,进行解剖的只是一般的临床医师而已,能力自然十分有限。
敏夫叹了口气。
村迫家的秀正爷爷生前似乎没有什麽外伤,不过屍体腐烂和损害主要是被昆虫咬伤的部分十分严重,无法判别真正的死因。义五郎先生的遗体也有腐败的情况,不过从寻获的屍块研判,生前也没什麽外伤,几乎都是死後被野狗啃食的伤痕。只是从现场的状况看来,两人的死因实在不像是不明原因猝死。
三重子女士呢?
三重子婆婆也没什麽外伤,解剖遗体之後发现她生前患有不少疾病,所以应该是猝死没错。冠状动脉硬化、心肌发炎、肺部以及腹腔淤血,最明显的就是肝脏组织坏死。进行解剖的医师认为它死於肝功能不全所引发的猛爆性肝炎。
嗯
静信点点头。
两个老爷爷的死亡时间大概已经有五六天之久了。不过敏夫突然将脸凑到拿着马克杯的静信面前。三重子婆婆的死亡时间却只有三十个小时。
是不是弄错啦?
不太可能。这件事很玄吧?老爷爷死了之後,老婆婆还跟屍体一起生活了好几天,而且完全没有跟外界联系。那对老夫妻就这样相亲相爱的睡在一起,直到老婆婆有一天从被窝里爬起来,却突然猝死为止。
静信不感到特别讶异。村民们都在谣传三重子是跟着丈夫一起走的,在那种情况之下,也难怪会传出这种说法。
三重子婆婆是自然死亡没错,而且生前还照顾过卧病在床的丈夫,所以秀正爷爷应该不是出了什麽意外才去世的。如果真是出了意外,三重子婆婆应该会打电话向外求援才对。秀正爷爷和义五郎爷爷似乎都是死在被窝里,三重子婆婆死前曾经到我这里来拿药,当时还提到两个老人家的身体都不太舒服。义五郎爷爷一直有高血压的毛病,不过听三重子婆婆说他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还以为是普通的流行性感冒而已。
静信不由得皱起眉头。普通的流行性感冒,这句话最近经常听到。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麽病,反正两个老人家最後就这样死在床上了,所以不是意外死亡,也不是什麽凶杀案。三重子婆婆年事已高,却依然硬撑着身子照顾另外两个老人家,想必连吃饭和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之後两个老人家不幸病逝,心力交瘁的三重子婆婆也跟着倒了下去。
你是指三重子婆婆其实知道两个老爷爷已经过世了,可是当时她的身体状况却已经虚弱到无法通知外界的地步?
这是唯一的可能。不过我不了解的就是她为什麽不打电话?丈夫死在床边,自己的身体又已经虚弱到连走到电话旁边都很困难的话,一般人都会拼死拼活的爬到电话旁边对外求援才对。再说村迫家的电话就在床边,从床上站起来就拿得到电话了,就算站不起来,从被窝里把手伸出来也够得到电话。可是三重子婆婆宁愿不打电话,也要在榻榻米上爬了两公尺远呼吸外头的空气,这点我就真的想不透了。
而且身边的丈夫都已经死了四五天。静信在心中补上一句。三重子婆婆到底在想什麽?
义五郎爷爷患有高血压,这几年一直在服用降血压的药物,所以我想应该是死於高血压所引起的脑溢血,或是心脏方面的疾病才对。不过秀正爷爷的身体一向硬朗,没什麽足以致命的宿疾,所以我想来想去,三重子婆婆所说的流行性感冒应该是唯一的可能。
流感也会要人命吗?
敏夫重重的吐了口气。
该死的时候就是会死,即使只是小小的流感也一样,更何况流感病毒有许多相当可怕的变型株。感冒会引起肺炎,流感可是会对心脏功能造成影响。
也就是说
并不是不可能。
可是怎麽会三个人全都
静信硬生生的把後半段的语尾吞进肚里。
敏夫摇摇手。
也难怪你会觉得讶异,不过就机率来说,并不是全无可能。不过说到机率,我们也不能忽略火星人突然降临,吓死三个老人家的可能性。
静信摇头叹气,敏夫也嗤嗤而笑。
那三个老人家年纪都大了。秀正爷爷固然没什麽大病,呼吸系统却不怎麽好,每次感冒都会引起支气管炎,这次说不定就是死於支气管炎的并发症。三重子婆婆看起来虽然硬朗,平日工作却十分操劳,而且猛爆性肝炎有可能并发急性脑膜炎,患者会陷入意识模糊的状态,甚至会出现异于常人的举动。说不定她跟死去的丈夫睡在一起的时候,意识早就已经不清楚了。我想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恐怕很难找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嗯
不过警方重视的并不是他们三人的遗体,而是散落四处的动物屍体,村迫家和义五郎家的厨房地上也找到好几个动物的屍块,看起来就像被什麽东西吃了一样。你不觉得很恐怖吗?就在厨房里面呢。
是不是野狗吃的?
敏夫耸耸肩膀。
天晓得。姑且不论野狗是不是那麽有教养,会自己跑到厨房吃东西,警方倒是怀疑三个人是死於狂犬病。虽然三重子婆婆的遗体没有检验出狂犬病毒,不过警方倒是特地问我医院里有没有狂犬疫苗,而且还问了好几次。看来警方似乎觉得是精神异常的人干的好事,不过後来解剖结果证明那三人是自然死亡之後,当初的推测就被推翻了。
原来如此。
静信不由得出了口长气。他不知道是因为松了口气的关系,抑或是有其他的理由。
敏夫也跟着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後抬起头来望着静信。
你还要在那里罚站到什麽时候?
安代才刚坐在休息室,律子和小雪就端着几杯茶走了进来。
喝茶。
听到小雪略带嬉闹的话声,安代从邮购目录当中抬起头,朝着她点点头。
谢谢。
哪里,不必客气。小雪挺起有如女童一般瘦弱纤细的胸膛,转头望向背後的门。要不要叫院长一起过来喝茶?还是我直接送进准备室?
不必了啦,我刚刚瞄到副住持来找院长了。
律子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来。
副住持什麽时候来的?有没有端茶进去招待人家?
我已经端进去了。
真奇怪。小雪拉张椅子坐了下来。每次副住持来的时候,医院里都没人知道。搞不懂他为什麽不走正门,每次都要偷偷摸摸的从後面进来。
安代露出苦笑。
老夫人总是不给他好脸色,他当然不想从正门进来。
为什麽不给他好脸色?
副住持可是佛寺的继承人,在村子里享有最崇高的地位。自古以来,村子里地位最高的就是佛寺,接下来是兼正,再来才是尾崎家。
医生的地位还不是最高的啊?
村子里不是每个人都会生病,却没有人逃得过死亡这一关。再说看病又不见得非到这里不可,可是绝大多数的村民都是佛寺的信众,那里可是村民唯一的菩提寺呢。所有往生的死者都必须经由住持的引导,才能前往极乐世界,因此佛寺自然在村民心中占有最崇高的地位。其实大家早就对这种顺序习以为常了,偏偏老夫人不以为然,她那个人就是不喜欢被别人比下去。
哦。
院长还小的时候,老夫人说什麽也不让他去佛寺玩。佛寺的地位在尾崎家之上,万一老住持送什麽小东西给院长的话,老夫人还得亲自登门回礼才行。可是她那个人心高气傲,怎麽可能向别人低头呢?偏偏老住持的儿子得罪不起,又不能叫院长不可以跟他玩,所以只好不准他去佛寺了。
小雪瞪大了双眼。
哪儿有这麽不讲理的事。
就是说啊。副住持若真的跑来找院长,老夫人再怎麽不愿意,也得要出面招呼才行,而且有需要的时候,还是不得不低声下气的请佛寺帮忙,所以她老人家其实一点都不欢迎副住持来访。可是她又不能跟副住持撕破脸,叫他以後别再来了,所以只要他一直待在院长的房间里面,不到处乱跑的话,老夫人就不会说什麽。这样子就算知道副住持来了,也可以装作不知道,更省下了出面招呼的麻烦。
好复杂的关系。
看到小雪感慨万千的神情,安代不由得笑了出来。
其实住持和副住持都不是会摆架子的人,真不懂老夫人到底是哪里不愉快。
说完之後,安代摇头苦笑。敏夫的母亲尾崎孝江就是这麽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她的娘家是地方上颇具盛名的大型医院,村民将医院的地位排在佛寺以及村长之後的做法着实伤了她的自尊。她自称为医院的老夫人,摆明就是向村民的习俗挑战。老夫人向来是村民们对佛寺和村长家的女主人的敬称,直到最近几年,村民才逐渐接受孝江自称老夫人的坚持。
老院长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在敏夫回到外场接掌医院之前,安代她们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几个护士不但得负责处理院务,还必须帮老院长打扫家里,简直就像是不支薪的女佣。即使休假在家,也会接到老院长打来的电话,要求她们立刻到家里帮忙布置。
有时星期天还得跑去帮他们办茶会呢。安代露齿微笑。那段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开玩笑,要我去帮他们打扫,我立刻辞职走人。
小雪是院长请进来的,所以对老院长时代的事情大概不太清楚。不是我自夸,若不是土生土长的外场人,还真的很难在老院长手底下做事。不过自从院长回来之後,医院的气氛就整个改变了。三年前医院里面连个像样的休息室也没有,吃午饭的时候还得跑到後门的洗衣间去吃。老院长也从来不提供茶包,全都是我们自己出钱买的。
听你这麽一说,我愈来愈尊敬院长了。
小雪认真的态度逗得安代哈哈大笑。
将医院的职员当成自家佣人,自己却从不过问医院的事务,这就是孝江的做法。不管医院再怎麽忙,她也从不下去帮忙(事实上她没有任何执照,想帮忙也无从帮起),甚至不愿意接听病患打来的电话。除非有人以尾崎老夫人当面恭维她,请她参加村子里的聚会,否则她从不主动与村民打交道,平时更是整天足不出户,只有参加茶会或是学日本舞的时候才会出门。
尾崎恭子没有跟婆婆住在一起。敏夫刚回到外场的时候,她也跟着回来住了一阵子,也跟孝江一样喜欢学东学西。後来大概是窝在家里闷烦了,就跑到沟边町开家古董店,还在店面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住在那里。刚开始偶尔还会回外场看看,之後就愈来愈不常回来了。孝江总是看这个媳妇不顺眼,每次媳妇回来的时候,就喜欢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数落媳妇(这反而让恭子愈来愈不想回来);然而看在安代那些老护士的眼中,只觉得做媳妇的恭子固然应该检讨,当婆婆的孝江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院长真可怜。)
矢野妙睁开了双眼,觉得自己好像听到喇叭的声音。这阵子晚上总是睡不沉,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关系,一点点声响就会让她醒过来。国道上面的煞车声、卡车的喇叭声常常让阿妙睁开双眼,不过今晚她却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谁叫起来似的。
枕头旁边的闹钟指着深夜两点,这时阿妙又听见若隐若现的喇叭声。她觉得声音似乎是从位於住家前面的休息站停车场传来的,便起身准备察看。
阿妙的寝室位於後门,面向直通田地的後院,并不在国道的方向。走出寝室的阿妙沿着走廊打算进入设有佛堂的客厅,才刚踏进去,就不由得用手遮住双眼。前面的停车场停着一辆车,车灯正照着阿妙的家。刺眼的远光灯穿过收起的挡雨板直通屋内,照得阿妙狼狈不堪。
怎麽回事啊?
女儿加奈美的声音出现在阿妙身後。单手遮住眼睛的加奈美全身上下被灯光照得一片雪白。
我也不知道。
阿妙回答女儿的同时,喇叭声又响了起来。加奈美穿过客厅走向廊缘,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黑影。
外面在做什麽?
加奈美隔着一条走廊向外面喊话。阿妙听到外头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却听不清楚说话的内容。引擎怠速时的运转盖过那个人的说话声,从低沉的引擎声来判断,外面应该停了一辆卡车。
请先熄灭车灯好吗?
加奈美对着停车场的方向大叫。千草休息站的停车场停着一辆大型卡车,以及几辆小型车。刺目的灯光照得加奈美睁不开双眼,她无法辨识停车场里到底停了几辆车子。
外面的人似乎听到加奈美的抗议,车灯很快的就熄灭了。突如其来的黑暗顿时夺去两人的视力,只剩下车灯的残影在眼前飘荡。这时恼人的运转声也停止了,看来外面的人终於想起车子尚未熄火。
好不容易习惯黑暗的加奈美在路灯的帮助之下,看到停车场里停了三辆车。其中有一辆大型卡车,其余的两辆小型车分别是轿车和箱型车。
真是不好意思。
怯生生的声音十分年轻,似乎来自站在箱型车旁边的年轻男子。
你们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吗?
对不起,我们迷路了。
加奈美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个只有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正朝着加奈美走来,外表看起来还算顺眼。
我们已经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趟,偏偏就是找不到路,只好先停在这里商量对策。
你们要去哪里?
年轻人低下头,显得十分难为情。
我们要去一个叫作外场的部落。
加奈美叹了口气。
这里就是外场。
年轻人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脸上写满惊讶的表情。
你从左边那条路开进去,不用开多久就到外场了。红绿灯下面不是有个路标吗?
年轻人连忙往回走,站在国道边上张望,不一会儿就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
对不起,我们没看见。
那个路标不明显,也难怪你们会没看见。现在知道怎麽走了吧?
嗯。打扰您的清梦,还真是不好意思。
年轻人深深一鞠躬。
这麽晚了到外场有事?
年轻人微笑点点头。
其实我们应该早就到了才对,都怪我这个人做事散漫,所以才会拖到这麽晚。
加奈美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打量着停车场里的大型卡车。在路灯的照射之下,她从车体上看到高砂搬家公司的字样。
搬家吗?你们该不会是兼正的人吧?
兼正?
兼正是村子里的地名,就是指位於外场部落西北高低上的那栋洋房。
年轻人点点头,接着又深深的一鞠躬。
敝姓桐敷,很抱歉这麽晚了还造成您的困扰。
原来他们真的要搬进兼正,加奈美心想。只是怎麽会挑这种时间呢?
沿着村道一路北上,就会看到一座桥。桥的前面有个叉路,直走是通往神社,你们要往左边走。
在神社前面左转吗?
没错。左转之後一路直走,然後再沿着坡道开上去就是了。
谢谢,我知道了。
年轻人深表感谢,再度对深夜打扰表示歉意,就回到卡车旁边跟驾驶交待路线。之後之间他又朝着加奈美一鞠躬,然後就跑回箱型车。这时引擎声再度响起,三辆车再停车场里面回转之後,再度走上国道。殿后的是一辆白色进口车,加奈美隐约看见坐在前面的驾驶以及後座的两个身影。驾驶似乎是个中年男子,後座的两人一个是女子,另一个是小孩。车子从加奈美面前开过去的时候,後座的女子似乎对加奈美点头示意,不过这也有可能是闪烁的光线所造成的错觉。
真是莫名其妙。
阿妙从加奈美的背後探出身子,目送卡车的离去。
就是说嘛,哪儿有人挑这种时间搬家的。
他们真是不折不扣的路痴。
加奈美不由得露出苦笑。村道的入口虽然不明显,从国道通往村子的道路却也没几条,只要手边有本地图,照理说应该不至於找不到才对。再说既然要住到这来,搬家之前总该先过来探个路吧?
加奈美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奇怪。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