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影儿是人的形状,比我矮半头,佝偻着身体,虽然勉强可以分出正反面儿,可也和昨晚我见到的那些黑影一样,就像是一团阴郁的气,这东西没有五官和具体的模样。
大白天的见鬼,我当时就愣住了,因为那个黑影距离我实在是太近了,几乎就是靠在了一起,只是感觉不到任何的触觉。
我站在原地不自然的僵了一下,只能假装没看到,立刻打开盒子,拿出了里面那块印符用的模子,因为黄先生说这块模子可以镇鬼辟邪,那在我的想象中,就应该是我一拿出来,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该消失了啊!
可当时,我拿起那块符印的时候,那个站在我身边的黑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一下子变得真实了,我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身边靠着一个冰凉的东西。
这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太太,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衣棉裤,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而且就在我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她仿佛也知道我能看到一样,也扭头看向了我。
那是一张腐烂的脸,沾满了脏兮兮的泥土,眼眶里的眼珠已经没有了,却还能流出血,她就用那双空洞洞的眼眶看着我,我已经吓傻了,手一抖,那块印符用的模子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瞬间那老太太又变成了黑影,我却再也不敢挨着它了,立刻后退两步,捡起地上的符印就跑了出去。
这大白天的给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我找老梁去说这事儿,老梁还不信,说,“这符印是人家黄先生给你镇鬼用的,咋能让你见鬼?别闹了。”
是啊,我也纳闷儿啊,那老杂毛儿确实是说这东西可以镇鬼辟邪啊!可我拿出来之后,原本还是虚影儿的鬼直接就实体化了,差点儿没给我吓死,我找谁说理去?
大中午,我在老梁家蹭完饭,坐在他家的院子里,第一次翻来覆去的研究那块符印。
这玩意儿拿着挺陈实的,却不厚,薄薄的一片儿,一面儿是黑的,像是涂了什么脏脏的东西,另一面儿是银白色的,崭新的钢板儿还带反光的,两面儿都刻着不一样的符。
而且这东西大头儿那边还开了刃儿,很锋利的样子,我怀疑的问老梁,这是印符用的模子嘛?怎么跟刀子似的,还开刃儿了?
老梁想了想,说,那老头子说是,那就是吧?这刀子八成是裁纸用的。
我想想也对,印符确实是得裁纸啊,而且这符印小头那边儿还打了眼儿,看样子以前是和其他模子穿在一起的。
不过,这东西怎么用也是个问题,刚才我拿着符印,那鬼不但没消失,没跑,反而给我来了个大亮相,差点儿没吓死我,难道那老头子给我这东西,是让我自己印符用?
想到这里,我就问老梁,你家有黄纸没?
老梁不乐意的说,我家又没死人,没事备着那玩意儿干啥?
我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说,那纸也行,就白纸,只要没画过的,还有墨水儿,最好是红的,咱印张符试试有没有用。
然后老梁进屋翻了半天,给我拿来一瓶红墨水儿和一卷卫生纸……
我把墨水儿涂到那模子凸起的符文上,在卫生纸上印了一下,拿起来一看,老梁直接给我来了句,你这跟大姨妈似的,能行吗?
我抬脚就朝老梁的屁股踹了一下,说你才跟大姨妈似的呢!这墨水儿涂多了,重来!
就这样,我俩在院子里试了一下午,总算是印出了几张像样儿的,黑面儿印了三张,白面儿就一张。
可当时天已经快黑了,估摸着晚上那个红衣女鬼还会来,我和老梁就琢磨着拿我家那只老鬼试试手,看看这符到底有没有作用。
不过,那天我和老梁去我家找那老鬼的时候,我房间里却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了,我本来想去别的屋儿找找,结果让我爸给我轰街上去了,说是不让我带狐朋狗友回家,让我也滚。
这我都习惯了,我这副社会二流子的造型回来,他没揍我就不错了。
我一看家回不去了,就琢磨着去老梁家过夜,可老梁这孙子总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打退堂鼓,说是为兄弟可以两肋插刀,但不能连累自己的家里人,去他家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可以陪我睡大街。
第五章 溺水
有时候睡大街也是种技术活儿,由于老梁这个猥琐男的不治之症发作,说是怕我连累街上的甲乙丙丁,就给我拖村边儿的水塘子去了。
美其名曰不想殃及无辜,其实就是想躲在这附近偷看村儿里的小媳妇儿洗澡,就他那点儿小心眼儿我还不知道?
不过,这虽然是夏天,可不是以前了,家家都有自来水儿,谁还上外边儿洗澡啊?
我俩窝在水塘边儿不远处的草堆儿里,那月光下的水面儿波光粼粼,就是一个人都没有,就更没有什么小媳妇儿了……
大半夜都过去了,老梁还在像只苍蝇似的念叨着,“你说咋没人洗澡呢?这些人就不嫌热?”
我脑袋都让他念大了,就说了一句,“祖宗你别念了,一会儿鬼都让你念来了!”
我这话刚说完,老梁激动的一把揪住了我还缠着绷带的胳膊,猥琐的说,“来了嘿,你看这水面儿,肯定是有人下水了。”
看老梁那副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傻样儿,我是真心觉得这孙子心是真大,我这儿都让鬼盯上了,大晚上的随时会死,他还有心情在那儿偷看别人洗澡?老天保佑下水一定是个爷们儿,最好是老梁他爹!
顺着老梁看的方向看过去,我揉了揉眼,那边儿确实是游过来了个女人,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长相,只能从偶尔浮出水面的那俩大馒头确定是个女的,应该就是那种小媳妇儿的年纪。
老梁看的入神儿,哈喇子都出来了,我也觉得心里有点儿突突,我俩是很久没干这种事儿了,可能是年龄的关系,虽然没小时候看着那么刺激了,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感觉。
尤其是那女人在水里一上一下的时候,那……
我俩看的正入神儿,那女人突然一沉,人没了。
我和老梁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朝那女人刚才待的水面儿看过去,之前还波光粼粼的水面儿,此刻却显得黑漆漆的,有点儿可怕。
那女人下水还用狗刨儿呢,绝对没本事潜水!八成是溺水了,我和老梁见水面翻了几个泡儿,人没上来,就已经朝水塘子跑过去了,打算下水救人。
虽说我和老梁都不是啥正经人,恐吓小孩儿,辱骂老人,夜踹寡妇门,这些事儿我俩小时候是常干,但人命关天的事儿那可不是闹着玩儿,当时我俩是真着急了。
只是没等我俩跑到水塘子边儿上,老梁突然惊叫了一声,跳开指着我说,“乐子,你身后有东西!”
有东西?大晚上的还能是什么东西?我等了大半宿的鬼终于来了。
猛地停住脚步,我让老梁赶紧去救人,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几张叠放整齐的卫生纸纸符,与此同时,那老女人阴阳怪气儿的声音又从我身后传了过来,“上次让你跑了,这回就跟我走吧?”
我想都没想,抽出一张卫生纸转身就朝身后那老女人拍了过去。
这老女鬼就站在我的身后,苍白的脸上铺着厚厚的一层脂粉,伴随着她那阴森的笑脸,那厚厚脂粉都被皱纹儿挤掉了,露出了一张五十多岁的老脸,当时我俩距离很近,所以我一抬手就把那张印着符文的卫生纸拍到了老女人的脸上。
只不过,这玩意儿似乎没啥效果,那卫生纸根本就没粘住,直接掉地上了。
这老女人阴阳怪气儿的笑着,抬手就又要用那条红丝巾勒我脖子。
我一看这情况不对,也不像前两次那样愣着了,立刻一矮身子滚到了一边儿,这时候老梁那边‘扑通’一声,已经下水了。
这用卫生纸和红墨水儿印的符宣布作废,我看那女鬼追过来了,扔掉废纸,一着急就拿出了口袋里的符印,刚攥在手里,脖子就被那老女鬼勒住了。
“小郎君,你往哪儿跑啊?”老女人那阴阳怪气儿的声音让我顿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郎你妹!”当时我抬手用那块符印对着女鬼的脑袋就是一顿猛抡。
我感觉第一下抡实了,因为我听到了那女鬼的惨叫声,但后来补的那几下因为太紧张,简直就跟王八拳似的,都被那老女人躲开了,所以没等我抡死那女鬼,整个人就被倒拖了出去。
可能是畏惧我手里的符印,那老女鬼明显拉远了我俩之间的距离,让我伸长胳膊也够不到,就这么拖死狗似的拖着我,想把我活活勒死,嘴里还咬牙切齿的念叨着,“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日都日了,还想赖账?”
用现在很流行的一句话来形容我当时心情,那真是日了狗了。
就在我快被勒死的时候,老梁从水塘子里爬了上来,喊了我两声,我都给那女鬼勒的直翻白眼儿了,也发不出声,只能用力的踹半人深的草地。
可能是看到这边儿有动静,老梁就跑过来了,一边儿跑还一边儿嚷着,“有鬼啊,有鬼啊……”
我他妈当然知道有鬼了,我都快被鬼勒死了!
老梁跑过来一看,着急的问我,“那符呢?”
我指了指刚才被拖过来的地方,然后把那符印递给了老梁,老梁拿过符印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去找符了,我当时哭的心都有了,是真想说一句,你直接用这个凿它就行啊……
可脖子被勒着,我舌头都被迫伸的老长,眼看着就没气儿了,哪还说得出话?
也幸亏老梁这孙子眼神儿好,没等我被勒死,就找到了我掉的符纸,只不过这小子浑身是水,那卫生纸做的符纸到他手里都烂了,就剩了一张勉强可以用的。
当时老梁慌慌张张的冲回来,一把揪住勒我脖子的丝巾,用力一拽,就给我拽开了,不过看那意思他没打算跑,还要往那老女人脸上贴卫生纸。
我一看,立刻拽住了老梁,说,“大哥,你别贴了啊,那玩意儿不管用,用那符印砸它啊!砸它!”
老梁这傻逼一听,直接抬手把手里的符印扔过去了,当的一声,那符印就砸女鬼脑袋上了,瞬间就把那老女人惹怒了……
我当时看的一哆嗦,可再说什么都晚了,这老女人也不愧是死在更年期的,那叫一个猛,当时就一把掐住了我脖子,跟拎小鸡仔儿似的就一把给我揪过去了,说要我俩给她做伴儿。
可不是有这么句话么?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反正也跑不了了,索性就抬手也掐住了那女鬼的脖子,不过,那感觉,就跟掐着一捆子钢筋似的,我是一点儿优越感都没有啊!
我的反击对那老女鬼来说自然是无关痛痒的,可就在这时候,老梁把那张卫生纸拍到女鬼脸上,说让我坚持住,就去捡符印了。
当时我很想骂一句坚持你大爷,卫生纸你都贴反了!
可不等我骂出口,那女鬼突然变成一团黑气,连带着卫生纸一起消失了。
眼看着那女鬼没了,我就傻住了,心说,难道这符纸本来就是反着用的?
老梁拿着符印回来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傻乎乎的问我,“那鬼呢?”
我说,“没了。”
心里却很纳闷儿,之前我也用过一张符纸,根本就没管用,可老梁这张明明贴反了,它怎么就管用了?
大家应该都知道,不管是各行各业,印刷用的模子与成品就像照镜子,永远是相反的,但成品绝对是正,模子是反,可当时我手里那块模子是正着的,所以它印出来的符纸正着贴不管用,要反过来,字儿朝鬼。
这件事很奇怪,按照正常的传统来说,符这种东西是字儿朝外贴的,这一般人都知道,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了,一,一般人的常识是错误的,它本来就是反着贴的;二,这个印符用的模子是残品,它的符文刻反了。
而且更奇怪的是,这符文印到卫生纸上竟然都管用了,这让我挺吃惊的,说明这玩意儿威力不小啊!
不过,那时候我和老梁也没心情研究这是为什么了,因为之前在水塘子里洗澡的那个女人不见了。
老梁说他下水之后就朝那女人溺水的水塘中心游了过去,他一个猛子扎下水的时候还感觉到那女人在水下挣扎来着,可等他游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水塘子不大,也不深,老梁在里面摸了一圈儿也没找到人,当时老梁心里害怕就先上来了。
这事有点儿邪门儿,那女人下水洗澡,我和老梁都看到了,也是亲眼看着她溺水的,怎么能不见了呢?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总不能又是鬼吧?
想到这里,老梁有点儿后怕的说,“没准儿真是鬼啊,之前你一个人撞鬼,现在变咱俩一起撞鬼了啊!”
我一听,不由的打了个哆嗦,说,“闭上你那乌鸦嘴,要撞鬼也是你自己撞,我又没下水!”
老梁却说,“可你也看到那女人了啊,我可是只有拿着符印的时候,才能看到你撞的那老女鬼啊,正常情况下我看那女鬼就一黑影儿,跟黄老头儿院子里那些黑影一样。”
听老梁这么说,我不禁愣了一下,说,“那黑影儿就是一股气,根本就摸不到,你是怎么把符贴女鬼脸上的?”
老梁晃了晃脑袋说,“不知道,反正就贴上了。”
第六章 鬼上门
这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咱以后再说,现在先说说之后我俩遇到的事儿。
老梁说看到鬼的真身就等于是撞鬼了,而且这情况在我身上已经证实过了。
当时听他这么说,我这心里还真就没底了,因为我第一次见那老女鬼的时候手里也没符印什么的,那时候连黑影儿都还看不到,难道真是夜半两点是非多?
老梁见我没说话,还有点儿走神,就喊了我一声,说觉得这地儿凉飕飕的,催我赶紧离开。
我问他几点了,老梁看了一眼手机,说都两点多了。
我一听,赶紧起身和老梁一起回村儿了,以前不怎么信这些神神鬼鬼的时候还不觉得害怕,可现在已经亲自撞过鬼了,我这心里能不害怕么?
那天在老梁的单人床上,我俩挤了一宿,明明是大夏天,我却觉得很冷,也不知道是不是吓着了,反正是一宿没合眼,老梁呢,依旧睡的像只死猪。
早上我起床的时候,老梁的爸妈已经下地干活儿去了,老梁还在睡,我就没喊他,出去洗了把脸,当时感觉精神点儿了,可照镜子的时候,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心里的想法就一个,这镜子里的人是我么?
看上去面黄肌瘦的,额头黑的有些发青,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儿,就连嘴角都是青的,乍一看就跟吸了大烟的烟鬼似的。
我定了定神儿,又凑近镜子照了照,再三确定,这确实是我,没错啊?同时我这心里也更加纳闷儿了,我一夜班小王子,咋一宿没睡就成这德行了?不应该啊!
当时匆匆抹了把脸,我就回屋了,老梁还在面朝墙壁屁朝我的呼呼大睡,我过去一把给他翻过来,往老梁的脸上看过去,很正常,并没有变成我这样儿。
老梁睡的迷迷糊糊的,一睁眼就看到了我,顿时吓的一个激灵,大喊了一声,“鬼啊!”
“鬼你大爷,是我!”我扇了老梁一巴掌,说,“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
老梁端详了我半天才缓过神儿,说,“不是,乐子,你这脸咋了?”
我也不知道咋了,只能说是一宿没睡,困的。
我和老梁上惯了夜班儿的,这话他自然是不信了,其实我自己也不信,不过听老梁念叨着不会是真的又撞鬼了吧?我反而宁愿相信这是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