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清心中惊疑,连忙迎上前问道。“吉儿,怎么了?”
杨吉儿红着眼睛道:“我和母亲吵架了,清姐,我想在你这里住几天。”
中都城北有洹水和百里外的永济渠相连,但洹水年久淤堵,河道狭窄,最多只能航行千石船只,千石以上的大船就只能停泊在百里外的永济渠了,为了疏通这条中都的主干河道,从去年冬天开始,朝廷投入五十万贯钱,雇佣两万劳工疏浚河道,经过大半年紧张施工,这两天终于要大功告成。
这不仅是中都民众的大事,也关系到整个中都的兴盛,这就意味着像横洋舟那样的巨船也能直接停泊在中都城下,而不用像从前一样停泊在百里外的永济渠中,从天下各地运来的货物将使中都变成天下第一富裕之城。
中都朝廷也极为重视此事,在摄政王张铉的率领下,近一半的官员都赶来参加竣工祭奠。
这次疏浚洹水,不仅仅是扩大了航道,还彻底锁住了洹水数百年因淤堵而造成的水患,劳工们在距离中都五十里处的一片低洼处围堰造湖,竟形成了一片数千亩的湖泊,水深超过两丈,可以停泊横洋舟和三千石战船,竣工祭奠就在湖边举行。
湖边的空地上整齐地扎着数百顶帐篷,四周有数千名士兵护卫,在紧靠湖边搭建了一大木台,台上摆放着三牲,此时时辰未到,参加祭奠的官员都没有过来。
张铉的王帐位于群帐中间,是一座占地约三亩的复帐,外形俨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倒扣在草地上,大帐内铺着厚厚的地毯,大帐内十分安静,张铉负手在帐内来回踱步,旁边不远处坐着裴矩。
裴矩脸色苍白,平静如水,他今天是想借这个机会和张铉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他已经很坦然地承认了卢楚一案是自己的策划,愿意接受任何惩处。
但张铉却显得有一丝烦躁,没有了往日的冷静,他在尽力克制着内心的怒火,有的事情就是这样,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不好办了,张铉已经猜到卢楚案背后有裴家的手脚,但裴矩现在却坦然承认,使张铉一直压抑着的怒火陡然发作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张铉负手望着帐顶,脸色阴沉如水,他的怒火不会表现在外,但冰冷的语气足以显示出他内心的不满。(未完待续。)
第881章 相落谁家
“这是老臣的私心作祟。”
裴矩叹了口气,“千百年来河北和并州的世家之争使老臣很自然地想着要阻止卢楚入阁。”
虽然裴矩却有此心,但它远不足以让裴矩失去理智,但裴矩绝不敢提裴卢两家的外戚之争,那会严重伤害到裴致致,裴矩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停一下,他又叹道:“不仅仅是今天,二十年前卢倬之父卢慎原本要升为礼部尚书,但最后却被我的兄弟裴蕴网罗了罪名,被贬为上谷郡郡丞,原因也是一样,终隋一朝,卢崔白李河北五大世家就从来没有担任过尚书以上官职之人。”
张铉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作为执掌天下的君王,他不会有什么‘嫉恶如仇’的想法,他要的是平衡,以侍中平衡中书,以九寺平衡尚书,以相国平衡相国,这里面也包括以世家平衡世家。
但张铉知道,卢楚之事裴矩必须做出交代,否则他就不是天下君王了。
张铉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裴公写一份辞呈吧!”
裴矩浑身一震,他最担心之事果然来了,他眼神黯淡下来,目光变得无比苍老,半晌,用一丝极为苦涩的语气道:“老臣这就告老还乡!”
张铉有点奇怪地回头看了看他,哑然失笑道:“裴公为什么要告老还乡?”
裴矩心中一颤,眼中有点燃了一朵小小的希望火苗,他连忙低下头,生怕张铉看出他的心思,但张铉并没有再回头,负手望着帐顶道:“我一直在考虑怎么安置德高望重之老臣,如果裴公不嫌,就屈居司徒吧!”
三公中的太尉、司徒、司空,张铉最终没有把地位最高的太尉给他,就算是这样,裴矩也喜出望外了,他深深行一礼,“老臣遵旨!”
张铉转身看了他片刻,又问道:“让裴弘为黄门侍郎,裴公可有意见?”
裴矩摇摇头,“多谢殿下好意,他资历不足,揠苗助长未必是好事。”
张铉淡淡道:“我不这样认为!”
停一下,他又笑道:“裴公知道我准备让谁替代裴公入阁吗?”
“愿闻其详!”
“我准备让房玄龄入阁。”
裴矩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忽然明白了,恐怕张铉在构思多相制之时就考虑让自己出局了。
这时,外面的鼓声隆隆敲响,张铉笑道:“祭典开始了,我们走吧!”
他转身快步离开了大帐,裴矩终于下定决心,房玄龄这么年轻也能为相,为什么自己长孙不能出任黄门侍郎,也罢,张铉既然坚持,那就先让长孙做几年黄门侍郎,然后再去地方做太守,再从地方回来之时,就该是相国了。
.......
祭典十分平淡,由百名官员和千余名挖河的劳工代表组成,他们主要祭祀河神,仪式也很简单,由张铉念完祭文后,将三牲抛入湖中,众人跪拜后便结束了,前后不到一刻钟,但重要的不是仪式本身多么隆重,而在于虔诚,摄政王亲自来拜祭,足以证明祭典的虔诚。
结束了祭典,士兵们开始收拾营帐,数十艘大船缓缓驶来,官员们准备乘船回去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惊人的消息在百官之中迅速传播,德高望重的裴矩因年老多病请辞门下侍中一职,请求退出紫微阁,而更让众人吃惊的是,摄政王似乎已经接受了裴矩的辞呈。
这个消息让已经被多相制扰乱得疲惫不堪的百官们再次兴奋起来,开始猜测将由谁来接裴矩的相位。
若论资历,刚刚出任刑部尚书的杨恭仁最合适,但摄政王行事每每出人意料,最后会是谁入阁,每个人的心都被钩了起来。
在为首一艘大船内,张铉负手站在船窗前,脸色阴晴不定,目光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在船舱的另一角坐着军师房玄龄,他却很平静,不过嘴角的笑意中却有一丝苦涩,就在刚才他拒绝了张铉的提议,拒绝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相位。
这着实让张铉想不到,一种为人君的挫折感使他恼怒起来,只是他喜怒克制已深,流露出来的只是失望。
“为什么?”张铉需要一个理由化解心中的怒火。
“你要给我一个理由!”张铉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房玄龄。
房玄龄依然平静如水,连刚才嘴角的一丝歉然也没有了。
“规则!”房玄龄淡淡说道。
“什么规则,我听不懂!”
张铉终于有点暴怒了,他天生就不是守规则的人,但这些年他却在大大小小的规则中生活,君臣之道、将帅之道、庙堂之道,甚至还有夫妻之道,折磨他着实有点烦厌不堪,今天,连他最心腹之人也在和谈规则,他压抑在心中的愤怒终于要爆发出来。
房玄龄太了解自己的主公,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他急于破坏世家间近乎固化的利益分配,硬生生将自己这裉楔子打入其中,挑起世家之间的不满和内讧,这确实是高明的帝王之术,只是主公有点太急于求成了。
房玄龄站起身,直视张铉的目光,“天道自然,人道法则,纵然殿下本身是制定规则之人,但制定规则本身也不能为所欲为,没有了规则的束缚,人心也就散了,隋唐争霸,胜负应决定于战场之上,决定于国力之间,若北隋内部分裂,人心涣散,殿下还拿什么去争霸?”
房玄龄的铮铮直言如一记警钟在张铉耳边敲响,他心中顿时乱成一团,房玄龄的诤言已经让他有点明悟了,但这种明悟还有点浑浊不清,就像一团乱麻找到了第一个线头,他需要时间来慢慢理清心中的混乱。
但至少他情绪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狂躁,变得冷静下来。
“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房玄龄见主公已经冷静下来,他欣慰地坐下继续道:“从汉开始,朝廷就有一种默契的规则,不经州县,不能入省台,也就说没有治理地方的实践经验,是不能进权力中枢决断天下之事,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殿下,而是指大臣,微臣知道殿下是想在紫微阁安插自己的心腹,但有韦尚书在其中,就已足够,而且殿下也要相信紫微阁七相,他们是殿下之臣,君臣若没有信任,何以治理天下。”
张铉默默点了点头,房玄龄说得对,他如果不信任自己任命的相国,多相制还有什么意义?
停一下,房玄龄又笑道:“微臣也凡人,怎么不想当相国,那是微臣多少年前就梦寐以求之事,等天下平定,微臣恳求殿下让我地方为太守,历练十年后再回朝,如果那时殿下再任命微臣为相,微臣一定不会拒绝。”
张铉也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这个本属于你的相位,我在十年后再给你!”
在船队即将抵达中都之时,摄政王的敕令终于下达,刚刚任命为刑部尚书但还没有上任的杨恭仁又重新被任命为门下侍中,加封紫微阁资政,刑部尚书改由尚书左仆射卢楚兼任,同时中都尹裴弘提升为门下侍郎。
在敕令的最后,宣布八月初九,也就是次日,紫微阁将召开第一次资政议事。
这也就意味着多相制度正式开启,之前困扰了众人一个多月的权力变更终于落下了帷幕(未完待续。)
第882章 论婚多事
齐王府后院有一片面积达数百亩的湖泊,叫做碧渊,连接着紫微后宫和齐王府后院,其中湖泊的七成属于皇宫范围,只有三成归齐王府,但湖面连为一体,很难分清宫院界线,在湖中央有一座占地二十亩的小岛,岛上林木葱郁茂盛,掩映着数十座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
小岛只有坐船才能上去,而整座碧渊内只有两艘画舫,分别停泊在皇宫和齐王府中,此时在小岛旁停泊着一艘画舫,几名女护卫挎刀站在画舫旁。
小岛上一条长长的走廊内,卢清正和杨吉儿并肩缓缓而行,后面则远远跟着几名女护卫。
杨吉儿穿一身鹅黄色长裙,上身穿翠绿色半袖短衫,裙带系在腋下,显得她格外的修长飘逸,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今年已经十五岁,身材高挑而苗条,肌肤雪白细腻,容貌秀美俏丽,红嫩圆润的小嘴,乖巧的秀鼻微微上翘,显得她俏丽中又一丝调皮。
隋朝上层女子一般十三四岁就开始谈婚论嫁,已经十五岁的杨吉儿自然引来很多大臣的关注,尤其一个月前她在朝堂上挺身而出,替卢楚辩护,更是赢得了朝臣上下的一致夸赞,她那如含苞欲放的牡丹花般的仙姿更让无数大臣考虑到了自己儿子的婚姻。
尽管她是先帝的公主,但隋朝余荫尚在,齐王依旧承认她为公主,在她身上就藏有不少政治资源。
杨吉儿从小调皮在朝廷中是出了名的,就算到了十五岁,她骨子还是有一种从小带来的叛逆精神,比如这次她和母亲吵架,竟然独自一人离开了皇宫,好在她只是叛逆,但并不任性,离开皇宫后她来到了齐王府。
卢清立刻派女护卫进宫去告诉了萧后,让杨吉儿在自己这里住上几天。
“清姐,你别劝我了,我现在不想回去,你再劝我,下次我就不到你这里来了。”
卢清无奈地苦笑一声道:“每次劝你,你就拿这个威胁我,好吧!我不说了,省得你总担心家里像养不起你似的。”
杨吉儿拉着卢清的手臂撒娇道:“清姐,我吃得真不多。”
“好了!好了!我怕你了,行不行?”
杨吉儿掩口偷偷一笑,两人沿着走廊缓缓走着,凉风轻拂,令人心旷神怡,杨吉儿长长伸个懒腰笑道:“你们家王爷不在家真好,轻松自在,他一回来我的日子就难过了,最好永远别回来。”
卢清白了她一眼,“这又在说什么胡话呢,我觉得还是应该马上把你送回去,否则我非被你气死不可。”
杨吉儿笑嘻嘻道:“我在和清姐开玩笑呢!哪有不让人家丈夫回家的道理。”
“你呀!”卢清轻轻戳了她额头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说真的,你和母亲这次为什么吵架?你母亲也不肯说。”
卢清有点好奇,从未见过她们母女翻脸到这个程度,三天了,她们母女都互不过问,杨吉儿还年少,有一点逆反之心可以理解,但作为母亲,萧后居然也不管女儿。
当然,杨吉儿并不是萧后的亲生之女,但她却是萧后从小养大,视为己出,十几年的感情在这里,她怎么能不闻不问?这让卢清着实感到不理解。
杨吉儿犹豫一下道:“是一件难以启口的家事,等将来有机会再告诉清姐吧!”
“既然是家事就别告诉我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这时,卢清又想起一事,拉过杨吉儿的手笑道:“对了,昨天张玄素的夫人来拜访我,你猜她和我谈了什么?”
“我哪里猜得着。”
“谈了关于你的事情。”
“关于我?”杨吉儿有点惊讶,歪着头笑问道:“谈我什么?”
“谈了很多,你的性格,你有没有定亲,平时喜欢做什么等等,我都据实相告。”
杨吉儿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了,嘟囔道:“我不认识她,她干嘛问我的事情。”
“你还在装糊涂吗?她的小儿子今年二十一岁,尚未娶妻,你说她来做什么?”
杨吉儿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当我是什么,市场上的菜吗?谁都可以来问问价格,清姐,以后再来问我的人你就说不知道,我不喜欢这样!”
杨吉儿语气十分恼火,这让卢清呆了一下,半响笑道:“原来我们的吉儿不喜欢这种相亲方式。”
“不是什么相亲方式的问题,而是我现在根本不想我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说不定我能帮帮你。”
杨吉儿脸一红,吞吞吐吐道:“现在应该还没有吧!”
这时一名女护卫快步走上前禀报,“启禀王妃,殿下已经回府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去。”
卢清见杨吉儿一脸紧张,便笑道:“齐王又不是老虎要吃你,你怕什么?”
“清姐,我现在心情不好,谁也不想见。”
“知道了,你回去就把门锁上,再拿几个柜子把门顶住,这样你就谁都见不到了。”
说完,卢清自己都笑了起来,拉着杨吉儿快步回去了
入夜,张铉洗了澡,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坐在卢清的房间里看书,卢清则坐在梳妆台前小心地卸妆,她对丈夫笑道:“很奇怪,吉儿怎么会那样怕你?”
“吉儿还在吗?”
“别打岔,我在问你呢!”
张铉摸摸鼻子笑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这人太严肃了吧!”
“我倒觉得是吉儿长大了,开始害羞了,你知道今天张玄素的妻子来找我,可能是想为她儿子求娶吉儿吧!”
张铉有点奇怪,不解地笑问道:“这种事应该找太后才对,干嘛找你?”
卢清白了他一眼,“她们孤儿寡母的,还不是由你来决定她们命运吗?吉儿名义上是公主,但她还是不是公主,你心里不明白吗?”
张铉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卢清又追问道:“说实话,张玄素的小儿子怎么样?夫君见过吗?”
“我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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