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贺济义已由着丫头们裹得暖暖和和,贺老太太搂着他坐在床头,满心欢喜,便无心再惩处知茵,只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第八十八章 忙年
贺济礼瞧着贺老太太搂着贺济义亲亲热热讲话,其乐融融,倒衬得他似个多余的,只好摸了摸鼻子回房去了。
孟瑶刚得到了消息,见他回来,欣喜问道:“济义真好了?”
贺济礼点了点头,道,郎中说的不错,果然是心病,说好就好了,只不知他得的是什么心病,又为什么突然开解除了?”
贺济义的心病,孟瑶是知道的,但到底不是正大光明听来的是,就没拿出来讲,只是笑着道:“年前能大好,真是菩萨保佑,这年咱们也能过得安生了,我这就叫他们买几挂鞭炮去,立时放起来,去去晦气。”
贺济礼虽然还在生贺济义的气,但毕竟是亲兄弟,见他大好,只有高兴的,便道:“使得,正好顺路把过年要放的鞭炮一路买了,买得多,好与店家还价。”
孟瑶笑道:“你倒是精明如昔,一点便宜都要占。”
贺济礼嘀咕道:“买东西讨价还价,乃是常理,怎能叫占便宜。”
孟瑶笑着指派人手,又张罗着摆两桌酒,留叔叔与舅舅两家吃几杯再走,这两家亲戚听说贺济义突然就好了,十分欢喜,都把收拾好的包袱搁至一旁,先来吃酒,在桌上各自居功,叔叔一家称是他们静心照料,贺济义才好得这样快,舅舅一家不服气,称是他们把贺老太太照顾好了,贺济义心下一松,这才好了。
孟瑶与他们家的两个女孩儿坐在屏风后,听见外面的争论,暗笑不已,待得席散,孟瑶着人把送他们的年礼装了一大车,又另派一辆小些的车子与他们坐,把笑逐颜开的两家亲戚送了回去。
事情忙完,孟瑶累得躺在榻上一动也不想动,揉着腰道:“我也总算去了一块心病,能好好忙年了。”
贺济礼知道,她面上生着贺济义的气,其实心里惶恐不安,生怕因此让贺义落下什么病根,这辈子都不得安心。其实他自己又何堂不是如此,遂坐到她身旁,帮她揉着有些浮肿的腿,道:“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还是念着血脉亲情,只是恨铁不成钢,气济义不争气。”
一句“恨铁不成我钢”,说道了孟瑶的心坎上,叹道:“说起来也怪我,以前总认为他年小,凡事只当他玩闹,每每他想算计你时,我不但不阻拦,还与他伙同一气,不知不觉长了他的气焰,让他觉得吃里扒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贺济礼边听边点头,忽然觉得不对劲,疑道:“你还与他合伙算计过我?什么时候的事?”
孟瑶惊觉自己讲漏了嘴,虽然也不过是小几十两银子的事,但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怎能让他知道,连忙拿帕子掩住口,装作咳嗽,叠声唤知梅端茶来。
贺济礼明知她是故意掩饰,却无奈孕妇最大,无计可施,加上知梅一进来就大惊小怪,又是要请郎中,又是要煎安胎药,瞬间乱作一团,叫他还怎么追问,只得悻悻瞪去一眼,掀帘出去了。
知梅听得脚步声远去,方才握住胸口,缓了口气,后怕道:“少夫人,你怎地就说漏了嘴,唬了婢子一大跳。”
原来知梅不是真担心她咳嗽,而是故意添乱,好赶贺济礼出去,孟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点着她的额头道:“小妮子,越来越鬼机灵了,也不知将来哪个有福气得了你去。”
知梅跟着笑了一气,才明白过来孟瑶是在说她的婚事,登时满脸通红,小声道:“我要服侍少夫人一辈子的,我不嫁。”
孟瑶知她忠心,也知她这话是不由心的,于是故意道:“也好,我身边正缺人,不嫁就不嫁罢。”
知梅猛地一怔,呆住了,待见得孟瑶偷笑,才明白她是玩笑,脸上立时更红了几分,随便寻了个借口,躲了出去,孟瑶是先前几天,无意从贺老太太口中听到了知梅的名字,这才接着她的婚事,探了一探,说起来,知梅的确不小了,过完年就十六了,不过做人家丫环的,哪个不是十八、二十朝上才配人,十六岁,的确早了点,不知贺老太太打的是什么主意……
理她呢,万事都等过完年再说,孟瑶扯了扯被子,在铺了厚厚毛毡的罗汉床上躺了下来,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忙年,忙年,过年叫是要忙的,别说孟瑶这当家主母就连贺老太太都忙碌起来,带着贺济义回了乡下,说要把那几头大肥猪宰了时空年吃。
孟瑶见这阵势,年前大概是没有纳妾的烦恼了遂放宽了心,一意扑到年货采办上,誓要把这个年过得热热闹闹。
贺济礼也忙得马不停蹄,忙生意,忙送礼,忙收礼。
这日他天黑归家,见孟瑶还在听管事娘子回话,不禁咂舌:“你怎地还在忙,不就是过个年,值得这般亲力亲为?”
孟瑶叮嘱了管事娘子们几句,先叫她们散了,才扭捏着道:“这个年不比寻常,我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哪个也敢小瞧你?”贺济礼很是奇怪,等得久久听不见孟瑶的回应,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这是孟瑶嫁到孟家后过的第一个年,也是她当家后的第一个年,她这般好强,又是亲媳妇,必是不愿在上上下下面前毛了脸,加上年后还有好些亲戚要动,愈发要在她们面前挣脸面。
贺济礼在乡间长大,对七大姑八大姨的长舌能务,深以为然,他知道,若这个稍有让人拿错的地方,不等正月过完,孟瑶不会当家的坏名声,就要在贺家村传开了。
他不禁有些同情孟瑶,又心疼她太忙碌,便不顾疲惫,坐到她身旁,陪她一起看那年货单子,道:“你不必太紧张,过得去就行,我那些亲戚,一辈子都在乡下住着,只要桌上有鱼有肉,就当是个好年了,不会十分挑剔,再说了,咱们是在城里过年,纵使有什么入不了他们眼的地方,推说是城里的规矩就行了,反正他们也不知城里的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孟瑶目瞪口呆地听他讲了这一大篇,又是佩服,又是好笑,还有一股子暖洋洋的感觉,直朝心里钻,笑道:“一有错处,就拿城里的规矩来糊弄,亏你想得出来,当别个都是傻子呢,就算当时瞧不出来,也难保人家以后不知道。”
贺济礼关心她,她却不领情,那脸上,马上就沉了下去,孟瑶瞧见忙道:“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太累,其实我只是当个指挥,动动口,自有人去办理呢,累不着。”
贺济礼这才重新露下笑脸,同她看了一回年货单,又看了一回年礼单,方才吹灯歇下。
关于年礼,孟瑶思虑再三,还是给孟家大房送了一份过去,她原以为会被石氏扔出来,却不料石氏不但收了,还送了份回礼来,让她奇怪之余,又松了口气——到底是娘家亲戚,只要他们不打坏主意,她还是愿意多一门亲走动的。
出去孟家亲戚,贺家那边的亲戚,全在乡下,给他们送年礼,孟瑶很是费了番脑筋,花哨的东西不要,光摆着好看的东西不行,总之要实惠实惠再实惠的,最后,她在贺济礼的指点下,干脆全送的是吃食,让他们既能尝尝城里的新鲜,拿出来待客又有面子。
除了忙贺家的年,娘家的年也得顾着,温夫人出了门子,仅余孟里一人,是回孟府过年,还是留下贺家过年?孟瑶与孟里,贺济礼商量过后,决定让他年三十那天,先回孟家吃个象征性的年饭,等受过下人们的礼再到贺家好生吃年饭。
他们将这决定告诉贺老太太,贺老太太并无异议,在老人家看来,过年添筷子,是吉利的事,预示着来年家中要添丁添口。
孟瑶忙年忙得团团转,柴房锁着的李小凤又来添乱,央了个扫地的小丫头来见孟瑶,求她看在要过年的份上,把她放回去。
近来家中事多,孟瑶几乎都要把她给忘了,经这一提醒才想起来,她倒是有心快些把李小凤放出去,只可惜贺济礼对这会儿很上心,留过话,务必要见到银子才放人,加上贺老太太了了她折损的那几头猪,也怨着李小凤,让孟瑶实在是不好自作主张。
孟瑶思忖一时,趁着吃午饭的时间,把李小凤唤来见了一面,问道:“你想要回家过年,想必是赎身银子攒齐了?”
李小凤嘴一瘪,险些掉下泪来,那日贺济义急急忙忙地,身上又没多带银子,她通共没赚多少,离赎身银子的数额还差得远呢。
孟瑶见她这副模样,明白了多半,问道:“还不够?”
李小凤磕头道:“少夫人,加盟上我爹娘给我预备的银子,有了一多半了,望少夫人开恩,放我回去罢,等我嫁了人,当了家,再把银子给少夫人补上。”
八字没一撇,就谈嫁人当家了,真是不知羞,孟瑶嗤道:“你嫁的不是外乡客么,到时我上哪儿寻你去?
第八十九章 谁的圈套
李小凤被孟瑶刺得满脸通红,但却不肯轻易放弃,遂垂头重新思量对策,她忽地想起,贺济礼曾提醒过她——那外乡行商既然愿意娶她,再加些聘礼想必也是肯的,而且孟瑶也曾同意过让她回家去打点此事,想到这里,李小凤心中又燃起希望,磕头恳求孟瑶道:”求少夫人放我回家,我让我爹寻那外乡行商多计聘礼,凑够了赎身银子再来见少夫人。“
孟瑶听了这话,也想起放李小凤因家凑银子是事先答应过的,遂道:”也罢,大过年的,我就暂且放你回去,你过完年再回罢。”
李小凤见孟瑶准了,欢喜磕头,随个小丫头出门朝李家而去。
过年在即,再穷的人家,也要想方设法凑向个钱,买点荤腥回家,因此李家猪肉摊的生意比入学要好上许多,一家子剁肉的剁肉,收钱的收钱,忙乱作一团,李大眼尖,一眼瞧见李小凤,也不问她为何回家,直接命她上前帮忙招呼主顾。
李小凤见家人一句问候也无,只知指使她做事,心中隐隐不乐,但想到肉摊生意好,离凑够她的赎身银子也就更近了一步,就又欢喜起来,忙忙地挽起袖子,上前帮忙。
好容易忙到所有的肉卖完回屋,李大娘端上个热腾腾的猪下水锅子一家人围坐了吃饭,这才有人问李小凤:“你怎地回来了?贺家还你婚书了?”
问话的是李二,李小凤正要回话,却被李大抢先:“贺家能有那般好心?准是放她回来筹赎身银子。”
此话一出,李三爹盯着李小凤直看,见她默不作声,便知李大猜准了,那脸,立时就拉了下来,瓮声瓮气道:“怎么,贺家非要十八两八钱?我可一个子儿也无。”
李小凤急了,丢了碗筷道:“没钱?上回不是还说有九两的?”
李三爹道:“上回是上回你以为家里几口人不要开销?一来二去如今只得五两银子,贺家若肯放你,就把这五两拿去。”
李小凤默默一算,五两,加上她在孟月等人处弄来的银子,堪堪只得七两,离十八两八钱还差得远呢。她一急,险些落下泪来,扯住旁边李大娘的袖子央道:“娘,我是你亲闺女,你得疼我,叫爹去寻那外地行商,多讨些聘礼来罢。”
李大娘尚未开口,对面的李三爹眼一亮,笑道:“这主意不错,你在贺家这些日子,倒多长了些见识,明日我便去寻他。”
李小凤见李三爹允了,一颗心终于落了地,重新端起碗来吃饭,可那锅子里剩的一点子猪大肠,早被李大李二抢光了,她只好就着一碟咸菜扒了几口饭,在厅内角落里打了个地铺,裹着一床四处露棉絮的薄被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李小凤便催促着李三爹出了门,李三爹打着呵欠,走到外地行商的住处,赔着笑脸,称家中生计困难,求他再加十九两银子的聘礼。
外地行商皱着眉头直摇头,不肯加,经李三爹再三央求,才稍稍松口,道:“聘礼我不愿再加,{奇}不过你家实在艰难,我也不能坐视不理,这里有才收上来准备置办冬衣的二十两银子,若三爹急需,就先拿去使罢,我穿旧衣也是一样的,不过只一样,借条还是要打的。
李三爹一听还多了一两,欢喜异常,心想只要李小凤嫁过去,这就是嫡亲的女婿,还谈什么借款不借款,同加聘礼是一样的,于是连连点了头,在外地行商递过来的借条上按了手印。
李三爹多借到了一两多银子,很蜊意,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上小酒馆先喝了个醉醺醺,这才回家,自怀里摸出十八两银子,递与李小凤道:”喏,拿去,只是有十八两,零头你自己想办法。”
李小凤手头还有二两银子,就没同他计较那八钱,她接过钱,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匆匆离去赶往贺府求见孟瑶。
孟瑶接了银子,命人称过,实有十八两八钱,便不再难为李小凤爽快地把当初签订的婚书还给了她,李小凤接过婚书,欢喜异常,当场撕了个粉碎,告辞回李家。
这回李三爹领着两个儿子,连肉摊生意都没做,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专候李小凤归来,李小凤瞧见这副情景,惊讶道:“爹,怎么没做生意?”
李三爹笑呵呵地答道:“你既然回来了,想必已是自由身,从此嫁给那有钱女婿,咱们家还愁吃喝?要那肉摊生意作甚。”
李二袖着手,笑嘻嘻道:“姐,咱们已经商量好了,等你成了亲,便随你们到外乡去,也好帮衬姐夫。”
娘家穷,依附女儿女婿生活也是有的,只是这样一来,女儿在夫家,可就抬不起头了,李小凤的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望向李三爹和李大李二的目光也变了,但亲事还未成,诸事尚得依靠他们,就算有不忿,也只能先忍耐。
想到这里,李小凤挤出些笑脸,上前与李三爹道:“爹,这事儿已是耽误不少时候,只怕不再拖了。”
李三爹满脸堆笑,连连头,道:“说的是,我现在就去找个媒婆,叫她去那行商家商量婚事去。”
李三爹这回办事神速,天还没黑,派去外地行商处的媒婆就回转了,但带回来的却不是好消息,媒婆称:“那行商说,你家借了他家二十两银,须得如数还清,才好成亲。”
李三爹气得直拍桌子,大骂:“我马上就是他老丈人,还来与我算这样的小帐。”
任他如何骂,任媒婆如何传话,外地行商那里的态度,丝毫不曾改变,到了第三天头上,更坏的消息传来,那行商不知从哪里得知李小凤曾两度入贺家为妾,气愤非常,将一纸状书递到了衙门大堂上,状告李三爹欺诈,要求李家归还聘礼及所借的欠债,共计纹银五十两。
外地行商并未多计要他们的钱,算是厚道了,但李家先前得来的聘礼,大部分替李二还了青楼的债务,借来的钱,替李小凤赎了身,如今家中只剩肉摊上赚的一点子碎银子,一共不到五两。
李三爹先是气得跳脚:“左右邻居早就打点过了,这是哪个杀千刀的走漏了消息,早知道这样,就不借银子替那死丫头赎身了。”继而唉声叹气:“五十两银子,咱们哪里还得起。”
李二将砍骨刀朝案板上死命一剁,叫道:“把大姐送还贺家,先把赎身银子十八两八钱讨回来再说。”
李大瞪了他一眼,道:“婚书都叫她给撕了,哪有再把人还回付出的理,贺家必不会收的。”
兄弟二人争辩起来,却叫李三爹得了提醒——只要贺家愿意作证,证明李小凤没进过他蛇胆的门,那这场官司岂不是迎刃而解了?说不定再向外地行商讲两句好话,让他还是把李小凤娶了也不定。
李三爹越琢磨,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走到肉摊前,取了只最大的猪蹄,拿绳子系了,擒到贺家门口,求见贺济礼,此时已是腊月二十八,马上就要过年,门上小厮瞧见那只猪蹄,以为他来送年礼,便未轰他走,进去报与了贺济礼。
贺济礼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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