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随即收了笑容,摇头道:“只可惜,塑像虽然还在,大家却流散四方,如今只有我们姊妹三个还在海中。”
寒林听她提到枫璐,也低下头轻轻叹息,自语道:“不知枫璐前辈是不是知道,自从我们离开玉明山之后,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南歌接口道:“玉明山与世隔绝,除玉琰之外,诃玥料理祭祀,飞珉安排守卫,枫璐从前照管山外玉明郡和青玉坊的事务,但如今隐居不出,自然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事。”
龙女应道:“灵族多不喜与外人交接,不会刻意了解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便是我们,常年住在海底,对双华的事情知道的也很少。商姑娘,你担忧的是什么事情?”
寒林紧紧蹙着眉,摇头不答。
南歌看着龙女,含意深长地道:“玄启再次作乱。”
龙女低下头,伸手放在胸口,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一次,龙族不能再出手相助……而且,也不可能再相助。承瑶姐姐,她是知道那件事的,她能够理解我们。”
寒林不解地看着她,但没有出言询问,她从那女子的神情里看出,那件事,旁人并没有必要知道。
南歌摇头,沉声叹道:“承瑶过世多年,又岂会在意这些事?而且,当年火灵如此帮助双华,也算两不相欠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玄启虽然一直不动声色,但这么多年暗中一定有所举动。而且他为人重诺,既然亲口说过对界灵出世不感兴趣,自然不是为了此事为乱。”
龙女抬起头看着他,试探地问道:“难道南歌觉得……他这么做,是因为哥哥和芷剑妹妹的事?”
寒林轻轻抚着怀中幼儿的脸颊,静静地听着他们谈话。芷剑这个名字,她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她似乎与重华和灵族有着莫大的关系,而且,此事竟还牵扯到了长久以来行事十分低调的海中龙族。
南歌转头看了看寒林,忽然问道:“寒林,你可知道,京城中有一户梁姓的人家?”
寒林抬起头,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记得川提起过,陶磊手下有一名梁姓的将领,十分有望担任下一任大将军。但我不知道你想问的,是否是他?”
南歌抬起头回忆了片刻,点头道:“应该就是,我说过,当年我和淑旻是为了寻找钧天的魂魄才进京的。你爹知道此事后,曾请商靳为我们卜算过,结果同诃玥推算的一般,便是在京中寻找。”
龙女陷入了沉思,慢慢问道:“那后来呢?你们找到了吗?”
南歌摇头道:“我们暗中寻访了很久,最终把目标定在那人身上,但发觉依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那时,旻她恰好决意留在京中,我便叮嘱她留意此事。但后来发生了许多我们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因此此事只得暂时搁下了。”
寒林虽然不知道他们商议的究竟是什么,但从这些只言片语中,还是知晓了一些事情,便问道:“你们要找的东西……玄启也在找吗?”
龙女摇了摇头,但过了一会儿,点头笑道:“或许吧……哥哥和芷剑妹妹若是还在,自然不会容许玄启这样行事。他如今趁着界灵出世为乱,也许只是借着此事赶在两人没有重逢之前控制人间,再度与伏羲抗衡罢了。”
寒林咬着唇,轻声恨道:“不管他们有什么恩怨,但为什么要牵扯到整个天下?难道不知他们一念之间,动及的是多少生死离合?!”
许是因为情绪陡转,怀中的孩子被她惊醒,疑惑地望着她微带怒色的面容,小心地问道:“母后……你为什么这么生气?瞳姑姑见了也会不高兴的。”
寒林轻轻伸手覆住他的眼睛,柔声安慰道:“没什么……潮儿,再睡一会儿吧。这些事情,你不要知道;这里的景色,你也不要看到。”随即轻轻念着咒语,让孩子睡去。
龙女有些不解地望着她,叹道:“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孩子下眠咒?”
寒林无奈笑道:“我不希望他知道这些,只要做一个普通人就好。知道的东西越少,烦恼也就越少。”
龙女露出怜悯的神色,摇头道:“有这样的父母,他又怎么会有平凡的命运?商姑娘,命运一旦脱序,纵然尽力抚平,也必定会在一些时候……不,只是但愿可以像你说的那样。”
她怜爱地望着那重又睡熟的孩子,道:“他才这么小,已经这么懂事了……希望他可以不要像我们一样——我们,都是可怜之人。”
☆、第九十五节 爱已非'中'
青霭弥漫、人迹罕至的林中,忽然走过了不多几个人。他们的步伐并不匆忙,但可以看出他们所怀的激动与期待,虽然这些感情已经被长久的等待消磨了许多,但在此时,还是无法掩饰地流露了出来。
随着他们的进入,厚重的雾气慢慢淡了一些。
静悄悄的林子里,一点点响起一个颇快的脚步声。
旭华听了下来,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用激动地发颤的声音问薛瞳道:“这是……皇后来了?!”
薛瞳抬眼看了看翟川,有望着面前幽深的林子,点头道:“是的,定是寒林出来了。”
话音刚落,寒林臂上挽着一件灰衣,微笑着从林中转了出来。
她身上白衣飞扬,几乎与周围的雾气相融;而身后青沉沉的林子,似乎又要把她身影笼罩在其中。
翟川看到这样的情景,有些没来由地担忧,急忙快步迎了上去,将她揽到怀中。
寒林攀着他的脖子,微笑道:“川,你来了。”说着轻轻靠在他怀里,不再说一句话。
她和原来一样,不复是分别时体弱的样子,使翟川宽慰了许多,也很快忘记了刚才的担心。
翟川托着她的脸颊,细细打量着她,低声道:“林儿,对不起,还是让你久等了。”
寒林摇了摇头,叹道:“不过三年而已……”她将脸埋在翟川胸口,带着笑道:“川,我一直以为,真的会再也见不到你。如今这样,早已足够了……”
旭华不禁拉起袖子抹着泪,但又不敢上前打扰他们。
薛瞳却只是淡淡看着相拥的两人,目光随即落在了他们身后、丛丛深林的阴影中,静静立着的南歌。
他的身边还带着翟潮,那孩子如今看上去颇为懂事,和近两年之前见到的又差了好些。那个时候,那小小的孩子还奶声奶气地叫她“瞳姑姑”呢。想到这里,薛瞳不禁向林中的两人温和地笑了笑。
南歌见薛瞳已经看到他们,便带着那孩子慢慢走到了林外。
翟潮抬起小小的脑袋,略带着些疑惑看着紧紧抱着母亲的那人,随即不解地摇了摇头,低声唤道:“母后……”
寒林从翟川怀里轻轻挣脱出来,回过头温和地问道:“怎么了,潮儿?”
南歌慢慢跟在后面,轻推了他向前,提醒道:“潮儿,去见你父皇和母后,还有你瞳姑姑和旭华姑姑。”说罢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寒林一眼。
寒林没有对上他的目光,或是仅仅装作没有看到,但她的笑容很难察觉地敛了一敛,之后才走上前俯身抱起翟潮,笑道:“川,我做到了,他不是灵族。”
翟川将孩子接到手中,然而却很难高兴起来。过去的一直萦绕在心疑问,再次浮现了出来——彻底割断灵族的血脉,寒林究竟是怎样做到的?连枫璐都做不到的事情,她究竟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做到的呢?
寒林轻柔地触了触翟潮的面颊,温和地微笑道:“潮儿,叫父皇啊……快叫父皇,乖……”
翟潮看着她,见她眼中满是鼓励,这才回头迟疑地唤道:“父皇……”
说完便又回过头,期待地看着寒林,希望得到母亲的夸奖。却见寒林忽然敛起眉头,眼中泪光一闪。他一个年幼的孩子,根本不能理解寒林为何突然作悲,不禁急道:“母后,你为什么哭呀?潮儿哪里做错了吗?”
寒林强笑道:“没有,潮儿做的很好。”她随即收了愁容,见翟川似乎心不在焉,便柔声问道:“川,你在想什么?”
薛瞳也看到了寒林忽然的失态,想起之前相见时,她几次欲言又止,便走上前,笑道:“小殿下,你越来越懂事了,还记得我吗?”
翟潮见到了熟人,转而开心地笑道:“瞳姑姑!”说着,便要薛瞳抱。
寒林早已看出了翟川担忧的事情,只是孩子在跟前,不便说明。见薛瞳来抱走孩子,不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薛瞳点了点头,传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虽然她不知道寒林要说什么,但是她毫无怀疑地鼓励她做自己决定的事情,只是因为,她们是彼此相知的好友。
寒林见薛瞳带着翟潮走远,终于叹道:“川,神血尽数进入潮儿体内,他永远都不可能现出灵族的血脉……你,你可该放心了罢?”
翟川握住她的手臂,担忧地问道:“那你呢?没有了神血,你会怎么样……?”
寒林将臂上挽着的祭衣交给他,淡淡道:“我没事的,不过,再也不能做伏羲的祭司罢了。”
翟川任由寒林将祭衣放在自己手中,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寒林抬起头,无奈地看着他,随后正色道:“请你为我转告大祭司,寒林请辞去少祭司之职。”
翟川感到有些闷得难受,蹙起眉劝道:“林儿,你不要这样想。这些事情,我们回京以后再与大祭司商量。”
寒林默然低下头,慢慢取下腰间的玉佩,回忆了许久,最终悲声道:“你说过的,我们见面之后再换回来……不过,如今,却是不用了;这一半,你拿回去吧。”
翟川怔怔地望着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虽然之前在与商靳的交谈中,商靳似乎早有预感,寒林会不再归京。但是如今听她亲口说出,毕竟不能接受。
寒林虽然早已这样决定,但真正到了此时,毕竟还是撑不住,不禁掩面哽咽道:“双华的陛下,请您回去吧!”
薛瞳和旭华正在一边与翟潮说笑,见寒林突然哭泣,全都抬起头惊愕地望着他们。
寒林边哭边向林中跌跌撞撞地走去,翟潮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见母亲哭得这么伤心,便也哭起来,追着寒林唤道:“母后……母后不要潮儿了吗?”
寒林立住脚,摇头看了看他挂满泪珠的脸,狠下心斥道:“太子殿下,跟着你父皇回京去!”
南歌知道她今日到底不会回去,但见她如此,不禁蹙了蹙眉,想要上前劝阻,想了一下,却又停步不前。
翟潮一个孩子,被斥责之后更加委屈,不禁放声大哭,拉着寒林的裙子,不让她再走一步。
寒林回头望着旭华,疲惫地道:“旭华,你过来把他抱走……”
旭华早已哭了,一边用帕子抹着泪,一边上前抱起翟潮哄他,不自觉地劝道:“太子妃……你,你就跟着殿下回去吧……大家都非常想你。”
寒林听到她相劝,想起从前,越发伤心,颓然跌坐在地上,低头轻轻啜泣。
旭华见自己说错惹得寒林伤心,自己也急得又落下泪来。
薛瞳无奈地叹息了一下,拉着旭华劝道:“旭华,我们且不要在这里掺和,带着潮儿下去,他一个孩子,不应该见到这些令人难过的事。”
旭华努力点了点头,回头向翟川道:“陛下,您好好劝劝皇后罢……旭华先下去了。”
翟川痛苦地摇了摇头,低头看着寒林,她无助地坐在厚厚的青苔上,双肩因为哭泣微微耸动,显得十分可怜。
他很想拥住她,给她一点安慰,可是似乎有什么东西隔在了他们之间,使得他不能够再触到眼前这个最亲密的人了。
一个不敢出言劝慰,一个连头都不敢回,只是低声哭泣。
他们就这样默然地在深林外的,一句话都没有,一发连薛瞳都看得痴了,不觉落下眼泪。
许久许久,南歌长叹一声,上前俯身附在寒林耳边劝道:“寒林,何必这样?就算你不再是少祭司,不再回京,他毕竟是你的丈夫……你们把话说清,再做决定。”
☆、第九十六节 爱已非'下'
寒林渐渐止了泪,默然站起身,低声道:“那么,川,你跟我到林间的溪边去待一会儿吧。我,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南歌看着两人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语道:“旻,到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你若知道这样,当初可会后悔?”
“我见过寒林的母亲,陌前辈说,她虽然性子柔和,却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薛瞳站在他身后,也出神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我问你,寒林她是不是很早就决定,不再回去了?”
南歌带着怜悯地笑了笑,叹道:“她并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决定,我也没有……”他说着摇了摇头,续道:“自然,我也不能说,这一切与我无关,与灵族无关。”
薛瞳有些不悦,但没有理由责怪南歌,毕竟,作为灵族,他能这样对待寒林,已经是极好了。她的目光越过面前的白衣男子,落在了雾气弥漫的幽深的林中,她不知道,寒林究竟会怎样说服翟川,让他撇下日夜思念的妻子一个人回京。
沉寂的林中,流水一声一声地诉说着绵长的思念。
寒林经过南歌劝告,情绪稳定了下来,反过来安慰翟川道:“川,你不要难过了。只是当我已经死了……”
翟川低头看着水流,苦笑着问道:“你在怨我……?”
寒林奇怪地望着他,轻轻握住他的手,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川,我没有一刻不在想念你,想念我们过去的日子,我也希望同你回去,但是,有一些事情……”
翟川像是抓住了一些希望,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怀中,道:“林儿,跟我回去,没有人会在意。大祭司曾亲口嘱咐我告诉你,无论有无神血,你都是祈天宫之人。”
寒林抬起头,带了感激的神情微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家都不会在意的……在我最危急的时候,大家从来都是把我当作自己的亲人来看待的。”她的眼前,浮现出九蓍宫中商靳和晗成帝担忧的神情,还有当年重伤之时,祈天宫祭司关切的劝慰。
她幼时跟随父母离京,曾遭到祈天宫的阻拦,因此一度抵触回京。但是经过那么多事之后,她早已明白,那些看似淡漠的人之间,不是没有感情,而是几乎默契地把自己的责任,放在了这之上。她非常清楚自己拒绝回京,将会再次给商靳带来不少麻烦,但是她更清楚,如果不这么做,将会给双华带来更大的麻烦。
想到这里,寒林摇了摇头,叹道:“川,但是我不能回去。”
翟川听她之前回转,宽慰了一些,不想她再次拒绝回去,不禁失望地问道:“为什么不能?林儿,你到底在担忧什么?”
“界灵没有如期出世,灵族绝不会就此放弃。四国六郡虽然收兵,假意臣服,但还会伺机再次作乱——至少玄启会这样做。”寒林伸手在空中划过,仿佛眼前正展开着一幅地图。
翟川看着她认真的神情,歉然道:“这与你无关,林儿,这些事情,根本不应该由你来担心。”他想起薛瞳曾说过,以寒林的才能和胆识,远不该接受这样的命运。
寒林感激地看着他,伸手攀着他,笑道:“我喜欢担心这些,我说过的,我不需要你护着我。”她慢慢贴到翟川胸口,柔声道:“不过,我也很喜欢……留在你身边被你护着。”
翟川觉得她的头发轻轻擦在自己脸上,这是非常熟悉的亲昵,只是又有些不真实,让他不敢说一句话,怕突然惊醒了一场好梦。
“潮儿……依然身负神血,这还是会带来很多麻烦,这一点你应当明白的。”寒林见他不说话,轻轻叹了声,有些落寞地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翟川自然明白,界灵没有如期出世,灵族依然会想尽办法接近神血的继承者。但是那些应该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在他看来,至少时下是不必担忧的,便柔声劝道:“林儿,这些事,我们回去慢慢商量,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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