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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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霭诀-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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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雪安握着一支细细的短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并没有理会旭华站在她身后。

旭华静静地等着,希望从自己的行为中给她一点安慰。虽然她也厌恶陶雪安三番五次出言诋毁寒林,但毕竟眼前的女子也是可怜的,而且,她的苦难只怕是永远没有尽头了。

见雪安慢慢搁下笔,旭华这才轻声问道:“安妃娘娘,其他妹妹们都去哪里了?怎么也不在这里照应?”

雪安摇头道:“是我让她们下去的,总共就这么几个人,每日在眼前晃着,看着也叫人心烦。”

旭华言不由衷地劝慰道:“如今战事还紧着,再过些日子,等玄林郡的事情平定了,陛下自然回来看您。”

陶雪安拨弄着自己鬓边的头发,嗤笑道:“到那个时候,寒林妹妹就该回来了罢。”

旭华默然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到那时,寒林自然是要回京的,那么这宫中,只怕是更难让陶雪安待下去了。

陶雪安将鬓边细细的发丝挽了一个有一个结,慢慢道:“她如今有了子息,陛下自然更不会来见我了。你说的很对,他厌恶我,非常厌恶我,根本不可能过问我一句。”

她绝望地说着,掩面伏在几上轻轻啜泣。宽大的衣袖浸到了浓墨之中,立刻染脏了一大片。

旭华急忙扶起她,用帕子一点一点濡干墨汁,劝道:“娘娘,如今才几个月罢了,怎么就说这些话?毕竟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陛下也不会这样的。”然而,她的心里却有预感,翟川的确永远都不会见陶雪安的。无论是迁怒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大概真的不可能。

陶雪安轻轻拭了泪,将桌上写完的书信装在封套里,交给旭华,道:“旭华,不管怎么说,多谢你来看我。这封信,请你替我找机会交到爹爹手中。”

说着,她慢慢扶着一旁的花架子站了起来,盈盈地向外间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再不是从前飞扬跋扈的样子。

有时候,寂寞能使人冷静下来,也能使人反省自己的过去。但最终,或许都会磨平人的心念,当然,那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旭华见她似乎要出去,追上去阻止道:“娘娘,外间寒冷,还是不要出去吧。你要什么东西,旭华去吩咐就好了。”

陶雪安望着漫天的雪花,静默了一会儿,轻声但镇定地道:“他不来见我,那么,我亲自去找他。”

旭华怔了怔,摇头道:“陛下不会见你的。”

陶雪安想了想,也觉得翟川不会见她,但依然道:“他没有理由不见我。”

旭华轻轻笑了笑,抬起头望着天边,道:“理由?这不需要理由。娘娘,我劝您还是不要去了。过去他们吵得凶的时候,还不都是太子妃被气哭的。”

陶雪安知道她说的在理,只得作罢,回身叹道:“那么,你能帮我给陛下带句话吗?”

旭华点了点头,道:“是什么话?您说吧。”

陶雪安思索了一会儿,道:“你就告诉陛下,我在宫中实在无聊,打算到散霞国去我爹那里,随军打仗。”

旭华在心中轻笑一声,但见她说的郑重,不忍拂了她的意思,便道:“好,那我去了。娘娘好生留在煎雪宫,等我的消息吧。”

旭华不急不慢地走到清平宫,归风和商靳他们都在里面。

见旭华走进来,归风问道:“你这是去哪里了,绣桐说漱玉宫的丫头刚才在找你。”

旭华暂且搁下陶雪安的事情,道:“我知道,刚才已经去过漱玉宫了,瀚殿下不过贪者玩雪,着凉伤了点风,不会有大碍的。”

她顿了一顿,看着翟川,小心地道:“我刚才路过煎雪宫,见安妃一个人在那里,很寂寞。”

翟川抬头望着她,见她不说下去,才淡淡问道:“然后?”

旭华只得续道:“她,她说留在宫中很是无趣,希望陛下应允她到散霞国去,跟着大将军一道掠阵……”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似乎做好了被打断的准备。然而,竟然没有人打断她的话,旭华不禁好奇地看着翟川,又侧头看了看商靳,他们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使人捉摸不透。

商靳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翟川无奈笑道:“掠阵?就凭她……连区区赶路都受不住。”

旭华沉默地点了点头,再次道:“不过,安妃的确无聊得紧,陛下若是……算了,您到底是不会去的。”

翟川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站起身道:“这样的傻话,也请她不要再说了。算起来,她比林儿还年长些,还只是这样。也不想想,除了陶磊,又有谁会任着她的性子胡来?

他说完,便走出了宫门,道:“我去看看瀚儿,大祭司,您去不去?”

商靳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归风,归风便应道:“我同您一道儿去吧,大祭司还有话要对卢姑娘说。”

薛瞳一直冷眼看着他们说话,如今才放下手中的战报,起身道:“我同你们一道去,绣桐想必也在那里。”

待他们出去后,商靳温和地问道:“旭华,陶小姐如今怎么样?”

旭华摇头叹道:“还能怎么样呢?一个人闷在宫里,自然是很难受的。”

她低下头自语道:“说起来,她也很可怜。虽然她以前刻薄了一点,但心地也未必有多坏……毕竟,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她的错。”

商靳的脸色突然变得冷冽,随即道:“在我们这里,是没有喜欢可言的。到什么样的地位,就得担负什么样的责任,这一点,是她走入宫门的那一刻便该想清楚的。”

他也慢慢踱到了宫门外,看着黄云翻涌的北天,道:“这些事,朴儿和林儿都做得很好。不论他们怎样决定,都不愧做过祈天宫的族人。”

☆、第九十三节 梦已非'下'

一重又一重的山岭,在暮色中仿佛一幅水墨滃染的画作。不知是谁的大笔挥洒之间,就成就了这样的江山胜景。

只是,在愁极了人眼中,又哪里会有什么风景呢?

静女穿着缟白的麻衣,默然倚靠在栏杆上。她的心里是愁苦的,但是她的眼睛却没有被泪水模糊。

在重重的山岭之间,白雪已经化尽。这本该是春风归来,山林铺翠的时候,然而,远目中,只有大片枯死的草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片土地上的流离动乱之苦。

薛瞳眯着眼睛看向遥远的极北之地,叹道:“我很久没有回去棋雪国了,陌前辈只怕寂寞得紧。”

静女扶着栏杆,凄然笑了笑,道:“那里虽然寒冷寂寞,却不会有这般的战乱之苦。薛姑娘,我如今是宁愿远遁极北……只是,我不能辜负父王的遗愿,也放不下这一国的百姓。”

薛瞳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略带了些不平,道:“这些本该是李檀的事,他倒好,推脱了这些东西,自己却是逍遥得很。”

静女回过头来,夕阳从她低低挽在脑后的发丝间漏过来,懒懒趴在她的肩头。她的神色很疲惫,这使她原本姣好的面容显得有些苍老了。然而这并不是垂暮的神色,而是一种洁净的,因为事不如意、力不从心而产生的倦色。

她缟白的腰带被晚风轻轻吹拂起来,在空旷的高台上翻卷,如同招魂的灵幡一般。

静女抄着手,淡淡笑道:“他回不回来,已经不重要了。薛姑娘,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连这样的梦都不会做了。”

她伸手拂了拂鬓边的发丝,小心地抿上有些松散的头发,抬头望着即将收尽的晚霞,低声但是绝望地道:“我最美好的年华,已经消磨在了漫长的等待之中……我如今做的事,既是遵守父王的遗命,也是不希望这些年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毕竟,这些年的政事都是经我之手,我对重山,这点担当总是有的。”

薛瞳怜悯地看了看她,对于这样一个被命运缚住的女子,除了陪着她一块儿伤心,还能怎样安慰呢?

她转过头,忽而带了些气愤,恨道:“只凭一个虚名,便教你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真是不值!”

静女感激地看着她,这样的话,是她自己绝不会说的;如今随着渐渐年长,她连这样的想法都不再有了。但是非常感激薛瞳能够这样想,她身边的所有人,只是敬佩她,怜悯她,却总是觉得这一切是她理所当然应当承受的。

她握着薛瞳的手,略带了激动地道:“薛姑娘,真的谢谢你能这样想。我的年纪也不小了,值和不值的话,现在说也没有意义了。我只希望,能够为重山做一些事,到死而已。”

薛瞳责备地看了她,问道:“为什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静女的脸上没有悲色,只是冷静地解释道:“这些年,特别是这过去的一年,我时时觉得很累很累。父王过世的时候,我真想跟着他一道儿去了。但是我不能够……”

薛瞳默然低下头,紧紧握着她枯瘦的手,希望能借此给她一些安慰。对于这个女子,她的面前是纷乱的尘事,如今每日又都在不断的担忧之中度过,而在这路的尽头,却没有任何希望可言,她有这样的想法,又怎么能够责怪呢?

静女见她不言,自己反倒笑了,劝道:“薛姑娘,你不要伤心。我对于重山,问心无愧。明日,我会亲自出城督战,我若身死,请你禀告陛下,之前从澄海调来的国相沈潭沈大人很有才能,不该埋没在这小小山野之国。身后之事,我不能逆睹,但还是希望……”

薛瞳这才摇头道:“如今何必想这些?我明日随你一道出城,必定会护你周全。”

她顿了一顿,微笑着安慰道:“之前寒林也是到了论生论死的地步,如今不也好好的吗?你们都是可怜的女子,上天会眷顾你们的……”

静女听她提起寒林,便问道:“皇后还没回京吗?”

薛瞳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不久前去过雾霭林,寒林的情况很不错,但是南歌担心她离开了灵力充沛之地还是会支撑不了。毕竟,如今她的情况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静女温和地笑了笑,道:“她的心肠那么好,伏羲大神会保佑自己的祭司的。如今情势还乱的很,晚些回去也没什么——这种时候,又有谁会在意这些事情。”

西北天空的光亮已经完全收尽,两人所处的高台被一片夜色吞没。

高台之下,本该亮出千万点灯光的山麓一团漆黑,了无生气。

两方强大势力的争斗,到最后伤及的,却永远是最柔弱最无辜之人。千年不过一瞬,对高高在上的仙神和超脱生死的灵族来说,人间的悲欢离合,也不过是瞬息之间而已。

“世子妃,薛姑娘,春寒料峭,两位进来说话吧。”女孩清脆的声音从屋内穿过重重帘幕传来,带着一丝担忧与痛惜。

薛瞳点头劝道:“我们是该进去了,横竖外间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道:“世子妃,我之前去雾霭林,寒林告诉了我一件事情——我想你是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静女走进屋内,俯身点亮了蜡烛,一点微弱的光芒将内间缓缓照亮。

她的目光转了一转,问道:“是……关于……”随即又掩了口,不再问下去。

借着微弱的烛光,薛瞳看到她的脸上浮起一点点的希望,但随即淡了下去。伤心过很多次的人,如今毕竟是不敢再奢求什么的了。

薛瞳安慰地扶住她,轻声道:“隰桑已经过世……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但是,你应当知道,不是吗?”

静女似乎受了很大的震动,无力地坐到了椅子上,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才叹道:“你说的是真的?若是这样,他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薛瞳看到她的眼角亮亮的,不禁有些惊讶。

一个自己已经很不幸的女子,竟然会为另一个人的不幸流泪;更何况,那人,是给她带来了这些不幸的人。

薛瞳小心翼翼地探问道:“你难道不恨她吗?”虽然她觉得自己不该问,但是,她忍不住想问。

静女抬起手在湿润的眼角擦了擦,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恨她。若是没有她,我过的日子,其实与这也不会有多大的差别吧?”

薛瞳怔怔地望着她,轻声叹道:“或许吧,但总会比现在好一些的。”

静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薛姑娘,谢谢你这样关心我。你是一个很奇特的女孩子,不像我一样懦弱,我希望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薛瞳摇了摇头,毫无底气地笑道:“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看到了陌前辈过的寂寞的日子,也看到了寒林的痛苦,还有你、阿涟……很多很多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要受这样的苦难。我仅仅只是不想这样而已。”

静女蹙起眉,也被她的问题问住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不再说一句话。唯有屋内的灯火,摇摇曳曳,飘飘荡荡,使人的心神更加不宁。

许久,或许只是使人感到很久罢了。沉思中的时间,有的时候会飞逝而过,但有时也会使人觉得度日如年。

静女剔了剔烛焰,把那结着的一朵烛花剪下来,道:“我们并没有做错,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命运。”

☆、第九十四节 爱已非'上'

澄海国近海的地方,有一处乱石堆叠的废墟,长久以来,都没有人在附近居住。

在那里向四周望去,满目荒草丛生,砾石错杂,仿佛还保存着天地初成时的寂寥一般。

在废墟与海水交汇的地方,立着一个红绡飘飘的女子。她刚从海中上来,停立了一会儿,默然走上陆地。

她小心地在被风雨剥蚀的白石中穿梭,慢慢走上了一块布满裂痕,但总的还算平坦的大石块。

这儿原来应当是一个很大的平台,地面上尚未完全被侵蚀的刻纹蜿蜿蜒蜒,生着许多青苔。若是有人从海边的山岬上眺望,他会惊奇地发现,这些沿着刻痕生长的青苔,恰好组成了昔日重华的族徽。

红衣女子静静地立在上面,遥望着珊瑚海方向的海面,自语道:“你们回来吧……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父王和我们,都已经等得太久。”

湿润的海风拂乱了她的头发,她伸手笼住发丝,那发辫上缠着的珊瑚珠便发出阵阵碎响。

远处,两个白色的人影在风中朝着废墟走来。

女子回过头,看着他们白色的衣袂飞扬着,如同海上翱翔的飞鸟。她略带惊奇地挑了挑细长的眉毛,过去的很久很久的时光,她和两个姐姐,常常来到这里,但很少有旁的人来过这里。

南歌带着寒林向着废墟走去,见到上面的女子,淡淡笑道:“她果然还在这里,都过去这么久了。”

寒林怀抱着翟潮,尽量不惊醒他,微微蹙起眉,轻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之前不愿意说,现在已经到了,总能告诉我了?”

南歌望着高台,道:“这是重华遗迹。”

顿了一顿,他补充道:“当年天灾,重华的祭坛没有被完全损毁,坠落到了人间,就是此处了。”

寒林凝视着祭坛废墟上的女子,又问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南歌没有回答,沿着荒草丛生的石缝慢慢走进废墟,寒林只得跟了上去。

祭坛上的女子见他们走上来,淡淡笑着,走上前招呼道:“南歌,我们又有三十多年没见了。”

她转眼看着寒林,问道:“这就是……淑旻妹妹的孩子?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听明露说起了。海底寂寥,自从……那件事之后,父王不再过问陆上之事。所以,你们的事,两个姐姐和我都很少知道。”

寒林仔细地看着她,问道:“你是明镜海的龙女?我在澄海的龙女祠里,见过你们的塑像。”

龙女听她说起,泛起一个很美的微笑,道:“不错,那塑像非常传神,是枫璐姐姐亲手为我们塑的。”

但她随即收了笑容,摇头道:“只可惜,塑像虽然还在,大家却流散四方,如今只有我们姊妹三个还在海中。”

寒林听她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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