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走。”叶玄清脸颊上两道清晰泪痕,她转头看着向荣添,“你放开他,我跟你走。”
“好。”向荣添爽快地说,放开韩廷的手。
“不要。”韩廷哀戚地看着叶玄清,哽咽着哀求,他用虚脱的两只手拼力地抓住叶玄清。无力地看着叶玄清的手从他的手里滑脱,他伸着空荡荡的手,却什么都握不住。
叶玄清说,韩廷我们做不了主的。向荣添说的对,无论是多年前还是现在,他都窝囊,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叶玄清被带走。
向荣添弯腰把叶玄清拦腰抱起,迈着长腿往门口走。叶玄清的手放在他肩膀上,轻声说,“给我十分钟,我和韩廷有话说。”
向荣添看着她脸上未干的眼泪,冷哼一声。叶玄清把另外一只手环着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轻轻柔柔地说,“给我十分钟,我给你一个答案,你不吃亏。”
向荣添果然驻足,叶玄清是他的软肋,她知道只要她乖乖巧巧的,他就变得柔顺。
叶玄清和韩廷进房间说话,薛芮欢陪向荣添在客厅坐着,时间每过一秒,向荣添脸上的表情就冷上一分,薛芮欢就坐立不安一分。
她不是担心韩廷和叶玄清会在里面做出什么事情,而是担心,客厅里快要被嫉妒燃烧起来的男人会再次破门而入,那可是她房间的门啊。
叶玄清帮韩廷把手腕包扎,她打着漂亮的蝴蝶结,轻轻的按了按,“你看,我看到血不再害怕,可以把绑带打出蝴蝶结。韩廷,时间让我们改变很多。”
“我带你走,你相信我,我现在可以……”韩廷紧握着叶玄清的手,语无伦次地说。
叶玄清把手放在他手上,她肯定地说,“我相信你现在变强了,我一直都相信,我没有怪过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我只是怪我们相识太早,在我们最无能为力的年龄,韩廷,这是我们的命。”
“认命?”韩廷轻声念这两个陌生的字眼,他的命是什么?他该怎么认?
“我不想认命我不甘心,我恨过很多人,恨不得他们都去死,可是他们都没死好好的活着,我斗不过他们。除了认命,我找不到让自己更舒服的方式。”叶玄清说,“但是韩廷你和我不一样,你有你父亲留下来的韩家,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总有一天,你可以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你爱上他了?”韩廷迟疑地问。
叶玄清坚定地点头,却泪流,“我累了不想逃了,其实往好处想,这世上还有几个人爱我如生命。在最好的年龄,你是一个,在我想安稳的时候,向荣添是一个。韩廷,真的足够了。”
向荣添掐表在十分钟准时开门进来,还好门没有反锁,他冷着脸拉着叶玄清要走。叶玄清回头却抱了韩廷,在韩廷耳边轻声说,“如果你爱上她,不要让她变成下一个叶玄清。韩廷,肋骨抽出来的时候,你疼她也会疼。”
向荣添被俩人的唧唧歪歪看得火冒三丈,再也忍无可忍弯腰扛着叶玄清大步走。
薛芮欢目瞪口呆地看着抢人一幕,贴着门板给那凶神恶煞的男人让路,等人走了屋里安静了,薛芮欢尴尬了,安慰的话不知怎么说。
“你手还疼吗?”薛芮欢的手在短裤上蹭来蹭去,这是她紧张的表现。
韩廷不知是没从向荣添的行为里醒神还是怎么,整个人愣愣地看着门口,薛芮欢又大声问了一遍,他才突然回神。
眯着眼睛茫然地看着薛芮欢,“不要让她成为下一个叶玄清”“肋骨”这几个词在韩廷脑中闪现,是叶玄清的告诫也是警告。
韩廷迟钝地发现,他又在重蹈覆辙。
“不疼。”韩廷撑着门,转过去的背影孤单落寞,“很晚了,你回家吧。”
薛芮欢张嘴想叫韩廷,就被他冷冷清清地几个字打发。薛芮欢郁闷得不行,你被前女友和现任虐,怎么就对我态度这样差。
向荣添把叶玄清塞进车里,他跑着绕过车头,打开车门迈进长腿,快速地落锁,挡住了叶玄清要开门的手。
叶玄清扑过去开锁,向荣添唯恐下手没轻没重伤了她,心有担忧一时竟然控制不住她,被她实实在在地挠了几下。从她消失开始一直压制着的怒火找到发泄点,向荣添把叶玄清抱过来压制在怀里,狠狠的咬她的脖颈,咬出血又伸着舌头舔,等她疼得安生了,他低声说,“你一定要看我死掉才肯消停吗?你真的这么恨我。”
叶玄清听着心跳漏了几拍,这是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向荣添啊,他何时这样有气无力过,他是刀尖上嗜血的人,最忌讳人说死字,今天他自己倒是说了两次。叶玄清挣扎着勉强起身把车锁打开,故意不去看那个脸色颓败的男人,“我不是要下车,我烦你锁着我。”
“如果你不跑,我能锁着你!”向荣添见她老实坐着,心里松了口气。
叶玄清斜眼看他,“你不锁我,我能跑吗?”
最近两个人总是这样话说不到三句就呛声起来,叶玄清在向荣添身边这么多年,知道他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没了忌惮越发无法无天。向荣添心里梗着一股气偏发泄不得,用力捶了下方向盘,妥协,“以后我不关着你,你保证不再跑,不再找韩廷。”
“你吓我一跳。”叶玄清捂住耳朵,娇嗔着怒斥,“你能不能小声说话。”
“好好。”向荣添被折磨得没脾气,举手投降,“你要告诉我什么事情?”
“我怀孕了。”叶玄清云淡风轻地说。
车子突然启动,开得歪歪扭扭,叶玄清大声叫,“向荣添你这个疯子,停车,我要下车。”
“结婚、领证,今天就结。”向荣添的手颤抖着,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叶玄清态度柔化,她肯怀他的孩子。向荣添这个糙爷们,激动得要喜极而泣。
叶玄清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熟悉的城市和陌生的街道,她有多少年没有回来了,上次离开,她泪牛满面心如死灰,这一次,她面带笑容心境坦然。
她和韩廷被捉弄了这么多年,这个结,终于要解开了。
?
☆、第十七章
? 虽然韩廷没有绅士风度地下了逐客令,薛芮欢还是磨磨蹭蹭地把碗筷洗干净。时间才过去二十分钟,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她讪讪地甩着手上的水珠,“碗我洗好了,我回家了。”回答她的只有安静。
薛展鹏难得在家,翘着腿在看电视。薛芮欢把双肩包挂在门后,蔫蔫地蹭过去,“爸妈呢?”
“王婶生病,他们去医院。”薛展鹏见薛芮欢脸色不好,“怎么没精打采的?”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薛芮欢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电视。
薛展鹏笑呵呵地说,“得到消息说向荣添带着大批人浩浩荡荡地来了本市,局里把我们召集起来整装待发,没想到这人一阵风又回去了。警报解除,我们就早点下班了。”
“向荣添?”薛芮欢挣扎着坐起来,“哥,你认识他?”
“他那样的人我哪里见过,恐怕连我们局长都没见过。”薛展鹏好奇,“你一个不看新闻不看八卦的人,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薛芮欢扒着哥哥的手臂,急着追问,“那你知道向荣添和韩家的关系吗?”
“听别人说起过,曾芳林,也就是韩廷的妈妈有个养女什么的,嫁给了向荣添。没有向荣添的保障,韩廷孤儿寡母日子实在难熬……”薛展鹏看薛芮欢急匆匆往门口跑,他叫,“刚回来你又去哪里?”
“韩廷家。”薛芮欢抱着包一阵烟跑下楼。
叶玄清说“我是韩廷的前女友”,向荣添说“他以前保护不了你眼睁睁看着你被送人”,薛展鹏说“如果没有向荣添的保障……”
薛芮欢来不及跑向车站,站在路边拦车,她脑中出现的是韩廷撑着墙壁走进房间的背影、那些他冷汗津津惊醒的夜晚、穿女装时候的张扬表情,他的秘密他的苦恼,到底是什么……
韩廷此刻在梦里苦苦的跑着,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水,握住的另外一只手里同样是汗湿。两个年龄不大的男孩女孩拼命地跑着,空旷的马路上是不知疲倦的知了在鸣叫,燥热的太阳炙烤着地面,脚上的鞋子变得烫脚。
韩廷和叶玄清已经筋疲力尽仍旧往前跑着,好像只有跑着他们才是活着的,他们默契地不回头看,不去看是不是有人在后面追逐他们……
韩廷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却是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握住一只手,是叶玄清的手,一定是。
韩半辉去世后的半年,韩廷几乎不说话,饭吃得极少,整个人面黄肌瘦。曾芳林担心别人背后议论,让人强硬灌韩廷,饭是吃下去却又完完全全吐出来。曾芳林摸着奄奄一息的小脸,“你爸爸死了你也要死吗?你们死了韩家归谁呢?”
是的,随着韩半辉的去世,他之前立下的一份遗嘱曝光,名下的财产全部归韩廷名下,在韩廷未成年前,曾芳林只是代为管理。
这是韩半辉留给儿子的保命符,也是催命符。
韩廷不吃饭,每天靠着输液维持生命,曾芳林没时间管他。家里每天来很多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这些人喜欢摸着韩廷的脸,称赞,“这孩子长得真好。”
韩廷情况稍微好转是他养了一只鸟,一只从树上掉下来的鸟。韩廷给鸟儿包扎每天抱着,他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对着鸟自说自话。后来曾芳林来过家里的朋友生病,曾芳林大发雷霆,夺过小鸟扔出屋门,怒声训斥,“你怎么这么没用,养什么养。”
小鸟被藏在草丛里虎视眈眈的野猫叼走,曾芳林把韩廷关在房间里两天。曾芳林总是这样,她不高兴就把韩廷关在房间里,反正他不用上学没人会过问。
这样的情况维持到九岁,有一天曾芳林回来,心情不错,她温柔地摸着韩廷的脸,“你父亲以为这样就可以难住我,他想得太简单。韩廷,我一定替你好好守住这家产,等你长大。”
韩廷躲开曾芳林的手,曾芳林把倔强的孩子抱在怀里,“你想不想上学?你长大是要继承家业的,不认字怎么行。我送你去学校,你要听话。”
曾芳林收养了一个女孩叫叶玄清,比韩廷大一岁,和韩廷同班同桌。韩廷去哪里她跟着,韩廷吃什么她吃什么,早上被司机送去学校,晚上一起被接回来。叶玄清是距离韩廷最近的人,但两个孩子没有说过话。
韩廷知道他在学校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告诉给曾芳林,这个叫叶玄清的女孩子是他甩不掉的监视器。五年级,韩廷个子长得快,比叶玄清还要高出一个头,叶玄清像影子但是已经习惯。
韩廷不记得那天为什么不高兴,会翻过那一米多高的矮墙,得意地看着叶玄清在这边急红了脸,那是韩廷第一次尝了叛逆的甜头。
韩廷没有上课去塘边的树下睡了半天,到放学时间才回学校门口等叶玄清。那天没有等到叶玄清,却等来了家里的青姨,青姨说,“叶小姐被接回去了,我们回去吧。”
那天曾芳林没有打韩廷,她用细又结实的衣服架敲叶玄清的手掌,“我为什么养着你?”
“跟着韩廷。”叶玄清跪在地上,小身板挺得笔直,诚实回答。
“连人都跟不住,我养你做什么,明天你收拾东西走吧。”曾芳林打累了把衣服架放在桌上,她在外人面前总是温温柔柔的样子,鲜少发脾气。
叶玄清跪在地上没有起来,通红的手掌垂在身侧,低垂着脑袋,红了眼圈。韩廷被要求站在一侧看着这一幕,他害怕又胆怯地跪在叶玄清旁边,“我知道错了,你打我吧。”
曾芳林把韩廷扶起来,爱怜地摸他的头,“你说什么呢,你是我儿子我怎么舍得打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做不好,有人会因为你的做不好而受罪。”
这后来成了曾芳林的教育方式,她发现比打骂韩廷更有效的方式,只要她打叶玄清,韩廷就会乖巧听话,屡试不爽。
叶玄清被打的是右手,几天她不能握笔。韩廷晚上偷偷进叶玄清的房间,伏在地上把已经做过的作业再做一次。叶玄清瞪着眼睛看韩廷,“你做什么?想让我再挨打吗?”
韩廷整个身子趴在地上,他小声却坚定地说,“我不会再跑了,不会再让你挨打。”韩廷说到做到,他没有再翻墙没有再离开过叶玄清的视野。
十几岁,韩廷是个大男孩,叶玄清是个大女孩,他们还是凑到一起玩一起闹,可渐渐变得不一样。十五岁生日过了一个月,韩廷吻了叶玄清,叶玄清没有推开她,蜻蜓点水的亲吻,分开时两个人脸通红,不敢看对方,手却是一直拉在一起。
韩廷和叶玄清谈恋爱了,瞒着曾芳林,他们以为他们做得天衣无缝,他们以为曾芳林哪怕有那么一点心疼他们。韩廷和叶玄清第一次被允许和同学去旅游,两天一夜的旅程,这是韩廷和叶玄清第一次在外面住。
他们第一次看到对方的身体,叶玄清是羞涩的,她背对着韩廷,期待又害怕。韩廷是胆怯的,他小心翼翼从后面抱住叶玄清,做十几岁力所能及的承诺,“等我们结婚。”叶玄清红着脸点头,他们抱着一夜却什么都不敢做,以为会有大把的未来。
等他们回去,才知道曾芳林为什么肯让他们去旅游,因为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聚会。曾芳林要把叶玄清送人,一个肥头大耳油腻的中年男人,那人有妻有子却看上了十几岁的叶玄清。
韩廷求曾芳林,求她放过叶玄清,他一定听话。
“韩廷,叶玄清是你的软肋,与其以后被人利用,不如我现在就抽掉。”曾芳林说,“韩家现在遇到麻烦,需要他的帮助,为了你爸爸留下的家业,必须把她送人。”
叶玄清对曾芳林来说,就像多年前那只小鸟,被选中是因为韩廷喜欢,被抛弃,同样是因为韩廷喜欢。
韩家有很多间房间,韩廷被锁在房间里能听到叶玄清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她一定很害怕。韩廷跳出窗户,瘦弱的他踹开那扇门,用凳子砸晕那个肥胖的男人,伸出手对缩在角落里发抖的叶玄清说,“过来,我们走。”
韩廷带着叶玄清跑了几天几夜,他们被禁锢的世界中这已经是最远的距离,可还是被曾芳林派出来的人轻易找到。
曾芳林还是没有打韩廷,她叹口气说,“你打伤李董惹得他发脾气,这次他不要玄清,要送她住牢。”
那几天对韩廷来说是难熬的,他按曾芳林说的去做,等他从车上下来只看到一辆开出韩家的车子,车里坐着叶玄清和一个只看到背影的男人。
韩廷拼命跑,他叫着叶玄清的名字,车里的叶玄清听到韩廷的呼喊,她趴在窗户上,捶着窗户,可她出不来,只能任由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嘶喊声再也听不见。
“你答应过我放她的,你骗我。”韩廷哭着喊。
“向荣添答应帮我们解决问题,他是我们得罪不起的。”曾芳林说,“韩廷,你是我儿子,一辈子都是。”
韩廷拼命捂住头,用力喊叫,身子蜷缩成虾米,可那魔怔一样的话语仍旧在他脑中,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挥不开。韩廷永远逃不开曾芳林的掌控,她总是用微笑的脸面对着他,他的母亲让他感到害怕。
“韩廷韩廷。”薛芮欢不知道韩廷为什么突然抓住她的手,又为什么莫名其妙浑身抽搐着蜷缩成一团,她用力喊叫他的名字却没半分作用。
“我听话,你别打我,不要打我。”
“我不跑了……”
“求求你……”
“不要……”
韩廷一直在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嘟囔了什么听不清楚。
薛芮欢认识韩廷已过半年,韩廷总是温和的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