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宛如一只灵巧的美人蛇般缠上来。小兽似的狠狠啃噬他的唇,顺着坚毅的下巴、修韧的颈项一路向下蜿蜒……
“眉儿……”低唤声从唇齿间逸出,无奈而迷茫。
他该拒绝,可是如何能拒绝?
“乖,等我回来。”
尚玉衡下榻,披衣束发,临前走,又恋恋不舍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咯咯……”眉心抓着锦被,乐不可吱。混蛋,居然想丢下她不管,门都没有!
她的想法很简单,尚玉衡活一天,他们就在一起一天。什么将来啊,一辈子,那般虚无飘渺之事想那么多,不累吗?过好现在的每一天,足矣!眉心摸摸肚皮,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怀上孩子。就算有一天,尚玉衡不在了,可她还有个念想,不是吗?
然而,事情并非眉心想的那般简单。
尚玉衡怎可能仅仅因忧心自己性命不长,就狠心冷落她?
上午,他为取回“凤凰印”之事拜谒庆隆帝。对于这位年轻的帝王,尚玉衡并不陌生。在他印象中,庆隆帝性情儒雅,平和,丝毫无帝王的冷酷凌厉之气。
尚玉衡如实禀明“陨星石”来龙去脉,庆隆听后,极爽快下谕旨命他带走凤凰印,随意处置。尚玉衡躬身拜谢后,便急匆匆带着凤凰印回尚府。
一切进展得很顺利,并无半点不妥。
可就在他静观陨星石被投中大鼎中焚毁时,又想起昨日鲁俊达的一番话。那位玉石世家丁氏传人丁琢先在江南与沈家家眉心的父亲沈甫田“偶遇”,牵扯出“陨星石”,后奔往京都,与眉心碰面。就算没有螭龙玉佩摔碎之事,丁琢也会主动找上尚家。
如此看来,这位丁大师堪称尚沈两家的救命大恩人!
可沈甫田是何等精明之人?岂会仅凭三言两语便轻易于人。他暗中派人去察丁琢的身世,才发现,早在一百年前,丁氏一族在那块陨星石的出现之后,便销声匿迹。
这位丁大师,是否真是丁氏传人,已不可察。
退一步说,丁琢确是丁氏传人,当年陨星石也确出自他祖上之手,那么,何以百年之后,才发觉这个惊天的秘密?寻常人不懂,不会把“病”与“玉石”牵扯到一块儿很正常,可丁氏族人,这些一生与各种玉石打交道的行家里手,真会一点都察觉不出异样?
一百年,一个家族,整整四代人,就毁在一块拳头大石头上,真只是一个巧合?
尚玉衡越想越心惊,到底是意外,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他不知道。
也许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也许是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这种未知的危险,反而更令人胆战心惊。陨星已焚毁,看起来,尚家似乎污秽尽销,即将重新焕发勃勃生机,获得新生。可尚玉衡敏锐察觉出,似乎有一张无形得网已密密张开。
在他将一切搞清楚之前,他不想让眉心以及沈家牵扯进来。
可是,他该如何开口?
就算尚家真的即将遭逢大难,她会离开他吗?
在尚玉衡万分苦恼时,眉心正惬意地躺在暖榻上呼呼大睡,梦中生了一堆的孩子。
一觉睡饱醒来,已近黄昏。
眉心懒洋洋躺在榻上,一点都不想动弹。可偏偏江临月要请她去醉仙居喝酒,不得不起身。
一晌贪欢,既是甜蜜,又是煎熬。
尚府离醉仙居不算近,眉心到时,青衣小倌直接将她领到上次去的云上居。拉开重重竹制的屏风,一股子酒味熏得她泪水涟涟。等看清眼前的景象,眉心顿时被吓到了!
一片狼藉中,江临月手提酒壶,往嘴里灌酒,数个酒坛子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阿月,别喝了!”眉心奔过去,抢下酒壶。这女人确实能喝不错,可也禁不住这种玩命的喝法啊!
江临月双目赤红,面色却惨白得可怕:“阿眉,陪我喝酒。”
“我不喝酒,你也不许喝了。眉心坐到她面前,冷声道,“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说出来就是了,解酒消愁有用吗?说吧,是不是陆放舟欺负你了?”
江临月嗤笑:“他,欺负我?”
眉心也笑:“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咱京都第一才女如此失态。”尽管每次碰面,江临月都把陆放舟贬得一塌糊涂,毫无可取之处。可眉心看得出来,江临月是在乎陆放舟的。陆放舟那人虽粗鲁不堪,却也是真心实意对江临月好的。
莫不是,小两口又闹别扭了?
“阿眉,说真的。”江临月双手撑着案几,俯身凑近眉心,“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爹和尚玉衡,他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可俱生,你会帮谁?”
眉心翻白眼:“呸呸呸!他们才不会呢!”当年她闹着要嫁给尚玉衡时,没一个人赞成,她爹爹也极力反对,可最后,爹爹也不同意了吗?就算尚玉衡身体不好,极有可能活不长,她爹爹至多骂她一顿,断不会因此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吧?
“我……我只是打个比方。”
眉心摸摸江临月的脑袋,嘟囔道:“不会是喝坏脑子了吧?”
“我没喝醉!”江临月重重打开眉心的手,醉眼朦胧道,“快说,你选哪一个!”
眉心收回手,心情陡然沉重。江临月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了。即使她们是小时候的亲密玩伴,可依江临月谨慎的性子,怎可能再次对她“酒后吐真言”?
再说了,她爹和尚玉衡闹崩了,关江临月什么事?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江家与陆家出事了?
可江家和陆家,一个是崛起的新贵,一个是权倾朝野的世家大族,能出什么事?江家巴结陆家还来不及呢,敢惹陆家?况且,如果江家和陆家真闹僵了,依江临月果决的性子,当然是哪一方对她有利,能让她过上她想要的生活,便会选谁,有何可纠结的?
什么亲人、情爱,对于江临月来说,都是不重要的吧?
“阿月,你喝醉了,我扶你去睡吧!”
“阿眉,我有身孕了。”江临月突然道。
眉心拽住她衣领的手突然缩回来,吃惊得瞪着她,继而勃然大怒:“江临月,你疯了吗?怀了孩子还喝这么多酒!你不想要命了吗?”
江临月失魂落魄,低低道:“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眉心气得七窍冒烟:“闭嘴!赶快躺着别动!”
这什么世道?想怀的,怀不上,怀上的,一个两个玩命的作!
醉仙居是陆家的产业,江临月贴身婢女就守在门口。眉心将人唤起来,替江临月洗漱,更衣,抬到里间的榻上,又灌了醒酒汤,看着人迷迷糊糊睡下了,眉心才起身出门。
走出醉仙居,一阵冷风吹来,眉心陡然惊醒。江临月豁出命喝酒,摆明了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若真出了事,恐怕她难逃干系!
不,不仅是她,还有尚玉衡,尚家……
眉心越想越害怕,扶着栏杆,脊背冷汗涔涔。
江临月啊江临月,你到底是何居心!
“小眉毛,原来真的是你。”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
☆、第63章 风满楼
江临川。
眉心看清来人,反倒愈加紧加。好在她每次出门除了鲁氏和喜鹊,紫玉青霜也暗中跟着,雍阳就守在楼下,除非江临川真是天上仙人下凡,不然奈何不得她。
眼下,她最忧心的是江临月。
若那女人要嫁祸于她,她真百口莫辩。人心叵测啊,她已处处小心,谁想到……
江临月一袭白衣胜,立在明月高楼之上,墨眉微挑,俊雅无双:“小眉毛,好歹你我自幼相识一场,为何每次见面都如临大敌,戒备森严,着实令人伤心呢!”
“阿川哥哥,阿月她有身孕,你可知晓?”
“嗯?”
眉心满面愁容,忧心忡忡道:“她今日喊我来醉仙居喝酒,我到时,她已经喝了不酒。她喝多了,便发酒疯胡言乱语,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阿川哥哥,我真怕她会伤腹中的孩子。”
江临川默默望着眉心,仿佛看着一个从未相似的陌生人,良久,才轻笑:“你不用理会她。她那个人,最是精得很,岂会伤到自己?”
“可是,阿月真喝了不少酒啊!”
“你亲眼看见到喝下去的吗?”
眉心默然,如实道:“没有,只看到一地的酒坛子,很吓人。”
“呵呵,傻丫头。”江临川靠近半步,抬手去摸眉心的头,“你被她骗了。”
眉心不自然躲开:“阿川哥哥,阿眉已为人妇,不能再像儿时般随意胡闹了。”
江临川优雅收回手,笑道:“小眉毛,没想到你也学会演戏了呢?”旋即笑容骤止,“可我明知道你是作戏,明明可以利用阿月的事大作文章来威胁你,但一瞧见你那惊惶失措的小模样,心就软了。大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你说我傻不傻?”
眉心微怔,既然江临川捅破这层窗户纸,她也不必再装。她转向江临川,神情坦荡道:“我对阿月的关心是真的。虽然我恼怒她陷害我,但我是真不喜欢她出事。而你,阿川哥哥,虽然我不奢望你能顾念幼时情谊,但也不希望我们处处为敌,这也是我的真心话。”
江家这对兄妹,皆是人中龙凤。她惹不起,也不想惹。
“处处为敌?”江临川轻轻笑了,笑声如溪涧流水潺潺,在寂静的薄暮中格外悦耳动听。“小眉毛,我从未视你为敌,反倒是你,处处视我为吃人的洪水猛兽罢了。”
今晚的江临川,似乎有点怪?
眉心盯着他,迟疑道:“江公子,若你还记恨小时候我欺……我冒犯你的事儿,那我现在郑重像您道歉。您现在是为京都第一才子,又贵为国子监祭酒,应该不会跟无知妇孺计较吧?”
“小眉毛,你……”江临川像是听到极有趣的笑话,乐得扶到栏杆上,颤悠悠指着眉心,语不成调,“你是要笑死我吗?哈哈哈……”
眉心不懂她的话有何可笑之处?忍了又忍,才没发怒:“江临川,你过分了。”
“对……对不起,容我再笑一会儿。”江临川扶着栏杆,笑声朗朗。候在不远处的鲁氏与喜鹊不禁探过头来张望。这让眉心脸上更挂不住了,低声狠道:“不许再笑了!”
“好,不笑了。”江临川直起身子,清风明月般含笑望着眉心。那目光似有实质般,缓缓拂过眉心身上的每一处,将她密密网住,如飞蛾入网,逃无可逃。
眉心脸色陡然红了,别开脸道:“若没事,我先告辞了。”
江临月并不阻拦,似自言自语道:“阿眉,两年前我去向你爹爹求亲,你知道吗?”
眉心脚步一顿,她可以一走了之,但这种牵扯不清之事,还是早说开早安心。她转过身,离江临川数步之遥:“我知道。阿川哥哥,从小你就很聪明,天赋过人,自然晓得自己究竟非要向我爹爹求亲。阿川哥哥入京都数年,繁华历尽,当晓得我沈眉心不过是极平庸的女子,及不上阿月的半分。镜花水月,之所以美,正是因为它得不到。阿川哥哥何必破坏这种美好呢?
“再则,感情之事不能强求。我心中早已有人,此生非他,再容不下旁人。”
“眉心言尽于此,阿川哥哥你听或不听,悉听尊便。”
江临川静静听眉心说完,似是很苦恼,摇头叹道:“可我此生非你,再容不下旁人,又如何是好?”
眉心不解:“阿川哥哥神仙一样的人物,何必非跟我过不去呢?”
“对啊,神仙一样的人你都看不上,非要跟着尚玉衡那块木头,你说你笨不笨?”
“你……”眉心恼了,“我好言好语跟你说,你竟如此不知所谓!”
江临川步步逼近:我也很好言好语劝你,你竟执迷不悟,又该如何?”
“无聊。”眉心瞪向他,冷冷吐出两个字,转身欲走。江临川飞快扯住她的衣袖,眉心勃然大怒,骂道:“江临川,你若敢动我分毫!”
“怎样?”江临川轻嗤,“难不成你要作贞洁烈女,一头从楼上跳下去,摔得个脑浆迸裂,横尸当场?还是学《女戒》中的女子,剁其手足,投缳自尽?”
眉心被呛得不轻,后悔自己太大意,竟当眼前这无赖是个谦谦君子!
“江临川,你放手,不要闹得大家都难看。”江临川身手是不错,可比起曾经的第一剑客雍阳来,还差得远呢!这厮再敢涎皮赖脸胡闹,可别怪她不客气了!
江临川一脸受伤:“小眉毛,你当真这么绝情?”
眉心冷冷抽回衣袖:“那你想怎样?”
江临川认真思索了片刻,道:“你让我亲一下,咱们就算两清,以后互不相欠,如何?”
“胡说八道!”眉心气得不轻,“我何时欠你什么!倒是你们江家,才是一窝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小眉毛,当年你爹爹沈甫田明明说等我功成名就,就把你嫁给我的。两年前,我去提亲,他竟出尔反尔,说什么沈家家训,不可牵扯朝政。我当即辞去尚书侍郎的任命,到国子监作个清闲的祭酒,可结果呢?沈甫田转身就将你许给尚玉衡。小眉毛,若你爹爹从未有过许诺,或是你嫁的真是一介白丁,我江临川无话可说。可现在,你说,难道不是你沈家欺人太甚?”
眉心哑然,她并不晓得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只硬着头皮道:“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用吗?”
江临川轻笑:“没关系,我可以等。”
眉心觉得太荒唐了:“好啊,随你。反正就算尚玉衡死了,我也会为他守一辈子的寡。”
“好啊。”江临月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我陪你。”
眉心冷笑:“可以啊,你愿意陪就陪吧!”
江临川笑意骤止:“方才,我说要亲你一下的,今晚月光如此美好,不可辜负良辰。”
这人,是疯了吧?
眉心警惕一后退几步,守到不远处的鲁氏与喜鹊也走上前。
众目睽睽之下,江临川广袖长舒,俯身轻轻吻上眉心映在墙上纤长的影子。
☆、第64章 长相守
即使做出这般卑微的姿态,江临川的容颜举止依旧高雅出尘,仿佛他亲吻的是一尊高贵的神祇,如此虔诚,肃穆,不染半分亵渎之意。
眉心像胸口塞进一大团棉花,笑也不是,恼也不是。
“江临川,你这是何苦呢?”她忍不住劝道,“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江临川缓缓直起身,轻拂云袖,垂眸淡笑:“这世上,许多事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只要愿意,便没什么值不值得的。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个厚颜无耻的纠缠者,而对于我来说……”他抬眸,“你是我生命的光。小眉毛,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瞧不起我,却不能否认我的真心。”
眉心沉默了,片刻之后,苦笑:“现在说这些意义吗?”
“我也不知道。”江临川露出迷惘的神情,”明明是我们相识在先,你却宁愿要一个陌生人。我也明知道你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适合我的,但我却忘不了你。小眉毛,你说我该怎么办?”
眉心有片刻的慌乱,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对着你虔诚而忧伤地诉说衷肠,说没有丝毫感觉,是不可能的。但这份慌乱与无措眉心只持续一瞬,又恢复清明与淡然。
她想起沧浪院中,那个沉默静立的身影。
他吻她时,急促而生涩的模样。
甚至是生生扯断秋千,吼着“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的”时的气急败坏。
“对不起,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眉心莞尔一笑,向江临川微微行礼,下楼。
眉心一出门,便被尚玉衡拽住手,沉默而迅速登上尚府的马车。
“玉郎,你怎么来了?”眉心心头有些惴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