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猴又道:“蛇类素来狡诈凶残,怎么会把这等造化送到外人眼前?你须当心,依猴爷看来,这该死的家伙怕是还有后手。”
凌胜暗自点头,便把手从腰间黑布移开,眼神微冷,入了巨蟹居所。
这头巨蟹,尽管成了大妖,懂得人言,毕竟还是一头巨蟹。这水府本来就有,身为符诏之主,居于水府之中理所应当。
这么一座水府虽称不上富丽堂皇,可也是颇为精致,前庭后院,横梁立柱,俱都不少。然而这头大妖居于水府之中,竟是把这主院改得面目全非。
入眼处,一片细密砂砾。
砂砾之中,有处地方稍微陷下,想来便是巨蟹平日里躺卧休息的位置。
灰白大蟒嗤了一声,骂道:“没眼光的东西,半点摆设也无,就把水府一应东西全数扔了,造出这么一片沙地,当做了寝卧之地?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凌胜沉默不语。
灰白大蟒见他有些不以为然,便道:“少年人,你可莫要小瞧了本妖,当年本妖也曾擒过一个中土来的修道人,就是在他那儿学得人言,并知中土风貌。你若是去瞧本妖水府,那才叫一个富贵人家,岂是这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蟹能够相提并论的?”
“那个修道人此时何在?”
“他勾搭了本妖一个姬妾,便被本妖下了锅去,做出一道出自于他口中所述的菜肴。”
凌胜听了,立即默然。
黑猴在木舍中,呆呆良久,才挠了挠头,自语道:“一个蟒蛇大妖的姬妾,一个中土来的修道人,这是如何勾搭上的?猴爷我还没有这般重的口味,怎么一个修道人就如此非凡?”
灰白大蟒叹息一声,竟有几分感概,摇了摇头,便昂起头颅,嘶鸣一声。
这么一声低鸣,立时传遍水府。
水府外又来一道长形白影,却是一条**丈长的白蟒,双目猩红,蛇信吞吐。仅是几个游动,这条小白蟒就入了水府当中。
灰白大蟒望着凌胜,说道:“这便是我家侄儿。”
凌胜点了点头。
那头小白蟒把猩红目光投向凌胜,眼中甚是不善。先前它便在上百精怪之中,亲眼见到此人对自家叔父万分无礼,此刻见了,自然算不得友好。并且,这头小白蟒自幼受叔父教导,同辈精怪当中素来便是少有敌手,久而久之,自认天资非凡,手段厉害,此时心下不禁有些跃跃欲试,要与眼前这个修道的少年人比个高低。
凌胜对于杀机敌意感应最为敏锐,对于小白蟒的不善之意,凌胜自是感应清楚,但却未曾放在心上,只是淡淡道:“符诏位于何处?”
灰白大蟒说道:“本妖持有一道符诏,虽然不能携带在身,只得镇于水府,但我毕竟还是符诏之主,仍能够感应水府中的另一道符诏。你且稍候,我来施法。”
说罢,灰白大蟒往上游高丈许,尾部一盘,就卷动水流漩涡。
水府主院之中,遍地砂砾,被这漩涡一搅,四散纷飞,遮蔽了整个水府,朦胧不清,观之浑浊。
忽的,灰白大蟒长嘶一声,张口一吸,就有一道光芒从漩涡砂砾之间飞来,落入其口。随后灰白大蟒一吐,就把这道光芒吐在凌胜眼前。
凌胜看去,便把这道光芒瞧得清楚。
这是一道符诏,通体玉质,白中泛黄,刻有蛟龙翻江倒海图案,栩栩如生,符诏上刻有一字为:拘。
凌胜伸手把符诏取在手里,入手温暖,翻过来瞧,却见玉牌另外一面光滑如镜。
灰白大蟒望着玉牌,眼中猩红光芒闪烁,说道:“这便是水府符诏,持了符诏,就能掌控这方水域,拘禁诸多精怪。但是这方符诏却是不能离开水府,只得镇守于此,而符诏之主虽然不限于自家所在水域,可以去其余水域游动,却是不能出了湖外,否则符诏便会自封,拘禁的精怪就能脱逃,而符诏之主的气息也会淡去,直至消散。”
“你瞧另外一面,本是有巨蟹横踏空的图案,可是横踏空一死,图案立即便消。倘若你入主符诏,也只得在湖中各个水域游动,不能离开湖中,否则符诏也只当主人死了,自行消去气息,重归无主之态。”
灰白大蟒望着凌胜,低下头来,低沉说道:“少年人,你也是前途远大的修行之人,年纪尚轻,潜力甚好,想来也不会自禁于湖中罢?”
凌胜抛了抛符诏,只说道:“如何破开禁制?”
见得凌胜对自家叔父如此不敬,小白蟒蛇信吞吐,尽显凶恶。
虽说比之于灰白大蟒,这头小白蟒委实不大,可比之于凌胜,却还是一头**丈之长,粗似澡盆一样的巨蟒,若它张口一吞,只怕能够生吞一头牛马。
第一百三十二章 蛟龙翻江
小白蟒凶态毕露。
凌胜只是看了一眼,便不理会,只把目光望向灰白大蟒。
灰白大蟒张口便道:“你且把真气探入符诏之中,寻出一个气机汇聚之点,真气催动便可显露禁制。”
凌胜把符诏拿到眼前,看了一眼,说道:“这般简单?”
“自是不会简单,那禁制显现之后,可不是谁都能够破去的。须得是云罡之辈才得破开,我瞧你能够打杀横踏空,事前也曾问询过其余精怪,知道你虽非云罡之辈,但手段不凡却更胜云罡,这才与你商量。”
灰白大蟒降下身子,盘在沙地之上,其身躯庞大悠长,更似一道拦截江河的堤坝,待得安然盘稳,方才说道:“我本也够破去禁制,怎奈何手中已然有了一道符诏。莫说是种下气息,入主符诏,就是要触动禁制也是万难。一旦把禁制触动,那么我原本入主的那道符诏,便会生出感应,把本妖种入符诏的气息消去,那时,我也只得入主这道符诏。”
凌胜听过之后,心下便已明白,入主符诏,只得持有一道,而不得同时掌有两道符诏。这般想着,真气已是转入符诏之中,寻出了符诏气机汇聚之处,心念一动,就把符诏禁制触动。
凌胜把符诏往上一抛,便悬在空中。
这道玉质符诏,白中泛黄,光华温暖,其上蛟龙翻江之图忽的显现,在半空凭空生成一道透明长河,水波荡漾,其中便有一条蛟龙翻滚舞弄,浪涛汹涌。
咻!
凌胜伸手一点,把三道剑气发出,合而为一,瞬息之间就把蛟龙头颅击破。
这头足有御气巅峰,逼近于云罡道行的蛟龙,尚在戏水之间,还未露出凶态,就被凌胜击毙,沉尸江河之中,随浪浮沉。
“这……这……”
灰白大蟒这还是初次见到凌胜手段,虽然对于这个年轻人早有估测,但万万没能想到,这个年轻修行人居然能够这般轻易把蛟龙击毙。尽管这头蛟龙只尚在戏水玩耍,还未主动扑杀过来,没有防备,也只是御气巅峰境界,可毕竟还是一头蛟龙。
灰白大蟒当初刚破云罡,夺了符诏,破去禁制之时,跟符诏图案上面的蛟龙可是斗了个九死一生。尽管灰白大蟒修为已至云罡,比蛟龙高上一筹,可蛟龙之属却比蟒蛇之类要天生高贵,本就有压迫之力,因此灰白大蟒也讨不得好处,最终还是侥幸得胜。
若是此刻,灰白大蟒自认数十年过去,修为远胜于当初刚破云罡之时,把那符诏上面的蛟龙撕杀亦是轻而易举,然而却也要花费不少功夫才成,除非动用蛇珠,才能轻易击毙这头蛟龙。可是蛇珠乃是这灰白大蟒一身精华本源所在,亦是己身最为厉害的手段,不得轻易动用。
怎么这个少年随手一道剑气,就能与自家蛇珠的威能相提并论?
灰白大蟒一时之间便有些灰心,但转念一想,心道:“这厮趁着蛟龙还未醒转,尚在嬉戏玩闹之时动手,蛟龙自然抵挡不住。倘若当年本妖也是这般作为,趁着蛟龙不备,提早出手,想必也能先一步把蛟龙撕杀,免去一场苦斗。再者说了,这少年施展的剑气,想必也是其最为厉害的手段,真要斗上一斗,我这蛇珠可就未必输了。”
小白蟒把一个血盆大口张得老大,利齿森然,蛇信吐出口外,眼睛猩红,睁得如圆珠一般。莫看这头小白蟒如此狰狞,实则却是正目瞪口呆。
先前蛟龙戏水图案显形成真,立时便有一股威压当头罩下,正是来自于蛟龙身上对蟒蛇一类的天生压迫之力。小白蟒亦是御气巅峰的修为,但是跟那头蛟龙相比,则要差了许多,加上两者种类不同,蛟龙更显高贵,先天便有了一股优势。
小白蟒暗叹一声,虽然还未斗过,但却也不得认败,心知不是这蛟龙对手。
可却万万没能想到,这个同样是御气境界的修道人,竟是一道剑气,就把这头蛟龙击毙。
小白蟒惊骇万分,心道:“莫非这些怀有传承的修道人,便要这般厉害?居然能以御气境界的修为,打出堪比云罡的手段,实乃骇人听闻,我等野生土养的妖怪可没有这等本事。”
凌胜仅是打出三道剑气合一,还未尽出全力,因此倒不觉什么,杀了这御气境界的蛟龙,心下也无半点波动。
蛟龙死后,沉入江河。
过不多时,凌胜伸手探入河中,把蛟龙一拍,这头虚幻凝结的蛟龙立即散去,江河自也化为虚无。
凌胜转头看向那头正目瞪口呆的小白蟒,稍稍退了一步,以示功成身退。
灰白大蟒一声长鸣,才把骇然呆怔的小白蟒惊醒过来。
小白蟒蛇信吞吐,把长年累月呼吸吐纳结成的一口真气喷了上去,围着符诏绕了一圈之后,立即被符诏吸入其中,隐没不见。
凌胜负手而立,静静望着当空悬浮的符诏,心下平静,但手中捏起剑指,剑气却是蓄势待发。
不多时,空中的符诏便显露出刺眼光彩,一阵过后,才逐渐消隐,而符诏上面则又重新显露出蛟龙戏水之图。符诏当空旋转,凌胜看去,发觉另外一面业已浮现出一条巨蟒盘身嘶鸣的图案,再是仔细去瞧,这头巨蟒岂不正是旁边的小白蟒?依照符诏图案来瞧,这头小白蟒显然是已入主符诏,成了符诏之主,有了拘禁这里一方精怪的能耐,足可堪称水域之主。
灰白大蟒身为水域大妖,为了让凌胜破去禁制,使得自家侄儿成为符诏之主,却是花了不少功夫,甚至在凌胜这个霸道少年眼前,堪称是把姿态压得极低,并且许下了天虹妖果及洗身祭坛这两样惊人的造化。
可此刻,凌胜许下的事情已是办成,那么……
灰白大蟒蛇信微吐,渐渐把身子舒展开来,躯体涨大至数十丈,于水府之内,沙地之中,尽显巨大蟒身。只是抬起头颅,便是居高临下望着凌胜,眼中猩红光芒不住闪烁。
凌胜身姿挺拔,负手而立,剑指早已并好,剑气早已蓄势待发,只待一个念头,就把这头不知死活的灰白大蟒就地打杀。
忽的,灰白大蟒昂头嘶鸣一声,身子游荡,竟从水府上空破开禁制,冲出湖面。
凌胜收了剑气,冷笑一声。先前这头大蟒想得明白,便及时收手,不再撕破脸皮,招致死斗。
灰白大蟒虽然碍于符诏限制,不能离开此湖,但自家侄儿成了另一符诏之主,加上压下了对凌胜的杀意,惊喜悲怒交加,甚是复杂。便想出来宣泄一番,于是游出湖面,也不离开湖外,就在湖面之上飞空飘荡,张口嘶鸣,吞吐蛇信。
湖面翻荡,天上雷云滚滚,不多时便是风起云涌,水流汹涌。
若有旁人在此,便能见到一条灰白大蟒腾飞于湖面之上,天空雷云响亮,暴雨连连,就好似一头蛟龙施云布雨。这般景象如若传入世俗,则必能传出一段蛇化蛟龙,施云布雨,升入仙界的玄奇故事。
凌胜抬头望了片刻,便收回目光,望着眼前这头**丈长,身躯庞大的“小白蟒”,过了片刻,才往后院走去。
小白蟒本是被他瞧得心心惊,毕竟自家虽然入主符诏,可是道行还是不变,想必是斗不过眼前这个年轻修道人的。那头蛟龙都在不防之下被此人击毙,而小白蟒却还没有把握跟那头虚幻蛟龙斗上一场,又当如何跟凌胜去斗?
空中符诏渐渐隐去光芒,在小白蟒操纵之下,沉入主院沙地之下。
这小白蟒长嘶一声,立即游动出去,离了水府,四下寻找本处水域精怪,一旦遇上,便是二话不说立即拘禁入符诏之中。
凌胜去了后院,随意寻了个房子。
好在横踏空这厮只是把己身栖息的主院造成一片沙地,而其余地方仍是未改。
入了房内,把房门关上,就把腰间悬挂的化云珠置于头顶,真气一催,悬浮当空,将凌胜气息全数隔绝,似乎雾妖的迷雾一般,把整个房子都罩入其中。
若是灰白大蟒在外窥伺,必然是见得一片浑浊不堪的景象。
凌胜盘膝而坐,在木舍之上拍了一下。
黑猴应声而出,立在身前地面,望着凌胜,问道:“符诏禁制已破,那头小蟒仔也入主符诏,接下来,又该如何?”
凌胜翻出两块铜铁,握在手上,心念一动便开始吸取精金气息,随意答道:“依我心想,便是在水府之中闭关修行,直至天虹妖果成熟,洗身祭坛虚弱可破之时。”
“就只如此?”
“如若不然,还能如何?”凌胜说道:“你还当这头灰白大蟒要在半月之内,设下天罗地网来擒我?”
黑猴自语道:“这般事情,也未必就不会发生。”
凌胜淡漠道:“你这猴子素来阴险,难道就不曾留下后手?”
猴子咧嘴一笑,煞是得意。
凌胜微微闭上双眼,心道:“便等上半月罢。”
第一百三十三章 剑仙
常言道修行无年月,半月时日,一晃即逝。
半月来,凌胜除却每天修行之外,便是阅览古庭秋的手稿。
古庭秋既然是天地间公认的奇才,惊才绝艳,出身的又是太白剑宗,修习的乃是剑道,其手稿自然也与剑器有关。
手稿之中讲明的,并非什么绝顶仙法,也不是什么祭炼神兵利器的法门,更不是剑诀道术,而是其剑道感悟。
凌胜初观手稿,只觉玄妙深奥,晦涩难懂,一时难以入眼。后来心想,古庭秋既然能够著下此手稿,莫非我凌胜连阅览观看的资格,竟也不足?
这般想着,凌胜便耐着性子仔细去看,过不两行,便开始揣摩手稿文字深意。看过一篇,竟已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黑猴虽然不曾修习剑诀,但却是山神之身,受封之前还曾跟随仙者身旁,所知甚多,见识极广。它只是看了两眼,便即叹道:“此子感悟,近乎于仙。距剑仙之境,亦不远矣。”
尽管两人都是修习剑道,可古庭秋的剑道感悟,与凌胜的路子,自然是有些异处的。
古庭秋走的乃是温和谦逊,暗藏锋芒,就如棉中藏针。
而凌胜则是锋芒毕露,丝毫未有掩饰,锋芒便是锋芒,不必遮掩!利器便要杀敌,无须归鞘!
本质虽是相同,均为剑道,但不可否认,两者各有特点,迥然有异。
凌胜睁开双眼,把手稿放入木舍,眼中闪过寒芒,自语道:“剑道有异,前路不同,然而孰优孰劣,尚须斗上一场!”
二人之间,实则并无怨隙,甚至从未相见,也未有分毫交集。然而凌胜看过手稿,心中便有热气升腾,斗剑之意,近乎难抑。
想来,古庭秋若是见了凌胜,也是这般想法的。
黑猴一看凌胜面上表情,立即便知其想法。
把两者在心底比较过一番,黑猴望了凌胜一眼,心中骂道:“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但黑猴这般骂了一句,却又露出几分笑意,心道:“虽说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不讨人喜欢,但总要比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来得好。”
凌胜随手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