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远笑笑:“没事,你睡吧!我就是想看看。”
其实过去他也常常这般看着冬雪,只是冬雪从未发觉罢了。
如今抛却一切,能这么静静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对他来说更是幸福美满。
冬雪只得侧了身背对着李弘远。
李弘远轻轻抚着冬雪的发丝,若有所思。
威严大殿,宋之昀站在高台龙椅旁,手中是那块刻着“琮玉”的玉佩。
台下众臣望着龙椅上的人,无不是交头接耳。
龙椅上那人坐立不安,手不停的搓着大腿处的龙袍,手心急冒汗,看那面容,正是一直温和忠心的莫文。
莫文此刻心中只打鼓,前夜将军府突然来了一人……
莫文心中烦闷,又有些担忧宋君霖,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这才起身想到院中吹吹冷风。
经过宋之昀房间的时候突然听到低低的声音,莫文心道,这么晚了,难道是李进……他一直对李进的身份就有所怀疑,可是宋之昀不说,他也不敢多问,此刻便是最好时期,当下立刻屏了气息耳朵贴在格窗上。
空旷的房间内,微弱的烛光闪闪烁烁,本是关好门窗的房间却仿佛一直有风吹过,扰得这蜡烛也竟似有些心神不宁。
两个男子坐在圆桌旁,其中一男子鬓角有些发白,脸上布了许多皱纹,然而那双鹰钩般的眼睛锐利如往,这便是宋之昀。
而坐他对面的,正是一脸玩味神色的龚常青。
宋之昀看着龚常青手中的东西,困惑道:“这是什么?”
龚常青道:“小太子的随身之物,世上仅此一块。”
莫文只听着这声音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宋之昀却有些不明白:“这有何意?”
龚常青将手中玉佩朝宋之昀面前扔去,宋之昀一把接过,仔细端详起来,过去他并未见过此玉佩:“只要出示此物,必定事半功倍。”
宋之昀有些伤感道:“可是如今君霖不在……”
龚常青道:“你府上不是还有个莫文吗?”
门外的莫文听这人提起自己,心里一咯噔,总觉得有些不安。
宋之昀却是有些犹豫:“便是老夫要辅佐,定是辅佐真正帝王之后,不过是流落街头的孤儿……”
龚常青冷笑道:“你又如何知道宋君霖就是真正的太子?”
不待宋之昀答话,龚常青立刻道:“臣子百姓要看的玉佩,不是人。”
宋之昀沉默不语,片刻后道:“老夫听嫦娥提起,有人会动用民间影响力来响应号召,便是你吧?”
龚常青起身,洒脱道:“的确是我,不过我不愿意了。”
宋之昀赞叹道:“你倒是随性的很。”
龚常青转身望着他:“你的事情我知道,我敬佩你!”
宋之昀一听,两眼充满希翼:“那你可知我儿身在何处?”
龚常青冷笑道:“你就从未想过身边的人?”
宋之昀疑惑道:“你是说李进?”
宋之昀继而失望道:“李进的背上,并无我儿的胎记,我从他来的第一天就检查过了。”
龚常青看着他意味深长道:“有些东西可以抹去,可有些东西,永远都会留着。”
宋之昀有些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龚常青却拱了拱手:“我时间紧迫,就此别过。”
宋之昀正欲唤他,终是憋住了声。
莫文听闻里面的人要出来,立刻施展轻功飞上房顶。
龚常青却立刻感觉道,吼道:“什么人!”
宋之昀闻言,也立刻走了出来,莫文见躲藏不了,这才飞身下来,恭敬道:“将军。”
龚常青道:“是你。”
莫文这才抬头看清眼前人,困惑道:“龚常青?怎么是你。”
宋之昀冲龚常青道:“既然少侠有事,便先行离去吧!此事老夫自会处理。”
龚常青看了莫文一眼,点点头一个飞身出了宋宅。
莫文心中虽是困惑,此刻也不敢多问。
宋之昀看了他一眼,将陈年往事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
宋府一片慌乱,丫鬟家丁们手中端着盆白布来回奔跑。
这时只听一个房间内不时传来痛苦凄厉呢叫声:“将军!将军!”
一个玉冠束发的男子在房门口来回踱步,极是焦急不安,那神情,恨不得此刻就要冲进房间。
“将军!”伴随着这最后一声呼唤,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那男子满是欣喜,又深深担忧。
这时房门打开,接生婆抱着那还未清洗的孩子出来道:“将军,恭喜……”
那男子却是看也不看就冲进房间,此刻那床上的女子刚刚没了气息。
“婉儿,婉儿!”男子瘫在地上,痛哭失声。
这便是当年还稚气未脱年少轻狂的宋之昀。
宋之昀拿着手中拨浪鼓吸引着怀中婴儿的注意力:“霖儿,告诉爹爹,将来你要做什么?”
那个才满一月还不会爬的婴儿只是吃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宋之昀。
宋之昀伸手拿起一个算盘在婴儿面前晃了晃:“要做富可敌国的商人吗?”
婴儿不为所动。
宋之昀满意点头又拿起一块惊堂木:“做个明断是非的巡抚?”
婴儿仍是一脸茫然。
宋之昀又拿起一只毛笔道:“做个能文能画的白面书生。”
婴儿却有些困倦的闭上眼睛。
接着宋之昀又拿了些各行各业的代表物品,婴儿皆是听到动静睁开眼看一眼又闭上。
宋之昀见他这副模样,最后拿起桌上自己的佩剑,道:“霖儿将来是要与父亲一样驰骋沙场吗?”
这时婴儿却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
宋之昀满意道:“不愧是本将军的儿子!果然与我有几分相似!”
说着将婴儿高高扬起,只见婴儿开心的咯咯不停。
这时宋之昀却感觉一阵风刮来,抬头望去,却见八个蒙面红衣男子抬着一顶红色轿子凌空而立,轿上站了个红袍少女。
宋之昀喝到:“什么人?”
女子浅笑几声,一群红衣男子便朝宋之昀攻去。
宋之昀忙抱紧婴儿抽出佩剑挡住攻击。
宋之昀怕伤着孩子,所以步步后退,而那些红衣男子则是来势汹汹,宋之昀只支撑不到二十招就被打趴在地,连婴儿也被夺走。
红衣女子一个飞身下了轿走到宋之昀面前,宋之昀被按在地上,视线只到红衣女子赤裸的双足,红衣女子从红衣男子手中接过婴儿笑道:“宋之昀,想见你的儿子,从今往后就听我嫦娥号令!”
说着就往后退了几步,足下一点,飞身上了红色轿子。
那些红衣男子闻言放开了手。
宋之昀用断剑撑地,勉强就要站起,这时一个红衣人塞给他一样东西,宋之昀定睛一看,竟然是个与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婴儿。
红袍女子笑道:“将他抚养成人,日后来相换!”
宋之昀还待反驳,他们便瞬间消失在视线中。
一群人便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离去,徒留莫名其妙的宋之昀。
宋之昀看着手中的孩子,心中愤怒,高高举起就要往地上砸去。
许久,却终是将那孩子抱在怀中,无声哭泣。
☆、六十一、改朝换代言语间
莫文疑惑道:“公子便是那时失踪的小太子?”
宋之昀点点头:“那时我并未猜测到,后来才慢慢有了这个想法。”
莫文想了想道:“或许李进,真的是将军的儿子。”
宋之昀奇道:“何以见得?”
莫文道:“龚常青说,有些东西可以抹去,而且这嫦娥我也见过,此时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将军见她之时也是少女模样,二十年过去,容颜不改,抹去胎记也不是什么难事。”
宋之昀恍然大悟,心道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自己便这般不灵敏。
莫文却知道他是当局者迷,道:“不如现在就唤李进前来问问。”
宋之昀却摇头道:“不可。”
莫文诧异道:“为何?”
宋之昀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七夜门门主又怎么会将我的儿子如此轻易就还给我,李进是五年前进府,那时相貌已然能够看出我当年的模样,若是嫦娥故意找来假的霖儿戏弄于我……”
他如今,却是不能如当年一般潇洒了,君霖不在,他不想再破碎一个希望。
莫文点点头,又道:“皇位之事……”
宋之昀道:“如今也只能你代替君霖了。”
莫文担忧道:“我们如此……那些大臣……”
宋之昀冷哼道:“等到了朝堂自会有分晓,即便是他们反对,可整个中原有三分之二的军力握在我手中,他们也没得选择。”
莫文看着宋之昀那模样,一时间心中竟有些热血沸腾,他要追随的人,就是这样的王者。
从思绪中回过神,莫文只觉得有道锐利的冰刀一般的眼神望着自己,他如坐针毡,却只得故作镇定。
宋之昀令李进将玉递给众位大臣。
大臣们接过玉佩,或惊讶或欣喜,个别人却有些不信。
只有一人神情愤怒,那便是念一心。
宋之昀向来不怒自威,此刻亦是掷地有声:“小皇子如今平安长大,我等可不用再受那昏君祸国之苦。”
念一心却冷声道:“如此一块不知真假的玉,你便想辅佐自己的心腹登上皇位?”
宋之昀冷笑道:“不知真假?难道念大人当真是老眼昏花了?”
念一心一甩袖道:“我要见皇上。”
宋之昀却道:“李弘远知道自己在朝堂作孽太深,已经深夜逃离。”
念一心道:“莫不是你弑君夺位?”
宋之昀冷笑道:“念大人可不要血口喷人,老夫向来忠于中原忠于朝廷,又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这时有人附和道:“不错,这皇位本就是小太子的,若不是当年变故,哪有李弘远什么事。”
念一心怒目而视,那还准备说什么的文尚书立刻噤了声。
念一心道:“便是如此,此事也要商议商议,换个皇帝不是像你宋之昀换件衣服那么简单!”
“不错,念大人说的有理!”这时另一名大臣道。
宋之昀却是一甩袖:“此事无需商议!真主登位,岂是尔等能够决定的!”
念一心道:“莫文是十年前去你府上的,既然你知道莫文就是小太子,为何当年不拿出来?如今才说什么真主,岂不是太荒唐?”
宋之昀亮了亮手中虎符:“当初我权利不大,贸然将太子推到风浪尖太过危险,如今我已掌握三军大权,即便是你们不承认我也可以护他安全。”
念一心冷笑道:“你这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宋之昀不再看他,只道:“只要有人解百姓之苦,百姓就是欢喜的,我做卫国将军二十年,在外面忍受严寒酷暑,为什么?不就是为了给百姓一个安定的居所。不管是正太子还是现在不知所踪的弘帝,只要谁心系天下,我们做臣子的就不该多做口舌。”
念一心冷笑道:“那也不能草率行事,先找到弘帝才是首要之事!各位大臣以为如何?”
周围臣子见这二人分毫不让,一时也不敢说话,更别说支持谁了。
这时却有一侍卫来到大殿,跪下道:“启禀将军!急事相报!”
宋之昀看了念一心一眼,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只见那侍卫呈上一物,道:“一反臣府里的丫鬟举报在反臣家中发现一个反物。”
宋之昀故作诧异道:“什么东西?呈给各位大臣看看。”
那侍卫小心打开手中红布,捧着那物品在众位大臣面前缓缓走过。
只见那是底部刻着“如朕亲临”的一个印章,说是印章,上面却又是一个盒子,那些大臣见了那盒子内,一时之间纷纷脸色大变。
念一心心下也是有些困惑,看着那盒子又觉得有些眼熟。
待他看见那盒中物品,登时明白了这一切,只见他神情愤怒,道:“宋之昀,你好生卑鄙!”
“你却是不打自招!”,宋之昀下令道:“来人!将他拿下!”
立刻便有两人走过来将念一心反手扣住。
念一心反抗不得,眼神似要喷出火来:“宋之昀!”
宋之昀却是冷笑,将那物品呈与莫文,恭敬道:“皇上,念一心私藏前朝玉玺,乃是居心叵测,请皇上发落!”
“这……”面对宋之昀的恭敬,莫文有些不自在道:“将军认为该如何是好?”
宋之昀走下高台,跪下高声道:“此事当然由皇上亲自定夺。”
言语之间,已经向众位大臣表明了他的忠心。
这时一群侍卫闯进了大殿。
其他人见状,纷纷跪下,便是与念一心平日交好的,此刻也被侍卫们按着跪下。
莫文思索片刻道:“这念一心虽是鬼迷心窍罪无可恕,但他此前也是忠心耿耿,嫣和公主也为中原金国的联盟做了不小的贡献,所有种种,便判他们没收家产流放边疆永不能回中原吧!”
宋之昀高呼道:“皇上隆恩!”
这一下虽不是什么大计谋,却恩威并施,其他臣子也不得不伏地高呼:“皇上圣明!”
念一心看着这一边倒的大臣们只是冷笑,并不说话,他怎会不知道,如今,多说无益。
待侍卫将念一心押出了大殿,殿内立刻有人仔细观察死那高台之上的人。
只见那莫文由于随着宋之昀打仗多年,脸上的麦色肌肤显出他的强壮健硕,唇红齿白,眉目透着不屈的性格。
这时有臣子道:“仔细一看,皇上却是有几分嘉承帝的样子。”
另一人道:“的确是有几分相像。”
莫文平复了一下心中紧张,道:“宋将军护国护朕立了大功,今日特赐为丞相,其他各位大臣均是加升一层,百姓免税一年,天下大赦。”
宋之昀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臣子也纷纷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之间,呼声震天。
一场改朝换代,只在唇舌之间。
念夫人看着被贴了封条上了锁的大门,心力交瘁,欲哭无泪。
念一心扶着她道:“夫人,只要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
念天恩愧疚道:“都是孩儿不对,当初就该把那玉玺扔的远远的。”
可当初他拿到手的时候,那只是个盒子,里面并没有什么前朝玉玺,想起自己曾经竟然去找龚常青救念天卉他心中就觉得好笑,这个龚常青藏得深,可他何尝不是有眼无珠,才会害念家落得这般下场。
念一心摇头道:“这不能怪你,罢了,如今这般,便是没有这个玉玺也有别的莫须有的罪名,这是宋之昀早就设计好的。”
说曹操曹操到,只见宋之昀拍着手掌笑着朝这边走来。
念天恩见了他,怒道:“宋之昀,你来做什么?”
宋之昀笑道:“来为你们送行!”
旁边的永和如今一身朴素民服,望着宋之昀的眼神里仍是不可一世的高傲:“我皇兄呢?”
宋之昀道:“本相也不清楚。”
“你!”永和正想大骂,却被念夫人拉住,只见念夫人冲她摇摇头,如今他们这样的身份,实在不能激怒宋之昀。
永和只得点头在一旁生着闷气。
宋之昀有些叹息道:“斗了这么久,这个结局我却并不满意。”
念天恩怒道:“不满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如今你掌握大权,自己的心腹又当了皇帝,偷梁换柱,这中原就是你的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宋之昀却不看他,冲念一心道:“你若是肯求我,我可以给你们安排个好去处,保证你们此生都不用颠沛流离。”
念一心冷冷道:“那还是真是多谢你了,可惜我们念家不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