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七听得脸色一白,急道:“难道昨天我就是被那种花蛊影响了心神?”
虽然知道原因不是莫名思春,让人松了口气,但……被一朵花控制神智,听起来还是很不舒服。
怀着这样纠结的心思,慕容七骤然接触到季澈黑沉沉的目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默默的转开视线,问道:“那……这种妖蛊有没有解药?”
“有。你确定要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慕容七觉得他的目光就像一道带刺的绳索,使劲的勒在她身上,小船上无处可躲,她只好继续假装看风景,道:“说说看。”
“一,趁莲花尚未完全开放之前,服下解药;二,最后一片花瓣开放的一刹那,是下蛊之人最脆弱的时候,趁机杀了他;万一这两个都行不通,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他突然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在幽冥莲花完全盛开之后,以阴阳之气调合,花蛊就会因此而凋谢,结出新的蛊籽。”
慕容七听不明白,好学的问道:“什么叫‘以阴阳之气调和’?”
“就是和下蛊之人行男女之事。”
慕容七愣了一瞬,骤然间大怒,骂道:“混蛋,下流!”
说罢回过神来,看了看季澈,补充道:“我……我不是在骂你。”
季澈抱着手臂坐在船头,一付“谅你也不敢”的神情,浓黑的眸子里却翻腾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汹涌暗潮。
慕容七又惊又怒,在小船上来来回回的踱步,恶狠狠的发誓:“不行,我得赶快把那个死不要脸的下流胚找出来,不让他乖乖交出解药本姑娘就割断他的脖子!”
“谁?”
“啥?”
“我问你那个死不要脸的下流胚是谁?”季澈问道,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散发着迫人的威压,“幽冥莲花的宿主和下蛊之人必须男女分属,蛊籽才能成活。如果此事真如你所说是小久的情人所做,花蛊是不可能存活至今的,慕容七,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果然还是露馅了……眼看再也瞒不住,慕容七只得硬着头皮将那天的事说了一遍。
“正因如此,我才会请郭总管帮忙调查凤游宫的底细。”她垂头丧气的说道,“凤渊八成就是凤游宫宫主,我总得知道占了我便宜的人是谁。”
季澈一直沉默着听她讲完,此刻才开口道:“凤游宫的宫主的确叫做凤渊,小郭已经证实了。”
猜测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慕容七不由愣了愣:“真的是他?”
她的手下意识的抚上唇角,嘀咕道:“这么弱,居然还是个大人物……”
季澈将她的动作看进眼里,眉尖一跳,阴沉沉的笑道:“被人占了便宜还嫌对方弱,几年不见,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见他目光有异,慕容七急忙把那只惹人遐想的手背到身后,嘴硬道:“你别乱讲,我说他弱是因为他不会武功,而不是……而不是……”她涨红了脸,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我还是第一次被男人亲,到哪里去比较强弱?你别和小久一样满脑子猥琐思想好不好!。”
看着她无比尴尬的样子,季澈目光一闪,眼底泛起一抹异样幽光,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嘴唇,低低道:“嗯……第一次么……”
不知为何,季少帮主浑身散发出的可怕气息顿时收敛了不少,他点了点头,淡淡道:“原来弱的人是你。”
慕容七顿时就不依了,红着脸,气呼呼的说道:“那又怎么样?这种事要的是质量,不是数量!别以为你经验多就了不起,你第一次的时候说不定比我还不如呢!”
这一次他没再反驳她,只是笑了笑,道:“这倒也是。”
慕容七看着他唇角绽开的小小笑涡,一下子愣住了。她一向认为眼前这个性格恶劣的家伙是笑比不笑更可怕的典范,却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笑得这么温柔动人。
想必他的“第一次”,对他来说很重要。
她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季少帮主的情史——据她所知,他的桃花虽然不少,但多半是人家姑娘把他当珠玉宝贝他把人家当萝卜青菜。可唯有那样一个人,他对待她,和对待别人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她露出一脸“我懂了”的猥琐笑容,道:“不会是你和小慈已经……呵呵呵恭喜恭喜……”
话未说完,季澈已伸手揪住她的的衣领,一下子将她上半身拎出船舷之外,手臂横在她颈间,俯下身扯着嘴角道:“慕容七,想下去洗个澡吗?”
长发的尾端已浸入水中,慕容七听着潺潺水声,脸色白了白,果然,那个姑娘的玩笑是不能随便开的!
她咽了口唾沫,当即乖乖认错:“我瞎说的,你别当真。”
果然刚才都是错觉,他笑的时候比不笑的时候可怕多了……
☆、第六章 兴师问罪((二)
和季澈见面的当天晚上,性急的慕容七就直接杀到了北宫昙华府上,想要逼问出凤渊的下落。结果府上的下人告诉她,使臣大人到北郊会友去了,要三天后才回来。
好不容易过了三天,慕容七再次登门,这一回下人又说,使臣大人在朋友那里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要多盘桓几日再回京。
慕容七忍气吞声的问道:“盘桓几日究竟是几日?”
下人道:“少则三日,多则十日,全要看公子恢复得如何。不过新王登基大典之前,总是要回来的。”
慕容七听罢柳眉倒竖,一脚踹翻了亲王府大门,下人这才战战兢兢的将北宫昙华所在的地址双手奉上。
可是等她快马加鞭的感到北郊,却只看到一座人去楼空的庄园,别说北宫昙华,就连一只看门的狗都找不到。
她算是明白了,要从北宫昙华这里找到凤渊,恐怕行不通。
“我早就叫你第一次去找北宫昙华时就踢门,否则也不会白白浪费了三天。”季澈一边查看她脖子上的花蛊,一边不置可否的说道。
“我又不是你们帮里王五娘那样的彪悍人物,头一回上门拜访自然要有礼貌,谁知他们一点不给我面子。”慕容七忿忿道,随手将手里写着北郊地址的纸笺揉成一团扔开,“你呢,有没有什么发现?”
“算是有一些。”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正是凤渊当初送给慕容七那只用来当做报酬的玉环。
三天前,季澈便提过,将“幽冥莲花”种入宿主体内需要“引”,也就是种下花蛊后的三天里,蛊籽尚无法依靠自身力量吸纳宿主精气,所有的养分都要靠”引“来提供。根据这个线索,两人很快将“引”的目标锁定在那只玉环上。随即商定,慕容七去北宫昙华家找人,季澈则从玉环入手,继续调查幽冥莲花。
“这个玉环是中空的,里面含有幽冥莲花的花粉。你戴着它,除了给幽冥莲花提供前期的养分之外,还有个作用,就是让下蛊的人通过特殊的辨识手段,随时找到你。”
慕容七想了想,道:“那我们能不能通过这种花粉,反过来找到凤渊。”
“不能。”季澈一口否决,“既然是特殊的辨识手段,那只有下蛊之人才知道。”
慕容七一脸郁卒:“难道只能等着他来找我?可是他既然给我下了蛊,不达到目的肯定不会出现的。”
季澈没有否认:“以凤游宫宫主之能,要躲你九十九天不算难事。哪怕只有九十天,你的意识也已经全部被他占据。这就意味着,这段时间里,你会越来越想接近他,不会再想着摆脱他。”
他说这话时微微皱着眉,声调又稳又冷,慕容七猜想,他应该是真的被激怒了,他一直是个光明正大的正直好青年,绝对无法容忍凤渊这种阴暗又变态的家伙。
可是天下那么大,除了北宫昙华,还有什么办法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见到凤渊的呢?
思来想去,眼前只剩下了一条路。
说起来,那也是这些天来,困扰着她的另一件事——魏南歌提出的合作。
原先还有些顾虑,如今看来,不得不试一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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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几天,慕容七有点忙——忙着和魏南歌密谋。
她早出晚归,看似和沁芳园的红姑娘花翎打得火热,实际上不过是借了花翎的厢房谈事情。
起初,当她知道千娇百媚的花翎竟是魏南歌安插在市井之间的线人时,很是吃惊了一阵。也不由想到,小久有那么多相好的姑娘,其中定然也有不少这位大人的密探那位大人的细作。那些姑娘可以前一晚情意绵绵,然后转眼间就把枕边人卖了,这样的事情光想想就觉得虐心,下次一定要提醒小久,帝都水太深,风流需谨慎。
……总之,有了花翎姑娘打掩护,一切都按照魏南歌的安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慕容七表示愿意合作的当天下午,便按照魏南歌的意思写了一封落款为“信郡王府管家”的书信,信中称郡王大人从友人处偶得一屉产自凤游宫的香料,十分喜爱,王府中想大量购置,有请凤公子过府面谈
这封信在第二天,被一个既和凤游宫做过交易,又和慕容久私交不错的官家少爷遣人送到了凤游宫京城大掌柜的手上。
大掌柜的回应不快不慢,一天之后,慕容七收到了一张附有大段客套敬语的货单,单子里长长的列举了凤游宫贩售香料的种类,成分和各自的效用,供她选择。
一切都中规中矩,半个字没提到老板凤公子。
照慕容七往常的脾气,早就跟踪送信之人,找到所谓的大掌柜直接逼问凤渊下落了。只是此事的主谋是魏南歌,魏南歌要找的并不只是凤渊一个人,他要的是请君入瓮,而不是直捣黄龙。
于是,她只好在魏南歌的指导下,继续耐着性子写了第二封信。
信上列举了几种特殊的香料成分和特性,并以高傲欠揍的口吻直接挑明,我家主人是懂行之人,看得上你们才和你们做买卖,别想用这些骗骗无知庶民的二等货来敷衍了事。
自然,信中所写的那些特别香料的产地,用量和互相混合之后的效用之类高深的内容,都是慕容七从魏南歌那里听写来的。
那时候,花翎那间弥漫着幽香的香闺阁楼里,只得他们两个人。他亲手煮水烹茶,淡淡烟气中,清雅温润的嗓音一字一句的缓缓叙说各色雅致繁复的名目,而她,则用手中的紫薇狼毫添满浓墨,挽袖抬腕,在雪白的信笺上轻轻书写。那一刻,窗外清风微拂,似乎连彼此心跳的声音都纠缠在墨香茶韵之间。
结果,慕容七回家以后完全不记得自己写了些什么,只记得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青瓷茶盏递到她手中,只记得他送她到门口,语声温柔的说道:“七七,辛苦你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飘飘然,像是喝多了酒,微微控制不住的醉意。
哪个少女不怀春?
自从十二岁读得懂话本以来,慕容七就一直向往着才子佳人□□添香的画面,本以为这辈子没机会实现了,却不曾想如今被她遇上。诚然,魏南歌的确是名副其实的“才子”,她却只能算半吊子“佳人”,但她坚信,只要有朝一日换回女装在他面前走上一遭,定然能把那缺失的另一半补回来。
她托腮望着月亮出神,坐在她对面的季澈不由皱了皱眉,伸手轻敲桌面。
“慕容七,吃饭的时候别笑得那么猥琐。”
慕容七目光一扫,突然凑了过来:“阿澈,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季澈正在夹菜的手蓦地一顿,狐疑的望着她。
“就是……看到的时候会紧张,心里怦怦跳,明明想接近却不好意思……这种样子的人。”她一边回想着白天的感受,一边费力的形容着。
季澈干脆放下了筷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她的脸颊微红,咬了咬唇角,难得娇羞了一回。
他听得一愣:“是谁?”
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于是支吾道:“你……你猜。”
季澈并不知道她私下里和魏南歌合作的事,因此盘点下来,也只想到一个可能的人选,忍不住冷笑道:“如果你指的是凤游宫的凤渊——那是幽冥莲花的副作用,是你想多了。”
说罢继续低头吃饭,却没再看她一眼,也没有再开口询问。
他看起来好似心情不大好,慕容七本想告诉他不是凤渊,但瞄了两眼,还是很识相的作罢了。揭逆鳞,捋虎须这种事,自打她十二岁那年打架输给季澈之后就很少做了,再说这件事连她自己都没有想清楚,待有了实质性进展再来和他探讨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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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澈离开郡王府的时候,还未到掌灯时分,天边一抹金红的霞光斜斜的从屋脊打下来,正照进他黑沉沉的眸子里。
回想起方才慕容七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心中才压下的烦躁之意又略有抬头的迹象。不过区区一朵妖花而已,竟然能轻易就将她的心神控制,两年的佛经,她真是白抄了。
这些年,凤游宫的生意越做越大,他身为一帮之主,眼观六路,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凤游宫不涉足江湖,也和鸿水帮的生意没有交集,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从来懒得去管闲事。可是如今这位凤公子惹事惹到他头上,看来是要会一会了。
没走几步,早已经等在暗处的郭子宸牵了马走上前来,一边将马缰递到他手里,一边道:“少主,有青鹞传书。”说罢侧了侧身,示意肩上蹲着的一只深青色羽毛的鹞鹰。
季澈翻身上马,微一抬手,郭子宸肩上的鹞鹰便展开翅膀,轻巧的落在他的手腕上。
这种青鹞是季澈亲自从大漠中捕来,花了不菲的代价专门培育的,比信鸽更强壮,也更灵敏,飞得极高,普通箭矢暗器根本无法近身,价值千金,也只有在传递特别重要的消息时才会用到。帮中大小头目千余人,能配备这种鹞鹰的,也不过寥寥几个高等级的分舵主。
当然,还有一个人是例外……
季澈看着从鹰腿上取下的小纸卷,微微眯起眼睛,晚霞的最后一缕光芒将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染成金色,眼底幻出淡淡的琉璃七彩。
纸条上只有短短两个字——“即归”。
落款是一朵妖娆的桃花。
所以说,那个人终于要回来了么——
自从发现慕容七身中幽冥莲花,他便立刻传信给不知在哪里风流快活的慕容久,信中言简意赅,威逼利诱,总的来说,是让慕容久尽快找到可以克制花蛊的药物,然后第一时间带来京城救他妹妹,否则就要问他讨还欠下的两千三百六十一两银子。
如今,他既然说要回来,那幽冥莲花一事,应该是有眉目了
至于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慕容七——作为对冒牌货姑娘不冷静不谨慎的惩罚,季少帮主最后决定,暂时先瞒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他一直对她挺好的,虽然表面很严厉……
只是他不说,她也从来没有在意过
☆、第七章 动心
凤游宫的回信很快又送来了,于是时隔两天,慕容七再次成了花翎的入幕之宾。
当她绕过绣满百花的屏风时,正看到那人一袭青衫坐于桌前,一手执笔,一手轻按袖口,低眉敛目,并不强壮的手腕挥动起来如行云流水,别有一番隽秀峥嵘的风骨,身后长窗半掩,风卷流云,修竹轻舞,海棠垂红。那一刻的画面,慕容七翻遍所知的词汇,却也只能想到“端方君子,温润如玉”这八个字。
“七七,你来了?”魏南歌搁下笔,朝她轻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