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嫌弃那一声“乖”,但看他此刻的神情,还是决定不去计较,问道:“什么情况。”
“你方才出宫时是不是不太顺利?”
“是。”
“因为赤月宫里出事了。”慕容久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大酉使臣魏南歌失踪了。”
“什么?”慕容七顿时跳了起来,却忘了头上还束着男子的发冠,一下子撞到了车顶,磕得脑袋生疼。
慕容久伸过手来,在她头上聊胜于无的揉了两下:“为兄知道你关心魏大人,可是也不要那么激动。况且阿澈应该和他在一起,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慕容七正要把他的手打开,闻言不禁愣了:“季澈?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慕容久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据说一向自律的魏南歌居然在宴会中喝多了,汗王便安排了一间清静的宫室让他暂做休息,可不久之后,去送醒酒汤的宫女就发现,本该在屋子里休息的魏大人不见了。
不光如此,室内还一片狼藉,血迹斑斑,十分吓人。
大酉使臣居然在汗王的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失踪,汗王自然大怒,严令彻查。而事发之时正逢慕容七出宫,因此受阻。
至于季澈会去找魏南歌的具体原因,连慕容久也说不上来。
“我刚到赤月城,阿澈就来找我了。”慕容久转头看了看身边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口气笃定道,“你们俩又闹别扭了吧。”
慕容七闻言转开脸,却没有反驳。
“咦看来还不是一般的矛盾。”慕容久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一手托着腮笑吟吟的盯着她,“我让他跟我一块儿去赤月宫去瞧一眼汗王,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慕容七心里一突,撇了撇嘴:“我怎么会知道。”
“他说你一定也在那儿,肯定不愿意看到他,他就不去了。”
“……”
“妹妹妹妹!”慕容久突然甜腻腻的叫了几声,凑近过来,“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给哥哥我听一听乐一乐!”
“你给我说正事!”慕容七终于回过头来,手里多了一柄小巧的匕首,恶狠狠的抵着慕容久的脸颊边。
慕容久急忙退后,一脸伤心欲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们明明说好打架不打脸的。”
话虽如此,慕容七耳根处一抹淡淡红晕却没有瞒过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深深,眼底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来。
他到底还是回归了正题。
季澈虽然留在兰若的使臣驿馆中,慕容久却并不清楚他在做些什么,只知道他早出晚归,十分忙碌。
“似乎是鸿水帮的眼线发现了什么,他一直在调查。今天临行前,他突然来跟我说要进宫去救个人,然后就走了。”
“救人?”慕容七皱了皱眉,“魏南歌?”
“他没说是谁,我猜的。”慕容久沉吟道,“不光是因为今晚出事的是魏南歌,而且他前两天同我喝酒时曾经说过一些话。”
“我说我那妹子挑男人十分没有眼光,这辈子恐怕嫁不出去了。他却说,如今殷紫兰贵为皇后,魏南歌心结已解,这人虽然困于往事略显迂腐,其实人还是不错的。”他说着看向她,似笑非笑道,“他倒是替你考虑周全,只是你如今还喜欢魏大人么?”
慕容七愣了愣,还没有分辨出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触,慕容久又开口了:“听说你和凤游宫的凤渊交情不错?”
她皱眉盯着他。
“这人不适合你。”慕容久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住她的眉心,“虽然他长得很好看,但他的野心太大,你玩不过他。”
他的话让她倏然想到几个时辰前月下那抹紫衣,贵为公主的少女握着他的手,那个人的温柔和深情,从来都是有目的的。
“这一点我和阿澈的看法一致,虽然我觉得魏大人也不怎么适合你,不过这两人中间选的话,还是魏大人好了。”说着他又凑近过来,“还是说,你有别的人选?说出来让哥哥帮你参谋参谋?”
慕容七只觉得心下愈加烦躁,手里匕首又抬了起来:“正事还没说完,你又开始胡说八道。”
“说完了呀。”慕容久委屈的摊了摊手,“我目前知道的就是这些,现在只能一边暗中调查一边等阿澈传回消息。至于你嘛——要不是为了你,阿澈也不会去找魏南歌,你自己看着办咯。”
慕容七缓缓放下匕首,半晌才道:“我陪你一起等。”
“乖。”慕容久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活像一只狐狸。
大酉使臣失踪的消息并未传开,第二天一早,陆续有人辞行离去。汗王自始至终都未定下惜影公主的婚事,许多使臣急着回去另商对策。
辞行的人中,也包括兰若伽叶宫的公子绯衣。只是公子绯衣走了,慕容兄妹却留了下来。
这一天,季澈并没有消息传来,慕容七却去找了一个人。
卫棘。
或者说是,班惟棘。
这次她没有进王府,而是请卫乾送了口信,约卫棘在府外一处隐蔽的茶肆见面,卫棘并未准时而来,等他到的时候,慕容七已经换了第三壶茶。
“抱歉,宫里有事耽搁了。”
慕容七也不含糊,直问道:“大酉使臣失踪的事?”
“你知道?”卫棘十分惊讶,随即又摇头,“此事尚未有定论,切莫听信传言。”
“我就是来找你打听消息的。”慕容七替他倒了杯茶,“小卫,你可知那晚发生了什么?”
“那晚我并未在现场,并不知详情。”
“那总有听说过什么吧。”她紧追不舍。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事关宫中机密,我不能说。”
他虽年少,做事却十分稳重,极有原则,慕容七早就料到要问出消息没那么容易,转了转眼珠,用略带委屈的语气叹气道:“你不是说把我当做姐姐么?连姐姐也不能说么?”
卫棘疑惑的望着她:“你要知道这件事做什么?”
“那个……我毕竟是大酉人,这件事关系到两国邦交,我关心国家大事,怕此事会连累边关数万百姓。”她顺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只因她知道卫棘这种万事讲原则的人,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与魏南歌交情不浅,届时再想从他口中套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次卫棘果然没有再一口拒绝,沉吟片刻道:“暂时还不至于会有影响,但若是一直查不出真相,却也难说。”
慕容七闻言倒是一愣,两国邦交什么的不过是信口胡诌,竟然真的有这么严重?
“使臣失踪的具体细节我不清楚,有些事也确实不便告诉你。我身在白朔军中,宫中之事本与我无关,但此次却接到父王彻查此事的命令,是因为那晚之后,有人发现南部天河城营地的布防图随大酉使臣一同不见了。”
白朔南部的天河城,是距离大酉最近的一个边城,距紫霞关不过百里,有重兵驻扎把守,是白朔的边防重地。
这件事,慕容七也是第一次听说,心里一合计,吃惊道:“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卫棘打断她,“此事不要再提,不过另外有件事,我觉得应当告诉你。”
“你说。”
“那天三哥带着小栀和那个叫凤渊的男人进宫,凤渊和汗王谈了大半夜,最后汗王非但撤销了追捕杀令,还以上宾之礼相待。如今他住在赤月宫中,时时与小栀相伴出游,汗王也并不阻拦。”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慕容七,目光度量,似乎在判断她的反应。
慕容七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一笑:“如此看来,他也算得偿所愿,挺好。”
她能猜得到凤渊和班惟莲谈了些什么。她虽不能断言凤渊对小栀一丝真心都没有,但对他这样目标坚定深谋远虑的人来说,和大汗谈交易,显然比谈感情更有效。他的凭恃,除了他的身份,还有他背后的雍和军,或许再加上传闻中财富无数的洛涔地宫,至于小栀的心意,不过是加重了他的筹码,是他达成最终目的的跳板罢了。
而身为一国之君的班惟莲,会做出那样的转变,考量的也绝不会只是女儿。
卫棘似乎轻轻吐了口气:“你能这样想就好。”
他所理解的“得偿所愿”一定和慕容七所说的不同,但她也不会再解释,只是低下头,笑而不语。
一笑泯恩仇。
她与凤渊的纠葛,到此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期待的小久终于出现啦~~
下次更新在星期六~
☆、第五章 汗王
慕容七回去把从卫棘那里听到的消息和慕容久一合计,分析了几种可能。
一是布防图确实为大酉暗中所取,事成之后却被人发现,魏南歌遭到袭击,半途又被人救走,因为事关两国邦交,所以白朔方面选择秘而不宣。
但慕容七却觉得,这个假设不可能。
永安帝慕容铮的脾气她很清楚,他向来谨慎,尤其如今登基不久,万事只求稳定,否则也不会派遣魏南歌这样的心腹去求娶惜影帝姬,这样的心态,又怎么会让人去盗取什么布防图?就算退一万步说,皇帝的脑子一时犯浑,作为总执行者的魏南歌又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刚偷完东西就被人发现,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毫不知情的魏南歌撞了霉运。至于是别人故意陷害他,还是他正好撞上了偷东西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季澈有句话,让慕容七很是介意,他临走前和慕容久说去救人,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魏南歌,那说明季澈早就知道他会出事,他一定事先知道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
如今已经过去了两天,鸿水帮的眼线遍布天下,可季澈还没有只言片语传来,实在有些不寻常。
慕容七越想越坐立不安,到了第三天,从慕容久口中听到汗王准备增兵天河城的消息之后,她再也坐不住了,直接翻墙进定王府找到了卫棘。
卫棘的住处是一个独立院落,下人很少,十分安静,慕容七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来时,他刚好在换衣服。
看着床上的行囊,她不由皱起眉头:“汗王派你去天河城?”
卫棘缓缓收起手上的钩爪,点头道:“我正要让乾伯替我去向你道别。”
“真要增兵?因为布防图?”慕容七脱口问道。
“嫣然,你究竟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卫棘的声音倏然一沉,朝她步步行来,“你究竟是什么人,来自哪里?为何总能知道宫中机密,又有什么目的?嫣然,我将你当做家人,你可否同样坦诚相告?”
少年的身量还未长足,可是那股冷冽的气息却极有压迫感。慕容七被他逼到了墙角,才急中生智道:“若是你肯带我进宫看一眼大酉使臣失踪的地方,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卫棘停下脚步:“你去那儿做什么?”
“查案子。”她朝他眨了眨眼睛。
卫棘虽未封王,终究也是皇子,他自小知道自己与别的兄弟姐妹不同,因此从不以出身自傲。十岁那年,他便向汗王提出习武从军,远离朝政,从底层的兵卒开始,一步步靠自己的努力成为如今白朔军中一员不可或缺的猛将。不到十七岁便立下赫赫战功,草原上的部落以北斗七星中的战星为他命名,唤作“贪狼”。
这次,是汗王亲自点名,将增兵天河城的任务交托给他,卫棘本不想节外生枝,可是禁不住慕容七的软磨硬缠,最后还是答应临行前带她去看一眼魏南歌失踪的那间宫室。
宫室位于那晚的宴会大殿边不远处,有高墙相隔,不大的院子里有个小池塘,因为引了温泉谷的活水,池边花木扶疏,未曾凋零。慕容七提灯细看,此处只有一间屋子,屋子也只有一个门,那一晚魏南歌歇在这里,门口一定会有人等着服侍,因此失踪时肯定不是从正门走的。
屋子里三面有窗,一面临水,一面如今已经被毁了一半,冷风朔朔的灌进来,另一面外面是一片小花圃,慕容七特意绕过去看了看,窗下的草木并没有被损坏的痕迹,更何况花圃外就对着高墙,就算季澈本事再高,带着一个没有半点武功的魏南歌,要无声无息的翻墙溜走也是不可能的。
至于临水的那一面,水面与窗台相距甚高,若是落水一定动静不小,多半会被人发现。
看来唯一的出路就是被破坏的那扇窗了,窗外的小路上脚印杂乱,两边的花木也被翻检过,看来已经被检查了无数遍。
她又仔细看了看窗棂,从破坏的痕迹推断,来人用的应当是重量不大的轻剑或薄刃刀,而季澈的兵器却是□□……
她的脚下突然一顿,随即转身,重新来到那扇临水的窗边。
窗下便是水面,并没有落脚之处,她用手在窗沿一撑,随即半空中拧身,落在离窗最近的岸石上。
——换作别人,无声无息的从水里逃走自然没那么容易,可如果那个人是季澈,就不一样了,他和水打交道的时间,比认识慕容七的时间还要长。
慕容七仔细看了一圈,果然在离窗台不远处的岸上发现了一个形状奇怪的孔洞,嵌在石头凹凸的纹理和泥地中很不明显,她用手指探进去摸了摸,三棱三花的痕迹十分清晰,那是“雷锥”的枪尖留下的。
看来,季澈真的来过这里,而且曾经从这个窗户入水躲避过追兵。
可确认了这件事,她的心里并没有因此轻松,反倒更加不安起来。
她想唤卫棘再递一盏灯过来,可是半晌没人应答,转头看去,原本应该站在窗边的卫棘,竟不知何时不见了。
她心里一惊,急忙站起身,一阵阴寒掌风无声无息的扫向她的后颈,她随手拿起手里的宫灯往后扔去,谁知偷袭之人的武功竟比她预料的高得多,宫灯非但没有阻止他的行动,反倒被一掌打了回来,强大的寒气兜头罩来,慕容七不敢硬接,一跃而起,随手折了根树枝,使出剑招直刺而去。
树枝刺中一团灰影,轻飘飘的,她的耳边却传来淡淡的一声赞:“好剑法!”
慕容七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果然见树枝前端挑起的不过是一件华贵的灰狐皮袍子,而她颈后的穴道已被两根冰冷的手指按住。
对方并未用劲,她也不敢动弹,耳边却听到卫棘急急的喊了一声:“父王!”
父王?
难道说制住她的这个人是……
“急什么,我不会杀她的。”先前那个声音从身后转到了眼前,一袭黑缎锦袍裹着修长挺拔的身材,唇边一圈修剪的短须,正是白朔汗王,班惟莲。
“你是十二的朋友?”白朔的大汗说起大酉话来非常流利。
还没等慕容七回答,随之出现的卫棘便抢先说了一声“是”。
班惟莲肆意的打量着慕容七,这个草原的霸主有一双无比美丽的碧玉般的眼瞳,可他的目光却好像一条蛇,粘腻而冰冷,叫人透不过气来。
她忍不住侧了侧脸,却被他一把捉住下巴,迫使她不得不面对他。
“你是不是复姓慕容?”他说道,“你娘是大酉奚家的女儿?”
慕容七有些吃惊。
从小到大,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出身,可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大酉汗王,除了一语道破她的姓氏,竟然连她母亲的来历都说得准确无误。
班惟莲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显然已经不需要她的回答,短促的笑了一声:“甚好。”
慕容七只觉得按在后颈穴道上的手指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失去知觉之前,她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卫棘的惊呼:“嫣然!”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又似乎并没有很久,慕容七自混沌中慢慢醒来。
她很快就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她长了这么大,还从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在那个白朔汗王的手下,她居然没有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