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他明显不高兴,他不高兴时不会主动和她说话,亦或者说,他等她先跟他讲话,没法子,这木头就这么别扭。
良久,他说:“刘彻怎么来了?”
她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了,心里嗔了他一句小心眼!
“你不该跟他那样亲近的……”
他眼中有一丝狠绝的红色,她一惊,若是平常的他,她打哈哈就过去了,但那魔性上来,却让她看到他狂傲嗜杀的一面,所有的欲念情感都被放大化,她有些恐慌,连忙跳下床安抚他。
“木头……”她撅着嘴,抱着他的脖子,像是安抚一只闹别扭的大型犬类似的,她不轻不重地揉了揉他紧绷的俊脸,嗔道,“你吃醋了!”
他听不懂她说的话,但她讨好的模样让他很受用,尽管他眼中还留有暗红,可气氛明显缓和,蓦地,身体一轻,她被他抱起来往床边走,他走的很慢,边走边问:“你可喜欢我?”
方才的心悸又回来了,她愣了片刻,抱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到他的怀里作鸵鸟状。
他不依不饶,把她从怀里拉起来:“回答我!”
她鼻子哼了哼:“嗯……”
她屁股已经坐到了床上,他仍是穷追不舍,步步逼进,她脑袋都要成浆糊了,两手撑着他的胸口,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木头……我……真喜欢你……”
他看着她笨拙的模样勾了勾嘴角,捏住她放在他胸前的嫩手,心情顿时转好:“刚才你真像小枣。”
小枣?!
她怒了!
小枣是她在封地养得一只枣红小马,小枣没事就尾着弋人的高头大马黑风转,那叫一个谄媚!连她都觉得它奴颜媚色,狗腿的很,不过黑风似乎也喜欢它,表面上对它爱理不理,之后小枣早夭黑风倒是真的抑郁了很久,总觉得黑风跟它主人一个德行,嘴硬的很!咳……偏题了!
现在……这木头居然说她像小枣!感觉被深深侮辱到了!
“你才像小枣……”她顿时怒了,用力地纠住他两边的耳朵,跟他闹腾起来。
他没恼,任她揪扯打闹,到最后她也乏了,他就当她跟他撒娇的,一脸的受用。
她钻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不知说了什么,他光洁的下巴贴着她的头发,温温热热的,很舒服,越地的人不蓄须,有的还将头发剪得很短,弋人虽然留着汉人的发式,但也将胡子刮的很干净,她伸手去摸了摸,却被他将手牢牢地抓在了手心。
“我现在的模样一定不好。”
她抬头看他,她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眼睛,她好心安慰他:“也没有那么难看。”只要你不发火的话……
她试探性地问:“你又用了九花醉铃?”
他没回答她,眉间有疲惫,她抚了抚他眉心。
他忽然说:“让我看看你的脚。”
她脸一红,定是他刚才看见她仍旧跛着脚了。
他给她揉了会儿,她一点也不安分,一会儿笑一会儿动,他难得有这分儿耐心。
末了,她望着他发起呆来,他一见她那傻样心情就很好。
小呆子……
她直直地看他,忽然说:“谁说你不好看,你现在真好看。”
这一刻,弋人见她像个孩子,依旧是他初见时,傻气直率的孩子。
灼灼……
☆、45。桃之夭夭
第二天,刘彻撂下一句“昨晚他进了你帐子就没出来”之后,忽然就不辞而别了。
刘紫灼心里稍微有点担心这祖宗会出事,弋人什么也没表示,最后神清气爽地跟她讲了没头没尾几句话,大致意思就是“且让他自生自灭”去罢!
她只好闭嘴。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许多人始料未及。
此时,弋人的队伍已经拔营向南迁了一百多里,傍晚时,营地内远远可以看见有人生火,白烟腾腾,鲸云骑着战马飞驰进了营地,在帐篷间绕了好几圈才下马。
“小玉在哪儿?”
随从道:“这两天下雪,小玉姑娘身体不适歇在帐子里了。”
鲸云点头:“算了,等有空再去看她吧!”
言罢,他径自去了弋人的大帐,帐内气氛低沉。
赵青虎的面色不太好,他从汉朝使节的手中接过闽越的战书递给弋人,这时,紧跟着鲸云又进来一个人。
众人皆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少女神色慌乱地直奔而来,青虎一见那女子,眸色忽然亮了亮,然而转瞬就恢复,不落痕迹。
她气喘吁吁地来到来到他们面前,眉间纠结:“我就说要出事!你告诉我!刘彻被闽越所俘的事可是真的?!”
弋人漫不经心地点头,理了理她的乱发,说:“我们在商量对策。”
说句实话,夜弋人对刘彻可真有点不待见,旧仇新恨,他要怎么招了,他也乐见其成。
她不高兴:“好歹他也是来找我的。”
她看得出他不喜欢刘彻,上回刘彻险些就要杀了他,依他睚眦必报的性情,他能在此商量营救刘彻的对策,那么这件事就绝对不寻常,亦或者,他有不得不牵涉其中的理由。
当下,帐门一掀,外面进来个身披重甲的高大男子,他将帽子随手放下,露出一张俊朗的脸来,那男子一进来就将目光落在紫灼身上。
“这位姑娘是……?”
她不喜欢他毫不掩饰的窥探,往弋人身后挪了挪。
赵青虎也是心中觉不满,沉声道:“许将军,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许咸之只是勾唇笑了笑,正色道:“既然人都来齐了,那许某便不弯子了,许某此番来并不是要与诸位为敌,而是受皇命所托,与诸位一同平乱救出太子殿下。”
许咸之是皇上临时委命的平南大将军,此事关系到皇室的千金之躯,他无论如何也马虎不得,他将这桩案子详细道来,整件事渐渐清晰起来……
当日,闽越军还没有完全撤离,很快,刘彻在越地的消息就被闽越军知道了,正值刘彻负气而去,于是他们立时下手掳走了人,几日后,他们向汉朝开出了一个条件。
许咸之似笑非笑,赵青虎脸色却差到极点。
许咸之道:“他们要汉军攻打南越,用南越诸城换刘彻!”
青虎冷哼一声:“异想天开!”
一旁久未说话的弋人忽然开口道:“那么许将军打算如何?”
许咸之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他对弋人的底细还吃不准,想了想,说:“许某不才,一时还没想出法子。”
他将问题原原本本又抛给他们,弋人不喜欢这个人,哪怕只有几句话的功夫,他也能确定。
弋人不动声色:“法子我倒是有,不知你肯不肯。”
许咸之挑眉。
这时,鲸云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截了他的话,说:“许将军,法子我们有的是,但我觉得只一条最可行!”
“哦?”
鲸云将他的办法告诉了他。
许咸之沉吟半刻,说:“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假意求和,让你们争取时间救人?我们谈,你们打?”
弋人隐有笑意,看来鲸云这办法深得他心意。
“这样不太好吧,我们受皇命所托却让你们出兵……”
青虎开口道:“许将军无需顾虑,如此安排只因我们对闽越比较熟悉,汉军与他们硬碰硬难免吃亏。”
许咸之见赵青虎发话了,便点头:“你们要怎么打?”
弋人回道:“许将军大可放心,我们自有办法。”
弋人的话说的再清楚不过了,让他甭瞎操心了,只要他别给他们捣乱就成!
许咸之被堵得死死的,他收起笑容,再次打量眼前这三个男子,心中隐有不祥。
这三人不好对付!
短暂洽谈后,鲸云匆匆出去,他在帐子外来回走了几圈,仍是不离开,紫灼站在不远处看了看,弋人催她:“外面冷,进帐子吧。”
她捏了捏他手心:“弋人,今晚我要跟你睡……”她红着脸又说,“我脚疼,焐不热。”
弋人耳根烫红,她还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像他,将什么事都放在心底不说,她如今这样黏他,依赖他,对于他们来说却也是个不错的开始。
他摸上她的脸颊,这张脸同在封地时相比明显瘦了许多,本来圆润的脸瘦出了尖尖的下巴,他的手指在她脸上流连:“总是口无遮拦……”
她盯着他好看的侧脸发呆,良久,听他静静地说:“等刘彻的事完了,我娶你好不好?”
她的心漏跳了半拍,她低下头,做势在考虑。
半晌没回话,他被弄得有点发毛:“你不愿意?”
她皱了皱眉,似乎苦恼了会儿,又痛苦地思索了片刻,说:“我想等明年的……”
他也不问她原因:“随你。”
她抬头打量他,见他没有不高兴,于是神色一换,笑眯眯地揽着他进了帐子。
他叹气,哪怕是正人君子被她整日这样磨着也要生出绮念来,何况他不是个正人君子。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正人君子……
鲸云在外面徘徊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进去了,里边小玉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看,朦朦胧胧间看见一个人,一下子睡意全无:“是你?!”
鲸云缓缓走到她床边,她警惕地围在被子里,他无奈道:“没打算吵醒你的,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听说你生病了。”
沉默片刻,她问:“你为什么老是缠着我不放?”
他想都没想,回道:“喜欢你。”
她甚是不解:“你与我见面不过数次,认识不过数月,你何故这样?”
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她,问:“那你的心意呢?可是厌恶还是喜欢?”
小玉目光有些闪烁,看在他的眼里却有一番含义,他暗自得意。
“方才你说,我们认识不过数月……”他停了停,似乎有酝酿很长的一段话,“小玉……其实我们十年前就见过了……”
她怔住。
十年前,那时她多大?她才五岁。
她不信他。
“我不相信!”
他目光柔和:“十年前你可是住在淮南国?”
她不答,但她眼中却写满惊诧。
他接着说:“当年淮南水患,闹起了饥荒,城中的流民纷纷逃往都城,那时我就在那些流民里面。”
她不由自主听得入神。
“……那日我在寿春城里挨家挨户地敲门,他们看到我落魄的模样都不理睬,直到有位小姑娘给我开了门,给了我一碗饭,一碗水。”
“……我恍恍惚惚以为自己看见了小仙女……”
他认真地看着她:“或许你早就忘记了,但我却一直记得,记了十年,记挂了十年的小仙女!”
他忽然上前,伸手拨开她的发,将她的吊坠握在手里,那块金色吊坠上俨然写了“金玉”二字。
“这个坠子,你小时候本是戴在手上的。”
现在她再不信他也不可能了:“你真是……”
“我没有骗你!”
若不是这个坠子他还认不出她来,如今她早就模样变了,可看在他眼里小仙女还是那么好看。
“幸好那次让我救了你,幸好让我看到了这个坠子让我认出了你,这些都是上天注定!难道这些都没有理由让我喜欢你吗?”
这回小玉语塞了,居然有一个男子将她放在心里这么久!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他,寿春城一直在她的记忆深处埋藏着,他口中的那些过往她早就记不得了,可她当真记得那个讨饭的落魄少年。
她印象很深刻,那天,院子里的桃花全开了,可风一来,桃花都纷纷飘了下来,跟下雨一样,她急的要哭,担心它跟去年一样要掉成秃子,老严一边安慰她,一边带着她捡花瓣……
那时有人敲门,她以为是爹回来了,她高兴地去开门,却看见一个少年趴在门外……
“你是那天那个人……”
她眼眶有些潮湿,手指犹豫着放在他的脸颊上,鲸云坚定地握着她的手。
他不可置信:“你记得我?”
她哽咽:“记得……”
那日院子里的桃花落了一天,那日她与老严离开了寿春城开始四处流亡,那日她的父亲……那一日发生了太多让她伤心的事情,她怎会不记得那个敲门的少年,她猜想着那天她在他眼里一定不会好看,眼睛哭的很红,表情不太高兴。
她越想心中悲伤的情潮就越汹涌,眼泪也就簌簌地往下落,仿佛以往沉淀的痛苦被一下子搅动了。
“小玉!”鲸云有点慌,将她搂进怀里,“别哭……”
小玉与刘紫灼那种喜形于色的个性截然不同,她很少大喜大悲,很少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么脆弱的一面,可正因如此,某些情绪若真来了,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鲸云心里隐隐知道她为什么会哭,他曾去寻过她,那时她早就离开,他打听过,她的父亲在长安做官似乎触怒龙颜被杀了,那么这么多年她过得如何呢?看到她这样哭,他就全知道了。
“小玉,以后让我照顾你吧。”
她眼前浮现那一院桃花,她恍惚:“你送我一株桃树吧。”
他觉得她现在让他送她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摘给她,何况这些小事。
“好。”
她又说:“那你替我照顾好它。”
“好。”
半晌,她目光迷离:“那我也勉强答应你。”
“好!”
她更加紧张:“你可千万别让老严知道,老严会生气的……”
“好……”
什么都好,只要你在……
☆、46。自古多情
鲸云这只大尾巴狼居然追到了小玉,颇让人有些惊讶。
这几天,紫灼恍恍惚惚的,总心不在焉,一个劲儿发呆,小玉虽然好奇,却没有开口问她,小玉还在想桃花的事,她寻思着,这么冷的天,他到哪儿去给她找桃树?植过来他养不养得活?一想这些事,她也跟紫灼一样,发起呆来。
越地的局面正在她们不经意间慢慢改变着。
弋人的队伍缓缓行进,南越的军队在最前线,汉军许咸之优哉游哉地与弋人他们同行,这家伙天生一副风流样,一来眼睛就在她和小玉身上转,他在紫灼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又转向温柔婉约的小玉那里,结果也可想而知。
禹越因为受伤,暂且不参与其中,水匪那伙人害怕闽越伺机报复,就跟弋人他们一起,留在营地的水匪素质不高,成天干些个偷鸡摸狗的事情,跟弋人的鬼众骑兵连番有些摩擦,气得他们老大禹越差点背过气去,不过水匪们也懒散惯了,怪不得他们,几次造次都被铁面无私的鬼众哥哥们给镇压了,后来,他们也觉得技不如人,老大又受伤,寄人篱下,于是就不再闹腾了。
至于禹双妹就更让人头疼,全营地的人都知道她喜欢鯨云,全营地的人也都知道鯨云跟小玉好,禹双妹那种骄横跋扈的个性怎么得了,几次三番找小玉麻烦,红豆也劝不住她,最后禹越将她狠骂一通之后才消停点。
总之,营地上就一个字形容:乱。
这几天,弋人脸色明显不好。
许咸之派了儒官去闽越去当说客,南越军在闽越百里之外列阵,临行前,鯨云来看小玉,鯨云笑面虎的脸上头一次有了真实的情绪。
“我听人说双妹找过你,她可有欺负你了?”
她摇头。
“许咸之可有再滋扰你?”
她又摇了摇头:“你可要好好回来,你允我的东西还没有给我。”
他见她眼眶发红,轻轻吻了吻她的眼:“一定!”
不远处一声叹息。
“烈大哥……”
烈弩转身:“我们走。”
……
紫灼看着他们这几人也真够乱的,糟心啊……
汉军跟鬼众作为后援藏在山脚下,使臣去稳住闽越,他们量闽越不敢撕票,他们在山脚下也没什么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