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鬼众来了。”
“什么鬼众?”
鲸云笑:“鬼众是大哥的秘密训练的武士。”
青虎在一旁有些气闷,鲸云见此就想起他发现红豆被掉包成紫灼时的窘样,青虎见他幸灾乐祸,骂道:“鲸云!看你出得馊主意!我们与禹越结盟有的是法子,你要我娶他妹妹,现在乱了套了!”
鲸云摇头道:“现在不正好,让你娶了那野丫头,好好报当年的仇。”
赵青虎被气得七窍生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心里有鬼,他竟一句反驳的话都讲不出来。
这时,禹越开口道:“我就两个妹妹,如此做也是不得已,既然赵兄喜欢,我此事也是做对了。”
这下赵青虎真的快要被这两人气死了,本来禹越跟他们有好些年的交情,他们与禹越联手本不需要结亲盟约,但鲸云这孙子开始就没安好心。
禹越有两个妹妹,一个是亲妹妹,一个是养妹妹,自己的亲妹妹禹双妹心里惦记着鲸云,肯定不能嫁给他,他自己又惦记这个养妹妹,更不能嫁!于是碰上了紫灼,正好拿她充数……
之前,鲸云为了摆脱纠缠他的禹双妹,于是提了个结亲的要求,当初听说嫁过来的不是双妹而是红豆,他还有点失望,现在看,事情可就更乱了。
“殿下殿下!”外面有人急呼。
赵青虎蹙眉:“何事慌张?”
“回殿下!一群黑衣人夜闯王宫!”
鲸云反应极快:“不是大哥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走!”
……
弋人进屋时,正好看见她缩在床边,模样楚楚可怜,他刚走了几步她就望见他,他一身黑衣,面容冷俊。
红烛晃动,看着红衣的她,他略微失神。
她在灯光中打量着他,她惊讶地发现,弋人眼中的红色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唯剩下一片幽深,一如她熟悉的模样,冷漠,疏离,温柔,深沉,她从不曾走进他的世界,从不曾了解他的心思,但他们彼此之间却有默契,他们相互依赖,相互磨合,彼此间有难以言喻的关联,这种东西就好像旅人途中的站点,难以离开的站点。
这旅人,或是他,或是她。
她望着他坚毅的脸,慢慢靠过去抱住他的腰,此刻的他不像先前红眸的他那么炙热,他略微迟疑,生硬地回抱她。
她贴着他喃喃低语:“真是你……”她的木头又回来了……
良久,她抬头望着他,脸色染了粉色,长发盘起,烛光中,美得不可方物。
弋人的目光落在她火红的衣服上,美则美,却让他一下子觉得有点呼吸不畅,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说不尽的苦毒。
他将她的红衣紧紧攒在手里:“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她摇头。
金簪缠发,红衣玉颈,思绪万千,仅是看了一眼,便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晚自己失控对她做过的事情,对她讲过的话,他喉结动了动,不自觉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你真好看。”
他心里的感觉难以言喻,惊艳,狂喜,怒气,愤懑,嫉妒……全都涌上心头。
“木头……”
他顺着她单薄的肩头寻到了她垂下的双手,将那双莹白小巧的手牢牢握在手里,眼神中几不可觉有丝迟疑:“见过他们之后,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她愣了楞,不知如何回答,可目光却片刻不闪躲地落在他的脸上。
他拿她这样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松开手,她却冲上抱住他,不让他离开。
“弋人,其实那些都不重要。”
“那你觉得什么重要?”
许久,小呆子认真地说:“就像我阿爹和良哥,就像老严和小玉,他们欺骗过我,或者还做过伤害我的事,但是他们对我的心意我能够感觉到,你我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你利用过我也好,骗过我也好,可是这些不开心的事回想起来尽都模糊,我那时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你都陪着我,哪道我记得的这一切会是假的吗……”
“这就是你看重的东西……?”
他叹气:“……以前只以为你执拗,以为你傻……”
没曾想,因为情深才执拗,才傻……
她就这样简单地相信他……
这样的她,让他觉得自己配不上……
“许多次我都以为会失去你,是我无能。”
他沉沉地说:“紫灼……我对你从来都是袖手旁观。”他望着她清澈的目光。
以前他也总是这样远远观望着她,任由她痛苦,任由她折磨自己,任由她笑,任由她哭,他不愿意跨出一步,不愿意自己被牵绊,直到那天,他依旧远远看着她,看着她光着脚半夜坐在院子里,看着她脆弱却倔强的模样,听她说梦见他受伤了……那一刻,弋人才觉得,或许自己可以替代她所仰仗的一切依靠,或许她真的需要他。
他似乎想通了,接着说:“不过现在,我再也不会对你袖手旁观了。”
他安抚地摸了摸她的长发,她抬头望他,目光像他记忆中的那只幼鹿,他不知怎么就吻了下去。
☆、42。越地
渔火夜泊,凉薄的温度,水上火光点点,他们坐在对岸的帐篷外,看船只驶近。
“冷吗?”他问。
紫灼摇头。
他侧头看水上,气息凉薄,大概是许伯的解药和冷水稀释了魔性,他现在目光清明,恢复了他向来的冷静和淡然。
“是青虎他们追上来了。”
说话间,他们就上了岸,赵青虎和禹越走在后面,鲸云走在前面,满面堆笑。
“大哥,灼丫头!”
紫灼看不惯鲸云那种略带嘲弄的腔调,不想理他,转头间一个紫衣陌生人落入她的视线。
他抱拳:“夜兄,刘姑娘,幸会。”
弋人脸上波澜不惊,不发一言,禹越朝鲸云看了眼,鲸云立刻笑道:“误会一场,一切都是误会一场!”
青虎“嗤”了一声,侧过头去,走进了弋人的营地,弋人的营地上升了篝火,随行的鬼众骑兵有百余人,个个身穿黑衣,看服饰样式,十分像是越人某个部落的衣服,衣服上有奇怪的纹络,禹越看了微微蹙起眉头。
虽然按地域来分,禹越也算是越人,但自秦皇南迁百姓数十万之时起,到现在为止,许多越人已然受到汉化,禹越就是个半越半汉的例子,但是,在这百越群山当中,仍旧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古老部落,神秘而不祥。
鬼众服饰上的图腾让他联想到那些不吉利的部落,让他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酒过三巡,禹越回首看水对岸,层层屏障,蜿蜒不知去向,他感慨:“赵兄的南越国当之无愧是南方霸主啊!”
赵青虎远目,眼中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最终目光幽幽地落在她的身上,她往弋人身后躲了躲,他见此,眉间微微一皱,仰头一饮。
他冷笑:“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南方霸主也不过是空架子!”
禹越道:“赵兄说得不尽然,光是这个空架子就够了。”
赵青虎蹙眉:“若不是爷爷在的话……”
后半夜,赵青虎先行回宫,禹越进了弋人的帐子,篝火旁只剩下紫灼跟弋人鲸云三人,紫灼疑惑地看着赵青虎远去的船只。
“怎么了?”弋人问她。
她摇头。
弋人叹气:“其实青虎他……”
弋人不擅长讲故事,于是鲸云接着说道:“现在的南越王是青虎的爷爷,青虎的父亲早逝,故立他为世子。”鲸云笑道:“至于你疑惑的,为何南越国位高权重之人跟我们扯上关系,那是因为……”
鲸云告诉她,南越王赵陀有个族内弟弟叫赵光,当年他们奉秦皇之命平岭南,秦皇即死,他们就兼并几郡建立了南越国,后来青虎的爷爷赵陀自立为南越皇帝,就封他的族弟赵光为苍梧王,年复一年,兄弟间难免有隔阂,于是赵光将自己的小儿子赵衍送在赵陀的身边,赵衍与青虎年纪相仿,他们关系很不错,有一回他们两人进山打猎,回来的却只有一人。
她听的很入神,问:“赵青虎回来了?赵衍死了?”
鲸云摇头:“是赵衍回来了,青虎留在山里。”
她觉得心中一凌。
“赵衍与青虎虽然隔了一辈,却有七八分相像,赵衍回来后,扮成了青虎,而真正的赵青虎在山里遇到了我们。”
她觉得不可置信:“那现在在南越宫中的……”
“是真的青虎,如今赵衍已除……”鲸云说得很简洁,将个中过程全都略去,只讲了结果,那其中的痛苦回忆岂是他言语就能道明的?
而真正令青虎痛苦的是,在他经过百般努力后,他还要模仿赵衍的一切生活,赵衍重伤他将他留在山中时不足十岁,赵衍扮成他生活了近十年,青虎再回来时,早已物是人非,一切陌生,南越王年岁已高,宫中遍布赵光的眼线,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不得不扮成赵衍装成的自己,活在无形的阴影下面。
“原来他也挺可怜的……”
鲸云正色:“是啊……谁不可怜……”
他叹气:“……日后还有场恶仗要打……”
她若有所思,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弋人将她抱回帐子,她坐在兽皮铺着的榻上,四周静谧,火炉里烧得“噼里啪啦”声被格外放大,人的感官也灵敏起来。
他将她放下时,无意间碰到了她冰凉的手,有些不悦地开口:“还说不冷?”
酒气呼在她脸上,她两颊有点红,心口重重地跳了起来,察觉她有些异样,以为是自己语气有些冲了,刚想说什么,腰身就被她纤细的手臂环住了,软软糯糯的身子全缩在他怀里,他轻轻地回抱她,低头就见她发顶,他觉得她很小,抱起来无比称手。
“怎么了?”
她抬起红扑扑的脸,以前她也如此看过他,却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可爱,让人心动。
“我想抱抱你。”她晕晕乎乎说了这么一句。
他嘴角扬起:“不是抱着吗?”
他的笑迷了她的眼,她脱口而出:“我想亲你……”
他不讲话了,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既害羞又倔强的可爱模样,不自觉向她靠近,凉凉的吻落在她颊上,她的侧脸瞬间就被他的鼻息烫热了。
他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就离开了,她圆着眼看着他,模样说不尽的娇憨:“木头,我现在好不好看?”
她还记得他说她好看时炙热的注视,她就是觉得这话从谁的口里出来都不如他昨晚讲的动人,他目光动了动,她披着的袍子里面是那条红裙,红艳艳的,配上她娇怪俏丽的表情,说不尽的风情。
有种人不用脂粉媚言,不用巧笑撩拨,却在一言一字间,弃绝雕饰的青涩天然中引得人心驰神往,六神无主,他感觉被这种青涩中生发出得妖娆勾引了,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难怪说,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以前总觉得这样的事落不到他的头上,可是此情此景,又有哪个男人不动心?他倒真认为,若是这般的她在他眼前,全天下又是何物?
“好不好看?”她笑着又追问。
他回神:“好看。”
她脸上泛着红,他看了有点意乱,呼吸浊重,他托着她的后脑,低头擒住那两片他心心念念的唇,她尝到他口里的酒味,听到他们缠乱的呼吸,她“嘤嘤呀呀”有些抗拒这种靡乱的感觉,然而,她退,他追,半步不留,一吻过后,她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袖,模样几分羞几分喜,弋人爱煞了这模样。
她怕他再对她促不急防地做些什么,于是托说脚又疼了。
紫灼的脚是他最担心的,上回接好了,可伤势总是反反复复,这里不比她以前住过的地方,就是冬天湿气也很大,他们来的路上她就疼过好几回,有时疼起来,从膝盖到脚掌都凉了,他替她焐许久都焐不热,至今行路,也没拿出个好的良方。
他将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揉捏,紫灼注视着他专注的侧脸:“你真好!你总这么好?”
他淡淡地说:“又说傻话了。”
她一本正经:“我没说傻话,你就是好。”
他被她这么直白的话说得微怔,他生平最怕刘紫灼的倔,总是孩子般的倔,认一个理,信一件事,执一个念,任何东西在她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走一条路,过一座桥,爱一个人。
以前是他们,而现在她只有他,她眼里只有他。
想到这,他心口发烫起来,一片炽热。
次日,她也不知道睡到了何时,等她醒来时,小玉就出现在她帐子里了。
“你跟老严一起来的?”
小玉点点头,苦着脸看她。
她笑:“是不是鲸云又欺负你了?”
“不是。”她皱着眉头。
这时,紫灼听到帐外的阵阵擂鼓声,疑惑地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玉忧心忡忡:“外面要出大事了!”
她脸色一变:“怎么了?”
“我们一路过来就听说河对岸要打仗了!”
她愕然:“对岸?那不是大汉境内吗?大汉要跟越人开战?”
小玉摇头:“大汉没跟越人打,是越人自己打起来了!”
小玉将一路见闻讲给她听,原来,东边的闽越王因为朝会冬猎的猎物跟夜郎国交恶,一直就怀恨在心,这回找着由头,分说夜郎背离两国信约,西进扬言要讨伐夜郎,于是夜郎就跟南越告急求救。
说话间,鼓声也越发大声,其中还夹杂无数呼喊厮杀声,自远传来,她们掀帘而出,白天见这条河格外窄,尽头是峡谷,从地势便可知是一处易守难攻之地,闽越一路破横浦关和阳山关,却在此处遇到几路夹击,相持不下。
南越轻骑在身后紧追不放,尘埃滚滚,闽越见无法突破,变转向与南越交战,鼓声大作,这一役没过多久闽越这边就出现了劣势。
小玉惊道:“你看!水上又来人了!”
紫灼一看,忽见密密麻麻的船从西北方驶来,她看见一个紫衣男子站在船头,一身轻装,随着船只,还飘来一片雾气。
“这帮水匪来截他们去路!”
紫灼对这古怪的雾气深有体会,不甚喜欢,果不其然,渡河的闽越军有一半被拦了下来,而剩下的一小半人也是狼狈不堪,靠了岸,岸上的却有五百鬼众骑兵等着他们。
那五百鬼众如虎狼之师,一拥而上,闽越军如入虎穴。
夜弋人坐在马上轻笑,看眼前死伤一片,看闽越溃不成军,他十分满意这种操纵全局的感觉。
鲸云策马而来,面上,帽子上血迹斑斑,他扬着笑容,挥手与他们打招呼,紫灼跟小玉几乎认不出他来。
夜弋人看着落在马下的人,说道:“殿下现在收兵还不迟!”
余善狠狠地看着他一眼,由随从扶着站了起来。
小玉套在她耳边说道:“这人大概就是闽越王的弟弟余善。”
她仍看向那里,余善说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楚,随后就见他被随从扶着上了马,缓缓撤离。
鲸云看了过来,看到小玉怯生生地望着他时心里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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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完结,三更
☆、43。恰似故人
南越大败闽越,鯨云得胜而归,意气风发,他仰头淋酒在脸上洗了洗血污,帽子丢在一边,直奔她们而来,小玉吓得躲进了帐子。
紫灼呵呵笑了笑,看向弋人,他在一片水墨晕染的背景中,转身远远看她,她的目光随着他的移动慢慢拉近,直到他走到自己身边。
他伸手向她:“来!我带你去见见南疆!”
她将手交给他,被他拉着一跃上了马背,颠簸震颤,他将她牢牢抱住,如她颠沛流离纷杂的心情,她不会忘记那日,他策马狂奔,带着她看遍群山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