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的都已经得罪了,再撂挑子不干,也不符合他的价值观。
这么一想清楚,叶名臣更加迫不及待的要和周怀远碰面了,事情的根源就出在他身上,能和他联合查,一定会事半功倍。
另一头,当事人习云已然迷迷糊糊的从昏睡中清醒过来,胃里泛着恶心,估计是药效残留。她在神智清醒的那一瞬间就回想起刚才突发的事情,鸡皮疙瘩不可抑制的立了起来,心脏都快跳出心口了。
她没动,可就算没动也感觉得到自己的手脚都被反绑着,习云脑中霎那间就闪过无数阴谋诡计,在春风满楼被人悄无声息的绑走,说不是冲着周怀远来的她都不相信。冷汗从脑门背心渗了出来,她把脸贴在冰凉的地上,努力平复情绪——她不能慌,慌了就容易出错,而她现在处境,已经容不得她出一丝错了。
习云不动声色的深吸了几口气,竖起耳朵听动静,听了约一分钟,她确定她周边应该没有人,于是她才一点一点小心的抬起眼皮,入目是昏暗的厂间,顶很高,不远处堆着一箱箱木头框装的货物,她凝神细细观察周围的一切,可惜看了三圈都没发现任何能告诉她此刻身处何处的线索。
她有些丧气的闭上了眼,眼睛这个感官合上,其他感官的感知能力瞬间提升起来,忽然,她嗅到了空气中飘着一丝咸湿的味道,习云猛的一睁眼——这是码头!
☆、第九十九章
这绝对是码头!确认无误!习云侧耳倾听,已经能听到点海浪翻卷的声音了。捕捉到这一个线索,无疑让她兴奋了几分钟,可没过多久,理智回归,就像一盆冷水把她从头到尾浇得透心凉。她知道这是在码头又如何?别说港都的码头何其多,就算她知道这里的具体位置,她能传递消息出去吗?不能。
希望升起又被打落无疑是一种十分难耐的心理折磨,而且在逆境中,这样沉沉浮浮的心情很容易削弱人的意志力。习云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既然那些人绑了她来,那自然会有见她的一刻,她就安心等着吧,现在的形势对她来说,一动,不如一静。她闭上眼,努力调整呼吸——先装昏迷不醒。
平心静气的卧在地上良久,就算是初秋,天气还热,可毕竟已经凌晨了,地底的寒气一丝丝的腾上来,争先恐后的钻进了她的骨子里,习云哪里受过这种罪?却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
就在她以为方圆几里只她一人时,贴着地面的耳朵耸了耸——有脚步声,而且还不止一人,正由远及近的走来。习云的心瞬间就提起来了,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开始狂奔。她轻轻抬起眼睫,眯出一条缝来。说时迟那时快,她脸正对方的大铁门,吱嘎一声,开了。
习云赶紧闭上眼,不敢露出一丝马脚。
她听到哗啦啦的进来一串人,她感觉到有人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脸上,良久良久没有移开视线,直到看得她遍体生凉时,有人出声了:“药效大概到什么时候消?”——中年男人的声音,平静,给人感觉十拿九稳,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边上立刻有人回话:“大概再过一个小时。”
习云在被人从背后用手帕蒙住的时候,屏息了好长时间,也因此留在她身体里的药效并没有他们想象的厉害,此时此刻,看起来他们都没发现她清醒着。
半天,没有人说话,可她知道他们还没走,就在她面前齐齐看着她,习云顶着强大的压力,愈发放缓了呼吸。
“周怀远已经回到港都了,约他谈谈吧。”中年男人淡声道。
卧着装昏的习云心抽了抽,果然…他们的目标是周怀远。
“是,林爷。”
林爷?!好熟悉的称谓,习云甩开忧虑,脑子飞快的动了起来,可偏偏越是着急就越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人是谁,可她确定,她知道这个人,绝对知道!起码,在现代的时候,她一定听说过这个名讳。
林爷林爷,到底是谁……如果此刻能睁开眼看一看的话就好了,可她冒不了这么大的险。
那行人没有在这里久留,估计是时辰未到,再等一个小时,他们一定还会再来的,而她,必须在这一小时内想出来林爷的身份,还有应对的策略。
大概想破了脑袋的想了一刻钟,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极其愚蠢的错误,她管林爷是谁呢,反正她已经知道绑架她的人叫林爷,那不就得了吗?她刚在绕什么弯子呢?简直是浪费时间!蠢货!
好好在心里骂了一通自己后,习云有点难掩的兴奋,这就好像一下子就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了,她闭着眼睛细细斟酌着知道林爷这个人,对她有什么好处,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
有人来了!
习云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呼出来,门恰时的打开,这次进来的人不多,应该只有两个,不会超过三个,习云听着脚步声判断。
有人走到她面前,蹲下,一股刺鼻的味道透过鼻子直冲她的天灵盖,习云忍不住皱了皱眉撇开头,眼前的人道:“醒了。”
习云闻言乖顺的睁开了眼,然后不出那人所料的,惊恐的瞪大了眼珠子。
“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她惊慌失措的看着这里的两个男人叠声问道。
那俩人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于她的反应,见她醒来也没跟电视剧里演的似的要上来封住她的嘴,而是用再正常不过的眼神看了看她,好像他们干的事根本就不是绑架。
没有人理她,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是方脸,刚才把她“弄醒”的也是他,而守着门的是个长脸,这时候,方脸对长脸道:“请林爷过来吧。”
习云很适当的流露出自己的恐惧和迷惑,算是一定的真情流露,她知道,她不可以表现的很镇定,那并不利于自己的安全。这些人一看就是做惯了这种事的,她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脚步声,一群黑衣男人簇拥着一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进来,那男人,习云自看到他第一眼时就确定这人就是林爷,奇怪的是,相对他的名讳,他的脸习云脑海里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爷笑眯眯的,仿佛把她绑来这的人不是他一样,他的属下麻利的给他安了张椅子,他坐下后笑着对习云道:“Jane,你好。”
习云用嘴向手脚被绑处怒了努:“抱歉,我现在的状况实在算不上好。”
林爷蓦地就放下了脸色,习云观之心里咯噔一下,后悔扑面而来,她不该逞强的,没成想,他是对身边的人谴责道:“谁让你们绑着她的?”
语音落下,很快有人上来给她松绑,习云扭了扭麻木僵硬的手腕和脚腕抬头对林爷道了句谢谢。
她很冷静,她的本意是不想表现的那么冷静的,从犯罪心理角度来讲,面上太过冷静的人质很有可能会引起绑匪的怀疑,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面瘫脸,她从小就这样,遇事前很慌,真遇上了,也就坦然了。
“你找我来是什么目的?”习云等了很久,林爷也不说话,只好自己谨慎的开口问。
林爷笑容不改,不回答她的问题,倒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反问她:“听说Jane小姐从小在美国长大,怎么说的一口标准的国语?”
嗯?问这个问题…习云心里打了个激灵,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和前一阵子她和凌薇的身份风波有关联。这么一个章戳到他头上,那件事还牵扯到周怀远,习云回话就更小心了。
“毕竟骨子里是中国人,连中国话都不会说,难免叫人笑掉大牙。”说到此习云顿了顿,朝周遭的一圈人瞟了眼,垂下眼睑继续:“不像有些人,英国人还没给公民权呢,就连自己性甚名什都不知了。”
她语音落下,一片寂静。
说这话其实是很冒险的,可她也在赌,赌港都底下的社团绝不是英国人的走狗。就算是,为了面子,那人也绝不会当面对她说的话表示明确的不喜。毕竟谁也不会愿意承认自己是条狗,不是么?
谁曾想,对面的林爷忽然大笑,声音宏亮的都惊得她抬起了头,林爷道:“你这句话我喜欢,港都就是港都,从来就不是哪个国家的附属。”
话题成功岔开,习云轻轻舒了口气,不想林爷忽的就转了话锋,“可惜啊,你这么好的姑娘家,可是害了我手下好几颗苗子呢。”
习云闻言心猛的一顿,紧接着止不住的怦怦怦乱跳,她知道他是谁了!林氏!!周怀远做的被他知道了!
“Jane小姐脸色不大好?”林爷意味深长的问道,然后也不等她回答便道:“要不让你和你男朋友说说话,这样情绪就会好点?”
习云骤然清醒过来,“他也在这?”
“现在还没,不过我想马上就会来了。”林爷气定神闲的笑道,“要不,你先和他通个话?”
习云犹疑的看着林爷,林爷很是绅士的把电话递到她面前,还贴心的帮她拨好号。
电话响了没两声,对方就接起了,“喂?”——警惕而小心,确认是周怀远无误。
听到他的声音,习云鼻子一酸,话语全堵在嗓子口出不来,或许是透过电话线都能气息相闻,周怀远几乎在几秒种里就认出话筒那头的是习云:“云云?”
“唔。”习云沉沉的应了声。
她听到话筒那头周怀远深吸了口气,然后问:“你现在,一切都好吗?”
“我没事。”此时习云的语气已经回复正常,她看着林爷问:“我能不能和他多说几句?”
林爷点了点头,做了个你自便的手势。
习云低下头,眯了眯眼,林爷没说话,那说明周怀远或许认得出他的声音,那是不是就是说,周怀远很可能认识林爷。
电话那头的周怀远一直保持沉静,静静听着她征求别人的意见,然后回过头来和他说话:“你听着,我没什么大事,所以你不要担心,只是我要交待你一些事,你好好听着。”
“你说。”周怀远温和的回她,然后使眼色让人做笔录。
习云缓缓开口,一句一顿:
“帮我和家人打声招呼让他们别担心。”
“家里的人万一知道我出事你要想办法安抚。”
“卧室床头柜里是我这些年来的积蓄。”
“抵得上不少的现金。”
“使得上使不上反正你都帮我收着。”
“另外我好像怀孕了。”
“也想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告诉你。”
习云的话,外人听着似是很正常,而周怀远却听得心惊,因为他知道里面没有一句是真话!她的家人周怀远从没见过,谈何打招呼和安抚?卧室床头柜放的也不是什么积蓄,而是套套。前两天她刚来完例假,根本不可能怀孕。全是假的!那代表什么?
代表她在给他提供信息——那几句话里有玄机!
☆、第一百章
周怀远在电话这头既振奋又担心,振奋着或许他很快就能得知有用的讯息,又担心着习云这么冒险会不会引来那头人的怀疑。此刻的他是担心远远大过振奋的。
而习云说完了这段竟然还没完,她稍作停顿,又开始了另一段:
“我现在好想你…”
“再也不跟你闹脾气了…”
“孩子都有了。”
“便是再任性我也不会乱跑了。”
“麻烦你”
“偷偷记得我的好。”
习云很入戏,说着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下来了,看得林爷直皱眉,他又没想把她怎么样,怎么忽然就无语轮次、生离死别了?刚才没和周怀远通电话前还不是这样的啊。
绑了个孕妇回来,林爷觉得有点烫手了,但从事情的反面来看,这无疑不是一个更容易拿捏周怀远的把柄。
在他以为情绪失控的习云,此刻其实大脑清醒无比,她一个字一个字的算计着,那些重中之重的讯息,就被她这么不知不觉的传了出去。
挂下电话后的周怀远凝神盯着那几行字看,也很快瞧出了端倪。不是藏头诗的藏头句!她想告诉他的话语全都隐含在每一句的第一个字里,谐音。
帮…家…卧…滴…使…另…也
我…再…孩…便…麻…偷
变一变,便是——
绑架我的是林爷。
我在海边码头。
当周怀远分辨出“林爷”两个字时,脸上顿时乌云密布,边上的叶名臣见此也凑上前来看,这一时半刻的倒还真看不出什么花样来,他也糊涂了,不由皱着眉头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我料得没错,是林爷。”
叶名臣听出来周怀远说这话时语气很复杂,里边似乎夹杂着一丝悔恨?难不成上一次周怀远的举动被林爷看出来了?可要查出来早查出来了,犯不着隔那么久才来追究啊。
他想的没错,其实林爷心里并不确定上次重挫林氏的大手笔到底是不是周怀远做下的,不然这次他也不会仅仅是绑了习云来,却什么都不对她做,只是有人向他进言,道是之前的事全是周怀远的谋划,他信周怀远在里面绝对撇不清,但也不全信,于是就想要拿习云来试探周怀远,看能不能从他口中撬出什么来。
在林爷看来,有仇不报非君子,虽然他不是君子吧,但仇还是要报的。
只不过,林爷看了看坐在地上出神的习云,吩咐身边的人给她张椅子。在事实没有完全调查清楚前,还是不能把事情做得太死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坐上椅子后,习云对林爷道了声谢,之后两人便相顾无言,其实她是眼神空洞洞的在装失神,刚才策划了那么大一‘阴谋’,再让她对着林爷就容易心虚气短。而林爷似乎也没什么谈兴,他容习云给周怀远打电话,他自己却一个要求都没提,就指着用心理战术来拖得周怀远心慌,越是慌,他就越是有把握在之后套出他的话。
两个人各怀鬼胎,偌大的厂子一下子就像空无一人似的安静。
不多时,林爷示意身边的人打电话,打给谁,那是昭然若揭的,一直呈放空状的习云赶紧竖起了耳朵,电话响了一声,对方就接起来了,可见是寸步不离的守在电话机旁的,林爷对此更是很满意,对身边拿着话筒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一点头,开口:“周三少,我们爷只想问您点小事,您要是答好了,您的未婚妻,我们立马把她送回您身边。”
这就是妥妥的威胁了。
周怀远波澜不惊的问:“要是答不好呢?”
那人呵呵一笑,“三少您是说笑吧,就算不顾未婚妻,您也得顾一顾您未婚妻肚子里的骨肉吧。”
线那方的周怀远静了一静,过后仿佛妥协了般,滞涩的开口道:“你问吧。”
几个问题问得很有技巧性,前后几乎不相关,而且听起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事,如果周怀远没能提前知道想要知道答案的人就是林爷的话,他一定会不可避免的露出一些马脚,可如今不同,他是披了外挂的,每一个问题,他都清楚的知道背后在针对什么。
思及此,平时再镇定的他,都不免出了一身冷汗。
周怀远的回答是开了扬声器立时传到所有人耳里的,习云也在一边提着心听着,一直听到最后才悄悄舒了口气,而林爷却一直皱着眉头,越听到后面,眉头皱得越紧。经验告诉他,有时候太完美,反而说明里边有问题。
林爷拿过纸笔,唰唰唰的写下一串内容,递给负责和周怀远说话的那人示意他问,如果这些问题,周怀远都答得很顺的话……林爷忽的朝习云那方扫了一眼,目光似利剑穿透人心,习云的呼吸猛的一窒!狠掐自己的虎口,强行克制着自己不躲开视线,她不能心虚,千万不能。
没多久林爷就收回了目光,习云却像刚跑了100米似的心跳飞快,她此刻只庆幸,幸好现在没有测谎仪,不然她就算面上撑破天了也骗不过眼前这位大佬。习云自嘲般自娱自乐的想,要是她真怀孕了,这么几下轮番来过,估计也得惊胎了。
而电话那边的周怀远不知是不是感应到气氛有变,之后的回答竟然迟疑了些,林爷听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