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给武令媺站岗壮声势。
所以,当宾客们跟随引路侍女前往寿王府后院的会场时,看见四下里站着的竟然都是只出现在皇宫的金甲士,心里对这次竞购会更是充满了期盼。皇帝陛下如此重视,想必当真会来瞧瞧吧?!
皇帝从宫里出发时,已过竞购会正式开始的未时二刻。他让季良全派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叫上御林大将军谢骏和内卫提督乌义,身旁跟了数位金甲军与内卫的高手,简简单单微服出宫。
这人心说来就是奇怪。以前忙碌起来,皇帝也有十天半个月见不着小女儿的面,但至少知道她就在离自己不远的长乐殿乖乖待着,心里并不觉得如何。
可这*天,小女儿不在宫里住着,全心全力去办募捐赈灾之事。皇帝晚上安寝时,每每想到季良全禀报的小女儿如何为父为国尽孝尽忠的诸多事宜,又想起长乐殿连续多日都空空荡荡的,他这颗心也慢慢缺了半拉。
马车经过几处街道,皇帝从车窗向外面看,见来往的京城百姓并没有因雪灾而衣不蔽体、冻饿无着,心中甚是安慰。偶然瞧见有书院学子彬彬有礼地欠身感谢向募捐箱投入银钱的百姓,他更是抚须颔首微笑。
皇帝叮嘱武令媺三天送一次条呈让他过目,但武令媺再忙都会抽时间每天写工作报告让人送进宫里。报告中,她将头一天所募集的记名、无记名资金总额和开支总额列出表格,再把自己做的事情无论大小都写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所以,别人只是猜测,皇帝却是真真切切感受了一把“富藏于民间”这话的意思。不要说那些来自民间富户的记名善款,仅仅每天摆在街面上的无记名募捐箱都能募集到令他惊讶的大额款项。
大周许久不曾有大战事,国库其实丰盈得很。不过要是能让国库少出血,把钱花在整顿军备上面,皇帝是十万个心甘情愿。募捐行动有那样令人欣喜的成效,他自然盼望所谓的“生辰慈善竞购会”也能再度让自己欢喜。再加上确实惦念小女儿,皇帝才在百忙之中抽出空子出宫来看新鲜。
马车走得很快,不多时就快接近寿王府所在的东华大街。皇帝谈兴甚浓,和一同乘车的谢骏、乌义谈论路上所见京城诸景。忽而马车止步不前,季良全在外面恭敬禀道:“启禀主人,前方有不少百姓正在围看公主殿下张贴的公告,把路给堵住了。奴婢这就让人去疏通一二,还请主人稍候。”
皇帝长眉一挑,想起小女儿在每日条呈里提到过将赈灾事宜进行公告的事儿,立时起了兴趣想亲眼瞧瞧,说道:“你不必惊扰百姓,想来一时半会人就散了。我也去看看热闹。”
他又笑着对谢骏和乌义两位近臣说:“玉松行事坦荡无私,帐目也一清二白,她自己更是花费巨靡。却还是有人疑心她借机敛财,朕可真是失望得很。”
皇帝脸上带笑,话里的意思却让人胆寒。谢骏和乌义不敢说什么,左不过那些心存怀疑者就是某些人,他们俩不会胡乱置喙。
下了马车,皇帝在众人护卫之下站在人群外面,远远瞧着墙壁上贴着的巨幅公告。乌义功力通玄,隔得这么老远也能把那些蝇头小字瞧得清楚,便低声给皇帝念诵上面的话。
公告之上列有前一天各处募集的记名和不记名善款数字。以所有募捐箱摆放的街道为序,先列明记名善款的捐献人姓名和数额,再是不记名善款的数字。
接下来的内容则是前一天支出的善款用途,只要是赈灾物资就无所不包,甚至连草纸火烛油盐酱醋都列于其上。所有数据都由几个表格呈现出来,便是受教育程度有限的百姓,也能通过表格连猜带蒙出收入、支出以及剩余款项。
皇帝一听,就知道这公告的内容与小女儿交给自己的条呈部份内容差不多。只是有些数字会有出入。想起这些有出入的数字是怎么造成的,他的眼神不禁沉了许多。
这样的公告每天都有,百姓们也见多不怪了,人群很快就散去让出路来。皇帝回到马车里,默默了良久,忽然感喟道:“有女如此,朕心甚慰,却又深感遗憾。朕的玉松儿若是皇子该多好!那样的话,朕必定下苦心大力栽培,而她也必成大器!”L
☆、第二十三章 摧心肝
御林大将军谢骏由“沐曦月”大人扮演。。
……………
就像季良全所说,圣上子女众多,可是左看右瞧,唯有玉松公主长期养在身边。她乖巧孝顺、聪明伶俐,身份如此尊贵却没有养出半分如东成公主那样的骄矜蛮横之气。
虽然公主如此优秀全赖圣上亲自教养,但也说明她本身的性情资质就很出色。所以圣上才会把公主放在心尖尖上面,甚至不愿意寄养在膝下空虚的徐皇后宫里。
谢骏从来少言寡语,皇帝的话只是让他微微一笑,并不多言。乌义则陪笑道:“公主殿下巾帼不让须眉,奴婢早就看出来了。”
皇帝淡然笑道:“玉松儿很好,朕很放心,朕也有心让她多历练。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朕的大周,哪怕是女子,只要有才干同样能得朕青眼看重!”
“如此,天下英雄迟早会尽入皇上彀中。”谢骏冷不丁开口,神色平静地说,“余国皆不可为大周之敌!”
蓦然朗声大笑,皇帝抬手拍着谢骏的肩膀,叫着他的表字道:“伯奎深知朕心!你来说说,玉松儿是不是极有贞敏皇姐的风范?”
提起亡妻,谢骏面露戚色,轻轻点头说:“皇上所言甚是,微臣每每见到玉松公主,都觉得她的直率飒爽很像长公主。长公主若能亲眼见到她,一定喜欢。姑侄俩必定投缘。”
忆起胞姐在自己幼时的多方照顾,皇帝默默无言。乌义察颜观色,自然不会再凑趣多话。不一时,马车抵达寿王府门口,却吃了闭门羹。
“不要惊动人。咱们悄悄从侧门进去,直接去找玉松。”皇帝如此吩咐季良全。季良全赶紧命人将马车赶到王府侧门,这儿有金甲士驻守,令牌一出,自然通行无阻。
武令媺早就把慈善竞购会的具体安排向皇帝做了汇报,因此皇帝很清楚竞购会在王府的某个演武场举行。他进了王府就弃车步行,顺便看看小儿子住的地方怎么样。
话说。这还是寿王去年离宫开府以后。皇帝第一次莅临寿王府。府邸是他赐下的,只知道面积不小,却不清楚具体修缮装饰事宜如何。后来他才从武令媺那里知道。小儿子自己花钱拆除了原有的几栋建筑,重新修造成数个大小不一、作用也不一样的演武场。
皇帝打定主意要悄悄地看热闹,所以不许任何碰上的人出声请安,以免惊动里面的人。自有季良全打前站安排。转过王府后花园。还隔着墙壁,皇帝就听见了阵阵欢腾喧哗鼓噪声音。竞购会场里的气氛好似相当火热。
乌义耳朵动了动。惊讶地低声说:“皇上,奴婢要是没听错,这里头怎么像在唱堂会一般咿咿呀呀的?”
皇帝负手不疾不缓前行,笑出声音。说道:“玉松儿精灵古怪的,说是怕大家竞相拍买宝物情绪太过激烈,所以请了唱戏班子不时唱几段小曲儿压压气氛。”
“殿下考虑得甚是周到。奴婢拜服。”乌义嘿嘿笑了两声,忽然望向东面树木掩映里的一座建筑。轻声道,“皇上,那边儿就是奴婢给您说过的祠堂。”
皇帝不禁驻足,顺着乌义的目光眺望,只能看见黑色的一檐半角从苍松翠柏间探出来。谢骏原本神色淡然,闻言也瞧过去,灰白双眉轻扬,颇为动容的样子。
“宗厚是个好孩子。他只在敦庄皇后膝下养过短短小半年,且那时他年纪也小,竟然还记得先皇后对他的养育之恩和孝仁太子与他的兄弟情谊。”皇帝低叹着说,“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玉松儿孝顺懂事,宗厚也知恩念旧。”
“微臣也有所耳闻,寿王殿下在王府设祠堂纪念亲人。除了太后和他生母的灵位以外,还设有先皇后与先太子的灵位,经常祭拜。”谢骏声音微哑,思及病逝的亲妹妹和亲外甥,心里又隐隐作痛,忽然躬身行礼道,“圣上,先太子的祭日在正月,祭奠多有不便。臣往年只是在家中遥寄哀思,但明年臣想去温化皇陵给外甥多烧些牲品,也去瞧瞧妹妹。”
皇帝略一犹豫,还是点头答允,语声里带了悲凄之意:“严儿已去了十二年,明年又是一个轮回的开始。若是严儿还在,朕又何至于为这些不省心的儿子头疼?!伯奎,你记得替朕也烧些牲品,尤其要多扎几个纸人烧给他,免得他在九泉寂寞。可怜严儿连一男半女都没留下……”
孝仁太子武宗严的突然去世,在当时给予了皇帝极其沉重的打击。正因为他的死因明里暗里有线索指向西疆蛮人,皇帝暴怒攻心,才会悍然撕毁前朝与蛮人大酋王订下的盟约,亲自领军御驾亲征横扫西疆。
谢骏嘴唇微动,眼里有数点水光闪烁。他也许是想劝劝陷入哀伤中的皇帝,但最终他还是紧紧闭住了嘴。孝仁太子的死因,不管皇帝还是朝臣都已经有所定论。哪怕他与太子旧属们心里疑惑未减,说出来也是无用。
皇帝目光幽凉,缓缓抚须轻声说:“日前,朕接到兰真的家书,说是今年会回京陪朕过年。自她母后离世,她就不常回京了。上次她回京还是五年前。以朕看,这次她回来恐怕也是为了严儿的十三年死祭。”
东昌兰真公主与先太子一母同胞,是谢骏的亲外甥女。尽管听得皇帝话音里除了伤感并没有恼怒怪罪情绪,谢骏还是替兰真公主说好话:“圣上容禀,兰真公主定然也是思念牵挂您的。您也知道,郑家诗书传世数百年,最是规矩大。她身为宗妇,即便贵为公主,也不能视婆家清规于无物。郑家族人众多、族务繁忙,内宅诸事全靠她打理。她纵然有心回京,也只会被杂事拖住脚。”
皇帝扭头看向谢骏,凝视着旧日伴读兼往昔挚友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很想告诉他,自己知道兰真公主的苦衷,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瞧见谢骏毕恭毕敬的神态,皇帝忽然意兴阑珊,解释的念头立时消去。
乌义将皇帝和谢骏的神色看得分明,抬手重重抽了自己两记耳光,卟嗵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请罪道:“都是奴婢的罪过,不该贸贸然提起往事令圣上和谢大将军伤心。圣上,外面寒冷,奴婢斗胆请您保重龙体为要,进屋去吧!”
“你何罪之有?快起来。”皇帝扔下话,大步流星走向沸腾之声不停传来的竞购会会场。谢骏默不作声紧紧跟随,乌义脚后跟一弹地面直接蹦了起来,三两步也跟上。
在原先演武场空旷场地搭建起来的这座建筑,很显然是临时性的。不见砖石,只有木梁横竖支撑房顶。虽然装点得花团锦簇、颇显富贵气象,到底还是有些简陋。
它的四面用厚厚的印花挡风毡绷紧,挡住了风刀霜剑。除了正中间的会场,左右两边还附设有十几个小格间,都没有门,只是挂着挡风毡再加上一层压毡珠帘了事。
百名金甲士手扶金鳞刀笔直站岗,季良全已经先行打过招呼,皇帝此来,金甲士们只是默然单膝点地行礼。盔甲碰撞有声,却都被会场内快要将屋顶掀翻的热烈喊价声音盖过。皇帝只在屋外凝神听了两耳朵,嘴边便爬上笑意。
瞟见皇帝脸上这抹舒心欢喜的笑容,谢骏心内悲凉。他的皇帝陛下胸怀远志,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某件事陷入太久的悲痛之中。身为人君,如此清醒理智自然是好。可若是身为人夫人父,这样只会让有心者觉得凉薄。
寸步不离皇帝身后,谢骏跟进了一间有点漏风的小格间。虽然烧着炭盆,但屋里还是让人感到寒意入骨。他见皇帝脚步蓦然加快,于是移目瞧去,就见屋里只跪着长乐殿的司膳大宫女和几个小宫女,而屋内躺椅上面蜷缩着一个小姑娘,那是皇帝亲自养在身边长达七年之久的太平玉松公主。
谢骏接替陈赦就任御林金甲军大将军,从前的爵位尽复,皇帝后来仍然加赏了他上柱国大将军的勋爵。所以他对这位也算自己学生的小公主很熟悉,知道她最是贪玩爱臭美更爱口腹之欲。不过从这些天的这些事,他与别的臣子一样也对小公主产生了相当巨大的改观。
方才谢骏没听到请安行礼之声,想来也是季良全提前交待了。这些服侍玉松公主的奴婢只是无声行礼,并没有惊动正在椅中酣睡的小公主。
故而,小公主低低声无意识的呢喃,在这间离会场最远的屋子里显得特别清晰。她口齿不清却欢欢喜喜地说:“爹……爹……我赚钱了……给你买好吃的……”
眼瞳蓦然紧缩,谢骏心里爬上异样感觉。他想自己站在门边都听得这么清楚,已经走到玉松公主身前的皇上就更不用多说,难怪皇上的脚步微滞、身体也有些僵直。
“皇上十六岁就有了长子,这么多年下来,他只听儿女叫他‘父王’、‘父皇’。恐怕,今日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喊他‘爹爹’。天家人,亦有天家人的悲哀!”谢骏暗自叹息。
他目光敏锐,瞧见裹在锦被里好眠的玉松公主鼻息起伏,将额前流海吹得很有规律地一跳又一跳,安静垂落的眼睫不见半分颤动,显然是真的睡得酣沉。那么她这深蕴纯挚赤子孝心的梦中呓语,其真实度不容置疑。他相信皇帝陛下也是如此想,这声“爹爹”真是摧人心肝!L
☆、第二十四章 突破性工作进展
武令媺这些天累得狠了,原本打算只是眯眯眼养神,没料到直接昏睡过去,并且开始做很久都没有再做过的梦。
她大学毕业在家里啃了半年的老才找到一份工作,试用期三个月后拿到了第一份安慰性的工资。钱虽然不多,只是意思意思,但她还是喜不自胜,搂着自家老爹的脖子蹦蹦跳跳老半天。后来她把薪水全部花光光,给老爹老妈买了礼物。
这场过去的故事,如今的武令媺成了局外人。她看见前世的自己和老爹老妈欢声笑语,看见一家人亲亲热热上街血拼互相取笑眼光,看见父母眼中流露的慈爱光芒,蓦然悲从中来,痛哭失声。
这一哭就醒了。武令媺还迷迷糊糊的,用手捂着脸哭。耳边有谁的声音似近似远,仿佛在叫“媺儿……玉松儿……”
她很烦躁,想赶走这声音,她不叫媺儿、玉松儿!可是倏地,武令媺脑海心里突然沁凉一片,她意识到她现在就叫媺儿、玉松儿。于是她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泪眼朦胧中,皇帝的脸就在面前。
“我儿,你是不是又发梦魇了?你太累了!你怎么这么不当心自己的身体?你瞧瞧你的脸都瘦下去了两圈。”皇帝脸上全是焦急,气恼难平,扭头疾言厉色呵斥长乐殿的宫人们,“你们是怎么当的差?!你们看看朕的公主……”
“父皇别骂她们,她们都是听儿臣的吩咐办事……”武令媺扯扯皇帝的衣袖,习惯性地给宫人们求情。
哪知道皇帝一掉头,脸沉得比这几天要下雪的阴霾天还可怕。武令媺这么多年来小心谨慎行事,努力讨好皇帝。不断加深“父女亲情”,皇帝经常被她哄得喜笑颜开,从来没有给她看过这样吓人的脸色。她一时心慌,愣住,闭上嘴。
“父皇交待你办事,你用心来办自是因为你的孝心。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辛苦成这样瘦成这样。这般疲惫憔悴会不会惹父皇心里难过?难道父皇就为难到了这种地步。要让你一个小姑娘去拼命?!”皇帝眼里满是怒火,瞪着武令媺大声骂道,“你这样才是不孝!不孝之极!”
武令媺被骂懵了。还有些混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