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德妃眼睛微红,脸上有憔悴之色。见皇帝好言宽慰,她急忙敛衽福身道:“臣妾谢陛下关爱。有陛下洪福庇佑,媳妇肯定无事,定会母子平安。陛下处理朝政实在辛苦,臣妾没有早些劝陛下歇息真是不该,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轻轻颔首,在众妃的恭送声中抬腿就走,然而行了两步他就站住脚。只因屋外忽然响起喧哗,其中孩童的尖锐声音尤为刺耳,好似在说——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迟疑着转过身,皇帝的目光落在皇贵妃脸上,不解地问:“皇贵妃,朕似乎听见有孩童啼哭声音。怎么回事?”
皇贵妃微蹲一福,站直身体垂首回道:“启禀陛下,正在哭闹的应该就是方才臣妾所说晕倒于金锦湖附近的小宫女。她又冻又饿才昏厥过去,喂了点水和粥就醒过来了,一并锁入内狱等候查问。”
皇帝面色不虞,踱到第一重珠帘旁向外远眺,片刻后说:“朕听她的声音,似乎年纪颇为幼小。朕记得宫女最小也要十岁才能入宫服侍,这个娃娃多大了?”
“应该是五六岁左右吧。”皇贵妃不疾不缓,平心静气地说,“陛下容禀。杂役局的掌事太监回报说,敦庄皇后回家省亲,路上遇见一对母女冻饿在地。当时母亲已经无救,只把女儿带回了宫中,就是这个小丫头。”
泰王妃落水之后,虽然皇帝没有即刻拿问,但身为后、宫主事者的皇贵妃却不可能坐等。她早就着心腹宫人先偷偷调查了一番。即便不能进内狱直接审问各色人等,她也至少要把关起来的人都是什么身份弄个清楚。此时正好回报。
觑着皇帝神色已缓,皇贵妃暗暗松了口气,继续恭声说:“先皇后慈心仁德,臣妾们不敢忘怀。这个小丫头并没有被分派差事,只是养着等日后长大再当差。至于她今日为何会冻饿昏倒,臣妾等泰王妃顺利生产之后就会查个明白,绝不叫她白受委屈。”
皇帝沉思不语,多有妃嫔也是心中生疑。三年前薨逝的敦庄皇后为人谨慎谦逊,执掌宫中事务从不独断专行。但皇贵妃今天说先皇后曾经救了个小丫头回宫,这件事却半点风声也没走漏。如此行事,实在不像敦庄皇后素日为人。
不过皇帝没有多过问,似乎如同以往一般相信了皇贵妃的言词。他吩咐道:“既然是先皇后的仁心,就好生让这孩子在宫中待着吧,善待她。”
然而没等皇贵妃落心,话音一转,皇帝又说:“不过朕似乎听见她在嚷嚷什么看见没看见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屋外寒风确实送来隐约锐利尖叫,皇贵妃也听到两耳朵。今日皇帝不依不饶追问,她保养得宜的红润面庞渐渐泛白。多年宫中争斗生涯告诉她,恐怕有不在她掌控中的事情发生了。
那么年幼的孩子,又是昏倒在假山坡地之下。要说她能看见什么,非得爬上足有几十尺高的假山上面去才行,可是假山上分明没有任何攀爬过的痕迹。
并且小丫头身上无伤无痕,她显然是昏迷而非死亡。如果真的发生过灭口之事,她怎么可能不死?所以,没有人把这孩子的昏厥与泰王妃落水联系起来。
皇贵妃身体微颤,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说词,毕竟她已经有言在先。皇帝冷哼出声,吩咐道:“季良全,出去问清楚为什么闹得慌。再把那个娃娃带进来,朕当面问话。”
“奴婢遵旨。”季良全弯腰躬身徐徐后退十数步,直到出了第二重珠帘,这才转身快步走向门外。
出门后,季良全环顾四下,并没有看见什么小孩子,不由大急大惊。他忙问灰袍豹卫二档头区宝智:“刚才哭叫的孩子上哪儿去了?皇上有旨,要传她进去问话。”
区宝智寒渗渗的眼里已然冰消雪化,恭谨微笑着低声说:“良全公公别急。方才她闹得实在不像话,下官就叫人拿布堵了她的嘴,就等着陛下降旨。”
季良全这才松了口气,圆胖脸蛋上浮现赞许之色,连连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快点把她带过来,皇上等着呢。”
区宝智不敢怠慢,挥挥手,一名豹卫拎着小丫头大步流星走来。季良全眉角微微抽动,眼里飞逝一抹怪异神色。他赶着上前两步,亲手把这孩子的粗陋衣领从豹卫手下解救出来。定睛瞧去,他顿时哭笑不得,她身上裹的是什么玩意?
“小姑娘?小姑娘?别做梦了,快醒醒。”季良全蹲在地上,一手扶着小丫头的胳膊防止她摔倒,一手在她眼前轻轻摇晃。
这小丫头当然就是小武。话说,刚才她好像真的做了一场梦。虽然梦醒以后她没有错过机会,但现在还是有点糊涂。
在众人被带到东配殿院子里跪下没多久,天色就彻底暗下来。院中石柱宫灯里烧着了火油,但微弱光芒根本无法照亮所有地方。
小武觉得哪怕离自己最近的人看上去都阴森森的,那些大肚溜圆的水缸更是暗沉沉的让人觉得压抑。她跪在人群最后面,身后空荡荡很没有安全感。穿堂朔风呼呼吹刮她只着薄袄的背脊,她很快就冻得脸白唇青、体如筛糠。并且,越是冷,她的后脑勺就越疼。
不久之前有女人声音隐隐约约在说什么,又有人也说了些什么。小武半个字都没听清楚,只是艰难对抗疼痛。后来庭院里又安静下来,她吸着凉气不停用手揉头,才觉得好点。
刚歇了两秒,突然后脑勺又毫无预兆地一阵紧似一阵剧烈疼痛。小武有一种古怪感觉,仿佛她脑袋里面有什么东西从后往前想从眉心冒出来似的。她疼得歪倒在地上,眼前渐渐模糊,却死咬着牙不敢出声。
小手颤抖着摸上眉心,咦,小武朦朦胧胧地想,这颗圆溜溜软乎乎的小肉珠儿难道是一颗痣?怎么突突突跳得厉害,顶得眉心不时起鼓包?她发狠用力按下眉间的痣,不让它再跳,不料异变突生。
原本小武紧紧闭着眼睛,视野是宛如夜色的黑暗。随着眉间痣被按住,猛地,这全部的深黑底色刷地变成如茫茫大雪一般的素白。
随即,一道显眼紫色亮光在“雪地”正中央出现。初始时它细如米粒,却在迅速扩展后飞快地霸占了整片白色视野。瞬间,全部的白又变成了全部的紫。
眼睛怎么回事?幻视了?小武疼得厉害,同时也发懵,费力伸手用力揉眼。不想,她面前已经被彻底染作紫色的诡异世界轰然炸开万道光芒。紫色光点猛地聚拢成团,又露出苍白底色。
光团凌空滴溜溜转了两圈,然后笔直向前,一飞冲天,嗖地消失在小武的视野里。同时眉间痣也不再诡异跳动,很乖地安静下来。数秒后,她的头痛欲裂感消失,眼睛也恢复了正常。她看见的依旧是下跪人群、地面斑驳的阴暗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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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紫微独霸中天
更新时间2012…6…1 20:20:12 字数:3123
黑白紫三色变幻,又凝聚出紫色光团冲出脑际,直向远方天空。小武被这番幻视折腾得筋疲力尽,觉得自己是屋漏偏逢落雨,实在悲摧。
好在那团紫光消失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小武在庆幸之余忽然似有所感,不自禁抬头望天。她正好看见黑漆漆如墨夜空,唯独一颗明亮至极、光芒璀璨的紫色大星不可一世高高悬挂,给人唯我独尊、霸气十足的怪异感觉。
还不等小武的惊叹脱口而出,这颗紫色大星蓦然化作一道耀目流光,眨眼就消失于黑沉天际。此情此景也被一些灰袍卫、金甲士和宫人看在眼里,多有不淡定的人讶然失声惊呼,于是引起连锁反应,庭院里有短时间的喧哗。
区宝智就是小武见过的冰眼男,他能看懂一点天象,立时惊骇不能自己,微声喃喃自语:“紫微独霸中天!?”
小武不明白紫色大星代表了什么,她只知道现在是个好机会。于是趁着人群微微骚动,她往地上圆润地一滚,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喉咙大声尖叫:“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不重生前她刚看了一部宫斗大剧么,现在还印象深刻。可惜只嚎了两声,愤怒的豹卫就用破布堵上了小武的嘴。又过了一会儿,她被人拎小鸡也似掐到了季良全面前。
季良全审视着眼前这小丫头,见她虽然面有菜色、肤光黯淡,却能看出五官很是秀美。长大后即便不说倾国倾城,她也会是个美人儿。
尤其让人瞩目的是,这丫头生了一双好眼睛。水汪汪、亮晶晶,两丸黑眼珠如墨玉琢成,剔透无瑕、纯净清灵。纤细笔直的长眼睫那么扑扇一闪,眼里便明丽生波、光华流溢。假以时日,这双桃花大眼不定多勾人呢。
此时小丫头满面灰尘,厚且密的流海严严实实遮住了额头。可能是冷着了,她骨瘦如柴的小身体抖个不停,神情也有点怯怯的。季良全摸摸小武头上枯草般的双丫髻,微微笑着说:“小姑娘,跟咱家进去见皇上。”
这个又白又喧的圆胖子肯定是大人物!小武不动声色暗自揣测,定下心神,咧开小嘴直笑,眼睛扑闪又扑闪,卖萌卖得毫无心理负担。她很乖地点头,脆生生地问:“伯伯,见过皇上以后能给我饭吃吗?我好饿,也好冷。”
刚才在地上一通乱滚,小武身上裹着的长布已经松得不象话。此时她成心装可怜,把耷拉垂下的长长布尾巴笨手笨脚往身上胡乱缠裹,嘴里还不停丝丝吸凉气。
宫里的人也许大多都修炼出了铁石心肠,可万事无绝对,也许她就能撞着对无害小孩子还能心存善念的人。反正她只是装装相演演戏,不损什么。
主要是,小武发现面前这个圆胖子看起来还算和善,说话动作都透着轻柔小心。以她前世在猎头行业打拼多年的经验判断,脸颊皮肤光洁紧致的圆胖子眼角却有那么多那么明显的鱼尾纹,十有八九是因为他经常笑。
当然,笑面虎这种生物哪儿都有,圆胖子说不定就是其中一个。但小武一者不是真正不明世事、不懂人心的小孩子,二来她前世可是一名优秀猎头。如果不能准确把握目标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猎头们还怎么顺利地把墙角撬穿把人挖走?
面对面的时候,对方流露的神态究竟是不是出自真心,只要对方不是演技帝,从业多年的小武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分辨出来。这种判断并非出自感观直觉,而是综合了心理学、面相学、性格行为学等等诸多学科的考量,再吸取多次惨痛失败后总结的经验教训才得已修炼出的职业技能。
看清楚小武身上裹着的长布竟然是一匹用来悬梁自尽的白绫,季良全脸色微变,赶紧动手三两下把它扯掉,又让人拿衣服给小武披上。他的神情和蔼可亲,语气百分之百是引诱:“小姑娘,咱家现在就给你衣穿。只要你听话,咱家还会给你饭吃。”
“我很乖很听话的。”小武脸上一派天真纯稚,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倒不是因为卖萌装可怜弄了件御寒的衣服,而是感叹她那两嗓子真没白喊,果然把皇桑招来了。是福是祸,不用一时三刻就能分明。
口口声声我啊我的,这小丫头的胆子还真是大得没了边。区宝智咳了两声,凑到季良全身边低声说:“良全公公,小丫头不识礼数,等皇上问完话,下官一定卖力教她。”
季良全不置可否,直起腰笑意不改地问:“刚才怎么闹得那么凶?咱家听着,好像是先闹腾起来,这孩子才不停嚷嚷的吧?”
区宝智就等着这句话,他赶紧躬下高大身体,更近地凑在季良全耳边说了几句。小武眨巴着眼睛看似懵懂无知,却立刻屏息静气凝神,竖起耳朵偷听。
一听到“紫微星”、“大吉”之类的话,小武就在心里开始琢磨。她的前世,紫微星是帝星的象征,也不知道这儿是不是一样。
这个国号为周、以武姓为尊的朝代,小武觉得很陌生,不像是媚娘姐姐建立的那个大周朝。紫微星象征着帝星神马的,也许她多想了。
季良全听罢区宝智的话,与他对视数息,略一沉吟,轻声道:“天象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问过钦天司自有计较,咱们不能多嘴。”区宝智连声应是,态度十分恭敬。
冰眼男在内狱门口初出场时那叫一个霸气一个威风。然而此时在圆胖中年太监面前,他眼里可以冻死北极熊的冰不仅都化了,这股亲热劲儿还堪比见着自己的亲爹。小武在心里直撇嘴,却也知道这不稀奇,实在太正常了。
话说前世,小武在下属面前同样霸气威风,可是见到上司还不一样像是见着了亲人?当然,她认为自己在上司面前还是注意保持自尊的,绝对不像冰眼男这么露骨谄媚。
如此耽搁了一小会儿,季良全不敢让皇帝久等,牵着小武的手领她进了宫门。小武一边走一边偷偷四下打量,心里直咂舌,估摸着这儿应该是嫔妃的居所。精致富丽有余,庄重大气不足,不像是皇帝皇后起居之处。
走了大概三四米,小武抬眼看见好多个宫人悄然无声地跪在地上,针落可闻。宫人们前面是一道用金镶玉钩左右挂住固定的珠帘,前头影影绰绰还有不浅的进深。
季良全的脚步轻得像猫在走路,小武有样学样,也是蹑手蹑脚。第二道珠帘外头,又有十几个跪伏于地无声无息好像死人一样的宫人。小武暗自抹了把冷汗,觉着今天冒失了,这儿法度之森严恐怕超出了她的预料。
到了第三重珠帘外,小武眼尖瞧见正对面一抹明黄色若隐若现。她的心顿时嘭嘭跳得激烈,那就是大周朝的最高国家领导人咩?季良全让小武跪到五名宫人前面,这才弯腰躬身穿过珠帘入内。
皇帝向来耐心十足,并不觉得季良全回来的晚。如果季良全出门不久就回转,他反而会觉得奴婢办事不周全不细致。譬如说皇贵妃,有孕在身的泰王妃落水这么大的事儿,她居然出门不过一刻钟就回来禀报,这样匆促能问出什么?
见季良全小步上前,重新坐回屋内首位座椅的皇帝沉声道:“可问清楚了?人带来没有?”
“人就在珠帘外等候皇上垂询,事情奴婢也问清楚了。”季良全把区宝智的话三言两语复述了一遍。听说天象有异,众妃的脸色有程度不同的变化。
皇帝长眉微挑,面色平静地吩咐:“让人去传旨,宣钦天司正使即刻来见朕。把那个娃娃带进来,看在先皇后的面上,朕亲眼瞧瞧她长得什么样儿。”
季良全领命退下,先喊了宣旨太监出宫去办皇帝交的差事,再领了小武垂头弯腰进了珠帘,让她跪在地上。他低声教道:“快给皇上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小武刚才就听见了皇帝说话,当即从他的语气、语速断定,皇帝老儿绝对是个说一不二、威严强势的狠角色。听了季良全的教导,她双臂前伸,身体紧贴地面绣毯,匍匐行大礼参拜:“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给娘娘请安,娘娘如意吉祥。”
给皇帝和妃嫔们请安的礼节及用语,记忆中原主曾经被老太监教过。小武不敢乱来,也不敢乱加半个不该有的词语,动作和说话都规规矩矩、一丝不苟。
正房火烛通明,这个趴伏于地的幼小身体比皇帝意料中更显干瘦脆弱。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一只手,就能把这孩子的小腰给掐断。她穿着不知是哪个宫人的衣服,对她来说实在太过肥大宽长,袖子和后襟都拖到地上。
“方才你大叫‘什么也没看见’,这是何故?”皇帝沉沉发问,不再去看地上的小人,垂下眼帘似睡非睡。
尼玛,倒是让老娘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