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宗厚刹住脚,扭回头看武令媺,疑惑地问:“媺儿,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他们?我要把下毒的人打死!”他赶紧转身把武令媺扶着坐稳。
“父皇会为我做主。”武令媺揉搓着手臂,吸着凉气说,“如果真是他们想害我,父皇这么疼我,一定会罚他们的。”
“公主所言极是。圣上把您当心肝一样疼宠着,您受了委屈,圣上肯定会给您讨回公道。”区宝智拍了两句马屁,再把脚边放着的包裹提起来,双手捧上前,很识相地交给了金生水,“殿下,这些是在潮生公公房里找到的东西。您被囚于内狱时,潮生公公曾经为了您贿赂过狱卒,那些银子奴婢也一并拿回来了,都在包袱里。”
第三十四章 命大,福气才大
更新时间2012…6…24 20:21:00 字数:3112
武令媺回想昨天情景,这才恍然大悟那个干瘦婆子为什么会转变态度扔给自己薄布御寒。她连忙命金生水把包裹放在床上,和武宗厚一起七手八脚解开包袱皮。
里面果然放着三块碎银子,武令媺拿自己的手帕把银子包起来塞在枕头底下。这是潮生公公的遗产,象征意义大过实用,她会珍藏一辈子。
此外就是一身崭新的七品太监制服,应该是李潮生被提拔以后发下来的。把这身衣裳翻开,她看见最底下静静躺着一个瘪瘪的破旧荷包。
解开荷包线绳,武令媺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却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纸。展开瞧去,纸上歪歪扭扭写着“李潮生”三个字。那股属于原主的情绪又翻腾起来,她心中酸楚不已。
李潮生在那座小院子的沙土地上用树枝教原主写字,后来费了很大功夫才弄到几张黄纸、一枝秃毛笔、半块残砚和一小截墨。原主第一次写下来的字就是李潮生的名儿,被他珍而重之地贴身收藏。
武令媺忽觉不对劲,按照原主的记记,这个旧荷包应该一直在李潮生身上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迟疑着问:“这些都是潮生公公房里的东西?没有从他身上取出什么来吗?”
区宝智慌忙欠身禀道:“殿下,潮生公公身上没有一星半点私有之物,都是按宫规配给的东西。除了衣裳,其余那些饰物都要收回内廷司。不过,如果您想留下来以做纪念,奴婢这就让人去取回来。”
“不必了。”武令媺摇头,叹气,眼里自然而然含了两泡眼泪,伤心地说,“潮生公公为了把孤养大,耗尽心血,想来也确实只剩下这些东西。”她把那张写着名字的黄纸认认真真叠好,仍然放回旧荷包里,不住摩挲着喃喃说,“潮生公公,你放心的去吧,孤会好好活下来的!”
风吹得窗纱沙沙轻响,仿佛是谁在低声欢笑。见小公主感伤,殿内沉默下来。区宝智偶尔与兄弟们不露痕迹地交换眼色,浮躁的心情慢慢平缓。时日还长,只要公主恩宠依旧,他们还有重掌权柄的那一天。
武宗厚眼里心里也酸酸的,他想起了自己的母妃。再看看陷入悲伤之中的小妹妹,他越发觉得和她亲近。他与她,同样没了母亲,也没了最值得信任最忠心不二的人。他与她,都是孤苦伶仃的可怜人。
“媺儿,不怕,不伤心。咱们还有父皇,你还有哥哥。”武宗厚把武令媺圈进怀里,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
武令媺擦擦眼泪,振作起精神,点头浅浅笑着说:“那十二哥,以后你要好好保护我。你要好好学武,听到了没?”武宗厚用力点头,连声让她放心,说他一定会当个好哥哥,绝不叫旁人欺负了她。
看样子,这对小兄妹以后要相互扶持了,区宝智在心里一笑。蓦然耳朵动了动,他低声说:“公主,奴婢听到洗月堂殿外来了人,是林贵妃听说您醒了,要来看您。还有两名宫女给您送来了晚膳,和林贵妃一起过来的。”
武令媺从武宗厚怀里挣扎出来,拉着他的手问:“十二哥,你在这里用晚膳吗?”
武宗厚喜笑颜开,直点头说:“好啊好啊,我回宫也是一个人吃,好没意思的。”
“你们都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留着金生水在这里服侍就行了。”武令媺又忽闪着桃花大眼看向众灰袍,满脸信赖地说,“你们晚上一定要保护好孤,不要让那个坏人又跑进来害了孤。”
“请殿下放心,奴婢们会一直守在您寝殿外面。”此时区宝智这话绝对出自真心,要是玉松公主被害了,他们这十九个人的小命肯定也留不到第二天。
要想马儿跑,得让马儿吃草。武令媺许诺说:“好好干活,孤不会亏待你们。”武宗厚也点头,大声道:“本王也会有重赏,你们一定要好好保护本王的妹妹。”
区宝智领着众灰袍轰然应诺,虎虎生风地迈开大步离开了寝殿。半刻钟后,有宫女鱼贯而入,服侍武令媺洗漱。金生水眼明心亮,看了会儿就能上手。武令媺没说什么,武宗厚倒是掏出两个银锭子赏给了金生水。
果然是林贵妃带着宫人来嘘寒问暖,武令媺反正有梦魇的症状做掩护,很没有精神地应付了几句。她装出一副被吓破胆的模样,死活不吃饭。最后闹得林贵妃叫了太医来验毒,她才肯吃两口。那碗药,在太医的连连保证下,她也不情不愿地喝了小半。
饭后,送走三步一回头的武宗厚,武令媺拒绝了林贵妃要接她去延贵宫主殿同住的意见。她满脸惧怕之色地说:“孤刚才梦魇时,看见潮生公公一边吐血一边看着孤,让孤小心别被人害了。孤睡不着,孤好想潮生公公,孤要在这里等他,他一定会来守着孤!”
她胡搅蛮缠,拿出小孩子撒泼的本事,一改白天的乖巧,睁着通红的眼睛控诉:“娘娘,孤被二皇兄欺负的时候,娘娘为什么不来帮孤?如果娘娘肯帮孤,说不定潮生公公就不会死了。父皇……呜呜呜……我要父皇……哇啊啊……”
林贵妃绞尽脑汁想借口试图安抚放声大哭的武令媺,却无奈发现因为李潮生的死小公主竟是连自己也迁怒上了。见小公主受惊实在不小,太医也叮嘱不能再让她受刺激以免还会梦魇,林贵妃只好离开洗月堂。
对守在洗月堂四处的区宝智等人千叮万嘱,荣升为公主近身太监的金生水更是被林贵妃不软不硬地刺了几句话。听着身后洗月堂寝殿里玉松公主的哭闹声,林贵妃用力按压太阳穴,觉得头疼不已。
不过也许是药效发作了,闹得整个延贵宫都不安宁的孩童哭叫声渐渐低弱下去,又过了一刻钟便完全消失。月色如洗,银光遍洒宫苑,区宝智藏身于延贵宫正殿屋檐阴影之下,精光灼灼的眼睛向四方不停扫视。
刚刚他得到命令,今夜宫中必有祸事。帮乌义带话的人说,无论发生何事,灭杀来犯之敌之时,尽量生擒几个活口。区宝智把那些话咂摸了良久,悚然得出的结论令他心惊不已。尤其是那句“命大,福气才大”,简直像一道雷霆劈在他脑海里。
这就是皇家,凉薄无情的皇家!区宝智斜眼,满含怜悯地向洗月堂寝殿的方向看过去。公主终究只是公主,和承载皇室厚望的吉兆皇孙相比,公主当然是被牺牲的那个!他还想着能否依靠公主重返内卫掌权,如今看来只怕用不着了。
过了子夜,不知从何处飘来数朵浮云,渐渐将明月遮住。蓦然,宫中几处地方皆有火光隐现。区宝智长身而望,认出那是宫人和杂役居住之所。“走水灭火”之声被晚风飘飘忽忽带入他耳中,他心中不住冷笑,知道好戏开锣了。
嗖嗖破空之声由远至近,区宝智眼瞳微缩,清楚看见隐匿于黑暗中的那一点点火星。火箭!真是好谋划!竟然用火箭远攻!可惜碰上了他!
内卫里,唯有区宝智有修炼夜眼瞳术的天赋。只要运内力于眼中,哪怕是夜晚,他都能看见百丈之内的情景。飞快辨认出火箭射来的方向,他吹响了手中铜哨。
刹时,从延贵宫附近的宫墙阴影中飞窜出几十个黑影,按照哨音所示分头扑向那些射箭的人。连片火箭落在了延贵宫四处,起码有几十枝命中了洗月堂诸房的屋顶檐角。
如今尚是二月天,朔风中还有潮湿之意。然而这些火箭不知淬了什么东西,一落下就轰然爆开,继而燃起大火,刹那就把屋顶飞檐烧得“噼噼剥剥”作响。
尽管今夜任务区宝智以杀人捉人为主,但面前由火箭引起的火势还是被他用内力熄灭。可惜他身负重任,必须在屋顶掌握方向,控制袭杀,对其余地方的火势就无可奈何了。
不久之前他还信誓旦旦要护卫的玉松公主……区宝智在心里只是暗叹,又可惜武学资质极佳的小金子恐怕要给公主陪葬。
不过,事无绝对。只要反应及时,小公主也未必不能逃出生天。毕竟这些袭击都是掩人耳目之举,那些人的真正目标是还在宫中未曾回府的泰王之子!
皇帝欲借玉松公主引出幕后伤及皇孙之人,那些人又何尝不是以灭杀玉松公主为掩护,去干掉那位天命皇孙?区宝智被夜风吹得遍体生寒,要不是乌义暗中提点,他恐怕还弄不清楚自己被皇帝指派来护卫公主的真正原因!捉到活口才会有口供,才能将矛头对准皇帝要对准的人!
夜深人已眠,延贵宫诸人被火灾惊醒,很快就乱成一团。林贵妃安置的主殿附近还好,零星火星不曾肆虐开来就被迅速扑灭。但是被火箭重点关照的洗月堂,火势却越来越凶猛,渐渐向其余殿阁漫延。
区宝智忙里偷闲瞧了两眼,却见熊熊烈火把洗月堂寝殿笼罩在内,尖利呼救声隐约可闻。闹腾了半宿,好不容易才沉沉睡去的小公主,就算被吓醒过来,她要怎么逃出生天?
命大,福气才大!果然如此!
第三十五章 死里逃生
更新时间2012…6…25 20:20:24 字数:3207
没有人,没有人在寝殿外面守着。金生水满心的惊恐,抖抖索索跪在墙角,根本不敢去看身前只穿着寝衣的小公主。他低低垂落的眼帘,却无法遮蔽那一抹又一抹飞速划过又逝去的红光。那是火,是可以吞噬所有的火魔!
“起来吧,你也是被放弃的那个。”四下喧嚣吵嚷,尤其是火警锣声几乎能将耳膜刺破。然而这个幽幽凉凉的声音却冲破一切阻碍清晰地响在自己耳边,金生水瑟缩着身体慢慢从地上爬起身。
他比小公主高一个头,垂首就能看见她的脸庞。此时流露于她稚嫩小脸上的异样平静神态让他惊讶又害怕,但他心中最多的情绪还是感激。
要不是小公主睡着睡着突然惊醒过来,说是潮生公公在梦里喊她出殿去见面,他肯定会葬身火海之中。是潮生公公救了小公主和他,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那时的寝殿里真安静哪,安静得好像他反省过错时被关进的内卫黑牢。微弱烛火在黑暗阴影中无力摇曳,和现在被烈焰无情焚烧、不停倒塌的华屋一样脆弱。
原本应该在床榻前守夜的宫女被不停哭闹的小公主发脾气赶跑,冷清死寂的屋子里只有睡在门边的他和隐隐低泣的小公主。不过也幸好这样,他才能和小公主一起悄无声息地离开。殿外没有人出现阻拦,孤寒月色冷漠地照着寝殿外面长得好像看不见尽头的冰冷走廊。
不久之前,那些曾经的同袍大声对小公主说他们一定会守护在侧。然而他和小公主偷偷从走廊里溜出了洗月堂,这么老长老长的路,除了几个已经呼噜声震天的上夜奴婢,从来都耳聪目明的灰袍们连影子也没露。
所以,小公主此时说,你也是被放弃的那个,金生水听明白了。他已有十岁,在宫里待了三年,受了两年的内卫训练,该懂的事他都懂。
“要不是公主殿下,奴婢一定会死。”金生水又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给武令媺磕头,“殿下救命之恩,奴婢没齿难忘,唯有粉骨碎身相报!”
“你错了。”武令媺抱紧不停打寒颤的小身体,转身低头看向金生水,“如果不是孤把你要过来,今夜你就不会在寝殿内值夜,你自然也不会面临差点被火烧死的灾祸。”
金生水微怔,随即重重磕头,用紧张得变了调的嗓音说:“殿下并没有强迫奴婢,是奴婢心甘情愿要侍奉殿下。是福是祸,都是奴婢自己的选择,与殿下无关。奴婢绝对不会如殿下所说的那样去想!”
他悄悄抬眼瞟了一眼镇定得不象话的小公主,突然暗想:“今夜真的是潮生公公给公主梦中托话,她才想要离开寝殿从而避开这场祸事吗?火烧起来时,殿下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不紧张?她似乎……像是知道会有祸事发生!?”眼睫急促眨动,金生水的脸色越来越白,更低地伏下身体。
这孩子说话有条理,遣词造句也不是她在内狱时听到的那些太监的粗鄙言语。而武令媺更是清楚看见了金生水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惶与了然,于是猜测恐怕他已经想到了什么。她并不慌乱,但没有再开口说话。她的沉默,将会给这个孩子带去沉重压力。何去何从,他必须做出选择。
扭头望向被烧成了火炬的洗月堂,漫天火光将黑夜照得几成白昼,而武令媺墨玉黑瞳里同样烧着两团熊熊烈火。这样大的火势,如果是原主,今天晚上绝对有死无生。
此时,她真不知该庆幸自己的死里逃生,还是愤怒悲伤于皇家的冷酷无情。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安全真的交给皇帝和那些灰袍?所以没睡多久,她就以潮生公公梦里带话为借口,叫醒了金生水,偷偷摸摸离开了寝殿。
一路所见让武令媺心寒,那些发誓会在殿外守护她安全的灰袍子食言了。她就不相信,如果他们真的在洗月堂附近,她偷溜出来会没有人看见。哪怕他们不敢阻止,最起码也要露面问问情况。但是没有,没有人出现!
假若自己出事死了,有守卫之责的灰袍们难辞其咎,必然会受牵连。蹑手蹑脚沿着墙根溜出洗月堂的路上,武令媺被寒风吹得全身上下都冰冰凉,而头脑也格外的清醒。她已经猜到,若是没有来自上头的命令,区宝智那些人绝对不敢擅离职守。底下人揣摩圣意,圣意又如何?
武令媺在心里连声冷笑,反正她对皇帝也没有真感情。她不会伤心,只会将警惕加量。今天侥幸没死,未来还有得是仗要打,她没有那个地球时间去伤感,考虑日后之事才是正经。想到这里,武令媺伸小手搭在金生水胳膊上,揪着他单薄的灰袍用力拉扯。
“起来吧,”深深吸了口气,武令媺低声说,“小金,你和孤也算同生共死过一回,孤希望你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孤虽然年纪小,但是潮生公公教过孤人情世故。你对孤忠心不二,孤自然也会好好待你。”
就着映夜火红景光,金生水看见小公主的手指白得几乎透明。他急忙站起身来,垂首肃容说道:“请公主殿下放心,奴婢肯为殿下效死!”
这孩子长得倒清秀,这辈子真是可惜了。武令媺仔细观察金生水的表情,小灰袍显然是少年老成的那种,甚是镇定自若。她默然片刻,试探着问:“你是否真懂孤的意思?”
金生水微微一笑,轻声说:“殿下对潮生公公说过,以后只听皇上的话。所以,奴婢忠心于殿下,就是忠心于皇上。”
人才啊!武令媺不觉睁大眼。她早知道在宫廷生活的人绝不可小视,却还是没料到这个小灰袍会通透至此。“你说的很对,对孤忠诚,就是对父皇忠诚。”她终于笑了,又问,“你家里还有别人么?”
面上浮现黯然之色,金生水神色落寞地说:“启禀殿下,奴婢记得家中应有父母兄姐,奴婢是家中幼子。七岁那年家乡旱灾,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