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百姓!”
武宏嗣默默点头。眼神清亮如星。姑侄俩一路低声絮语,一路漫步。二人身前身后,皆有明暗卫士忠诚守护。这大半年以来,辅国公主府一点都不太平。刺杀、下毒、失窃,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桩,频繁得可怕。
武令媺明白,想她死的人很多。她的存在实在碍了许多人的眼睛。禄亲王会猜测她就是监国金龙使。其他人就不会这么想吗?不趁着她这个身份没公开之前将她扼杀,一旦她祭出这个吓人的护身符,事情会更加不好办。
时间过得很快。眨眨眼便到了九月份。楚国平南大营虽有异动,但并未如朝臣们猜测的那样打算再度南侵。
楚国老皇帝在一个半月前驾崩了,临死前以遗诏废了楚国太子,要立二十三皇子为新君。这段时间。楚国朝堂上下一团糟。楚太子逃出京城,摆开车马要用武力争夺皇位。二十三皇子这边的固山王也是掌军大将。两边在京畿地区快要打出狗脑子来。
楚国平南大营的大帅是从来不参与皇位争夺战的定山王,此时恐怕这位王爷在后悔为何要趁着周国朝堂不稳之时蠢蠢欲动。这回,换了大周镇北军的斥候频繁出没于云岭各处,窥视平南大营的动静。
武令媺的生辰是十月二十。去岁圣祖撑着病体命宗室局和礼部共同操办她的及笄大礼,却因了某些事,圣祖再不能等到正日子。便提前给她及笄。那一天是十月初三,武令媺刻骨铭心。她及笄成年。圣祖龙驭殡天。
再有个把月就是圣祖的周年祭,太皇太后早早就下了懿旨,命宗室局与礼部一起协作,务必要将这场祭礼办得隆重庄严。
武令媺新任大宗正便遇上这般大事,自然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在已经成功转正的礼部尚书是徐老国公,一家子亲人办起事来有商有量,进度极快。
这一次,武令媺以事务繁杂为由,点了武宏嗣一起操办祭礼。她给了他不小的权限,有意让他多接触宗室长辈和朝中官员。
武宏嗣不负她的期望,办起事来心思灵巧不说,还非常沉稳妥帖,深得徐老国公的赞赏。
他出嗣长英王府之后,朝廷便将当年查抄的王府财产加了一倍交还给他,现在王府诸事都暂时由武令媺打点,只是每过半个月向他交待一声。他也根本不去查问查看,将帐本等物一骨脑地扔给他的心腹太监总管好好收存。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到了十月初二,转过天来便是圣祖的周年祭礼。武令媺在早朝时为远征梁国的霍去疾多争取了一些补给物资,与永泰亲王那一伙人吵了半天,真是心力交瘁。洗漱过后,她正准备休息,金生水在外求见。
内卫这时候过来,一定没好事儿。武令媺披衣而起,在寝殿附带的书房见了金生水。他带来一封来自郑家的密信。
这是郑云阁自任天官以来,第一次通过府中武令媺交给他的眼线向她送信。都这么晚了还送信过来,她直觉不会是好事儿。
将密信拆开,她就着烛火仔细观看,慢慢的,嘴角微勾,露出淡淡笑意。他们终于忍不住,要对自己下手了呢。只是,这种方式真的会有用吗?她摇摇头。
十月初三,辰时正,圣祖周年祭仪式在宗庙的寄思殿隆重举行。小皇帝做为名义上的武氏族长和大周君主,亲自主持了仪式。
所有与圣祖在五服以内的宗室男丁在内殿、女眷在外殿,随着赞礼官的悠长唱礼,严肃行礼如仪。大臣们则在寄思殿外面的青石广场上跪拜行礼。唯一的例外就是武令媺,她身为女眷,却可以在内殿拜祭圣祖。
关于这一点,宗亲们也不是没有质疑过。但武令媺连大宗正都当了,还是圣祖钦命的监国金龙使,纵然有人心中不甘,也只能接受现实。
没错,今日武令媺的仪仗进宫,堂而皇之地打出了一面众人都很陌生的旗幡。旗上有八条五爪金龙虬结缠绕,所有龙爪都向下落在两个明黄大字之上——监国!
小皇帝给的尊号“辅国”旗幡尚在此旗之后,人们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不禁对这位公主殿下的权势又有了新的认识。而此旗,毫无疑问也深深地刺激到了某些人。
小皇帝在圣祖灵位和画像前上了第一柱香,接下来便是圣祖在京的儿孙们次第上前敬香,然后才是安国怀睦老亲王和长肃亲王等宗亲。一轮轮人流过去,最后终于轮到了武令媺。不知有多少晦暗莫测的目光死死钉在她身上,她恍若未觉,一步一步缓缓上前。她接过季良全递来的三支香,高举过头,跪倒磕头。
三跪九叩首,虔诚庄重,她眼里缓缓淌下泪来,砸在寄思殿青石地砖上,仿佛能听到声音。一丝不苟行完礼,她跪行上前,刚要把香插进香炉里,便听一个尖利的女子声音阴阳怪气地道:“你还当真敢给父皇上香啊!”
还是来了!武令媺闭了闭眼。东昌兰真公主今日要生事她是知道的,但她以为至少要等圣祖的周年祭礼完成以后这位好皇姐才会生出事端。
真是父皇的好女儿,她就一定要在父皇灵前闹事么?!真的不能再留了,这个不孝女!一缕杀机在武令媺眸中掠过。
没有理会东昌兰真公主,武令媺将三支香毕恭毕敬地插入香炉。她刚刚站起身,便听见小皇帝状似好奇的声音:“大皇姑,您为何有此一说?莫非小皇姑做了会惹皇祖父生气的事儿?”
这真真是撕破脸了!瞧着与东昌兰真公主站在一起的小皇帝、永泰亲王以及几位皇族长老,其余皇室宗亲们在心里暗暗叫苦。皇族内部不和,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自家关起门来说?外头还有一大群朝臣呢,叫他们看了笑话,皇族们脸上很有光么?
安国怀睦老亲王花白眉毛一掀,重重一拄手中龙头拐,这就要开口说话。但东昌兰真公主先发制人道:“安国叔祖,您稍安勿躁。侄孙女要说的话事关武氏血脉的纯净,您也不想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占踞皇族和朝廷的高位吧?那样,您如何面对父皇的在天之灵?”
东昌兰真公主的话实在是难听,安国怀睦老亲王气得老脸通红,怒喝:“武令妩,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叔祖,不必动怒,让皇姐把话说清楚。”武令媺示意武宏嗣扶住了气得摇摇欲倒的老亲王,又将回京祭拜圣祖的武宗厚拦在身后不让他发言。面对东昌兰真公主,她温和笑道,“皇姐的意思是孤不是武氏血脉?”
东昌兰真公主得意地笑起来:“你定然是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吧?否则何必急急慌慌将圣手神医接回你府中?不将他放在你眼皮底下,你如何能安心?”
小皇帝目光微闪,再度问道:“圣手神医怎么会与此事有关?不过那日,小皇姑确实不惜与皇姐交恶也要带走此人呢!”
“当年明辉淑妃产下的孩儿根本就已经死了,你是圣手神医从宫外带来的野种,冒充了金枝玉叶!”东昌兰真公主指向武令媺,尖锐指甲上涂满了通红的蔻丹,像血一样刺目的颜色。
她等这一天真的很久了!她一直隐而不发,是因为她想看着这个好皇妹一步一步爬上权势地位的巅峰,再给予重重一击!站得有多高,跌得就会有多惨,如此才能消解她心头的妒恨之意!L
☆、第四十九章 怎么可能?
郑云阁给武令媺送来的密信之上,写明了小皇帝、永泰亲王和东昌兰真公主要联络一些不得志的宗亲,打算在圣祖周年祭礼这天向她发难。这些人的武器就是两个字——血脉!
但得知了自己真正身世的武令媺丝毫不惧,她尽管不是圣祖的亲生女儿,却是亲侄女,她的身上当然也流淌着武氏宗族的血脉。如今,无论是亲生父母还是圣祖和明辉淑妃都已经离世,她还真的想知道,那些人打算怎么来证明她的身份。
叹了一口气,伸手缓缓地用力地压下东昌兰真公主指着自己的手指,武令媺淡淡道:“皇姐,信口雌黄、血口喷人可不是大周公主的必修功课。不要胡乱攀扯别人,你我心知肚明你为何要针对于我。证据,拿出证据来!”
“去拿下圣手神医,严刑拷打,自然会得出事实真相。”小皇帝双手紧紧攥拳,满脸兴奋雀跃之色。
武令媺扭头看他,温言道:“皇上,您如此残暴不仁,要对救治过圣祖的恩人屈打成招,会令臣民们失望的。”她叹了口气,仰视圣祖灵位之上的画像,喃喃道,“父皇,您也失望了吧?皇上他,还真是不可造就呢!”
这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宗亲的面,武令媺表达了对小皇帝的不满和厌恶。小皇帝冷哼一声,高高仰着头,也看着圣祖的画像说:“皇祖父若知道您不是他的女儿,会更加失望!”
武令媺连连摇头,怜悯地扫了一眼小皇帝,又环视在场宗亲们,轻声问:“大家都不信孤身上流着和圣祖一样的血?”
与武令媺亲厚的皇室宗亲们。包括与她站在同一条船上的祥郡王和禄亲王等人,对此只是不屑低笑。但在场却还是有近三分之一的宗室面露犹豫之色,还有人假惺惺道,说什么都没用,还是要看证据。
此时,以太皇太后为首的后、宫女眷和十几位朝中重臣也都闻讯入殿。无论是小皇帝还是武令媺这边,都没有阻止他们。今天。既然有人闹出事来。便将过去的一些事都做个了断吧!
东昌兰真公主广袖轻拂,傲慢地扫了一眼聚拢在武令媺身边的那些人,漠然道:“便叫你们心服口服!延嗣。把东西拿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沉默寡言的懿亲王武延嗣身上,此人是圣手神医的关门弟子,难道他真的知道某些事情?
武延嗣低着头,在崭新的王袍袖袋里摸了又摸。慢腾腾地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双手捧给了东昌兰真公主。武令媺眼神微闪。低笑两声道:“皇姐,无论你我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之事,都请你不要亵渎已逝之人的清白。您看,我明明好好活着。您为何要说明辉淑妃的孩儿已经死了呢?”
东昌兰真公主正在轻轻抚摸白玉小瓶,闻言身体微震,下意识看了武延嗣一眼。冷哼两声道:“不要胡搅蛮缠,”她举起玉瓶。对众人道,“如今圣祖驾崩,明辉淑妃也早就不在,无法再滴血验亲。但是,这瓶奇药可以令同一宗族血脉之人的血互相融合。取水来,孤先验!”
小皇帝跃跃欲试:“为表公平,朕也要验,所有人都要验!”
武令媺默不作声,任由东昌兰真公主当真取来了数十碗清水。她将玉瓶中的药水滴入碗中,透明澄澈的清水立时变成淡蓝色。她再刺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滴入,那血也染上一层诡异的蓝盈盈光芒。
小皇帝取过银针同样施为,他的血滴入碗中以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东昌兰真公主的鲜血相互融合在了一起,同样变成了淡蓝色。接下来,永泰亲王、懿亲王以及几位宗亲长老都将自己的鲜血滴入碗中,也能同样相融。
东昌兰真公主又叫来几位朝臣,让他们也将鲜血滴入碗中。而这些人的血无一例外的都无法与先前滴入的血相互融合,而是泾渭分明地各自占据了碗中清水的一部份。
接下来,宗亲们自愿或者不甘愿地做了这个宗族血脉大测试。也同样每每测试几个人,便将一位与武氏宗族没有半分血脉关系的朝臣、宫人或者侍卫的血滴进去,每每都不能相融。
最后只剩下与武令媺关系相厚的那些人,东昌兰真公主的目光里满是挑衅之色,一指面前那些盛满了清水的瓷碗,说道:“该你了,好皇妹!”
不用武令媺说什么,安国怀睦老亲王带着长肃亲王和武宗厚亲自去外面取了清水。盛水的茶杯还是老亲王自己用惯了的白玉茶杯,走到哪里都不离身的。
显然,这几位都怕东昌兰真公主在碗和水里动手脚。对此,东昌兰真公主只是冷笑,不免还讽刺两句。
那药水滴入白玉茶杯里的清水中,也同样将水染成了淡蓝色。安国怀睦老亲王才刚要动手刺破手指,武令媺制止了老人家,笑道:“叔祖就别凑小辈们的热闹玩笑了,难不成还有人会怀疑您老人家的血统不成?”
安国怀睦老亲王气咻咻地拄着龙头拐,瞥一眼另一方的那些人,阴沉着脸道:“今日之事必为天下人的笑柄。本王忝为如今武氏宗族最年长之人,却坐视此事发生,日后到了地下恐怕无颜去见武氏列祖列宗和圣祖。今日事后,某些人必要付出代价!”
老亲王向来慈眉善目,对待晚辈们都非常和蔼可亲。这是第一次,众多皇室晚辈瞧见老亲王杀气腾腾的一面,多有人心中生寒。长肃亲王也道,宗族内断然容不得那些无事生非之人!
至于武令媺的铁杆死忠永寿亲王武宗厚,从开始测试起,就用不善的目光逐一扫视那些质疑他家妹妹的人。他眼里的凶光简直如有实质,钵大的拳头始终捏得死紧。
武令媺不再多说,将自己的血滴入玉茶杯里,然后邀请东昌兰真公主:“皇姐,请您的一滴血,如何?”
东昌兰真公主款步行来,自信满满地笑道:“便是你不说,孤也要自己来验!咱们可是……亲姐妹呢!”她的语调拖得老长老长,与武令媺站在一起时,凑过去与她耳语,“不怕么?”
武令媺扭脸看她,同样悄声道:“父皇在天之灵必定会庇佑于我,我有什么好怕的?皇姐,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不瞒您说,今日,我也有一份大礼要奉上呢!”
“我等着你!”东昌兰真公主蓦然大笑,取过银针刺破手指,将自己的指尖血挤入玉茶杯里。然而,她想象当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只见自己的那滴血虽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与武令媺事先滴入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东昌兰真公主震惊大叫,猛地抓过身边一个人的手,看也不看就刺破其手指,再挤入一滴血。这滴血也同样缓慢坚定地与前面两滴血紧密相融。
“皇姐,您还没有闹够吗?!”这个被抓住手指的人正是武宗厚,他用力摔开还死死攥住自己手腕的东昌兰真公主,厌恶指责,“皇姐您是不是瞎了眼睛,若是瞎了就赶紧滚蛋!”
武令媺低笑两声,取过银针再次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再将鲜血依次滴入了剩下的七个碗内。她又亲手取来药瓶,滴入药水,再一一点名,让那些与东昌兰真公主站在一起的宗亲们上前试验。最后,她问脸色青白一片的小皇帝:“皇上,您不试试?”
小皇帝嘴唇蠕动,半响才带着哭音道:“小皇姑,朕,朕是被大皇姑骗了。小皇姑,您能不能原谅侄儿?”
“不能!”武令媺和颜悦色地说,“孤的颜面事小,圣祖荣辱事大。今日之事,无论是皇上,还是兰真皇姐,都必须要给孤一个交待!否则……”
“否则如何?”脸色也极其难看的永泰亲王走过来,护在小皇帝身前质问,“辅国你难不成想谋逆?竟敢威胁皇上?”
“八皇兄您还是操心一下自己吧!”武令媺面对永泰亲王可没有面对小皇帝时的好脸色,立马脸挂冰霜,冷哼一声道,“断亭先生日前托梦给孤,说他死得好冤好冤呢!您与兰真皇姐合谋假造祥瑞、欺瞒圣祖,以为这事儿当真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吗?”
“皇上,您以为您当真是天命之君?若不是您的这位好王叔自导自演了一场陷害王妃落水以致早产的戏码,您以为您会有那么合适的机会出生于金鳞朝天、紫微正照中天之时?”武令媺温言细语,却字字如刀似剑,直刺得小皇帝体无完肤,“可怜泰王府的平妃娘娘和长嫡子无辜受累!这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