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巍一呆。他也就是发发劳骚而已。行动?行个什么动?怎么个行动法儿?“你想怎么做?”他疑惑地问。
“玉松公主不爱宴饮歌舞,礼宾局只有对外联络处时常有差事办。不能办差。就意味着无法建功。而我想短时间内在公主府站稳脚跟,以玉松公主的信任来摆脱目前受同僚排挤的现状,就必须立下一个大大的功劳。”高竹猗眉眼里有几分焦躁,目光阴沉地望向被小花园高墙阻隔的另一边。
母亲身世暴露。出身星象殿的星象士去了君氏族中,当夜家中起火,母亲不知所踪。高竹猗前天晚上在住处床榻枕边发现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这些内容。他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就抛下所有一切跑回楚国。
星象殿与巫族六姓世家暗地里互别苗头已经有许多年。从六姓世家学成进入星象殿的星象士与星象殿自己培养的星象士争夺星象殿的话事权。这样的斗争从来没有停歇过。
星象殿出身的星象士没什么大事绝不会深入巫山深处,换言之,星象殿的人去了巫山就绝不可能有好事。不用说,母亲身世被泄露,星象殿这是去君家兴师问罪了。
结果,高竹猗不用想就知道,他那个伯祖父一定会把母亲交出去。倒不是说君家畏惧星象殿,而是他的伯祖父本来就不想庇护他和母亲。
若非父亲在临终前请动了一位德高望重的族老逼着族长立誓护佑他们母子,早在父亲去逝时,他们母子恐怕就被赶出了族外。那位族老前几年也撒手人寰,幸好他观星之术大成,有了在族中立足的本事,又拜了凤大巫为师,才算在族中站住了脚跟。
高竹猗后悔之至,他应该在离开楚国之前,恳求凤大巫或者固山王将母亲接到京里妥善安置。尽管那两位也答应他会向君家施压,让家族不敢怠慢他的母亲。
但他很清楚,若母亲的身世暴露,心怀大志的固山王和凤大巫绝不会冒险出头。其实他临行前,也不是没有劝过母亲离开族中。然而母亲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莽莽巫山,不愿意离开父亲长眠的地方。
若不是那名神秘老者送信,高竹猗很确定,母亲的事儿,凤大巫和固山王绝对会瞒下来,不会让他知道。想到这里,他手下用力,手掌慢慢没入榕树树干之中。
在那些尊贵人物心里,他高竹猗只不过是棋子一枚,根本不得自由。母亲在楚国,他就只能按照他们的心意去办事。可母亲一旦出事,他们却不会庇护她。
权力!若他手中也有滔天的重权,他就不会忍受族人的欺辱,不会成为别人的棋子,母亲也不会被家族背弃!莫欺少年穷,等着,你们都等着!
项巍将高竹猗此时看似平静的神色瞧得真切,心里不禁有点发怵。高竹猗这种表面不显,实则已经怒火高涨的样子他看见过几次,哪次都有人死。
将溜到嘴边的话赶紧咽下,项巍转而小心翼翼地说:“咱们兄弟俩有什么话都好商量,竹猗啊,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消消气,来,喝杯酒消消气。”
高竹猗徐徐从树干里抽出自己的手,微运内力,扎进掌心的木屑便纷纷掉落。得到项巍的许诺,他的脸色好看了几分,走到石桌边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项巍抬头瞧瞧他,又赶紧低下头,咽喉不自觉滑动。这身红霞锦的衣裳实在太衬高竹猗了,每回看见他,项巍都觉得自己的眼睛被火烧灼得生疼,心里却麻麻酥酥痒痒的。
“本来想着,如果还能有人考进公主府,也能与我一明一暗相互配合。可惜……”高竹猗得到神秘老者的试卷,这件事是绝对机密,他没有告诉项巍,自然也就不能惠及同样也去考公主府属官的楚国细作。顿了顿,他目光坚定地说,“现在没办法,只有动用那根进入了内宅的钉子。”
项巍目光微闪,犹豫道:“竹猗啊,能进公主府的内宅着实不容易。有本事不够,还得有运气。父王的指示,不要随意动用那人。外院也有咱们的两个人,不能帮你的忙吗?”
“玉松公主诸事繁多,一天有大半天在府外忙碌。她回府之后要么去演武场、兵营,要么就直接回内宅。”高竹猗冷静道,“我并不是想让那根钉子牺牲,只是想通过他,知道玉松公主出府之后的安排而已。”
这话说的轻巧,真正要办成此事不知有多困难。项巍通过安插在玉松公主府的细作慢慢知道,不要看众多属官可以随意进出公主府,实际上公主府外松内紧。而且进入外院容易,想进内宅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何况外院也不是任人随意乱走的地方,亲军和护院有严格的巡逻制度,通过每道门扉都必须出示令牌并且登记进出原因和时辰。另外,公主府供奉堂的武林高手也不知猫在哪个角落,时刻警惕着每一个出现在附近的人。
那名能够进入内宅的楚国细作活动范围和接触的人都相当有限,根本不能靠近玉松公主日常起居和休憩的地方。若想打探出玉松公主的行踪,那简直就是一件天大的难事,还不如让此人去搞破坏。
可是瞧瞧高竹猗含着隐怒和忧愤的复杂表情,项巍的心一下便软了。被玉松公主当成女子取乐,身为君氏子和星象士,这肯定是高竹猗无法忍受的屈辱。他迫切想改变日日遭受别人异样目光的现状,这种心情可以理解。
好吧。项巍叹了口气,低声说:“竹猗,不要急,慢慢来。周国现在政局不稳,有的是咱们行事的好机会!”
可我娘不能再等了!高竹猗吞下这句话,脑海里又出现那张纸条上殷红如血的字。神秘老者特意用朱砂写字来提醒他,不就是隐晦地告诉他,母亲性命危在旦夕么。若他还没有在玉松公主府有所建树,怎么换来老者对母亲的援手?
高竹猗不知道他现在才做这些事,还能不能救得了母亲。但他别无选择,他唯有尽力一试。若不是为了让母亲和自己拥有真正立足于世的可能,他何必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周国?母亲如果不在了,他做这些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事情已议定,高竹猗便在第二天去公主府上差时在约定的隐密地方留下暗号,那两名在外院的细作会帮他将消息送进内宅。
真是上天垂怜高竹猗的拳拳爱母之心,转过天来,他便接到消息。玉松公主会出席武林小会,此后她将轻车简从去往太临大运河东港,应该是想亲眼看看红鲤跳龙门。L
☆、第六十四章 手段高明(国庆节加更)
高,实在是高!武令媺从来都不曾轻视此位面人们的智慧,但是兰真公主用这种狂轰滥炸的祥瑞大爆发手法来证明自己的手段,她着实没想到。痛恨兰真公主不依不饶的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嫡姐的手段高明。
武令媺无计可施,根本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应对。那些祥瑞奇事多有人亲眼目睹,尤其是太临大运河的万鲤朝天跳龙门奇景,起码有上千个正好在码头的人看见了。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去搞鬼?所以人们都相信这是天降吉兆。
若只有这一桩事那也就罢了,武令媺相信总有原因可以解释那些鲤鱼为什么会发疯一样跳堤坝。但是后来接二连三又出现好几桩祥瑞事件,简直就是一种无声的示威与炫耀。
武令媺只好去想,这些事儿恐怕都是兰真公主的手笔。而且兰真公主早有预谋,否则在她与皇帝陛下说了那些话之后,只过去短短几天,被提防之下根本无法办成这些事儿。
真的好手段!兰真公主根本不去直接揭露武赟嗣出世时的吉兆可能是人为,她制造了一系列的祥瑞事件来做旁证。而且这么干,比直接揭露效果更佳。皇帝陛下必将疑神疑鬼,到底武赟嗣的吉兆加身是真是假?!却又得不到确切答案,恐怕陛下他也不想得到确切答案。
武令媺真不明白兰真公主到底想干什么。插手皇位之争,用祥瑞之事来影响皇帝陛下的最终判断?可是即便由此证明了武赟嗣出生带吉兆是人为是假的,皇帝陛下因此对泰王产生恼怒之心,瑞王这个兰真公主的合谋者在皇帝陛下心里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吖!
反倒是禄郡王在此事里占了上风,武令媺暗想。莫非兰真公主支持禄郡王上位?可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禄郡王实在不是处理政事的能手。由他来掌控偌大的大周帝国,只怕民生经济会一团糟。
就算痛恨皇帝陛下将她嫁进了郑家,兰真公主也不至于拿国家的前程开玩笑吧?大周倒霉了,她这位大周公主难道还能过上好日子?
属下们不断向武令媺禀报祥瑞出现后,大周子民的反应。她听了只是叹气。若她去告诉大家所谓祥瑞其实只是某种自然现象,当然也有可能是人为——譬如所谓鱼腹藏书、陨石刻字之类——那岂非遂了兰真公主的真正目的?
可是如果她也与别人一样上表去恭贺皇帝陛下。说天降祥瑞不绝乃是上天对大周宠爱有加的证明。那简直就是去刺皇帝陛下的心!
她家父皇陛下只会比她更清楚事实真相如何。此时多年祈望一朝被打破,失望愤怒甚至被欺骗的感觉必定让向来自信自负自傲的皇帝陛下痛苦不已罢。
武令媺真的为难。朝堂之上,众皇子众宗室众大臣纷纷上表。就连不明内情的小十二也写了恭贺文书送来,就只有她什么也没做。她坐在高高的龙座之上,父皇的痛苦她仿佛感同身受。瞧着文官里的郑家人,她很想把他们撕成碎片。
不是没想过将兰真公主对皇帝陛下所说的话告之于泰王。但武令媺相信,兰真公主既然敢说。她就不怕消息外露。哪怕与她当面对质,她也必定矢口否认。而且不管当年的祥瑞吉兆是不是泰王指使人有意为之,他都不可能承认。
往深处一想,难道……当年武赟嗣出生之日。金锦湖里金鳞朝天之事就是泰王伙同兰真公主弄出来的?不是没有可能!武令媺盘算到这里,不禁打冷颤。若果真如此,泰王这个笑面虎绝对是心机最深沉的皇子!
武令媺这两天去看望皇帝陛下。徐皇后悄悄告诉她,皇帝陛下能睡着的时间更短了。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差劲。内廷司已经在着手准备寿材寿衣之类的东西,全当是冲喜。
那边朝臣们还在大唱赞歌,雪片般的贺表上滔滔不绝地说这么多祥瑞出现,皇帝陛下的身体一定会好转。武令媺这几天那个糟心啊,简直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就这么到了七月二十日,武林小会正式开始比赛的一天。武令媺便想着去瞧瞧那些活蹦乱跳的练武小朋友们,舒散舒散心情,顺便也给高竹猗提供机会。天知道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小高再不采取行动,她就果断抓人上刑逼供。
武林小会采取的是擂台赛积分制,打赢积三分,平手两分,输了也有一分。每个人最多连战三场,第二场和第三场的积分都翻倍。这么做是考虑到孩子们的自尊心,若是拿着零蛋回去,不定怎么哭鼻子呢。
赛委会限定了各个擂台参与者的比赛年纪,尽量保证公平。不过练武这种事儿毫无规律可言,也许七八岁的小童能将几十岁的大人打得满地找牙。
武令媺身边现成就有这么一位,轮回剑唐锦堂也在可以参加武林小会的二十五岁以下武者之列。但他若是上了台,那简直就是灾难,绝对会被人认为是来砸场子的。
武林小会擂台赛在太宁城举行,所以由城卫戍备军负责维持秩序,宗正局与兵部的官员到场。武令媺带着随从旁观了几场比赛,瞧着孩子们英气勃勃舒展拳脚,心情变好点儿。
看了会儿热闹,在城中绕了几个弯子,让大宫女假扮她回府,武令媺自己则换了一身男装,只带了一名蛇卫和新近正式加入供奉堂的唐锦堂前往太临大运河的东港。皇帝陛下让吴老提督悄悄送信给她,让她去东港瞧瞧究竟。
成千上万的红鲤在这么些天里只有很少一部分跳过了堤坝,余下的鱼儿不知吃了什么药,一根筋地就是不放弃。如今红鲤跳龙门已经成了来到太宁城的人们必赏奇景之一,就为了每天都有大堆大堆百姓围观,龙骧军抽调了许多人手驻防,武宗厚不得不离开。
别看站在清凉山就能眺望到太临大运河的千帆竞渡,所谓望山跑死马,从京城到东港快马加鞭也要一天。武令媺由此很想念前世的交通工具们,骑这么久的马很辛苦有木有。
高竹猗头一天突然向上级请假,说是楚国质子项巍已经和礼部请示过了,要去东港看红鱼。他此时还是质子的书童,只能随侍在侧。他这么一个七品小官的事儿,不会有人特意传到武令媺耳里。只是她自己关注着。
是个聪明人哪。与其到时候制造偶遇落了刻意,不如光明正大说出来。武令媺倒是很期待高竹猗接下来的做为。
蛇卫擅长刺杀事,行踪不显于人前。唐锦堂行走江湖经验丰富,但是也看不出那名蛇卫究竟潜藏于何处。不过他清楚,公主殿下只带他却留下醉狐在府里帮着亲军统领操练娃娃兵,不无防范之意。而且,公主府那位从来没人见过的绝顶高手,恐怕就跟在身后不远的地方。
街面上人太多,武令媺策马徐行,扭头对落在自己身后半个马头位置的唐锦堂说:“小唐,你不要太紧张,太宁城的治安不错。”
唐锦堂一愣,此时只有他在公主殿下身旁,他当然紧张她的安危。据他所知,自家殿下在朝中可是有政敌的。他心里忽然生起骄傲情绪,殿下不愧是云稚姨的女儿,随随便便一眼便看出自己的情绪,要知道他可是江湖闻名的死人脸。
不过唐锦堂握住剑鞘的手却没有放松,低声问:“您……就这么放心在下?”方才内卫统领瞪着他的目光简直要吃人,对着公主殿下差点把头磕破了,根本不敢让他陪同。
要不是发现你这颗星出现在了星界,我才不会冒冒然带你出来。武令媺暗想,同时她又百思不得其解。她与轮回剑素不相识,怎么他只在公主府住了一晚上,再见面时她就能看见属于他的七剑紫星出现在自己的星界里?难道她终于玛丽苏人见人爱了一把?但是醉狐风铮为什么不一样?
心里存着疑虑,武令媺便要找到原因。星界虽然有点神经质,但于鉴别忠诚方面还是靠谱的。她干脆就带了唐锦堂出来,此时他发问,她便笑着说:“醉狐与你是莫逆之交,是你唯一的朋友,我留他在府里,你会顾忌。”
唐锦堂有点意外,飞快地看了看武令媺,又继续集中精神运内力于眼中耳中警戒。武令媺又道:“你以为我会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都是冠冕堂皇的废话。我就是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的小女子,当然不会胡乱相信人。但你武功超群,我也不能光养着你,你却不出力。所以只好用人质。”
“您很坦诚。”唐锦堂微微一笑,向来神情淡漠的脸孔便有如春光融化了雪水,露出绝好风景。他原本过于刚直浓黑的剑眉忽然变得让人觉得柔和,冷清的眼中注入了暖人的神彩。红润饱满的唇原本就是他五官最出色的地方,此时他嘴角微翘,唇形愈发清晰优美。
武令媺不禁在心里赞叹,有些人,笑与不笑那简直就是两个人。也不用拔剑了,遇着女性对手,他只用笑容就能杀死杀伤一大片。她笑吟吟地打趣:“小唐,没事不妨多笑笑。你笑起来没了杀气,别人更不会防范你。我这个人很好侍候,如果你能多笑笑,我就更高兴了。”
唐锦堂知道自己的笑容比自己的七把剑还要有杀伤力,所以他不爱笑。但是此时他的公主殿下这样说,他怎么能拒绝?“能让您高兴,是在下的荣幸。”他的笑容便愈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