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赌气,又把眼闭上。刚一闭眼,和尚来到近前说:“辛苦,算卦,卖多少钱?”先生一抬头说:“我这卦理倒好说,每卦十二个钱,你要算少给两个吧,给十个钱。”和尚说:“钱倒不少,你给我算一卦,算着我请你吃一顿饭。算不着我把你告下来,我们两人打一场官司。”先生说:“我给你算着,你也不必请我吃饭,算不着我也不跟你打官司。”和尚说:“好,你给算吧。”先生说:“你抽一根签吧。”和尚说:“不用抽,就算一个子罢。”先生说:“那不行,这是十二根签,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你说子不行,你抽出来才算呢。”和尚说:“我抽也是子。”先生说:“那不行。”和尚说:“你瞧。”用手一抽,先生一看,果然是子,说:“和尚你嘴倒灵了。”先生拿起卦盒刚要摇,和尚说:“你不用摇,就算个单罢。”先生说“不摇那不行,分为单折重交。”和尚说;“你摇也是单,不摇也是单。”先生不信,拿起卦盒一摇,倒出来果然是单。和尚说:“你就摆六个单罢。”先生说:“哪能净是单。”和尚说:“你不信你就摇,找费事!”先生连摇了五回都是单,赌气不摇了,摆上六个单说:“这是六冲卦,离而复合,和尚你问什么事?”和尚说:“我媳妇丢了,你算算找的着找不着。”先生说:“按着卦说,找的着。”和尚把两吊钱往摊上一扔,和尚说:“我要找着我媳妇,两吊钱给你,我不要了。找不着我媳妇,我跟你要四吊,我还把你合下来,我们打一场官司。”先生吓得说:“你也别告我,我也不要你这两吊钱。”和尚说着话,一抬头见那道姑又来了,和尚说:“先生真灵,我媳妇来了,这两吊钱送给你罢。”和尚赶上前,一把将道姑揪住,说:“你这可别跑了,你是我媳妇,不跟着我,跟老道跑了,那可不行!”道姑道:“你这和尚,疯疯癫癫,满嘴胡说。我跟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跟我苦苦作对?”和尚说:“我们两人就是打官司去。”道姑说:“打官司就打官司。”正说着话,对面来了两个班头,说:“和尚,你们二位订官司么?”和尚说:“打官司。”班头抖铁链就把道姑锁上,道姑说:“二位头儿,你们这就不对,我又没犯了国法王章,就满打我跟和尚打官司,怎么单锁我不锁和尚呢?”班头说:“我们老爷这里有规矩,要有道姑跟和尚打官司、只锁道姑不锁和尚。”道姑一听这话,透着新鲜,其实不是这样一段事。皆因江阴县本地面出了两条人命案,老爷正派人差拿道姑呢。江阴县有一位班头,姓黄名仁,他有个兄弟叫黄义,开首饰铺,弟兄分居另过。这天黄仁要下乡办案,家中就有妻子吴氏住着,独门独院三间北房,黄仁要出去办案,得四五天才能回家。临走之时,找他兄弟黄义去,黄仁说:“我要下乡去办案,这三两天不能回来,你明天给你嫂子送两吊钱日用,我回来再还你。”黄义说:“哥哥你去罢。”黄仁走后,次日黄义带了两吊钱,给嫂嫂送了去。来到黄仁家中一看,在他嫂子家中,坐着一个道站,二十多岁,芙蓉白面。黄义就说:“嫂子,我哥哥不在家,你住家里招三姑六婆,有什么好处?”吴氏说:“你管我呢,他又不是男子,连你哥哥他在家也不能管我。”黄义也不好深说,给他嫂子把两吊钱留下,自己回了铺子,一夜就觉着心惊肉跳不安。次日黄义一想,莫非有什么事?我哥哥不在家,我再瞧瞧去,立时又来到他嫂子门首。一叫门,把嗓子就喊干了,里面也不答话。左右邻都出来了,同着黄义把门撬开,进来到屋中一看,吓得黄义“呀”了一声,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82回 吴氏遇害奉偷捉贼 济公耍笑审问崔玉
话说黄义同街坊邻人进到屋中一看,见吴氏在墙上钉子崩着,手心里钉着大钉子,腿上钉着大钉子,肚子开了膛,肠子肚子流了一地,吴氏怀胎六个月,把婴胎叫人取了去。黄义一看,赶紧到江阴县衙门喊了冤。老爷姓高,立刻升堂,把黄义带上堂来一问,黄义道:“回京老爷,我哥哥黄仁,奉老爷差派出去办案,托我照料我嫂嫂吴氏。昨天我给送去两吊钱,今天我嫂嫂被人钉在墙上,开了膛,不知被何人害死,求老爷给捉拿凶手。”知县下去验了尸,稳婆说:“是被人盗去婴胎紫河车。”老爷这件事为了难,没有地方拿凶手去。过了几天,黄仁回来,一听说妻子被人害了,黄仁补一呈子,说:“素日跟黄义不和,这必是黄义害的。”老爷把黄义传来,说:“你哥哥说是你害的,你哥哥不在家,你去了几次?是怎么一段细情?你要实说。”黄义说:“回禀老爷,我哥哥走后,次日我送了两吊钱去,见我嫂子家中有个二十多岁的道姑。我说我嫂子不应让三婆六姑进家中,我嫂子还不愿意,我就回铺子了,觉着心神不定。次日我又去,就叫不开门,进去一看,就被人害了。”老爷一听有道姑在他家,豁然大悟。前两天西门外十里庄有一案,是夫妻两个过日子,男人外面作买卖,家里妇人头一天留下一个道姑,住了一夜,次日被人开了膛,也是怀胎有孕。左右邻居都瞧见他留下一个道姑,次日他也死了,道姑也不见了。此案告在当官,尚未拿着凶手,这又是道姑。老爷立刻派马快访拿道姑,两位班头奉堂谕出来,访拿道姑。故此见和尚这揪着道姑,过来把道姑锁上,就是和尚不揪着道姑说打官司,班头也是拿锁道站。二位班头,一位姓李,一位姓陈,把道姑锁上,拉着够奔衙门,和尚随同来到江阴县衙门。班头进去一回禀老爷,说:“有个穷和尚揪着一道姑,下役把道姑锁来。”老爷一听,心中一动,立刻传伺候升堂,带和尚道姑。和尚来到大堂之上,老爷一看,赶紧离了座位,说:“原来是圣僧佛驾光临。”上前行礼,众官人一着说;“怎么我们老爷会给穷和尚行礼?”书中交代:这位老爷非是别人,乃是高国泰。前集济公传,济公在余杭县救过高国泰、李四明,后来高国泰在梁万苍家攻书,连登科甲,榜下即用知县。故此今天见了济公,连忙给和尚行礼,吩咐来人看座。和尚在旁落了座,高国泰说:“圣僧因为什么揪着道姑?”和尚说:“我有五十两银子掉在地下,道姑捡起来,他不给我了。我揪着她跟她要,她不给,因为这个我要跟他打官司。”知县一听,吩咐把道姑带上来。官人立刻把道姑带上堂,道姑一跪,知县说:“你是哪里人?姓什么?叫什么?”道姑说:“小道是扬州府的人,我姓知,叫知一堂。自幼到家,在外面云游访道。”高国泰说:“你为何瞒昧圣憎的银子?”道姑说:“我并不认识他,和尚满口胡说。”和尚说:“老爷叫人搜他身上。”老爷立刻传官媒在当堂一翻,道姑上身并没有什么东西。和尚说:“你都翻倒了。”官媒一搜道姑的下身,搜出一个包裹来,官媒说。一回禀老爷,他不是道姑,他是个男子。”老爷一听,勃然大怒,说:“你这混帐东西!你既是男子,为何假扮道姑?大概你必有缘故,趁此说实话,免得皮肉受苦。”道姑说;“回禀老爷,我原本是扬州府的马快,只因我们本地有两个女贼越狱脱逃,我出来改扮道姑,所为访拿女贼。”知县说;“你是办案的马快,你可有海捕公文?”道姑说;“没有。”知县说:“大概抄手问事,你万不肯应,来人看夹棍伺候!”旁边官媒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有油纸包着那三个血饼子,有一个似乎成人形的,有好几把钢钩钢刀。官媒说:“回禀老爷,这是三个婴胎,这就是六条人命。”老爷说:“你这东西哪来的?”假道姑说:“我检的,我还没打开瞧,我还不知是什么呢?”知县说:“你捡的,你为何带在贴身隐藏着?大概你也不说实话。”立到派人用夹棍将他打起来,再一看他倒睡觉了。高国泰说;“圣僧,你看这怎么办?”和尚说:“不要紧。”当时用手一指,口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咪哞!奄。敕令吓!”贼人当时觉着夹根来得凶,疼痛难挨,热汗直流,口中说:“老爷不必动刑,小人有招。我原本姓崔,叫崔玉,外号叫五面狐狸。我奉常州府慈云观赤发灵宫邵华风祖师爷差派出来,盗夫妇人的婴胎紫河车,配熏香蒙汗药。我扮作道姑,所为跟妇人不避,得便行事,这是真情实话。”高国泰道:“慈云观有多少贼人?”崔玉说:“有前殿真人,后殿真人,左殿真人,右殿真人,有五百多位的绿林,都在那里啸聚。”高国泰立刻叫崔玉画了供,吩咐钉镣入狱。和尚说:“拿污秽之物把他嘴堵上,吃饭时再给他拿出来,不然他会邪术,他能跑了。”大人点头答应。高国泰退堂,请和尚来到书房,高国泰说:“现在我这里还有一案,求圣僧指示我一条明路。”和尚说:“什么事?”高国泰说:“西门外八里铺,出了两条命案。我下去验,门窗户壁未动,两个被杀,别的东西不丢,失去黄金百两。我没验出道理来,这案怎么办?”和尚说:“不要紧,我请两个人替你办这案。”高国泰说:“请谁呀?”和尚说:“我把我们庙里韦驮请来,叫他给你办这案。”高国泰说:“那行吗?”和尚说:“行,前者我请韦驮在秦相府盗过五雷天师八卦符,今天晚上在院中摆设香案,我一情就请来。你们可别偷着瞧,要偷着一瞧就瞎眼。”高国泰说:“是。”立刻吩咐家人,预备香烛纸马,摆酒席在书房,同和尚喝酒,直喝到天有初鼓。外面桌案预备停妥,高国泰说:“圣僧该请了罢!”和尚说:“该请了,你在屋里,可别出去。”高国泰说:“是。”和尚来到院中,把香烛点着,和尚说:“我乃非别,我乃灵隐寺济颠是也。韦驮不到,等待何时?”和尚连说了三遍,只听高处一声喊嚷:“吾神来也!”飕飕来了两个人,说:“罗汉圣僧,呼唤吾神。有何吩咐?”和尚说:“八里铺门窗未动,杀死了两条人命,盗去黄金百两,尊神把凶手给我拿来。”上面一声答应;“吾神遵法旨!”说罢,竟自去了。高国泰在屋中听着,心中说这韦驮爷来得真快。书中交代:来者这两位神仙,非是别人,乃是雷鸣、陈亮。这两个人原本由前者济公在天台山法斗老仙翁之后,叫孙道全回庙,叫悟禅投奔九松山灵空长老和尚,交给雷鸣、陈亮一封信,叫这两个人某月某日到江阴县,晚间在二堂后房上听招呼,叫这两个人装神仙,给和尚捧场。雷鸣、陈亮由头几天就来到江阴县,在店裹住着,天天晚上到江阴县衙中来。今天听济公说叫他两个人去给办八里铺这案,雷鸣、陈亮一声答应说:“遵法旨。”二人出了知县衙门,雷鸣说:“老三,这案怎办法?”这两个人头两天就听见说八里铺这案,门窗未动,两条命案,雷鸣、陈亮也不知是谁做的,今天济公叫给办这案,雷鸣没有主意,陈亮说:“要探贼事,先入贼伙。我们到八里铺左右去瞧探去。”雷鸣说:“也好。”二人这才一直来到西门,顺马道上城,用白练套锁抓住城头,顺绳下去,抖下白练套锁带在兜囊。二人施展陆地飞腾,往前走,只见眼前一座树林。二人刚来到树林,只听树林一声喊眼,怪叫如雷,说:“吾神来也!”雷鸣、陈亮二人抬头一看,吓得亡魂皆冒。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83回 因奇案济公诸神 见大鬼雷陈问盗
话说雷鸣、陈亮正往前走,只听树林内一声喊嚷:“吾神来也!”二人睁眼一看,只见由树林子出来一个显大神,身高立六,头如麦斗,头上戴着风翅盔,五色的脸膛,五色的衣裳,两只眼似两盏灯相仿,一张嘴由嘴内喷出一股黑烟起在半悬空,这股烟不散。雷鸣、陈亮大吃一惊,雷鸣说:“这是什么东西?”二人打算要跑。陈亮说:“二哥且慢,你我弟兄在绿林这些年,可没遇见过这事。大道边什么装神弄鬼的事可都有,真要是神他也不能害人,要是妖魔鬼怪你我跑也跑不了,莫若你我壮起胆子,问他一问。”雷鸣说:“对。”二人立刻拉出刀来,一声喊嚷:“呔,对面你是神,趁此归庙,你是鬼,趁此归坟。我二人也是绿林人,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跟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别吓唬我们。”这个鬼“呀”了一声,说:“原来是雷鸣、陈亮。”说完了这句话,晃晃悠悠复又进了树林中。雷鸣、陈亮心里说:“怪呀,他怎么知道我二人是雷鸣、陈亮呢?”两个人在这里站着发愣,工夫不大,只见由树林子出来一人,头上青壮帽,青绸氅,说:“原来是雷爷、陈爷!”雷鸣、陈亮一看,这人原来是绿林中小伙计姓王,叫王三虎,外号叫云中火。雷鸣、陈亮说:“原来是王三虎呀!你怎么干这个?”王三虎说:“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就在这江阴县住,我家中七十多岁的老娘,病着家里没有吃的。找在这里虽然装神,我可不截孤行客,我怕把人家吓死。我瞧有两三个人,方才出来,也不害人,只要得点财帛就罢了,没想今天遇见你们二位。”雷鸣、陈亮说:“我跟你打听打听,你是这本地人,在这八里铺,门窗壁未动,杀死命案两条,盗去黄金百两,你知道这案是谁做的不知?”王三虎说:“这件事我倒知道,你们二位怎不知道?做这案的人,跟你们二位联盟的拜兄弟呀。也是西川路的人。”雷鸣、陈亮说:“我们拜兄弟里,没有甚能为的人。你说是哪位?”王三虎说:“这个人是乾坤盗鼠华云龙的拜兄,叫鬼头刀郑天寿。当初他把华云龙带出来的,不是跟你二位联盟的吗?”雷鸣说:“你知道这个郑天寿,他在哪裹住着?”王三虎说:“他就在这西边,有个地名叫盆底坑,那里有座庙,叫大悲佛院。庙里有两个和尚,一个叫铁面佛月空,一个叫豆儿和尚拍花僧月静。他们虽是和尚庙,可跟常州府慈云观的老道是一党,这庙是慈云观的下院,郑天寿就在那庙裹住着。听说他们都会邪术,墙上画个门就能走。”雷鸣、陈亮说:“你带我们到庙瞧瞧去,你只要指给我们就得了。”王三虎说:“可以。”立时到树林拿他自己的包裹,带领陈亮、雷鸣往前走。雷鸣说:“你方才拿什么弄的那么大个?”王三虎说:“我拿竹皮子支的架子,假人脑袋有一个铜筒子,一烧狼粪就由嘴里冒出烟来不散。”雷鸣说:“这就是了。”三个人说着话,来到盆底坑,王三虎用手一指说:“就是这座庙。”雷鸣、陈亮说:“我二人到里面去探探,你在外面等着。”王三虎说;“就是罢。”雷鸣、陈亮二人这才来到庙界墙,拧身蹿上房去,在东配房后房坡,卧着望下一瞧,借着月亮看的甚真。正大殿头里有月台,月台上有一张牙桌,牙桌上放着茶壶茶碗,旁边坐着一个大脱头和尚。黑脸膛,穿着青僧衣,看那个样子,身躯胖大,就听和尚那里叫:“来人!”只见配房出来两个小和尚,都是长得凶眉恶目,来到月台前,说:“师父呼唤我等有什么事?”就听那脱头和尚说:“今天白天这件事,你郑大叔回来别跟他提,叫他一知道有钱,他就爱花。无论有多少钱,到他手一嫖一赌就完了,我是把他慝透了。”两个小和尚说:“师父心里既慝他,不会把他撵走了,不叫他住?”大和尚说:“你两个小孩子懂得什么?满嘴胡说。去亮青字,把那个溜了的瓢儿摘了,把他一理,你郑大叔回家别提。”两个小和尚一声答应,到东屋里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