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说:“师父,你呼唤我有什么吩咐?”和尚说:“你把你乌纱帽摘下来,蟒袍脱下来,玉带解下来,靴子脱下来。”秦相一想:“这倒不错,二百两银子买了一身,又买这身,这身衣裳得花二千,倒看和尚怎么样?”赵太守说:“圣僧不要诙谐,我非田来报可比,他是个头役。”和尚说:“你脱下来,自有好处。”赵太守无奈,只好脱下来。和尚说:“太守,你把田来报的这缨翎帽戴上,穿这件青布靠衫,穿这双布靴子。”太守就穿上,真就像头投了。和尚说:“太守,我叫你穿这身衣裳,你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赵太守说:“弟子不知。”济公说:“你可知道盗玉镯的贼人临走留下诗句,末句有‘派着临安太守拿’的一句,我派你去拿贼。”赵太守说:“我如何能拿得了?自有差役人等去办案。”和尚说:“我帮你去拿贼,你带上柴元禄、杜振英、雷世远、马安杰四个人,今天三更至五更,我要把贼人拿来。”回头说:“相爷今天你可别睡觉,三更至五更,我把贼拿来,要审问盗玉镯贼人的口供。”秦相点头。和尚带着赵太守、四个班头出了秦相府,够奔大街。赵太守跟着和尚,直绕了一趟四城,天有二更,赵太守说:“师父,倒是上哪去?我实在走不动了。”和尚说;“到了。”来到一条巷口,地名叫如意路,西边有一个更棚,里面墙上有一个黄磁碗点着灯,阴阴惨惨,打更的枕着梆子睡着的。和尚慢慢进去,拿半头砖,把梆子抽出来,替上半头砖,打更的也没醒。和尚告诉柴元禄、杜振英,叫打更的就说大人下夜,柴杜二班头进去一叫,打更的睡的迷迷糊糊,拿起砖头出来。和尚问:“几更天了?”打更的要打梆子,一瞧是砖,吓的惊慌失色。和尚说:“你不用害怕,我告你。”就附耳如此这等,打更的点头。和尚把梆子给了他,带着五个人来到一家门首,和尚用手一指,说:“要拿盗玉镯的贼,就在此门内。”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050回 捉贼人班头各奋勇 办海捕济公出都门
话说济公带着五个人,到了如意巷路东,有一座大门。和尚说:“要办案,就在此地。柴头、杜头你们二位在门缝北边站着,雷头、马头你们二位在门缝南边站着。”四位班头说:“师父做什么?”和尚说:“你们四位隔着门,由门缝往里吹气,就把贼吹出来。”这四个人也不敢不信,只好就得听和尚吩咐,上前用手拍门说:“开门来!开门来!”连拍了数下。里面门房里有两个二爷,正在屋里要睡觉。听外面叫门,这个说:“你瞧瞧去。”这位二爷素来是胆子最小,点上白蜡,捻出来刚要扮门缝往里瞧,觉着一阵冷风,蜡烛也灭了,吓的拨头就走。屋中这个家人说:“怎么了?”这个说:“黑古隆洞,毛毛轰轰鬼吹风。”两个人正说,又听外面嚷;“开门!开门!”吓得这二位二爷也不敢出来开门。正在这番光景,里面老爷出来了。书中交代,这家主人,原本姓杨名再田,原任做过四川成都府正堂①,因丁母忧,回家守制②。今天正在书房,听门外喧哗,叫童子拿下灯光出来,叫手下开门,把门开开,一看门口站着几个官人,这个时节,济公早隐在一旁蹲着。赵太守一见大门开了,由里出来一人,头戴青四榜方巾,身穿蓝袍,腰系丝绦,篆底官靴,面如三秋古月,三绺黑胡须飘洒在胸前,赵太守一见认识,赶奔上前说:“原来是大哥,此时尚未睡觉?”杨再田“哼”了一声,说:“什么人敢跟我呼兄唤弟?”赵太守说:“小弟赵凤山,莫非兄长就不认识了?”
①正堂:即知府、知县。
②守制:旧时父母或祖父母去世,儿子或孙子须谢绝人事,做官的解除职务,在家守孝二十七个月,叫作“守制”,意思指“遵守居丧的制度”。
这二人本来自幼同窗,又系同年,又是知己相交,今日见赵太守这样的打扮,黑夜的光景,没瞧出来,故此这样一问。听赵太守一说名字,杨再田说:“贤弟,拿着你堂堂的,怎么粉做这个样子?岂不失了官体,自讨下流。再说要被御史言官知道,定必奏参。”赵凤山说;“兄台有所不知,只因秦相府失去五铜、凤冠,有灵隐寺济公长老拿住贼人刘昌,审问出盗玉镯的贼人叫华云龙、王通,故此叫我改扮出来拿贼。’杨再田一听,叹了一声,说:“贤弟,你我乃念书之人,怎么也信服这攻乎异端,怪力乱神之事?和尚妖言惑众。”赵凤山说:“兄长不要如是,济公跟着我来办案。”济公站起说:“赵太守,咱们在他这里歇歇坐坐再走可否?”赵太守说;刘。弟我欲在兄这里歇息,叫我这几个人就在门房等候。”杨再田说:“请!”二人说着话往里走,和尚后面就跟着。院中北上房暗五明三,东西各有配房,和尚绕着头里进去,在上首椅子上一坐,杨再田一看,大大不悦,心里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他连身体都不顾。”心中虽不悦,是不好说。进来落座,赵太守说:“我也忘了给你们二位引见。”杨再田说:“不用引见,我已知道了。”吩咐家人倒茶。和尚说:“不用倒茶罢,摆酒!”杨再田故作未闻,问赵太守拿住的刘昌,审出来的贼人,是哪里的人?和尚说:“摆酒呀!”赵太守把秦相府的事,述说一遍。和尚说:“摆酒呀!”二人这里谈话,和尚一连说了十几声,赵太守实忍不住了,说:“兄长,小弟也饿了,有什么吃的?预备点。”杨再田说:“方才和尚说,我已听见了,只因舍间酒菜不齐,不敢奉敬。既是贤弟饿了,来预备。”一句话把酒菜摆上。和尚也不让,拿酒壶就斟,和尚说:“咱们一见如故,不要拘束。”喝了两三杯酒,杨再田存心要试探和尚,杨再田说:“和尚你既善晓过去未来之事,我有一事奉求。我自己把我的生日忘了,不记的哪年哪月所生,求你给占算占算。”和尚说;“那容易,你是某年某月生辰,今年五十八岁。”杨再田一听,直对。素常他本不信服妖言惑众。今天和尚真对说了,又说:“和尚,你给我相相面,多怎能好?”和尚说:“你可别恼。”杨再田说:“是君子问祸不问福,只要说真情实话、”济公哈哈一笑说:“大人,你气色不好,此时印堂发暗,眼光已散,脖子是裂了纹了,今夜三更,定有掉头之祸。”杨再田一听,问道;“我今夜三更准死,有何为凭据?’赁公说:“今有你本宅家人,勾引外来贼寇来杀你。”杨再田说:“我哪个家人?”济公说:“你把众家人全都叫来,我一看就知道。”杨再田立刻吩咐家人都来。这宅内总有二十七名男家人,九名仆妇丫环,于是男家人全来至书房以外,都站在那里。和尚一看,按名内中有一个三十五六岁家人,五官清秀,和尚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说:“叫杨连升。”乃是老家人杨顺之子,为人忠厚。济公说:“你勾引贼人外来,今夜来杀你家主人。”杨连升一听,把脸一沉说:“和尚,你可是搬弄是非。我自幼受主人之恩,今日如何做出这样无礼之事?你说无凭无据之话。”济公说:“你别生气,我问你,今一早你扫大门之时,有一人向门里只瞧。你问他找谁?他说‘贵宅是作过成都府正堂杨大人吗?’你就说是,对不对?”杨连升一听和尚之言,想了想协“不错,早晨虽有此事,我也没勾引贼来杀人家主人。”和尚说:“你一告诉他,是作过成都府正堂杨大老爷,他是你家主人仇人,今夜准来,与你无干。”杨再田半信半疑,自己又害怕,听见和尚问家人不是谣言,可就说:“圣僧,这件事应如何办法呢?”济公说:“杨太守放心,我等今来此,就为此贼而来。把我带来四个头役叫进来,我有话吩咐。”杨再田立刻派人把四个班头叫进来。济公说:“柴头、杜头你二人在东厢房廊下埋伏,雷头、马头你二人在西厢房廊下埋伏,候至三更以后,由东边来一贼人,等他落于地下,你四人过去,各摆兵器,把他围住拿获,杨太守自有重赏。”四人出来,分两边埋伏。那雷世远可说:“马二兄,咱们合柴、杜同衙门当差,今日他二人得了五十两银子,理应让让你我才是,他二人不但不让,连说一句也没说。今夜贼来之时,他二人过去,你我别过去,他二人捉了威人,叫他二人进去领赏。他二人如不行,那时你我二人过去捉贼,得了赏也是你我二人均分,不能分给他二人。”马安杰说:“有理,就依你罢。”二人暗暗计议,不知不觉天有三更时分,不见动作。那边柴、杜二人也暗暗说:“天到这般时候,怎么不见贼来呢?莫非济公算的不灵?要是贼人不来,今夜春济公该如何?”二人正说之际,只听院中“啪”的一声,落下一个问路石子,后面随下一人,身穿夜行衣服,臂插单刀,身高八尺以外。方落下来,柴元禄、杜振英二人飞身窜下来,说:“呔!贼人休走!我二人在此等候多时!你今日可是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摆刀就剁。那贼人哈哈一阵冷笑,说:“好,杨再田你有防备,我叫你防备一年,早晚我二太爷必采取你首级。”拉出刀来,合柴杜二人杀在一处。两个班头见贼人刀法纯熟,武艺精通,实不能拿他。那铁尺到了贼人至命之处,不敢往下落,怕伤了他的性命,贼人刀可往二位班头致命处上剁。柴杜二人只累的力尽汗流,不见雷世远马安杰出来帮助动手,柴头真急,口中说:“济公,你老人家快出来罢,我二人可不行了。”济公在屋中答言说;“我出去。”从里面出来。贼人一见,透些慌张,往旁边一闪,说:“今日我饶你二人不死,改日再会罢!”飞身蹿上房去。柴杜二人说:“不好,贼人逃走了,济公快念咒罢!”和尚说:“可以。”冲定贼人,用手一指,口中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咪哞!奄,敕令赫!”那贼人从房上一滚,落下院中。柴杜二人过去,立刻先把贼人按住,把刀夺过来,捺于地下,绑好了抬至上房屋中。杨再田一看,果然长的雄壮,问道:“贼人,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如何前来行刺?你叫什么名字?说来!”那贼人愕了半晌,抬起头来说:“可恨,可恨,别无话说,我也命该如此。”杨再田说:“你与我有什么仇,前来杀我?快些说来!如不然,我要重重责罚你。”贼人说。“不要动刑,我说。”从头至尾,如此如此,说了一番。要知说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051回 救义仆同赴千家口 见拜弟各诉别离情
话说杨再田在书房内问刺客名姓,那喊人说;“我姓华名云龙,绰号人称乾坤盗鼠,乃是西川人。”赵太守说:“兄长不用问了,我把他带到案相那里,听候相爷办理。”杨再田过来谢了济公,说;“要非圣僧来此,吾早为泉下人矣!从今我再也不敢不信服僧道了。”从新又另整杯盘,给和尚斟酒,只吃到东方发晓,鸡鸣三唱。天色大晓,外面声音一片,门上人进来回话说:“今有太守衙来轿接大人,在外边伺候。”不多时,只见赵福、赵禄二人,拿着衣包进来。赵太守立刻换了衣服,问:“何人给你等送信,知道我在这里广赵福说:“是如意巷的更夫李三,奉济公之命令,一早给我们送信,叫我等在这里杨宅迎接大人。”赵太守一听这话,心中这才明白,立刻把衣服换好。问济公:“是坐轿是骑马?”济公说:“太守你先押解贼人去,我随后就到。”太守立刻告辞,出来上轿,杨再田送出到外面。柴元禄、杜振英、雷世远、马安杰四位班头,押解着喊人直奔秦相府,有人往里面回话。秦相自从和尚同太守走后,在书房直等到四鼓以后,不见和尚到来,身觉劳乏,限在床上,和衣而卧。少时天亮,起来净面吃茶,方用过点心,只见家人进来回话说:“回禀相爷,现在赵太守带领班头,将赋人拿来,在府门外听候示下。”秦相说;“先把太守请进来,随后把赋人带上来。”家人到外面说:“相爷有请!”赵太守来到里面,给秦相行礼,将昨夜晚在如意巷口拿贼的事,多蒙济公将贼人拿获,一一述说一遍。秦相立刻吩咐将喊人带上来,两旁人答应,将贼人带到。秦相一看这贼人,比刘昌更透雄壮,穿着一身夜行衣服,怒目横眉。秦相说;“你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氏?将我的玉镯凤冠盗去,放在何处?趁此实说,免得皮肉受苦!”下面喊人说:“大人不便细问,我是西川人,我叫华云龙,玉镯、凤冠是我盗的。”秦大人说:“你卖在哪里?”华云龙说;“我卖给过往客商,不知名姓,卖了一千三百两银子,被我随后将银子花了。”秦丞相一闻此言,勃然大怒,说:“我的传家之宝,竟被你盗去。”正在动怒,要打贼人,外面有人进来回禀;“济公禅师到!”秦相吩咐有情。书中交代,怎么济公到来晚了?只因济公由杨再田家中出来,出了如意巷,刚来到大街,只见一人拿着果篮,直舞向前,跪倒行礼,口称:“师父,你老人家一向可好?”济公用手相搀,原来是探囊取物赵斌。济公说:“徒弟你跟我来,我有话说。”赵斌说:“我今天刚到果子市,买点果子要做小本经营,师父有何话说?”济公说:“你跟我到酒铺喝盅酒。”赵斌点头,跟着济公来到酒铺,要了两壶酒。济公说:“赵斌,我看你这几日印堂发暗,气色不佳,我给你八锭黄金,你自己拿家去,采米买柴,过百日之后,再作买卖。”说罢把那八锭黄金取出来,交给赵斌。赵斌谢了圣僧,给了酒钱,二人出了酒馆,济公直奔秦府而来。到了门首,家人回禀进去,秦相叫请,和尚到了里边,见相爷正自审问贼人。济公说:“大人可曾问明了口供?”秦相说:“今已问明了,他叫华云龙,盗我玉镯、凤冠,卖给不知名姓之人,把我两种宝贝失迷了。”济公说。“贼人名叫华云龙,你别不要脸啦!你那样人物,连真名姓多没有吗?说姓华为是发财呀?”贼人一听,把眼一翻说:“和尚,你真是我的对头冤家,我打算替华二弟打一脱案,要招出我的案来,我也是死,不想和尚认识我。”大人说:“你姓什么叫什么?倒是怎么一段缘故?讲来!”贼人说:“我姓王名通,乃是西川人,家住在成都府。因为我家兄在成都府,当一书办①,因为使了二百两赃银,被杨再田收监入狱,置之死地。那时我正在外面流落,后来我回去,才知我家兄已死了。我要找杨再田报仇,不想赃官已然丁忧回籍,故我找到临安来。在酒楼,遇见华云龙,他也是西川人,绿林的朋友。我二人见面,就住在城隍山下刘昌家中。因为游城隍山,遇见一个带发修行的少妇,华云龙一见美色起意,晚间入乌竹庵意欲采花,不想因奸不允,他将那少妇杀死,又将老尼姑砍倒。他回到寓所,一告诉我,我就替他担惊。我二人次日到泰山楼喝酒,因为口角相争,他一刀把静街太岁秦禄杀死。后来我同他在酒楼吃酒,我劝他不可这样胡闹,倘被官人拿获,岂不有性命之忧?他说我胆小,他要做惊天动地事,要杀秦相。我又用话一激他,我二人晚间就来到秦相府。他到了相府,盗了奇巧玲球白玉镯,十三挂嵌宝垂珠凤冠,他在粉皮墙题的诗,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人做的。”旁边也有先生写了招供,写完了,呈与秦大人过目。
①书办:文书类的职务。
秦相一看,自己这才明白,问道:“王通,现在华云龙他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