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着把银子周济他,大概赵福他二人准不愿意。”济公想罢,用手冲篱笆往里面一指,说:“二位管家,你们看宝贝。”赵福、赵禄一看,里面有一块石头,七提八角,朔朔放光,金光缔绕。赵福、赵禄二人一看,就问说:“圣僧,那是什么?”济公说:“那是宝贝,价值连城。”赵福说:“既是宝贝,他们本主为什么不收起来,放在这里?”济公说:“你好糊涂,常言说:‘运去黄金失色,时来铁也增光’,本家必是没造化,不知道,要知道是宝贝,决不搁在这里,我和尚过去买罢,你们两人别过去,我去买去,若赚了钱,你们两人二一添作五平分,我和尚不要。”赵福说:“只要赚了钱,我二人必孝敬圣僧。你过去买去罢!”和尚赶上前去问:“里面有人么?”只见里面出来一个妇人,身上褴褛不堪,说:“哟,大师父,找谁呀?”济公说:“我听见说你这里死了人。我和尚问问放焰口①不放?”这妇人一听,说:“大师父,我们这里连棺材都没有,不能放焰口?大师父,你请罢,我们也舍不起斋饭。”和尚说:“我也不化你们斋饭。”和尚用手一指顶笆篱门的石头说:“你们这块宝贝卖不卖?”妇人一想:“我们还有宝贝?这石头由我过门来扔着就在这里顶门,无用之物,他怎么说是宝贝?”想罢,这妇人说:“卖呀!”和尚说:“要多少钱?”这妇人愣了半天,半晌无语,也不知要多少钱好。和尚说:“你也不用要价,我给你一个价,我多了也没有,给你二百三十七两银子,你卖不卖?”赵福、赵禄二人一听,心说,“他倒真能给价二百五十两银花了十三两,还剩二百三十七两,他还说他会买东西,把银子全给人氛”两个人听着生气。现妇人听和尚一给价,有心卖罢,又怕卖漏了,有心不卖罢,真等着钱使用,想罢说;“卖了。”和尚说;“赵福、赵禄快给他银子,你们抱起来就跑,你掉了地下,掠走了宝贝,可是一文钱也不值。”赵福过来,把二百三十七两银子放在地下。赵福说:“赵禄你帮我抬着。”赵禄说:“我不帮你抬着,你先扛着,你扛不动,我再换你。”赵福一想也好,把石头扛起来,真有七八十斤重,走了有一里多地,扛得力尽筋乏。赵福说:“圣僧,这宝贝叫什么名字?”和尚说;“这叫历狗石。”赵福说:“这个宝贝可不错,就是这个名儿可不好,怎么叫压狗石呢?”和尚说:“本来就叫这名儿。”赵福说:“圣僧,我扛不动了,歇歇行不行?”和尚说:“不行,要往地下一捆走了宝,一文钱不值。”赵福说:“打在哪里卖去?”和尚说:“在昆山还卖不了,还得扛回临安卖去。”赵福一听,说:“要把我压死了!赵禄,你分钱不分?”赵禄说:“分钱。”赵福说:“你分钱,别叫我一个人扛着,你也换换我。”赵禄把石头接过来扛着,说:“圣僧要在昆山卖。行不行?”和尚说:“也行,无非少卖钱。要到临安卖,可以卖两万银。要在昆山卖,就卖一万银,少一半。”赵福、赵禄说:“我们没得两万银的命,就到昆山卖也好。”这两人压的浑身是汗,好容易来到昆山。到了十字街热闹地方,和尚说:“你们俩把宝贝扛着,站在这里卖吧。”只见由旁边过来几个人,看见这两个人穿的衣冠整齐艄着一块大石头站着,众人问道:“二位是做什么的?”赵福说:“卖宝贝。”有两个人说;“可就是这块石头是宝贝?”赵福说:“是。”这两人微微一笑走了,连连十数次,俱都如是,一问就走。赵福二人正在发愣,只听那边有人说:“世界上有买的,就有卖的,你买罢。”赵福二人睁眼一看,来了两位买主。当时赵福二人就想发财。不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①放焰口:“焰口”,佛教用语,形容俄鬼渴望饮食,口吐火焰。“放焰口”,即“和尚向饿鬼完施食”的一种佛事。
第041回 昆山县巧逢奇巧案 赵玉贞守节被人欺
话说赵福、赵禄二人正卖历狗石,从外面进来二人,问:“这块石头要卖多少钱?”赵福说:“白银一万两整。”那二人一语未发,回头就走。和尚说:“二位请回来,我们要的多,也不算卖了。你二位还个价钱,我们满天要价,你二位就地还钱,倒是给多少?”那二人说:“我们是有人送给我们一条狗,它尽跑。我想用镇子把这狗锁在这块石头上,他就跑不了啦!你们要的价钱太大,我们要还价,你可别恼,给你一百钱罢!”和尚说:“一百钱也不少,你给满钱罢。”那人说:“也好,我就给你满钱。”把钱给了,雇了一个闲汉,扛着要走。赵福说:“济公,这种宝贝卖~百钱,那如何行?”和尚哈哈大笑,说:“这块石头除却他还怕没主要哪。”赵禄说:“一百钱够挨压的钱了。”和尚说;“你二人二一添作五,一人五十文,我一文不要。你们赚钱,我再给你二人去找宝贝,短不了,不定什么人遇见。”二人一听,也不敢说别的话,无奈说:“去罢,我二人这一回差事白当了,分文不落己。”和尚说:“快走。”正往前走,只听对面有人说:“快躲开,来了疯妇人了!见人就打,这可不好。”济公一听,这件事必得我算算,按灵光连击三掌,口中说:“好好,这件事,我焉能不管,这还了得!”正自思想,只见从西边来了一个疯妇人,年有二十以外,姿容秀美,身穿青布带,蓝布衫,青丝发散乱,口中说:“来呀!你等随我上西天去见佛祖。”济公一听,早已明白,说:“好哇,闪开,我也疯了!”撒腿往前就跑。赵福、赵禄随后追。书中交代,这是怎么件事呢?原来昆山县有一家绅土人家,姓赵名海明,字静波,家中豪富,膝下无儿,就是一个女儿,名叫玉贞。生得秋水为神,白玉做骨,品貌端严,知三从,晓四德,明七贞,懂九烈,多读圣贤书,广览烈女文。赵海明爱如掌上珠,家大业大,又是本处绅士,姑娘长大十八岁,尚未许配人家。皆因赵海明有一宗脾气不好,先前常有媒人来给姑娘提亲,海明不是把媒人骂出去,就是赶出去,因此吓的媒人多不敢去了。他有一个本族的兄弟,叫赵国明,乃是乡绅人家,也是个本处大财主;在外面做过一任武营里千户,后来告职在家中养老,为人极其正直。这一天,来除他族兄赵海明,二人在书房谈话,赵国明就问;“兄长,今年高寿?”赵海明说:“我今年五十八岁,贤弟你忘了?”赵国明说:“今年嫂嫂多大年岁?”赵海明说;“她今年六十,比我长二岁。”赵国明听罢,点了点头说:“兄长你还能活五十八岁么?”赵海明说:“贤弟此言差矣!寿夭究通是命,富贵荣华自修,寿数焉能定准。”赵国明说:“既然如是,我有几句话劝你,我侄女已然十八岁,媒人一来说亲,你就骂出去,再不然抢拨出去,你莫非等着你死了,叫我侄女自己找婆家去?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礼。”赵海明一听,长叹一声,说:“贤弟有所不知,这并非是我不给你侄女找婆家,皆因来的那些媒人,有提的不是浮浪子弟,就是根底不清,都不对我的意思。我要给你侄女找婆家.倒不论贫富,只要是根本人家,本人五官相貌端正,不好浮华,就可以行。真要给一个浪荡子弟,岂不把侄女终身耽误?再说女儿姻亲大事,也不能粗率就办。”赵国明说:“我来就为我侄女的亲事而来,咱们这西街李文芳李孝廉,他有一胞弟叫李文元,新进的头一名文学,小考时也中的小三元,人称为才子,今年十八岁,我想此人将来必成大器。”赵明海说。“好,明天你把这位李文元约来,我求他写两幅对联。我要看看此人人品如何。”赵国明点头答应。次日早饭后,把李文元带来,赵海明一看,果然生的丰神飘洒,气宇轩昂,五官清秀,品貌不俗,连忙让至书房。家人献上菜来,赵海明说:“我久仰大名,未能拜访。”李文元说:“晚生在书房读书,所有外面应酬都是家兄,故此我都不认识。”谈了几句闲话,又盘问些诗文,李文元对答如流,赵海明甚喜。然后书憧研了墨,求李文元写了一幅对联,写完~看,上写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写的笔法清秀,赵海明甚为爱惜。写完了,又谈些闲话,李文元告辞要走,赵海明送至外面,回来就托赵国明去说这门亲事。三言五语,这也该当是婚姻,就停当了。择日下礼行茶,过了有半月,又择了日子,搬娶过门,赵海明陪送嫁妆不少。自过门之后,李文元夫妻甚是和好,过了一年之后,这也是该当李文元下场。自到场以后,自己以为必中,焉想到:“不要文章高天下,只要文章中试官。”三场之后,竟自脱科不第,名落孙山。李文元心中郁闷成疾,到家总说:“考试官无眼,这样文章不中。”越病越厉害,不知不觉病体深重。赵氏玉贞衣不解带,昼夜伺候,不想大限已到,古语说的是:“好花偏逢三更雨,明月忽来万里云。”李文元一病不起,呜呼哀哉,竟自死去。派人给赵海明送信,海明一听这话。如站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断缆崩舟。老夫妻连忙来到李宅,一见死尸,痛哭不止。到了女儿房中,只见赵氏玉贞连半滴眼泪都未落;赵海明合黄氏安人说:“儿呀,你这样命苦,你丈夫去世,如何你不伤心?”赵氏一听,说:“娘亲,为孩儿,红颜薄命,我怀中有孕,已然六个月之久,我此时虽然五内皆裂,就不敢哭,怕伤损胎,为之不孝。久后生养,要是一男哪,可以接续李氏门中香烟,要是一女,也是我那去世丈夫一点骨血。”说着话,甚是悲惨。那赵海明夫妻,又是劝解,又是悲哀。李文芳请人开吊念经,过了几日,发引已毕,赵氏玉贞暂守贞洁。过三四个月,腹中动作,派人把赵海明夫妻请来,临盆之际,有收生经伺候,生了一男,起了一个乳名,叫末郎儿。每逢丈夫去世,守节嫣妇,生这个孩儿,讹传叫慕生,正字是未生儿。人秉天地阴阳之气所生,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合而后雨泽降,夫妇合而后家道成。闲言少叙,赵氏自生了此子之后,单打出一所院子,守节三载。儿童非呼唤不准进那院中去,赵海明夫妻也时常来看女儿来。一天,赵氏向他父母说:“爹爹,娘亲,明天备一份寿礼来。明天是我哥哥李文芳的寿诞之辰,前来给他祝寿,好叫他照应你这苦命的外孙子。”赵海明夫妻点头说:“我夫妻明天必到,给他祝寿。”说完了话,夫妻二人回了家,次日先叫家人送来烛酒桃面,又送一轴寿樟,然后安人坐着轿,员外骑马,带领仆从人等,来到李宅门首。一看,真是车马盈门,白马红缨。那些不是亲的也来强说是亲,本来李文芳又是本处的绅士,又是财主,又是孝廉公,本处难不恭敬?所有昆山县的举监生员,绅董富户,都来给他祝寿起来。李文芳才三十岁,家中大排筵宴款待亲友。赵海明夫妻来到里面祝寿,李文芳说:“亲家翁,自我兄弟去世,你我久未得畅叙。今天趁此佳期美景,等晚间应酬亲友散去,家中现成的粗酌野芹,你我今天可以畅谈。”赵海明点头。天至掌灯以后,众亲友俱各散去,在书房摆了一桌酒,李文芳同赵海明慢慢小饮,吃着酒谈了些闲话。天有初鼓之际,只见由外面进来一使女,手中拿着一个灭灯进来,站在桌前说:“亲家老爷,员外爷,可了不得了,方才吓了奴婢一惊。方才余家太太同大奶奶在上房屋里吃酒,叫奴婢等去请二主母。我方到东院门前,紧对着书房那里,只见那边一条黑影,我一害怕,也没瞧出是什么来,把灯笼也灭了。”李文芳、赵海明一听这话,心中诧异,把灯笼点上,二人跟着来到东院门首,叫使女叫门。使女叫了一声:“二奶奶开门!”只听里面脚步响声,把门一开,跑出一个男子,赤身露体,赵海明、李文芳一看,“呀”叫了一声。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042回 贞节妇含冤寻县主 济禅师耍笑捉贼徒
话说使女正叫赵氏守节的院门,从里面跑出一个赤身露体的男子。李文芳一把没揪住,气得颜色更变,说:“赵海明你来看,这是你养的好女儿!咱们来书房说。”二人来至书房。酒也不能喝了。赵海明气得颜色改变,在那里默默无言。李文芳说:“咱们是官罢是私休?要是官罢,咱两个人到昆山县打一场官司。你愿意私休,你写给我一张无事字,我写给你一张替弟休妻字。我李氏门中,世代诗书门第,礼乐人家,没有这不要脸的人,给我败坏门风。”赵海明是一位读书明理的人,一听李文芳这一遍话,自己本来是没得活,赵海明说:“官罢私休,任凭你罢。赵海明要是不讲理,也有的话,我女儿在我家好好端端,到你家这是你家的门风,我能管三尺门里,不能管三尺门外。无奈,赵海明不能这么说。”李文芳说:“要是依我,咱们私休。”赵海明说:“也好,我先写给你无事字。”使女站在一旁,听明白了,跑到里面上房说:“亲家太太、大奶奶,可了不得了!奴婢去请二奶奶去,走在东院门首把灯笼灭了。我到书房点灯笼去,亲家老爷跟员外爷送我出来,一叫二主母的门,由二奶奶院里跑出一个男子,浑身上下一点衣服也没穿。员外爷跟亲家老爷都瞧见了,也没抓着这个人。我听员外说,要写替弟休妻字,亲家老爷要写无事字,这怎么好?”黄氏老太太一听这话,吓的颜色更变,女儿院中出这个事,酒也喝不下去了。大奶奶本是贤德人,素常抽理报和美,一听这话也愣了,赶紧同黄氏老太太够奔东跨院。来到赵氏玉贞这屋中一看,地下还点着灯,阴阴惨惨。这西里门是顺前橹的床,见赵氏杯中抱着小孩,脸冲里合衣而睡,已然睡熟,在他旁边有一身男子裤褂,男子鞋袜各一双。使女过去叫二奶奶醒来,连叫数声,赵氏惊醒,睁眼一看,娘亲、嫂嫂带着许多丫环、仆妇在地下站着,赶紧问:“娘亲还没回去么?方才我抱着孩儿睡着,也不知天有什么时光。”黄氏说:“儿呀,你怎么做出这样事来,叫我夫妻二人有何面目见人!”赵氏一听,说:“娘亲,孩儿做了什么事呵?”旁边有个使女爱说话,就把方才之事,如此如此述说一遍,说:“二主母你不必装憨,这男子的衣裳、鞋袜还在这里。”大奶奶就问说;“妹妹,这是怎么一段事情?素常你不是这样人。”黄氏也是这样说。赵氏玉贞一听此言,是五内皆裂,气得浑身立抖,身不摇自战,体不热汗流,自己长叹一声,说:“娘亲,孩儿此时也难以分辨,有口也难以分诉。这叫浑浊不分鲢共鲤,水清才见两般鱼。”正在说话之际,只见赵海明同李文芳进来,赵海明一瞧,气往上撞,告诉黄氏:“你还不把你这不要脸的女儿带了走,我如今与李文芳换了字样,外面轿子已然都预备在院中。”赵氏玉贞抱着小孩,来到外面,方要上轿,李文芳过去一把抓住说:“赵氏你这一回娘家,不定嫁与张、王、李、赵,这孩儿是我兄弟留下的,趁此给我留下。”由赵氏怀中把孩儿夺过去。赵氏放声痛哭,坐着轿,母女同赵海明回了家。到了家中,母女下轿,来到上房,赵海明气昂昂把门一锁,拿进钢刀一把,绳子一根,说:“你这丫头,做这无脸无耻之事,趁此给我死。如不然,明天我把你活埋了!”黄氏老太太一心疼女儿,身子一仰晕过去了。赵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