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噢,是……”
鲁汉瞪着眼珠子解释说:“从里往外打就是,我们先把你家收拾了,再冲出去打鬼子,说不定我们也把你的房子烧了,反正已经证明你是通敌的汉奸,说到就作到!”
“听清楚了吧!”林忠也慢悠悠的说,“俺这位鲁同志从来不说假话,说到哪,就办到哪。你想叫你儿子把鬼子搬来也可以,顶多不过在你这个院子里打得热闹些就是了!”
“我是好人呀,我哪能当汉奸呢!”
“是好人坏人,明天一天就知道了,空口说白话,有谁肯听!过去你们也和我们说得不错,可是我们一进庄,鬼子汉奸就围上来了,住哪家,那家老百姓就受害。现在我们要住在你这里了,鬼子来了,你也沾沾光吧。”
听到只是住下,胡仰才放了心,镇静下来。直到现在,胡仰才想到王强是副大队长了,他点头哈腰的,对王强打着笑脸说:
“王大队长,到我家住,还不应该么?我巴不得你们来呀!我决不能像高敬斋那样,通鬼子当汉奸哪!”
“是呀!我们也很希望你能积极帮助抗日,”王强也笑着说,“那么,今晚我们就在这里麻烦胡先生了。”
“哪里话!哪里话!”
“好吧!那你就抱两把草,在这里打个地铺就行了,你也该休息了。”
胡仰怔了一会,着急的说:“不行呀!白天这是客屋,人来人往的不方便,还是到里院去住吧!那边西屋还空着,又有床铺。请进去吧!”
在到里院去的时候,林忠偷偷的笑着对鲁汉说:
“你看他倒担心起咱们的安全来了!”
鲁汉一摆头,骂了声奶奶,也低低的说:“他是担心咱么?他是担心他的全家性命呀!我才不认这份人情,这些家伙就得用这办法来治。”
留一个队员用扶梯架在墙头上站岗,了望着外边的动静;大部分都躺在这暖和的地主屋子里睡了。这是出山来第一次最舒服的过夜,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盖着地主送来的被子,一觉睡到大天亮。
胡仰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翻来复去,一直到天亮没有合眼。到吃早饭的时候,他也没差人,就亲自跑到馍馍铺去定了十斤馍馍。他说:
“我家上午有客,马上给我送到!”可是一出门又转回来问:“馍馍现成么?”
“起五更蒸的,现在吃正热呼呢!”蒸馍铺的掌柜说。“那我就自己提走吧!你有篮子么?借一个使使。”
“有!”掌柜的称了十斤馍馍,放到提篮里,殷勤的说,“这么沉,我替你送去吧!”
“不用!不用!”
胡仰就挎着馍馍篮子回家了。在他走后,卖馍馍掌柜的就转脸对他的老伴说:“今天胡老仰怎么这样好说话呀!过去,他支使个人来,送得慢了就挨骂,这回他自己来买馍馍了。”王强看见胡仰挎馍馍进来了,便笑着说:“你看!还劳你驾去买,这太……”
“这算什么呢!我也算帮助抗日呀!”胡仰苦笑着说。王强忙从腰里掏出钱,叫鲁汉去买菜。胡仰像被火烧着似的,忙摆手说:
“菜我早买来了,现在快做熟了。你们太辛苦了,还是坐在这里休息吧!一切都准备好了。”
“这可不行呀!”王强说,“饭菜我们都得给钱,八路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是我们的规矩!”
“吃顿饭算什么呀,小意思,难道我还请不起你们一顿饭么!算我候了。”胡仰慷慨的说。
“不能这样,那么,吃过后,我们算帐开钱就是。”吃过早饭,除了留下两个岗,队员们又都睡觉了。里院的门被胡仰倒关着,每逢他们有事要到外边去,都被胡仰婉言拉到里院来。
“我照办,你还是到里边休息吧!外边有什么动静,我马上回来报告……”
胡仰这天腿脚特别勤快,说话也和颜悦色,可是他的心却在忐忑着,他生怕鬼子冷不防开过来,这祸就惹大了。他不住的往保长办公处那里跑,连声对保长说:
“鬼子来了,可给我说一声呀!这几天鬼子扫荡,咱庄可得小心呀,你得派两个人到庄头上了着点才好。”
伪保长连连点头说:“行,马上派人!”心里在说,“今天胡老仰怎么也怕起鬼子来了,他儿子不是在临城站么?这真有点怪呀!”
虽然保长派了人,胡仰还不放心,他又派了家里的亲信伙计到庄头上了望,有时他亲自蹲在庄头的小庙台上,叭嗒叭嗒抽着烟,眼睛不眨一眨的向临城方面瞅着。
已经是下午了,一队鬼子打着枪,从西边过来了,大概是敌人从湖边扫荡回来。胡仰气喘喘的跑进来,见了王强挥着汗水,惊慌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快!鬼子从西边过来了,王大队长!你可相信我,这可不是我勾来的呀!”
王强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鬼子的扫荡已到一天的末梢,大概是绕道回临城的,就叫林忠出去看看。胡仰忙拦住:“可不能出去呀!叫外边人看到了,报告了鬼子,我也吃不消呀!只要全庄人都没见你们的面,这就不要紧。鬼子来了我应付,别人我可不放心。”
“不要这么怕呀!”林忠就到高房子上,向庄西了望着,一队鬼子从庄后过去,向临城去了。
是傍晚的时候了,夜马上就要来到。吃过晚饭,他们休息了一整天,又精神百倍了。白天抽空,大家又都把枪擦好,现在都别在身上,准备出去,这时就是碰上鬼子也能干上一气,不行打几枪,就在夜色里不见了。鬼子在夜里,游击队是好对付的。可是胡仰拦住了:
“你们再坐会吧,等天黑了以后再走吧!”显然这是怕街上人看到从他家里出来了八路,会给带来灾害。王强眨了眨小眼说:
“在你家憋一天了,出去刻街头上凉凉风,谢谢你一天的招待。”他说着就走出大门了,队员们也都一个个跟着出来,急得胡仰哭丧着脸,摊着两手叫道:
“这样不行呀,鬼子来了怎么办呢!”
“怎么办?”鲁汉叫着,“来了我们就跟他裂,你怕鬼子,我们还怕么!”
胡仰拦他们没效,看看街上没人看见,就心里盼着:“老爷,你们赶紧走吧!”可是王强、林忠、鲁汉,却在他大门口蹲下来了,嘴里叼着烟卷,又说又笑,丝毫没有马上走的意思。胡仰急得头上的汗直往下淌。
王强早看出了胡仰的心情,胡仰越急,他就越冷静,他知道这一刻就是争取这动摇的地主的关键。他怕给他戴上抗日的帽子,得罪了鬼子,等以后情况变了,他又拿这抗日帽子去吓唬人。这一张纸,王强非把它戳破不可。
王强看看街上吃晚饭的人还没有出来,就索性把胡仰拉到自己的身边,很亲热的拉起呱来了。
“胡先生,从咱们一天的相处,我们对你了解了。你很够朋友!”王强说到这里,拍了拍胡仰的肩膀,又加上一句:“你好样的!”
对于王强的赞扬,胡仰虽然有一阵高兴,可是这高兴并没有压下去他的担心,他担心别人看到他们。他还在内心里叫着:“你们赶紧走吧!我不要你们认情。”
王强说:“过去我们听外边有好多人说你想投靠鬼子当汉奸,不是好人。可是今天在一起,我们了解你了。你对抗日还有认识。你今天对我们有帮助,我们不会忘记。”
“我原是愿意抗战的呀,外人都是胡说呀!”
“外人这样诬赖好人可不行!我们得纠正一下他们的说法,说胡先生是积极帮助抗日的。我们有责任给你传传名!”听到要给他传名,胡仰浑身一扎撒,像被针刺了一下,忙摆着手,对王强说:
“好大队长呀!我心里帮助抗日就对了。你们千万不要声张!”
王强很认真的说:“你是抗日的,别人硬说你是汉奸,这不冤枉好人么?这哪能行呢!我们一定要打消这种说法,要大家都学习胡先生这种抗日的精神!”
“不!不!”胡仰着急的摇着头说,“我愿意背这个黑锅,我不在乎这个,咱们心里明白就算了。”
这时街上已经有人了,吃过晚饭的村民,不少的都蹲在馍馍铺的门前。王强就站起来,胡仰一把没拉住,他就走到馍馍铺门前的人堆中间了,几个队员也跟上去。
“大伙都吃过饭了呀!”王强和大家打着招呼。
“吃过了。”有的认识王强,都站起来了。过去铁道游击队来过这个村庄,也曾在这馍馍铺吃过馍馍,这掌柜的就见过王强两次。王强就首先对掌柜的说:
“你的馍馍蒸的不错呀!”
“你们好久不过来了,啥时吃我的馍馍了呀?”
“今天就吃了两顿。”王强笑着往西边大门楼一指说,“就在胡先生家里。”
“噢!”卖馍馍的掌柜点头明白了,他今天给胡先生称了两篮子馍馍。
“胡先生对抗日还算有认识呀!”王强说,“今天我们住在他家里,他招待得很客气;他还说愿意多方面帮助我们。”说到这里,胡仰不得不走过来,他脸上很不自然的在说:“哪里!哪里……”可是谁也听不懂他这“哪里”是什么意思,是谦虚呢,还是否认。可是他明明不敢对着这些持枪的人公开说不抗日。
王强和村民们谈笑了一阵,便带着队员走了。村民们看到他们从南边出庄不见了。他们在羊肠小道上急走着,走出两里路,突然又折头向西北插去了,到一个东庄村民完全想不到的庄子住下。
在转移的路上,鲁汉纳闷的对王强说:“刚才在东庄,当着老百姓,你那么恭维胡仰干啥呀!胡仰是真心抗日么?”王强说:“正因为他不真心抗日,我们才这样办。这样作,对开辟东庄的工作是一种非常必要的方式。今后我们再到这里住,困难就少了。他如果要去报告,就得好好寻思寻思。”第三天晚上,王强带着人又到东庄来住了。虽然他们是秘密的住下,可是伪保长很快就知道了,马上来找胡仰报告:“他们住在东头孙家了!”“住就住下吧!”胡仰松了口气说,“你好好照顾下,总比住在我这里好得多。这些人不好惹,算了吧!”
就这样铁道游击队能够在东庄,苗庄,杨集插下脚了。他们不但夜里能住下,而且白天隐蔽在庄里也没事了;甚至他们已经能够正式作些群众工作了。队员们和房东打成一片,在春天的田地上,帮助群众干活。他们已经完全隐蔽在人民的海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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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在湖边站住脚了
夜的远处响着枪声。
在芳林嫂的堂屋里,老洪和李正围着一堆火坐着,火光映红了他俩的脸。老洪发亮的眼睛凝视着卷腾的火苗;李正皱着细长的眉毛,用小棍在拨弄着发红的火炭。屋内是沉静的,他俩正在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情况所思索着:顽军又过来了。
这时,外边的门轻轻响动了一下,芳林嫂领着王强进来。王强的胸脯在激烈的起伏着,他手里提着短枪,一进门就眨着发红的小眼叫骂道:
“奶奶个熊,又碰上了这些龟孙!”
李正问:“怎么样?”
王强坐在火堆旁边,抹着额上的汗珠,气愤的说:“我们一出东庄,就碰上顽军,幸亏我们机警,不然就糟了。奶奶!他们冒充八路,小坡在前边当尖兵,误认为是自己人,就跑上去,被顽军一把抓住,亏了小坡的手脚伶俐,一枪把顽军的尖兵打倒就跑了。敌人散开,我们和他们打了一阵,就撤走了。”
说到这里,王强苦恼的望着老洪和李正的脸又说:“你说说,我们在这里刚安下了脚,可以开展工作了,这些反共的龟孙又来捣蛋了。”
“是的!”李正说,“我们在这里除了要对付敌伪,还要对付这些顽军。他们反共反人民,对我们危害很大。他们过来后,这一带的地主和伪保长,就会动摇,投进他们的怀抱。我们可以割断地主、伪保长和鬼子的联系,但是要割断他们和顽军的联系就比较困难。因为他们都有浓厚的正统观念,认为顽军是正牌‘国军’,过去他们之间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顽军和这里的地主、伪保长结合起来,那么,我们这一时期打开的局面,就要遭到破坏,我们就又回到进山前那种困难局面了。所以我们要好好研究如何来对付这种情况。”老洪抬起头来说:“派些队员到西边去侦察一下,我们集中所有的短枪,乘他们不防的时候,去袭击他们一下。只有狠狠的揍他们一顿,才解恨!”
李正说:“没有长枪和重武器,这样作是危险的。要是有长枪的话,我们随时都可以打他们的埋伏。不过短枪是不适于野外战斗的。”
王强搓着手后悔的说:“当时老六团送我们出山的时节,他们问我们要枪不,那时候要一部分步枪和两挺机枪,现在也不受这些熊气了。”
“说那些干什么呢!”老洪是不好吃后悔药的,他知道这是不能解决当前的困难问题的。
芳林嫂从门外放哨进来,关切地对火堆旁边的人说:“外边枪声响得很紧呢!”
老洪、李正和王强都提着枪匆匆出去了,因为他们很担心队员们遭到不幸。他们站在漆黑的院子里,听着外边的动静。枪声在西北方向响得很紧,不过听起来很远,像在十几里路以外,他们才放了心;因为在西北方向,没有他们的队员活动。这一夜各个分队,大多在正南湖边和东南方向。“可是那边谁在战斗呢?”李正沉思着。
突然后墙响了两声,芳林嫂去开了门,冯老头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一见面,冯老头就一把拉住李正和老洪:“走!到屋里谈谈吧。”李正听出冯老头语气里充满了兴奋。他们都进到屋里,李正看到冯老头身后有一个持短枪的陌生人跟着,还没来得及问,冯老头就兴致勃勃的说话了:“三营过来了!”
“啊?!”老洪、李正和王强都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三营过来了!”冯老头又重复了一遍。他指着身边的持短枪的人说,“这是周营长派来的侦察员,来和咱们取联系。我把他带来了。”
“这太好了,来得正好!”老洪和侦察员紧紧的握手。冯老头为他们介绍了一阵,就都坐下来。
“你们现在什么地方?”李正问。
“今晚部队在离这二十里路的毕庄,把顽军一个营包围,战斗正在进行。营长派我到这里来和你们联系,要你们今夜就赶到西北十多里的兰集去。部队结束战斗以后,就拉到那里,因为这里离铁路和敌据点太近,不便于大部队活动,因此,周营长请你们去,主要是想了解这边的情况,准备下一步战斗。”
“好!”老洪叫王强马上去通知各分队到庄外集合,“准备出发。”
在下半夜,各分队都已到齐,队员们听说山里过来主力部队了,都摩拳擦掌,说不出的高兴。西北方向已听不到枪声,大概毕庄的顽军已被消灭。铁道游击队由侦察员领着,向西北的兰集行进。
到兰集时,天已大亮,三营早已住在那里,士兵都睡下休息了。三营营长是老周的哥哥,他过去和老洪、王强都很熟,他虽然指挥部队作战忙了一夜,照例战斗结束,指挥员就松一口气,马上感到疲劳,该躺下休息了。可是他没有睡,在等着铁道游击队。一见面,这高大的营长就紧握了老洪、李正的手:
“你们辛苦了!”
“你们打了一夜,才辛苦呢!”王强笑着说。
“不!”营长说,“你们才真辛苦,上次你们出山时,老六团一回去,司令部就很担心你们;你们几条短枪,要应付这一带敌伪顽和封建武装,是够艰苦的。我们本来是在其他地方活动的,司令部马上调我们到这里来帮你们打一下。”说到这里,营长哈哈笑起来:“司令所以调三营来,不是没原因的,因为三营是枣庄拉出来的老底子,听说来帮助过去在枣庄一块挖煤的老伙计,情绪都很高,所以昨天我们一进入这个地区,就消灭了顽军一个营。”
周营长马上叫通讯员去取了几瓶好酒,这是打顽军缴获来的,并叫伙房搞了些肉、菜,来款待铁道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