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这班子可真行!”王强笑着对店家说。他望着店家又送来一托盘烙饼和面条,就问道:
“这事你听谁说的?”
“是听警备队的老总说的,”店家说,“他们从站上下来监修水楼子,暂时在我这里包饭,他们吃饭时闲谈,我听到的。嗯!我该去给他们送饭了,送晚了会挨骂的。”
店家在收拾着盘子,王强也随着站起来,对店家说:“到那里送饭你不怕鬼子么?”
“不,警备队三个老总住西屋,鬼子住东屋和堂屋,鬼子不吃咱的饭,我送到西屋就出来了。我可不敢见鬼子,虽然我在这里住久了,可是见了鬼子就心跳。他们杀个中国人不算啥呀!”
“好!我们也该走了。我们那两个伙计,大概到旁边的店里吃饭了,东西先放在这里,回头算帐。”接着他对林忠、鲁汉说,“你们先在这里等等,我去找他们一下!”
王强出了店门,天已完全黑下来,北风顺着街道呼呼的吹,他摸了下腰里的短枪,向对过一个客店走去,看到申茂带着两个队员,他们都是商人打扮,也出来了。他和申茂蹲在黑影里低低的说:
“里边正在吃饭。分两路包过去!”
不一会,对面胡同里闪出一个黑影,王强知道是彭亮,轻咳了一声,彭亮围上来,他们简单的低声喳咕了一会。彭亮折回头,又闪进胡同里不见了。接着王强回到店里招了一下手,林忠、鲁汉出来,王强带着他俩也窜进胡同。申茂带那两个队员从北边一个夹道绕过去,都朝着西北水塔那个方向。靠近水塔的旁边有座院门,门前的灯吐着黄黄的光亮。王强和申茂都隐蔽在成堆的枕木和砂石后边。当店家提着空托盘出来转进胡同后,彭亮提着短枪轻步跃进门里;王强紧跟进去,后边是林忠、鲁汉和申茂,分两批也跟上来。
院里静静的,各屋都有灯光,东屋不时传出鬼子的笑声,西屋只听着杯盘乱响。王强靠近迎壁墙站下。彭亮正倚着堂屋的门旁。这时,林忠、鲁汉敏捷的窜向东屋的窗下,回头望时,申茂他们已把守在西屋的屋门两边了。王强握着手中的短枪,只等着彭亮在堂屋的动静,因为他们是以堂屋的枪声为号令的。
彭亮从门旁侧头望望屋里,屋里空空的并没有发现鬼子,床头墙上挂着一支龟盖形的日本匣子枪。他一步跳进去,把枪搞下来,转身出了堂屋门,望着王强摆了摆手。王强正望着彭亮打手势,有些犹豫。突然,他感到肩头被一只手猛的抓住,王强把肩头一摇,猛力往旁边一闪,回头看见一个鬼子,叽哩咕噜叫了几句,抡起洋刀向他劈来,王强举枪,“当”的一声,鬼子倒在地上。
枪声一响,东屋里坐在饭桌旁吃饭的两个鬼子正要站起,林忠从窗口、鲁汉从门口,两支短枪“砰、砰、砰!”向鬼子射去。这时西屋的申茂也在打着枪,并叱呼着:“不要动!动,打死你!”
几分钟后,他们背着两棵日本大盖和三棵短枪,顺着胡同向北围门冲去。
车站上的鬼子的机枪嘟嘟的响了。街道上的人乱了,大队的鬼子向水塔的方向冲去,枪声叫声混成一片。王强带着队员,穿出胡同转入大街。北围门的伪军岗哨一听枪响,把围门落了锁,叱呼着:
“干什么的!”随着带颤抖的问话,砰的打来了一枪。王强、彭亮朝着对方砰砰几枪,一个岗哨被打倒了,另一个伪军把枪丢了,掉头就跑,被鲁汉一把抓住,用枪点着头:“往哪跑?把门开开!”
“饶命呀!我开,我开!”
围门开了,王强叫把两个门岗的枪也捡起,就领着人出去,最后鲁汉把伪军一推,伪军一跤摔在地上,鲁汉叫道:“你也认识认识枣庄的飞虎队!再干汉奸,我要你的脑袋!”
这时老洪和李正,正带着人在北围门西北一个高地上接应。听到水塔附近响了几枪,老洪对李正说:
“干上了!”
李正点点头。不一会临城枪声响成一片。李正担心的向北围门方向了望着。不久,前边出现了一簇黑影,李正击了一下手掌,黑影远远的还了三下,李正才松了一口气,对老洪说:“他们回来了!”
还没等王强走上土岗,老洪就急急的问:“怎么样了?”“枪全搞到了!”
把缴来的枪分给本地的队员背上,老洪带着队伍,由申茂领着路顺着夜里的小道,向湖边的宿营村庄前进。他们已走出四五里路,临城的枪声还在断续的响着。
在路上,彭亮批评鲁汉,说他不该向伪军谈出自己的身份,鲁汉笑着说:
“客店里的老百姓都知道我们过来了,说了怕啥!”监修水塔的鬼子被打以后,临城的敌人顿时紧张起来。天一黑就戒严,鬼子在清查户口,逮捕着中国居民。这两天车站上的冈村特务队长特别不高兴,看见中国人就眼红,连警备队的伪军都怕见他。他短粗、黑脸白眼,经常撅着小胡子在叫嚣。除了见了他的上司中队长时两腿合拢、毕恭毕敬的立正站着以外,平时看着下级或中国人,他都是两腿叉开,抱着膀子站着,显得非常傲慢。他有一只心爱的狼狗,常跟在主人后边,逢到主人的两腿叉开站在站台上的时候,狼狗就蹲在主人旁边,尖竖着耳朵,前腿蹬着,后腿弯着,作预备进攻的姿势。当冈村看到不顺眼的中国人,把手里的皮鞭一指,狼狗就猛扑上去,将人咬倒,直到被咬的人遍体鳞伤,冈村一声口哨,狼狗才舐着嘴上的血,跑回主人身边。
就在水塔那里出事的当天晚上,鬼子中队长把冈村叫去,在他的上级暴跳如雷的叫骂声里,他整整的立正站了半个钟头。
“你看!这急电是一个星期前从枣庄总部来的,说飞虎队已经过来了,要你警备,你警备的什么!”中队长不住的拍着桌子,“我不看着你过去对天皇有功,马上要逮捕你!枪毙!”“限你三天把飞虎队活动的地方侦察清楚!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冈村皱着眉头回到队上,他把伪警备队长叫来,也照例叫骂了一顿。车站上的岗哨加严了,围门上的哨兵也增加上鬼子了。夜里戒严清查户口,逮捕着无辜的居民。抓来的“犯人”,都由冈村亲自来审。他动刑很毒辣,不用刑具,把人吊到梁上,离地半尺高,叫狼狗咬,直到把人咬得只剩一副骨头架挂在梁上为止。
每逢到夜里,车站附近居民就听到冈村特务队长审问中国人的狞叫声,天一黑,人们都紧闭着门户,吹灯睡觉。因为特务队的便衣不论白天或夜晚都在四下巡视着,看到谁不顺眼就抓去,夜间看到哪家有灯火就冲进去。冈村不但在临城车站内加紧特务活动,他还秘密的派出便衣,到四乡侦察。在第二天,冈村特务队长带着一份已经证实的情报去见中队长。他递上书面情报后,又口头报告:
“飞虎队确实是在湖边×庄一带活动!”
“好!”中队长满意的点了下头,“继续侦察!”
当天晚上,枣庄就开来了兵车,从山里扫荡撤回的鬼子纷纷从临城站下车,驻满临城、沙沟两站。天拂晓,鬼子分五路向铁道两侧,向湖边进行疯狂的扫荡。
鬼子每到一个村庄,都是烧杀抢掠,庄里的老百姓都四下跑散了。鬼子用机枪扫射着,有些没来得及跑的被打倒了,有的牛驴被打伤了。村里的草垛在冒着黑烟,红色的火光冲天。鬼子到达湖边铁道游击队住的村庄,村里已没有一个人影。这个庄子的火整整烧了大半天,各家的门窗砸坏了,锅碗盆罐打碎了。粮食被倒在火里烧成灰。鸡、猪被剥了皮烤着吃了。
这一天扫荡,鬼子只抓了几个不像农民的老百姓和两个失掉联络的运河支队的战士。铁道游击队连影儿也没见。天黑后,有的鬼子回了临城,有几路鬼子把兵力收缩在湖边的几个大庄子里。住鬼子的庄子,整夜火光通亮,中国老百姓的门窗、桌椅、箱柜,都被鬼子烤火烧了。他们在火堆上边烧着抢来的鸡、羊做饭吃。这时候,房屋和家具的主人,正在田野刺骨的寒风里哆嗦,望着火光冲天的家园流泪。
第二天拂晓,鬼子接着又分兵扫荡,又是一次烧杀抢掠,到处是火光和枪声。鬼子要用暴力来征服湖边的人民。这次冈村特务队长带着临城的汉奸,在扫荡的鬼子大队里出现了。鬼子每到一个村庄,他们就拿着日本小旗在逃难的人群后叫喊:“不要跑,回来皇军不杀!”
有些地主富农受不住了,都慢慢的被喊回去了。他们低头哈腰的也糊上日本旗子在欢迎鬼子的大队。冈村把日本糖果,撒向被打伤的小孩。
鬼子在召集着能够召集到的村民,把抓来的几个老百姓和八路军绑在人群面前。冈村狂吠般对被迫集合起来的中国人讲话:
“皇军出来是打八路、共产党,为你们的除害!我们当着你们的面前,要把他们杀掉!”
几声枪响,被绑的中国人倒在血泊里,村民们面对利刀,无比悲愤。冈村还叫嚣:
“以后谁通八路,皇军也要这样这样的把他杀掉!”这两天芳林嫂每天拉着老娘,携着孩子,跟着村里的人四下逃难。他们在寒冷的田野里奔跑,有时隐蔽在洼地或坟堆旁喘息着。人们望着村里烟火滚滚,在为自己的家舍财物担心害怕。可是芳林嫂除担心那些以外,还担心着铁道游击队那一伙,她脑子里时时出现那个坚如钢铁的带队人老洪。“他们不会有什么差错吧!”望着远处的火光,芳林嫂伏在小树旁边低语着。
自从冯老头把他们带过来和她见面的那一晚上,芳林嫂皱着的眉头舒展了,她觉得他们是豪爽、勇敢而又热情的人。从那次见面以后,老洪在夜里也曾来过两次。当别人看到老洪发亮的眼睛,胆怯人就会发慌;可是芳林嫂却从那发亮的眼睛里发现了无限的热情。当他坐在屋里的时候,她去烧开水,她会偷偷的在碗里放上两个鸡蛋。她想到最后那天晚上,老洪和小坡从临城那边回来,队伍到湖边杨庄去了。他俩暂时在她家里休息一下。芳林嫂看到他俩有些疲乏了,硬把他们让到床上去歇一会。她说:
“不要紧,外边门关好了,没有事,你们歇一会吧!我到东屋和小孩、老娘作伴!”说着她把自己的被子给他们盖上,带上门就出去了。老洪迷糊了一阵,偷偷的拉开门,出去看看动静。这时北风呼呼的紧吹,漆黑的夜里,已在飘着雪花。他看到大门边一个黑影在那里蹲着,便提着枪轻轻的走过去,看看正是芳林嫂冒着雪在为他们放哨。当芳林嫂突然回过头,发现老洪站在自己的身后,她着急的推着他,低低的说:“你回屋歇吧!外边没有事!”
老洪在黑影里,紧握着芳林嫂的手,低低的又是那么有力的说:“你!好样的!”
芳林嫂从这简短的活里,听出恳切的谢意,直到现在她逃鬼子趴在这田野的荒墓堆里,一想到这句话,心里还感到分外的温暖。
天渐渐黑了,扫荡的鬼子的大队,都向临城撤去了。逃难的居民慢慢都溜回庄去,他们都带着沉重的心情奔向自己的家门,想马上知道自己家里出了什么事。芳林嫂回到自己家里看看门敞着,除少了两只鸡而外,倒没缺着什么。她在田野看到庄里冒烟,只是庄西头叫鬼子烧了一个麦穗垛。因为鬼子只从这里路过,庄小没有停下,所以庄里糟蹋得比较轻。
一天在外奔跑,饿了除咬口干煎饼,一滴热汤都没进口,芳林嫂摸黑去草垛上抱烧柴,想做点热饭给老娘和孩子吃。她远远的望到昨夜鬼子住过的几个大庄子都没有火光了。莫非是鬼子全撤了?但是她听到夏镇隐隐还响着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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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敌伪顽夹击
芳林嫂烧好了热汤,吃过后,安置下老娘和凤儿休息,她往床上一倒便呼呼的睡着了。
在梦境里,芳林嫂还是像白天一样,抱着包袱、拉着老娘、携着凤儿跑鬼子,满山遍野都是鬼子在打枪,放火,杀人。她跑得喘不过气。鬼子把他们包围起来,四下明晃晃的刺刀对着她和村民,向自己的庄里赶去。她抱着凤儿进到庄子里,在一个广场上停下。她看着场四周的树上都挂着人头,血往地上直滴。鬼子都拿着雪亮的东洋刀,刀口上都沾满鲜红的血迹。凤儿吓的直哭,她用脸颊偎住孩子的头,心里怦怦的乱跳。鬼子嗷嗷直叫,她猛一抬头,看见一队鬼子押着五六个铁道游击队员过来,他们都被绳捆索绑,在村民的前面站着,拿着带血的东洋刀的鬼子,都围到他们身边,准备要杀他们的头。芳林嫂挤到前边,眼里滚着热泪,在望着被绑的人们,里面并没有老洪。这些铁道游击队员们,脸上丝毫没有悲愁,还望着她微笑。芳林嫂哭着说:“他们是多么好的人呀!”
当鬼子的东洋刀刚要举起,芳林嫂惊得目瞪口呆的时候,突然一阵狂风扫过广场,老洪提着枪越过人群跳进来,只见他的短枪一举,当当当当,拿东洋刀的鬼子都纷纷倒下。那些被绑的队员的绳索都解开了,老洪叫着:“打出去!”就带着队员冲出重围。这时轰然一声巨响,鬼子的马队过来了。“快跑呀!”
“快跑,快跑呀!”
芳林嫂着急得力竭声嘶地喊着。一个鬼子舞着东洋刀骑着大洋马,从她身边追过去。这时为了要救老洪和他的铁道游击队,一种力量在促使着她,她不顾危险的向大洋马扑去,想扭住马尾巴,使它停住或放慢些,好使老洪他们跑掉。当她一把抓住马的尾巴梢,狂奔的马并没被她拦住,她的身子却被马拖住,离开了地面。她的手一滑,身子被抛出去,芳林嫂啊哟一声从梦里醒来,出了一身冷汗,心还在扑扑的跳。这时她抬起头来,望望纸窗,窗上撒满月光,冷风吹得窗纸渐渐的响。远处还不时传来惊人的冷枪声。她突然听到东屋墙通通两声,便猛的从床上坐起,披上衣服,没顾点灯就开了屋门,匆匆的走到大门边,隔着门缝向外边一望,有黑黑的人影。她慢慢将门打开,老洪和小坡出现在她的面前。芳林嫂忙让他们进来,再把大门关上就进了屋。她点上灯,由于兴奋、紧张,或是刚从被窝里起来,就披衣服出去,她身上一阵阵发冷,下巴骨直打哆嗦。她看着老洪和小坡都斜披着大袄,腰里别着枪,整夜在外边跑,一定更冷,忙出去抱了一些劈柴,用麦穗点着把火燃起来,让他们取暖。
缓下手来,芳林嫂就盯着老洪的脸,急急的问:
“这两天可把人担心死了,你们怎么样了啊!”
“没有什么!”老洪说,“不过紧张些罢了,好在有些新参加的本地队员,他们对这里的村庄道路都很熟,只分散着和鬼子转圈就是了。”
“我问的是你们队上没出什么差错吧?”
“鬼子才出差错了呢!”小坡插进来说,“临城修水塔的鬼子叫我们搞了。鬼子大兵扫荡,我们只是多溜溜腿罢了。你放心,一个队员也没少!”
“谢天谢地,这可好!我刚才做了一个恶梦,……醒后还出了一身冷汗!”她把梦告诉了老洪和小坡。他俩听后笑了。“这个梦倒是好梦!”小坡说。
“不要相信什么梦,”老洪说,“不过从这个梦,也能看出你是个好心而勇敢的人!”
这后一句话给芳林嫂很大的鼓励。她又想了想梦里的情景,脸上不由得映出了一阵红晕。她转过头对小坡说:
“你要好好的照顾你们的队长呀!”
“这还用你说么?”小坡把张着机头的匣子枪从腰里掏出来亮了亮,“我现在对这个玩意儿玩得熟练得多了,迎面碰上几个敌人,它叫起来,敌人就休想沾我们队长的身边!”芳林嫂不住的向火堆上添着劈柴,火熊熊的烧着。她望着老洪被火光烧红的脸,更显得英俊。西方远处又传来一阵阵的枪声。老洪的眉毛微微的皱起来,嘴绷成一条线,他发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