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书和白姜氏冷色急剧冷凝。
白玉书僵着笑容道:“舅老爷这是何意啊?”
“我话中的意思,白老爷当真听不懂?”王祥康已经改口。不再称呼白玉书为亲家公。
“还请舅老爷明示。”白玉书拱手。
王祥康愤然拍案而起,冷嗤道:“只道白家书香世家,却是敢做不敢当的虚伪之辈,我王家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结上这门亲事,带累妹妹在这腌臜之地受辱!”
“舅老爷请息怒!”白玉书仍然好言好语,试图安抚,奈何王建和王祥康叔侄都在盛怒之中。谁也不肯听他的。
王建道:“白老爷。我侄儿祥康之言,所指何事,你心知肚明。就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了。我王家也算洛县有头有脸的人家,丽枫是我大哥一房唯一的女儿,未出阁时可是掌上明珠,何曾吃过什么苦?当初。我大嫂为丽枫相中白家这门亲事,看中的便是白家家风清白。白家的男子非但不能纳妾,而且洁身自好,从不与府中丫鬟有染,可是而今呢?令公子不但和丫鬟有了丑事。还双双投湖殉情,这在洛县,对王家来说简直奇耻大辱!想当初。有多少高门大户上王家求亲,我大嫂都一一拒绝。独独选中白家大少爷,到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令王家被那些大户人家取笑也就罢了,还留丽枫在白家做一个丫鬟的替身,她堂堂王府千金,却日日被令公子以丫鬟之名唤之。如此屈辱,我们外家岂能不替她出头作主?”
白玉书自知理亏,只是沉默着任由王建发火,并不吭声。
白姜氏到底是妇道人家,护子心切,便道:“亲家叔叔如此说就过分了。我家丫鬟因何枉死在王家,是受何人陷害,想必过了这么些日子,亲家叔叔和舅老爷也心知肚明了吧?我白家因着两家是姻亲关系,打着骨头连着筋,没有追究,甘吃哑巴亏,亲家叔叔和舅老爷不心存感激,怎么反倒来兴师问罪呢?丽枫当日也说过,振轩落水是因为救人,怎么到了亲家叔叔嘴里就成了殉情如此难听呢?若振轩真如亲家叔叔所言,与丫鬟有私情,那丽枫是不是也要背个拢络不住丈夫之心的坏名?”
“你……”王建没想到白姜氏如此精明,言语上竟占了上风,不由气结。
王祥康道:“亲家母,真相到底如何,不是能言善辩三言两语便可掩盖过去的。孰是孰非暂且不论,且说如今白少爷痴痴呆呆,疯疯傻傻,就要赖住我家妹妹大好青春吗?”
白姜氏道:“可笑至极,我好好一个儿子在你们王家出的事才变成而今爹娘妹妹全都认不清的模样,到底是谁误了谁的青春。”
“白少爷而今的下场,不过是咎由自取!”王祥康从牙缝里唾弃地冷嗤了一声。
“你……”白姜氏不平,当日儿子昏迷不醒之时,她曾动过放王丽枫回娘家的念头,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儿子醒了,而且只愿意和王丽枫相处一处才能快乐,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当然必须自私一点,她强硬道:“总之,我们白家从没有休妻的先例!”
“那就和离!”王祥康也捶了桌子,态度强硬。
两相僵持之下,白玉书不动声色道:“王白两家都是诗礼书香之家,如此吹胡子瞪眼睛,成何体统?白家固然没有休妻的先例,但王家若执意和离,白家岂能阻拦得住?只是舅老爷,亲家叔叔,要和离,你们二位说了都不算,丽枫是当事人,她才有权决定。”
白玉书话音甫落,王丽枫就出现在正厅门口,她若一枝风中百合,娴静无声地立着。
适才,她已在门外站了许久,将屋内众人的争执听得一字不落。
“少夫人……”允姑一旁提醒了一句,王丽枫才举步走了进去。
走到厅上立定,向公婆、兄长、叔父都如数见了礼。
王祥康见自家妹妹虽然盈盈立着娴静如水,眼角眉梢却有忧愁别绪萦绕,不由心疼道:“丽枫,哥哥和叔叔来接你回家了,有哥哥和叔叔替你作主,你再也不要留在白家照顾那个痴傻儿受窝囊气!”
白姜氏听王祥康将白振轩形容为痴傻儿,心里不悦,黑沉了脸。白玉书倒沉得住气,对王丽枫和颜悦色道:“丽枫。既然今天舅老爷和亲家叔叔都来了,公公我想听一听你自己的意见。如若你当真要和离,公公我不拦你。”
“老爷……”白姜氏嗔怪地看着白玉书,白玉书伸手阻止了她继续说话,只是看着王丽枫道:“让丽枫自己说。”
王丽枫径自走到王祥康和王建跟前去,恭敬地跪下,一脸沉静道:“哥哥。叔叔。多谢你们疼我,可是丽枫不愿和离。”
白玉书和白姜氏暗暗松了一口气,王祥康和王建却不依了。
王建道:“丽枫。你不要犯傻,你告诉叔叔,是不是白家以允姑撺掇院公之事要挟与你?”
允姑立即跪在一旁道:“少夫人,害人抵命。奶娘我愿意豁出性命去,也不愿少夫人如此委曲求全。”
王丽枫摇头。淡然道:“你们误会了,是我自愿的,我不想和离,不想离开白家。我既已嫁入白家,生是白家的人,死是白家的鬼。绝不离开。”
王丽枫说得笃定,王建蹙眉。王祥康则气呼呼指着王丽枫沉痛道:“傻妹妹啊!你难道真要为了个痴傻儿付出自己一生的韶光吗?”
王丽枫依旧云淡风轻,但言语见却十分肯定,“哥哥,振轩不是痴傻儿,他只是失忆了……”
王祥康恨铁不成钢道:“你也知道他是失忆了,他失忆了,忘记所有人,却还对那个死去的丫鬟念念不忘,可见他的心思是在谁的身上!你保得准他能失忆一辈子?郎中原说他这辈子不知何时能醒,可是他突然醒了,那也保不准他突然哪一天就恢复记忆了。他若恢复记忆,他会不为了那个死去的丫鬟找你秋后算账吗?你又何苦在他身上白白花这些心思?新婚回门,就不告而别,让你在娘家抬不起头来,这样的男人岂是你可以托付终身的?我堂堂王举人的妹妹,就算二婚,亦不难寻到好亲事,不求大富大贵,寻个知你冷热、体贴善待你的人还怕没有吗?”
王祥康一腔忧愤,说到激动处,以掌扶额,落下泪来。
王丽枫跪在地上,被兄长一席话直说得泪水扑簌簌往下落去,她惨白着脸,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兄长擦泪。
允姑也一旁劝道:“少夫人,你就听大爷一句,和离吧!横竖有大爷和叔老爷替你作主,不会让你受委屈的,骨肉至亲,总比你呆在这白家强!”
王丽枫抿唇沉吟了一下依然道:“叔叔,哥哥,丽枫不愿和离,你们什么都别再说了,都请回吧!”
王祥康又气又郁闷,他从地上一把拉起王丽枫道:“你是被猪油蒙蔽了眼睛,你一时糊涂,哥哥也不能任由你一直糊涂,无论如何,哥哥我今日一定要带你回王家!”
说着,拉了王丽枫的手就往大门外走去。
王丽枫使劲往后仰着身子,不愿被王祥康拖走,奈何允姑和王建也一旁助力推着,便被三人推推搡搡地拉向门外。
正走到门边,白姜氏腾地起身,喝道:“站住!”
众人停住脚步,回过身来,只见白姜氏敛容收色,幽深莫测地站起身来,声音里含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道:“丽枫是我白家三媒六证、凤冠霞帔、大红花轿娶进来的嫡子长媳,岂能任由你们说带走就带走?”
王祥康冷笑起来,并不在气势上短了她,道:“白家给王家的聘礼,我王家一分不少如数奉还,而且王家给白家的陪嫁,我王家分文不要,如数相送,不知这样白夫人可满意?”
说着,唇角一挑,冷笑了一下,拉着王丽枫就要跨出书香堂的门槛。不料王丽枫却在此时,身子向后一仰,昏了过去……
※
当白云暖携着安宇梦、温鹿鸣并着紫藤、黄栀回到白府时,迎接她的是一个喜讯:长嫂怀孕了,她白云暖要升格当姑姑了。(未完待续)
ps:还有一更。
第一百零七章 封门
王丽枫怀孕了,王家人便不好再坚持和离了,但要求留下允姑在白家伺候王丽枫的身子。
因着白振轩惧怕允姑,一见允姑便大呼小叫,方寸皆乱,王丽枫只能让允姑尽量避开。而允姑为了不让少夫人赶自己离开白家,也只好顺着王丽枫的意,尽量避着白振轩。里间是绝不进去的,除非白振轩睡着了。白振轩若和王丽枫出外活动时,她就躲进耳房里去,平日里一心留意王丽枫的饮食。
白云暖因着王丽枫怀孕,便有意化解二人之间的隔阂,去了梅香坞数次,都被允姑挡在了门外,不得见到王丽枫的面。紫藤还因此和允姑起了冲突,允姑就骂紫藤是个吃里扒外的贱婢,有了新恩,就忘了旧主。
白云暖恐二人的争吵扰了王丽枫的休息,每每争吵一开始,就先喝了紫藤,自行离去。而允姑因此很是洋洋得意,自觉白云暖也不能拿她怎样。
一日,白振轩午睡,王丽枫坐在外间窗下,缝制小孩的衣物,允姑端了托盘进来,托盘上是新炖的鸡汤。
她道:“少夫人,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前三个月最最紧要,何苦事事亲力亲为呢?这些小衣服小鞋子横竖教给南湘宝蝶去制作,岂不更好些?”
“我不过闲来无事,打发时光而已。”王丽枫停了手中针线,接过允姑递过来的鸡汤,边喝边不动声色道:“以后莫要再和紫藤起冲突了。”
允姑一颤,原来少夫人什么都知道。她便道:“那丫头就是个作死的蹄子!辜恩负义的东西,不值得少夫人你关心她。”
“我哪是关心她,我是关心你。”王丽枫不动声色。
允姑早已感激涕零,她抓了把小马扎坐在王丽枫榻前。替王丽枫续缝那些衣物,嘴里道:“少夫人可怪奶娘不让二小姐探你?”
“你是怕因为心砚的事情,阿暖她不可能真心对我好,而只是为了腹中孩子是白家的长子嫡孙,她身为姑姑面子上过不去,才来探视,你便不愿给她这个机会?”
王丽枫风轻云淡道。
允姑摇头:“奶娘我只是害怕二小姐会破坏了少夫人目前的幸福。二小姐到底是心砚的主子。从前心砚在世时。二人就好得跟姐妹似的,心砚身为一个丫鬟敢勾惹少爷,不守本分。多半是被她宠惯的。而今,心砚死了,虽说是投湖自尽,亦与我脱不了干系。她心里焉能不怀恨?少夫人收留我二进白府,二小姐心里能舒坦?奶娘我担心她若因为我而迁怒少夫人你。一旦在少爷跟前嚼一些舌根,少爷经她左三左四地提醒,恢复记忆的话,还不知要如何犯浑发癫。少爷曾经对少夫人是个什么态度。允姑我可是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现在,少夫人身怀有孕。经不得任何动荡,还是不要让二小姐进这梅香坞的门为好。如若可以,少夫人不如请示老爷夫人,将那东角门封上,不要让听雨轩的人进出梅香坞为宜。”
允姑一番话,不由让王丽枫心里慨叹:允姑再不济,对自己实在是忠心耿耿,爱之深切,才在行动上有所偏失。旁人不理解她,怪责于她,自己总应该体悟允姑对待自己的一番忠心的。
她将鸡汤喝了几口,不免要起反应,作呕一番,允姑立即将碗放到一边去,替她细细地拍背。
王丽枫呕了一会子,抬头同允姑道:“奶娘对我的心我知道,只是那东角门如何封得起来?我正在孕期,不宜兴土木,公公婆婆一定不会答应的。”
“封不起来,也总得锁死了!少夫人难道不想珍惜如今的平静生活吗?少爷虽然失忆了,虽然管少夫人叫那个死丫头的名字,可是少爷现在对少夫人的确是细致入微的。回到白家这些日子,我看了少爷待少夫人种种,便能明白少夫人为何不跟舅老爷回去,从前的少爷何曾会对少夫人如此亲昵?少夫人爱少爷,自然是沉溺其中,在不愿自拔了。而今的状况虽然算不得完美,但于少夫人而言,也算求仁得仁。无论如何,允姑都替少夫人高兴。”
一番话说得王丽枫眼里有了泪意,她道:“我明儿就去回了公公婆婆将东角门锁上。”
“就说听雨轩的丫鬟们太过聒噪,你在孕期怕吵,老爷夫人看在少夫人肚里孩子的份上,一定会答应的。”允姑给王丽枫支招,王丽枫赞同地点了点头。
※
次日,绿萝、红玉跑进厢房,将白云暖和紫藤拉到回廊上,指着西角门道:“小姐,你看!”
听雨轩的西角门,即梅香坞的东角门,正被松塔用大锁锁上。
紫藤喊道:“松塔,这是怎么回事啊?”
松塔在门那端歉然地回应:“不好意思啊,小姐,这是少夫人的意思,也是老爷夫人同意的。”
紫藤问白云暖道:“小姐,少夫人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不过是允姑的意思罢了,长嫂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白云暖说着径自回屋,并不愿多看。
紫藤盯着那大锁,很是郁闷。
而梅香坞那头,允姑扶着王丽枫站在回廊之上,当松塔终于将那扇门落了锁,二人心里的石头也都落了地。
恰在这时,白振轩午睡醒了,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允姑和王丽枫站在一起,不禁大惊失色,他那么惧怕允姑,却依然从允姑手里抢过王丽枫,藏到身后去,对允姑喊道:“不要伤害我的心砚,离我的心砚远一点。”
王丽枫虽然被白振轩护着,面色却很难堪。
允姑尴尬笑道:“少爷,你别急,我怎么会伤害心砚呢?心砚现在有了少爷的骨肉,我只会好好伺候心砚的。”
允姑如此说,白振轩却依旧警惕地看着她。蓦地,他的目光注意到了那扇落锁的西角门,蹙眉问道:“为什么将那扇门锁了?心砚,快将那个锁撬掉,不然等允姑要害咱们的时候,咱们就没有门可以逃了!”
王丽枫心里难过,不知如何接腔,允姑却自答道:“少爷,你听我说,你不是讨厌允姑吗?允姑只是白天过来梅香坞照顾心砚,等晚上,允姑就到听雨轩那边去睡觉,这扇门锁了,允姑就过不来了,这样,少爷不是应该高兴才对的吗?”
白振轩被允姑这么一忽悠,终于放下心来,他回身抓了王丽枫的手,兴奋地说道:“心砚,太好了,坏人允姑被咱们锁在门外再也进不来了。那扇门锁紧了,心砚你再也不能大半夜地跑出去,你跑不出去,就不会掉到湖里了,这天这么冷,你要是掉到湖里,一定会冻坏的。”
白振轩说着,将王丽枫揽入怀中,一味“心砚,心砚”地叫着,允姑简直想捂起耳朵来。
入夜,紫藤在纸条上写下:允姑回到了白府,白小姐和少夫人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了。
信鸽从章家飞进白家的园子,带着那字条,又从白家飞回了章家。(未完待续)
ps:好了,晚安。
第一百一十八章 被掳
洛县去往凌云寺的山道上,疾驰着一辆红帷马车。冬雪已经被冬阳化去,青山绿水间急速移动的马车像一朵流火。一切都显得那么明净而清丽。
马车上,章乃春斜倚在中间大座椅上,他的背后和脑袋都搁满了软枕。两旁坐着颜俊和钱随往表兄弟俩。
颜俊剥好了一个柚子,取出柚肉,献媚地递到章乃春嘴边去,章乃春张嘴含了,一边嚼着,一边道:“都安排好了?”
颜俊和钱随往互视一眼,奸笑道:“春哥,我们办事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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