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扶了心砚的手向内院走去。
心砚扶住白云暖,抬眼看见小姐面色惨白,仿佛累极,便也不敢再替章乃春说话,尽量让小姐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身上。
主仆二人向内院疾走。
章乃春看着白云暖趔趄的背影,喃喃自语道:“阿暖妹妹,我在你眼里,真的那么不堪吗?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对我刮目相看?”
蓦地,章乃春大步追上白云暖,一把拉过白云暖的手,把白云暖主仆吓了一大跳。
“章少爷!”心砚惊叫起来。
章乃春伸手制止她继续说话,眼睛却不看她,目光只灼灼定在白云暖面颊上。
白云暖倒显得平静,目睹了章乃春前世种种恶俗,这一世的章乃春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吃惊。
见白云暖只是悲悯地看着自己,章乃春又有些气馁了。
他低声道:“阿暖妹妹,要怎样,你才能正眼看我?”
白云暖风轻云淡一笑:“我不已经正眼看你了吗?难道,此刻我的眼睛是斜的?”
章乃春一怔,郁闷道:“阿暖妹妹明白我话里的意思,请你回答我。”
白云暖却并不回答他,只是把目光轻轻移到他握住她手腕的手上,章乃春像泄了气的皮球,渐渐松开了自己的手,垂头丧气道:“要怎样,要怎样才能不被阿暖妹妹你讨厌?”
白云暖哑然失笑:原来他知道自己厌恶他!
“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拿热热脸去贴冷屁股?”白云暖实在觉得困乏极了,她有种懒得和章乃春再费口舌的感觉,扶了心砚的手,蹒跚地向内院走去。
章乃春看着白云暖的背影。懊丧得一塌糊涂。
这一回,他没有再追上来。
主仆二人慢慢走回听雨轩去。
走到听雨轩的回廊上,心砚终于忍不住问白云暖道:“小姐。你对章少爷是不是太冷漠了些?”
白云暖扶着一旁廊柱,坐在了长椅上。淡淡道:“从前,你嫌弃我对章乃春太过亲厚,现在又嫌弃我对他太过冷漠……”
“现在想来,原来小姐之前对他种种亲昵不过是一场利用,利用完了就被扔在一旁,所以觉得他有点可怜。”心砚终于是按捺不住,说出了内心感受。
白云暖没有怪她,只是在心里说:心砚。如若你和我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便不会觉得我心狠了。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绿萝红玉掀开帘子,蹑手蹑脚走到白云暖身边来。
心砚因为为章乃春鸣不平,不免有些没好气,“你们俩探头探脑,跟做贼似的,做什么?”
绿萝红玉互视一眼,忙上前去拉心砚的手。
绿萝道:“心砚姐姐今儿怎么了?就跟吃了火药似的。”
红玉道:“敢是梅香坞那边为了心砚姐姐闹别扭,心砚姐姐心里不舒服?”
心砚一凛。不知红玉具体指什么,做贼心虚便住了嘴。
白云暖沉了脸,斥道:“红玉你胡说什么?不怕吃嘴巴子?”
红玉道:“小姐。我可没有胡说,是从松塔那儿听来的,千真万确。”
红玉便把松塔说的,少爷和少夫人为了心砚的事情闹了一夜别扭,允姑还抱怨少爷的话都复述了一遍。
心砚自是不敢吭声,白云暖的脸色暗如黑墨。
红玉正说得起劲,忽然感觉气氛不对,忙也噤了声。
气氛一下凝然,过了许久。白云暖讷讷说了一句:“如果能替嫂嫂找到紫藤那丫头就好了……”
※
次日,白振轩和王丽枫双回门。王家大摆回门宴。
午间,王祥康陪新女婿宴饮;晚间。则是叔叔王建设宴款待白振轩。
白振轩不胜酒力,两场酒宴下来早已瘫在了酒桌上。
松塔去催了几次,允姑斥责道:“催什么?主子想不想回,还由得你奴才来做主了?”
于是,白振轩便宿在了王家。只是未和王丽枫同房。
松塔只能留下照顾少爷,另差人回白家报信。
白姜氏正在兰庭翘首以盼儿子媳妇早点回家,却是左等右等不见人,竟见喜伯来报说,松塔捎信回来说是少爷醉在了丈人家,晚上就不回来睡了。
白姜氏气到不行,对王丽枫便也颇有微词。
“这新媳妇年纪小,不懂事,难道允姑也是不懂事的吗?都已经让你去嘱咐过她了,竟还是让小夫妻留宿娘家,真是气死人了。”
真娘只能宽抚道:“夫人莫生气,少爷喝醉了便留宿丈人家也无不可。只要少爷和少夫人今晚不同房不就是了?”
白姜氏却另有心思,不悦道:“分明是说心砚没有派给她使唤,便生了我的气,故意将我一军。原还以为她是大户人家出身,知书识礼,如今看来,也是个有心机的……”
“夫人何必这样白白猜度少夫人心思呢?或许误会了,等明日少爷少夫人回来问清楚,解开误会才好。”
白姜氏却道:“今日未回,明日也不用回了,差人到王家送个信,就说让他们在王家多住几日再回。”
“夫人,您这又是何苦?”
白姜氏严肃道:“真娘,不是我刁难他们,是这老祖宗的规矩是不好随意破的,回门当日不回婆家,就不能次日回,需得多住几日再回,方才吉利。他们年纪轻不懂事,我们就得替他们多把着点,咱们这不还是盼着他们夫妻好,早生贵子,讨个好兆头吗?”
真娘忙福了福身子,“那我赶紧差人去到王家送信便是。”真娘说完便往外走去。
白姜氏又唤住她,嘱咐道:“还有一桩事,你明儿就去寻个牙婆子商量着买丫鬟的事,也在街边瞧瞧,有没有穷人家将女儿插了草芥放街边卖的,这回多挑几个女娃子回来,咱们府里人手确是不够,阿暖配了心砚和绿萝红玉三个丫头,需得给少夫人也配齐了,否则说咱偏心。”
真娘点头,笑道:“何尝不是?夫人考虑得周全,当婆婆原就比当娘复杂些……”
遂离了兰庭去外院传话。
让喜伯安排了家人去王家捎话,正要回兰庭去,忽见角门边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小厮打扮,又像是心砚。
真娘奇怪地走了过去,唤了一声:“心砚!”
心砚惊跳起来,被吓了个心胆俱裂。
她一边拍着自己心口,一边惊魂甫定道:“真娘,你吓死我了!”
“你才吓死我呢!这夜深人静的,你不在听雨轩伺候小姐,打扮成这副模样是要去哪里?”(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良妻
心砚身上这套衣裳并不合身,很大。还是上回陪白云暖去天香园观场时跟松塔借的,后来洗了就忘了还,松塔也没讨,今儿正好派上用场。
心砚是刚从章家回来,就在刚才她去见了章乃春。她当然不会把这事告诉真娘,就算真娘曾经帮过她,因为这事她连小姐都瞒着。她不过是想给章乃春一个讨好小姐的机会,因为章乃春对小姐的心着实把她感动到了。
“我没去哪里。”心砚嗫嚅。
“没去哪里,穿成这样?”真娘斥责。
心砚只好撒谎道:“出去办点事,姑娘家总是不方便,穿成这样比较不容易招惹是非,你说对不,真娘?”
真娘想心砚能出去办什么事,无非是白云暖叫她去办的,便没再追问,只是盯着心砚身上那套衣裳,打趣道:“这身衣裳是松塔的吧?”
心砚不好意思笑笑。
真娘一边拿帕子给心砚擦汗一边笑道:“瞧你都出汗了,也不和松塔借套夏装来穿,这可是春装,现在穿太厚了。其实撇开你和少爷,你和松塔倒也是般配的。”
真娘的话叫心砚的心往下一沉。
自古丫鬟的命运,要不做了主子的通房,便是配给小厮,或是像雨墨那样远嫁了。白家家风清白,少爷不能纳妾更不会与丫鬟纠缠不清,自己如果没有远嫁,必是配给小厮。府里的小厮,松塔与她倒是恰到好处的一对。可是自己既然爱慕了少爷,便是个眼高于顶的,松塔和少爷比起来,确是猥琐了太多。
想及此,心砚又是郁闷又是不甘。不免心慌道:“真娘,你怎么能如此寻我开心?”
说着,一溜烟跑走。
真娘在后面嘱咐道:“赶紧回去把这身衣裳换了。让旁人看见就不好了。”
心砚一口气跑到内院,停脚。扶墙,喘气,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置身梅香坞西角门边。
透过西角门,往里看去,回廊上大红灯笼依旧高挂,只是厢房却不见点灯。
少爷和少夫人今天双回门,想必今夜没有回府。
心砚鬼使神差便进了梅香坞,沿着回廊缓缓走到新房之外。
门上。双喜还是簇新的,迎亲那日散发的喜庆气息还不曾散去。
心砚在那双喜剪纸前驻了足,伸手轻轻触摸那鲜艳的红色,心里就跟滚过了一层火。
从前她还能推开这两扇门,走进少爷的生活,现在,即便少爷不在这屋里,她的手也仿佛被什么牵绊住似的,再也不敢推开这门去窥探少爷的日常了。
从今往后再也不敢。
回到听雨轩,自去耳房内换下衣裳。便见绿萝找了来。
“心砚姐姐,你这大半天儿的,都去哪里了?让我们好找。”
“没了我。你们就吃不下睡不着了,还是怎么的?”心砚翻了翻白眼,笑着打趣。
绿萝道:“吃不下睡不着倒谈不上,可是会累死。今晚哪,两位表小姐还有那位小表少爷都在小姐房内凑热闹,我和红玉都快伺候不过来了,心砚姐姐,你赶紧随我去吧!”
绿萝说着拉了心砚便去白云暖房内。
到了白云暖房内,只见地上铺着竹席。大家席地而坐,围着打牌。
红玉被表姐妹三人拉住凑数。她牌艺不精,早被贴了一脸纸。纸是沾了口水才能粘牢在脸上的。一个晚上输下来,满脸的口水,早就让她如坐针毡,恨不能即刻就去水里洗个干净。偏偏,三缺一,她脱身不得。
见到心砚,红玉如见救星,跳起来将手里的牌往心砚说里一塞,嘴里道:“谢天谢地,心砚姐姐,你可算活着出现了,赶紧替了我吧,我的脸都要臭得发霉了。”
说着,也不管白云暖同不同意,赶紧向门外冲去。
白云暖伸了伸懒腰瞅着心砚道:“死哪里去了?”
心砚当然不会回答,自顾自坐下,装傻就蒙混了问题,直接打牌。
心砚的牌艺比起红玉那可精湛太多,不一会儿就让表姐妹三人叫苦不迭。
彩星和沉林脸上的贴纸多了许多,输红了眼,嚷着一定要翻盘。白云暖却意兴阑珊,又有些困了,却又打发客人不得,只好把牌替给绿萝替一会儿,说:“输了算我的。”
起身,撩起璎珞珠帘转进小书房去。
书房内,一盏宫灯亮如白昼。
恋奴正在书案前练字。
他还小,手掌握笔不牢,却还是固执地憋着劲练习,小脸蛋神情十分专注。
白云暖抽身去端了碗果汁才进了书房,轻轻走到恋奴身边,将果汁往他嘴边送,道:“喝口果汁吧!”
恋奴扭头给了白云暖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就着白云暖的手听话地喝了一口,却皱起眉头道:“不是冰镇的,暖表姐,我想喝冰镇果汁。”
白云暖摇头:“夜深了天凉,喝冰的恐喝坏了肠子,明儿出太阳时再给你喝冰镇的,好么?”
恋奴沉吟了一下,小大人似的说道:“你的话横竖我都是听的,因为母亲说,听老婆话会发达。”
恋奴话一说完,璎珞珠帘那边就传来一阵哄笑。
白云暖和恋奴都抬头循声望去,不知何时彩星、沉林、心砚和绿萝都弃了牌,挤在珠帘处。此刻众人探着脑袋,拿手指刮着自己的脸颊,纷纷嬉笑道:“羞羞人……”
白云暖还真个就涨红了脸,恋奴却十分泰然,只听他不慌不忙道:“你们也都是读过书人过字的,没听圣人云,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吗?一个个不学圣人光明磊落,倒学起鸡鸣狗盗之辈听墙根了。真让人瞧不起!”
见弟弟公然奚落自己,沉林不依了,率先挤进书房,用手拍着书案道:“你瞧不起我们,我们还瞧不起你呢!小小年纪,就学人家思春,不知羞!”
恋奴仍旧不疾不徐,春风和煦的,道:“难道你们将来就不嫁人不成亲了?寻一个终身良伴是每个人的理想,也是每个人的权利,你们为什么要笑话我?难道三姐你将来要去尼姑庵里做姑子?你虽然长得比二姐漂亮,可是性格却没有二姐好,对一个男子而言,二姐嫁过去是贤内助,三姐却未必是。”
沉林哪受得了这侮辱,早就不服气地叫嚣起来:“好你个死恋奴,小小年纪不学好,亏三姐平常那么疼你,你竟然如此不看好三姐我,歪理邪说一大篇一大篇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见她张牙舞爪地要扑过来,恋奴忙放下毛笔,躲到白云暖身后去:“暖表姐救我!”
那边厢,众人见沉林竟真的动怒,忙上来拉住她,彩星劝道:“沉林,恋奴不过小孩子,你竟和他计较!”
“他夸你是贤内助,你当然护着他!”沉林回头吼了彩星一句,又扭头看白云暖身后的恋奴,不服气道,“我和彩星比不是贤内助,难道你的暖表姐就一定是你的贤内助吗?要知道她可比你大了八岁呢!”
恋奴的脑袋从白云暖身后伸出来,一双眼睛古灵精怪地眨着,“当然,女大三抱金砖,暖表姐比我大了八岁,我若娶了她,能抱到好几块金砖呢!暖表姐又漂亮,性子又好,对我来说,她就是我的良妻!”
恋奴说得煞有介事,极端认真,沉林一怔,书房内短暂的静默之后,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无论是沉林还是白云暖都笑得前仰后合。
白云暖将手里的果汁放到书案上,回身冲着恋奴鞠了个大大的躬,笑道:“恋奴,你太抬举表姐我了。”
“可我说的是真的。”
恋奴的认真没人当回事,大家依旧笑,纷纷喊起了白云暖“良妻!良妻!”
“承让承让!”白云暖冲大伙儿挥挥手。
恋奴觉得很受伤,就因为自己年纪小,自己说的话就没人当真了吗?
他看着众人的嬉笑,终于忍不住,嘴角一撇,便哭了起来。只是落泪,并没有哭声,继而一阵风推开众人就跑了出去。
白云暖道:“天晚了,大家也该散了,彩星和沉林赶紧去追恋奴吧!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能有什么事?白府又不是狼窝!”沉林不屑,“要追彩星去追,我晚上要和阿暖一起睡。”
于是彩星去追恋奴,沉林留在听雨轩和白云暖共寝。
一宿无话。
章家大院内,章乃春却是辗转难眠。
今晚,白云暖的贴身小丫鬟心砚突然来找他,让他去帮白云暖寻一个叫紫藤的丫鬟。
这令他又是激动又是辛酸。
激动的是,白云暖又肯利用他了;辛酸的是,白云暖只是在利用他。
其实,他心里明镜儿似的,白云暖对他并没有好感。但是能够被利用,说明自己对她还是有价值的。
谁让白云暖是他的女神呢?
他甘心情愿被女神利用。有朝一日,他一定能够俘虏美人心,抱得美人归的。
章乃春胡思乱想,到了下半夜还显得亢奋。凌晨时分才入睡。清晨第一缕曙光泄漏进窗子,他便起了身,唤来四儿,主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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