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将脸扭向白振轩,白振轩有些尴尬。安宇梦是他的好朋友,早就跳出火坑,不再登台献艺,今日又重开金嗓,定是为了要帮衬阿暖将肃王爷的生辰宴办好之故。想着安宇梦在台上成了取悦众人的工具,他作为安宇梦的好朋友便有些辛酸和于心不忍。
皇太子问他话,他又不好不答,只能局促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肃王瑶卿盯着戏台上的安宇梦看了许久,歪着头对众人道:“嘿,你们觉不觉得这安宇梦有些面善?”
“他是雍王府内的人,十三弟常在府内走动,抬头不见低头见,面善那是自然的。”张易辰道。
瑶卿立即摇头,“九哥,我指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安宇梦在戏台上的一种感觉,像不像从前风靡京城的那个琴官?”
“可是那个深得相爷器重的琴官?”席上已经有人回忆了起来。
其他人却立即会意地笑起来。
“那琴官的确是深得相爷器重啊!”
尔后便是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声。
白振轩如坐针毡,已完全听不得戏台上安宇梦在唱些什么了,只觉浑身都汗涔涔的。
皇子们继续说笑。酒喝得也正酣。
白振轩起身推说身子不舒服,皇太子让他去园子里走走透透气,温鹿鸣要相陪,被他拒绝了。
在一堆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皇子中间,白振轩不过一个小小东宫侍讲。有谁会在意他的开与不开心呢?宴席丝毫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受影响,反倒是酒喝得更欢畅了。
大家都来向瑶卿敬酒,因他是寿星,那酒自是像水一样被人劝着往下灌,也不知是贪杯,还是碍于面子。总之无论谁的敬酒他都来者不拒,举杯就干。
许是酒精上头,喝完了,还要满园子的吆喝:“各位哥哥嫂嫂,你们可要向今晚的寿星我多敬几杯!”
众人自然是起哄的。纷纷向他举杯。
白云暖在远远的女眷宴席上看着豪饮的肃王爷,心想:这人真是引火烧身。
台上的戏又换了一出,但很快唱戏的人就被换下,因为无论是太子,还是其他皇子都愿意听安宇梦的戏,嫌其他人唱得没味道。安宇梦既然今晚已经登台,便索性不卸妆,一场场唱下去。倒是越唱越进入状态。
白振轩悄悄离了人群,在王府里兀自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一湖边水榭。水榭离戏台有些距离。安宇梦的戏音越来越远,显得飘渺而不真切了,戏台的灯火通明也只隐约映出戏台上的人。白振轩怔忡地坐在连着栏杆的木长凳上,愣了一会子,想了一会子,忽而伤心地哭了起来。哭声当然不敢大声。只是极尽隐忍着,实在控制不住了。才呜咽一声。
水榭里没有灯,只有天上一弯半月。他坐在暗处,正哭得酣畅淋漓,忽听水榭外传来脚步声,继而便是柔柔一个少女的问话声:“是谁在那里哭?”
白振轩一怔,自己已经尽量不出声地哭了,是谁如此耳尖?他从长凳上站起身,但见灯光里闪出一个人影来。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丫鬟,有些面善。白振轩认出来,那是宁医娘身边的小丫鬟小七。
白振轩尴尬地用衣袖揩拭面颊上狼狈的泪痕,“小七,你怎么在这儿?”
小七见白振轩满脸泪痕,双目哭得红肿,不禁愣住。她是心砚借尸还魂的,所以此刻见自家少爷哭成这样,登时柔肠百结。
“少……少爷,你怎么哭了?”小七的目光里满是哀伤与心痛,语气里的浓浓关切令白振轩心头一荡。依稀仿佛,心砚也是这般怯怯弱弱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呼唤他,关心他。
白振轩恍惚了一下,随口便唤道:“心砚……”
小七这一惊非同小可,少爷竟能认出她是心砚么?她眼里立时便有了泪意。
而白振轩却已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定是想心砚想疯了吧,想心砚已经去世多时了。想到心砚死时的惨景,白振轩的心口便蓦地一阵绞痛。他强颜欢笑,道:“小七,你怎么在这儿?难道阿暖也请了你家小姐吗?”
小七眼里的神采登时暗淡下去,她现在从头到脚都是小七,所以少爷怎么可能认出她是心砚呢?而少爷刚才竟然呼唤心砚的名字,想必是他心里依然放不下她吧?想到少爷对自己的情谊,小七心底便是又是酸又是疼,莫可名状。
她答道:“王妃的确请了我家宁医娘。”
“那为何肃王爷的生辰宴席上未见到你家医娘的人影?”
“王妃请我家医娘入王府时并未说是给肃王爷庆生辰,所以我家医娘未准备贺礼,便避在了安品园内。这会子乏了正睡着,王妃说等她忙完生辰的事,再与我家医娘小聚,让我家医娘今夜就宿在王府内。”
白振轩点头,继而便是沉默。
他拿眼打量小七,忽觉这丫头神态举止与心砚是那样相似,只是长了不一样的面孔而已,心底的熟悉越发浓厚。他在心里自嘲地想:自己定是想心砚想疯了,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他的心砚早就已经去了啊!
这样想时,心口又是钻心一疼。
二人正沉默着,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行来,白振轩有些慌,小七拉了他,二人从水榭中撤出,隐入湖边的树丛里。
二人前脚一走,就有另两个人进入了湖边水榭。
是晴歌和肃王瑶卿。
模糊的月影中,但见晴歌将肃王瑶卿按坐在木长凳上,自己则向肃王瑶卿认真地请了个双安。
瑶卿道:“我今年的生辰,你的礼该不会就是请个安吧?”
瑶卿很有几分醉意了,晴歌不辩解,只是清了清嗓子,柔声唱道:“寿香腾寿烛影高,玉杯寿酒增寿考。今盘寿果长寿桃,愿福如东海得寿比南山。青鹿御芝呈瑞草,齐祝愿寿弥高。画堂寿日多喧闹,寿基巩固寿坚牢。京寿绵绵乐寿滔滔,展寿席人人欢笑。齐庆寿诞中祝寿间妙……”
湖边树丛里的白振轩和小七面面相觑,一时默不作声,不知该作何感想。
而湖边水榭内,瑶卿听了晴歌的唱曲,很有些意难平,喃喃道:“表姐今年的礼物是大家的礼物中最好的,瑶卿很喜欢。”
“喜欢便好,如此晴歌告退了。”晴歌转身欲走,却被瑶卿一把拉过,一下拽进了怀里。
“晴歌,别走……”
树丛里的小七几乎要惊呼出声了,幸而白振轩捂住了她的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托媒
这边厢,小七蛰伏在白振轩怀里一动也不敢动,那边厢晴歌却一把推开了瑶卿,瑶卿趔趄着跌坐到木长凳上。他的脸浸在水榭的阴影里,所以看不见任何表情。白振轩和小七在湖边树丛里只听见晴歌发狠的声音,道:“这辈子,不论你怎么对我,我的心都是你哥哥的,不会分给你一星半点,所以你不必为我守身如玉,皇上和皇后要为你赐婚,你就领受吧!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这惊天的秘密震得白振轩呆若木鸡。肃王瑶卿竟和雍王的妾侍……
瑶卿回答晴歌道:“其实你和本王一样傻,本王在等一颗永远也不会为我温暖的心,你又何尝不是?九哥他根本不爱你,他心里眼里只有九嫂,你对他而言是个累赘!”
“不要再说了!”晴歌低低地乞求。
瑶卿道:“不,我要说,我要把你说醒!晴歌,不要在九哥身上徒劳了,好吗?九哥不珍惜你,不稀罕你,可我稀罕你,只要你愿意,我会和九哥说让他成全我们两个,九哥他深明大义,一定会成全我们两个的。”
“成全,如何成全?他会让自己妾侍嫁给自己的弟弟吗?你是肃王,是十三皇子,皇上和德妃姑姑会允许你娶你哥哥的一个妾侍做王妃吗?”
“那我就不做皇子,不做王爷了!我们两个远走高飞,到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过我们世外桃源的生活……”
“我不愿意!”晴歌低低喊着,“瑶卿,你也说过我傻,我今生今世心里眼里只有雍王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晴歌的泪落下来。
瑶卿的泪也落下来。
“表姐。”他说,“你爱九哥,可我爱你啊!”
晴歌突然觉得瑶卿可怜,自己也可怜,她走到瑶卿跟前娶,伸出手捧住他的脸,拭干他面颊上的泪水。说:“瑶卿。你若真爱我,你就应该帮我,帮我得到表哥的心。”
晴歌离开了水榭。瑶卿在水榭里呆坐了许久才起身离开,月光中他的步履踉踉跄跄,背影蹒跚而狼狈。
湖边树丛里,白振轩放开了小七。小七立即大口呼气吸气,猛拍胸脯。白振轩一旁尴尬道:“不……不好意思。刚才……”
小七忙摆手,示意白振轩不必解释。
白振轩向小七恭敬施了一礼,道:“小七姑娘,适才看到的可否当作没看见?我不想阿暖徒增烦恼。许多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小七心里一颤:少爷,若你知道小七便是心砚借尸还魂的,你是不是也会徒增烦恼?许多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怪不得小姐要嘱咐她安心当好小七便好。
小七向白振轩福了福身子,道:“少爷放心。小七不是长舌之人,不会搬弄是非的。”
白振轩点了头,于是和小七告别,“夜冷风寒,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找你家医娘才是。”
小七点了头,目送着白振轩离开。
夜色中,她家少爷的背影是那样寥落,她知道她投湖自尽之后,他家少爷受了许多苦,随宁彦住在白家的日子,她偷偷向府里的其他人打听,知道了少爷下湖救她却让自己成了活死人,好不容易苏醒又与少夫人劳燕分飞,一重重打击已将昔日里温润如玉的少爷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少爷,但愿你在上京东宫里能过得开心一些。忘记过去的一切吧,小七祝福你。
※
张易辰和白云暖满园子地寻找瑶卿,忽见他远远地从湖边走了过来,许是醉了,步子显得凌乱,身子也摇摇晃晃的。
“十三弟!”张易辰和白云暖迎了上去。
瑶卿见张易辰和白云暖成双成对走了过来,心里便有些羡慕。今生今世,只怕他想和晴歌也如此出双入对是不能够了。他醉眼迷离地看着他们走近了,方才笑了笑。
“九哥,你和九嫂夫妻伉俪,叫人好不羡慕呀!”
“十三弟,你喝醉了。”张易辰上前扶他。
他却挣脱张易辰的手,要去拉白云暖,嘴里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九哥,你是寻到了你的淑女,可是十三弟我的淑女在哪里?”
张易辰有些不悦,他挡在白云暖跟前,握住瑶卿的双臂,正色道:“十三弟,你会遇到你的淑女的,父皇和母妃会为你择寻良配的。”
“父皇和母妃选的,怎么能是我的良配?九哥,九嫂可是你自个儿挑选的!”瑶卿哀伤欲绝,泫然欲泣,“九哥,可恨我自己不如你,没有你的赫赫军功可让父皇倚仗,父皇看在你的军功上势必也要对你礼让三分,我恨自己,我恨自己!”
“十三弟,你喝醉了,胡言乱语些什么?”张易辰使劲摇了摇瑶卿,瑶卿才有些清醒过来。
白云暖道:“十三弟,九嫂命人准备了些醒酒汤,十三弟去喝一些吧!”
瑶卿自觉失言,不由有些后怕。张易辰道:“夜深了,太子也要回东宫去,你是寿星,你可要去送送。”说着,不由分说拉了瑶卿走。
重新到了戏台下,瑶卿喝了醒酒汤,陪着太子说了会子人模人样兄友弟恭的话,便恭送太子回府。
白振轩自然陪着太子回东宫去。温鹿鸣和白苹也回编修府。皇子们渐次回了各自的王府,雍王府一时冷清下来。
真娘带领着仆妇下人收拾狼藉,张易辰送白云暖回了安品园,便去安抚瑶卿。毕竟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当夜秉烛夜谈,把酒浇愁,一直到凌晨。
白云暖回到安品园,也没有歇下,而是和宁彦一起另备了小宴,二人边吃边聊。
让其他丫鬟都遣退下去,只留了钟离雪和小七。
门掩上后,白云暖招呼钟离雪和小七一同入席,小七自然不敢,钟离雪也推托了一番。
宁彦道:“小七,王妃抬举你,你就不要矫情了。”
“矫情”二字伤到了钟离雪。她知道宁彦素来不喜欢自己,她此时虽是数落小七的话实则是说给她听的,便只好做到桌边去,提壶为白云暖和钟离雪的酒杯里注满酒。
宁彦看着小七,笑道:“你学学人家阿雪,还不干脆点过来,难得王妃看得起你。”
白云暖给了小七一个安慰的笑容,小七这才也入了席。
四人坐定后,小饮畅聊。不过小七和钟离雪碍于身份是不便聊些什么的,宁彦一向清高自负,倒能和白云暖说上许多话。
宁彦因为先前睡了饱觉,此时精神倍涨,与白云暖有着说不完的话。
白云暖忽而问道:“宁彦,你这样喜欢热闹的人,头先为什么不去戏台下看戏去,却巴巴地要躲起来?”
宁彦哪里能告诉白云暖,自己是为了躲避肃王瑶卿和晴歌二人,只能推说自己的确是乏了,怕在宴席上失态,得罪了皇子们。
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
白云暖见宁彦蓦地情绪冷淡,又看看夜色深沉,便唤了丫鬟进来,带了她和小七去客房安歇。
宁彦和小七走了,钟离雪却不急着走,处在屋子里欲言又止。
白云暖笑道:“阿雪,你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奴婢想请王妃为戚杰和美善保媒。”
钟离雪话一出口,白云暖不由愣住。
“保媒?为什么?他们的婚事不应该由阿雪你做主吗?”白云暖有些不可思议,虽说美善和戚杰现在是王府的下人,可他们实际上是钟离雪的丫鬟和手下,他们的婚姻大事怎能由她来保媒呢?
钟离雪苦笑,杰将军事事都听她的,偏偏娶美善这件事却犟脾气,不肯松口。而她心里深知美善对杰将军的感情,所以这一回无论如何要帮美善一次。
“婚姻大事,奴婢还是想能够慎重一些,如果能得王妃保媒,戚杰和美善一定觉得极有面子的。”钟离雪只能这样解释。
白云暖却道:“只怕婚姻大事,强求不得,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钟离雪向白云暖行了个礼,道:“恳请王妃横竖替阿雪去和戚杰说说便是了。”
说及此,白云暖已经了然,这桩婚事只怕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美善那一边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戚杰……
她道:“我尽力试试。”
※
晴歌一直站在北阁楼外,看着窗上映出张易辰和瑶卿把酒秉烛的身影。
她的泪在眼里不停地掉落,她告诉自己她哭是因为今夜喝了酒,喝了酒就会哭,这是她的习惯,而不是今夜受了刺激。任她打扮得如花似玉,张易辰的目光亦不会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她告诉自己不能绝望,不能绝望,她绝不是一无是处的,否则为什么瑶卿那样喜欢她?她身上一定是有吸引人的地方的,只是张易辰还没有看见而已。
正心绪沉浮着,北阁楼的门开了,瑶卿走了出来,晴歌立即躲到了暗处。只听瑶卿对打灯笼的小太监说:“本王只是要去解手,马上就回来,你回去和九王爷说,让他等着本王。”说着,抢了太监手里的灯笼便歪歪斜斜地寻茅厕去。
小太监欲跟上来,他不耐烦道:“本王没醉,去去就回。”说着狠狠瞪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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