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还是旺夫的。”
“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肖德妃这才敛了怒容。
主仆二人一路走回贤宜宫去。但见群鸟归林,各处神鸦嘎嘎有声,抬头,只见落霞映着宫墙,如浸如染,绚红如血。
肖德妃不由在心里赞叹这晚霞美艳无双,直至回到贤宜宫见到白云暖时,她不由有些恍惚。白云暖面若桃花的神采竟与天工画就的艳彩霞光有得一拼。
白云暖入宫这一路,已觉皇宫内气氛威严,正和绿萝在贤宜宫内六神无主站着,忽见一个年纪在四十上下,穿石青色缎织暗花梅竹灵芝袍,云鬓上簪着赤金镶珠凤凰步摇的娘娘扶着宫女的手走了进来,知是肖德妃,忙和绿萝一起伏地请了个全安。
“儿媳参见母妃,母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肖德妃不急不徐走到贵妃榻上坐稳了,才慢悠悠道:“抬起头来。”
白云暖依言抬起了头。
肖德妃顿觉满室大放异彩。只见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团团皎若明月,艳艳灿若红霞。更有那双星子般的美目如清泉熠熠生辉。
这时这刻。肖德妃顿时理解了她的儿子。她叹口气,侧头对一旁的繁香道:“倒真被你言中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本宫那儿子为她悔了相爷家的婚事倒也合情合理了。”
繁香不由掩嘴笑了起来。
白云暖听出肖德妃言辞中的称赞,却不敢如繁香般放肆,只和绿萝一起屏息跪于地上。
肖德妃向白云暖招手道:“过来!”
白云暖便起身轻轻走到肖德妃跟前去,重新跪下。
肖德妃见她恪谨守礼,心里倒生出几分怜惜来。她拉过白云暖的手,轻轻拍了拍。唠起了家常:“听说你出身藏书世家,名叫白云暖?”
白云暖温顺地点头:“嗯。”
“是个好名字。出身也清白。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既然易辰选了你,本宫便也认你这个儿媳了。只是。本宫不能不嘱咐你几句话。”
白云暖有些惶恐道:“母妃但说无妨。”
肖德妃道:“你一定奇怪,你才是易辰的正室,是明媒正娶的雍王妃,为何避暑山庄陪同易辰泡温泉,本宫却让晴歌同去,而没有让你同去。”
白云暖心里正为此事犯疑,心想也不知那晴歌是什么来头,此刻听肖德妃主动提起,便分外贯注了精神,认真听肖德妃说下去。
肖德妃道:“那晴歌是本宫的侄女儿,她娘亲对本宫曾有过救命之恩,本宫铭感于怀,一直想报答她。奈何,晴歌的母亲只是本宫兄长的妾侍,晴歌是庶出,身份不足,做不得易辰的正室。更何况,易辰对晴歌并不入眼,是本宫软硬兼施,才让他将晴歌收在房里,做了侧室。晴歌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她对这样的安排并不满意,本宫也觉得对她甚是愧疚。遂,此次易辰去避暑山庄泡温泉疗养,本宫经不得她软磨硬泡,便安排她随行,你可不要心生怨怼。易辰既然能转危为安,他又钟情于你,日后王府中,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但是晴歌比你可怜,她太在乎易辰了,性情又激烈,难免患得患失。所以,本宫想跟阿暖你说的是,能不能看在本宫的份上,日后与晴歌在王府内相处时,多些谦让,少些争执,毕竟你是正室,该有正室的气度与胸襟……”
话说到此,白云暖已完全领会了肖德妃的意思,不可与晴歌争宠,因为晴歌是有来头,有背景的,她是肖德妃的亲侄女儿,她娘对肖德妃有恩,肖德妃对她心怀愧疚,便希望自己替她弥补。
白云暖能说不吗?作为一个女人,她不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就像前世那样,不争不抢的结果便是病榻之上听着一波又一波新人的欢笑声然后郁郁而终。
白云暖心里即便不爽,亦只能做出温良恭俭让的模样,对肖德妃维维应诺:“儿媳谨遵母妃教诲。”
这回进宫,肖德妃倒是赏赐了白云暖不少东西,当作是初次见面的见面礼。
回到雍王府,绿萝将那檀香木的大匣子打开来,只觉眼前豁然一亮,满目珠光。匣子里头是几对玻璃翠的镯子,水头十足,碧沉沉如一泓静水,好几块大如鸽子蛋的红宝石映着数粒猫眼,莹莹地流转出赤色光芒,夹杂着祖母绿,东珠、白玉更是不计其数。东珠颗颗浑圆匀称,淡淡的珠光映衬得人眉宇间也隐隐地光华流动。还有些珠翠首饰,全是稀罕之物,精致至极。
绿萝哪里见过这些珍宝,早就看直了眼,白云暖道:“你喜欢便拣一样去,再替我拣一对镯子送给阿雪和美善,拣一块玉佩送给杰哥,其他的,替我收到库存里。”
绿萝喜不自胜地去了。
适才在贤宜宫,肖德妃已让白云暖用过了晚膳,百无聊赖,正准备上床歇下,忽见一个伶俐的小丫鬟进来禀报道:“启禀王妃,王妃的姐姐温夫人来访。”
白云暖忙让她将白苹请了进来。
白苹看起来风尘仆仆的,眸底有泪,正用帕子侍者。
“臣妇白苹叩见王妃。”说着便行了福礼。
白云暖忙扶起她道:“姐姐少礼。”
继而给白苹让了座。
“姐姐怎么哭了?出了什么事吗?”白云暖有些害怕,现在她实在是不敢再听到任何她身边的人不好的消息了。
白苹哑着声道:“七尾执意在明德寺出家,无论谁都劝她不回……”白苹说着,又落下泪来。
白云暖一时愣住。
“相爷也听之任之吗?”白云暖问。
“当然不会,相爷扬言如果明德寺敢收留七尾出家,便放火烧寺,寺内尼姑一个都不能活命,可是七尾说了相爷这是逼她自裁。相爷无奈,才会拉下面皮到编修府向我和鹿鸣求助,他素知七尾与我交好。”
“那你去明德寺劝过七尾了吗?”白云暖着急。
白苹点头:“我这便是从明德寺回来的。七尾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九头牛也拉她不回了!”
白云暖心里撼然,洛七骓为情殒命,洛七尾为爱出家,洛家姐妹真是一对痴情的主儿。洛甫那样心术不正之辈竟能养出这样一对正直义气的女儿,也是奇了。
“宇梦现在何处?”白云暖问。
白苹道:“一月前就被鹿鸣从相府接了出来,在编修府住了几日,便去桃花坞与大哥同住,说是两个失意的人整好作伴。”
白云暖沉吟了一下道:“明日,明日你依旧到王府找我,我们一起去劝七尾。”(未完待续)
第两百章 山庄夜话
(今天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为阳性,真的生病了,自己对自己身体的感觉还是很准的,幸而医生说不严重,吃药便能好,心里还是小小纠结了。我是这么怕死,呜呜……)
苍茫夜空中一天璀璨的星子,东一颗,西一簇,仿佛天公顺手撒下了一把银钉。王府的高墙一角衬着碧紫深黑的天。红墙四合,天像是一口四方的井。
白云暖伫立在廊下的朱色廊柱旁,仰望夜空,觉得自己就像凝伫于深井之底。
她一直看着这一天的好星光,想着她重生这两三年来的境遇,竟觉恍然如梦。她和她周遭的亲人朋友实在经历得太多太多了。她不知道这王府的重重高墙、深深庭院又会带她经历怎样的时光和故事。
“哎呀!王妃,这样冷的夜,你怎么站在风头里吹着?再站下去,小心冻破你的皮!”绿萝一边拿了大氅给她披上,一边惊叫着。
白云暖这才觉得背心里寒嗖嗖的,手足早已冻得冰凉。
绿萝一边捧着她的手哈气,一边嗔怪道:“王爷回来时,要是看见王妃因此着凉,还不知要怎样治奴婢的罪呢!”
绿萝的话叫白云暖心里有点酸,此时此刻,张易辰在干嘛呢?在避暑山庄的温泉里搂着晴歌乐不思蜀吧?这边厢是孤衾难眠,那边厢是暖意如春……想及此,白云暖便有些心浮气躁。
“王妃,回屋歇着吧!夜深了。”绿萝催促。
白云暖道:“绿萝,你先陪我去看看阿雪和美善。”
绿萝只好上前扶住了她家主子的手。
※
钟离雪和美善正坐在屋里的炭火旁取暖。
火盆里的炭火燃着,一芒一芒的红星渐渐褪成灰烬。灯里的油也不多了,火焰跳了一跳,美善瞧见了。拔下发间的簪子拨了拨灯芯,只听窗外风声凄冷,那风是越刮越大了。而风声里依稀有迤逦而来的脚步声。
“小姐。有人来了!”美善有些紧张。从兰屿逃亡到京都,她担惊受怕惯了。也提心吊胆惯了,于是总有些疑神疑鬼的。
钟离雪显得淡定:“是王妃到了,赶紧给灯里加点油,再给火盆添点炭吧!”
钟离雪刚吩咐完,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绿萝道:“阿雪,美善,王妃来看你们二人了。”
美善忙去开门,给白云暖行了礼。急忙忙道:“我去拿点炭来,火盆里的火快熄灭了,油灯里的油也要没了。”
白云暖吩咐绿萝道:“你去帮美善的忙。”
二人退出去了,并把门掩上。
钟离雪已经上前将白云暖拉到了火盆边坐着。
白云暖立时觉得暖和不少,整个人也松快起来。
“王妃这么晚来看阿雪,所为何事?”钟离雪问。
白云暖赧然道:“阿雪为什么要这么见外,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阿暖,不好吗?”
“今非昔比,阿雪不敢僭越身份。”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你只是为了朋友之谊随我嫁入王府,难道你真的把自己当作我的丫鬟了?”白云暖好笑地看着钟离雪。
钟离雪却道:“难道王妃嫌弃阿雪?阿雪自认没有驽钝到当丫鬟还不够伶俐的地步。”
白云暖费解地看着钟离雪:“阿雪。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钟离雪道:“阿雪是异域族类,逃亡到京都,人生地不熟。要不是王妃好心收留,并让雪音公主为我解毒,阿雪不知早就克死在哪里了。所以阿雪是甘心情愿,终生为奴为婢伺候王妃,请王妃不要赶阿雪走,阿雪只要有个容身之所即可。”
钟离雪的言辞无不恳切,目光无不哀恳,令白云暖很是动容。
“今夜我来此本是要问阿雪你接下来的打算,看来你已经有打算了。是去是留,我横竖都尊重你的意见就是了。”
钟离雪立时欣喜若狂。她起身做了个万福,道:“多谢王妃收留。此生我戚雪定当做牛做马报答王妃。”
白云暖忙将钟离雪扶了起来。她心里无比欢喜,为自己往后的日子能和钟离雪作伴而欢欣鼓舞。偌大的王府,总不至于太过寂寞了。
而钟离雪心里早就发出志得意满的笑意。很好,只要能留在白云暖身边,便有机会接近雍王和皇帝,亡国之恨,终有报仇雪恨的一天。她能在宜岫城卧薪尝胆十年,亦能在汉家皇帝的地盘上伺机而动,只为她是钟离家最后的血脉。
美善和绿萝回来时,四人又添了炭火,加了灯油,闲话家常了许久,方才散去。
白云暖和绿萝一走,美善便为钟离雪道:“小姐真的要留在雍王府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钟离雪反问。
美善道:“可是要委屈小姐你给那白云暖使唤,奴婢就心有不甘,你可是堂堂钟离家的公主!”
“覆巢之下无完卵,复兴兰屿之前,没有公主!”钟离雪重重咬住了自己的唇,直咬得一丝血腥破唇而出,弥漫了整个口腔。
※
张易辰由晴歌陪着,一连泡了半月的温泉,人才神清气爽起来。
这夜,见一天灿烂星光,他便让晴歌将自己从温泉中搀扶出来。穿上了一件藏青色缂丝团蟒夹袍,丫头和太监提了灯在前头,他扶着晴歌的手,二人迤逦穿厅过院走回寝殿去。到了拱形园门外,远远望见回廊转角枝丫掩映,朦胧星辉之下,恍惚是一树雪白玉蕊琼花。
“是梨花开了么?”张易辰蓦然怔怔停住了脚步,脱口问道。
晴歌笑道:“王爷说笑了,这节气连菊花都凋谢了,梨花要开,时令还远着呢!”
张易辰自嘲笑笑:“我这死而复生之人,记性还没有恢复呢!”
“在这山庄内好好将养着,定能又恢复到从前生龙活虎的模样。王爷,你现在可是国民英雄。”晴歌说着偷偷瞥了一眼张易辰,正对上张易辰看过来的视线,她自觉自己适才的神色太过献媚了些,便忙低下头去,不觉那乌黑明亮的眼珠子一转,如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晴歌心里已来去翻了几个乾坤,张易辰却是云淡风轻,蓦地住了嘴,断了话题。
一路鸦雀无声回到了寝殿。
丫鬟太监都退了出去,晴歌一边帮张易辰宽衣解带,一边喋喋不休唠叙个不停,张易辰忽然岔了话题,问道:“这回山庄温泉,母妃怎么让你随行?不应该让阿暖随行的么?你虽是我的表妹,但阿暖与我新婚燕尔,她是正室,是王妃,又救了我的命,无论如何都应是让她随行才是,是不是你在母妃跟前胡搅蛮缠,才让母妃选了你?”
张易辰的眸子含着深深的质问,晴歌不禁有些慌。
她本能掩饰摇头道:“不是不是,王爷误会了,是王妃自己不愿同来的。”
张易辰蹙起眉头,不愿相信:“怎么可能?”
“王爷难道不知王妃还在替她母亲守孝之中吗?”晴歌急中生智。
张易辰不由想起昔日白云暖是与他说过要为亡母守孝三念之事。
晴歌继续道:“王妃嫁给王爷是情势所逼,如今王爷即已无大碍,王妃依然想着能替她亡故的母亲守了孝道,待三年期满,方肯与王爷圆房。姑母念王妃一片孝心,又看在她全力救活了王爷的份上,怜惜她,也就答应了她的不情之请,想着王爷在山庄泡温泉期间万一血气方刚,把持不住……所以便让晴歌随行……”
晴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垂首不语,很是娇态可掬。
张易辰沉默了良久,对晴歌所说之事不予评价,只是道:“我乏了,你出去吧!”
“王爷今夜不用晴歌侍寝吗?”晴歌慌忙问道。
张易辰冷冷道:“本王说了,本王乏了。”
驱逐之意已十分明显,晴歌只好行了福礼,委屈道:“如此,妾身告退。”
张易辰不再说话,只是背手背对着晴歌,晴歌退出了殿外,神色蓦地变冷,眸子间的怨恨似冻了寒冰一般。
※
次日一早,旭日方升,白苹便到王府与白云暖汇合。白云暖带上绿萝、钟离雪、美善和杰将军乘坐了大马车向明德寺而去。
明德寺是京城附近女尼修行的地方,却并未像平常尼姑庵那样挂了庵堂的名号。
白云暖一行抵达明德寺时,住持慧明师太正替洛七尾落发,白云暖喊了“等等!”时,师太手中的剃刀已剃去七尾头上一半青丝。
那些乌黑的青丝站着大殿内的飞尘在阳光中飘飞而落,白云暖心里一阵纠结,七尾却依旧目不斜视,一脸平静仿佛真个望穿了红尘,忘却人间烟火。
当七尾与白云暖面对面站着时,已是一个剃光了三千烦恼丝的女尼。她双掌合十,面带微笑,沉静唤了白云暖一声:“施主……”
白云暖的泪在她云淡风轻的笑容里落下来。
“圆空,来做早课了!”其他女尼召唤。
洛七尾便越过白云暖款步向大殿走去。
寺院里响起了早课的钟声,浑厚而让人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