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俱是马车缓缓而行,再换船行至沧北,等终于到了沧北预定会合的那个行馆,已是十多日之后了。
在众人引领一下,我入了行馆,到得馆内小园中,正要问安亦辰情况时,只听一个醇厚而宁和的嗓音从院中的榕树下传来:“兄弟们,一路辛苦了!”
众人齐声应诺施礼:“参见二公子!”
那人轻笑:“免了。”
榕树下缓缓转出一名男子,随意披一件淡蓝轻袍,身材颀长,风姿俊雅,转眸流光处,一派雍容清贵,却在凝向我面庞时,泛出脉脉如水的柔情和缱绻来。
是安亦辰。他清瘦了,面庞泛着苍白,但依旧明眸闪亮,灿若星子。
他没事,好端端站在我面前,真太好了!
我呆呆望着他,嘴角想弯出笑意来,泪水却已直滚下来。
安亦辰温柔一笑,向我张开了双臂,袍角飞扬,依稀有当日生死相依的温暖随风传递。
我扑了过去,投在他的怀中,由着他紧紧揽住,喜不自禁地向他的部属笑道:“后厅已开了数桌宴席,为大家接风,咱们快去吧!”
他拭了我眼角惊喜的泪水,俯首在我发际嗅了一嗅,方才在众人的贺喜嘻笑间,紧拉了我往后厅走去。
而我已羞得满脸通红,由了他当了众人的面,与我以最亲密的姿态相携相挽,相偎相拥。
宴罢,我才发现行馆里根本没为我另外准备房间,安亦辰直接将我带入了他的房间。
躲闪着他炽热的眼神,我狼狈道:“亦辰,叫人帮我另外备间房吧,我……我不习惯。”
安亦辰半倚坐在窗前案上,侧了脸欣赏着我的狼狈和羞态,语中带笑:“如今他们都已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也认定了你怀的是我的孩子,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另外备房?除非他们发疯,不想在我跟前混了!”
“那……那我晚上睡桌边好了。横竖天热得很,不怕冻着。”
我更是尴尬,本能地只想拒绝着将要发生的事。
安亦辰敛了笑,默默望着我,眸中已闪过一抹受伤,低沉道:“不管我是皇帝,还是囚犯,我都是你的夫婿,永不改变。这句话,只是你的玩笑么?”
我一时窒息,心乱如麻,但我当然知道,我并不是玩笑,我只是还没准备好接受他而已。
安亦辰见我不回答,容色渐渐冰冷,忽然低下头,黯然道:“屋子留给你,你睡吧。”
他立起身来,抖落一身苍凉和受伤,缓缓步向房门。
“我没有开玩笑。”我委屈地哽咽,只是没法把我自己凌乱的思绪倾诉出来。
我不想再看到他受伤的背影,默默地回应着,感觉他的温柔和激烈,而思绪,已在缠绵中渐渐抽空,只是本能地随了他的吻在他怀中战栗。
忽然间脚一空,已被他抱起,轻轻放于床上,一把挥落天蓝色的帐幔,松开了我的衣带。懒
我蓦然惊恐,忙握住他肆意的手,低低哀求:“不要!”
“给我一个理由,拒绝我的理由。”安亦辰顿住了手,眸光冷凝,深深郁郁望着我,低沉道:“是担心我未来会待你不好?还是因为……宇文清?”
我握住他的手无力松开。亦辰怎会待我不好?而宇文清?难道我还需为那段可笑的感情顾忌什么?
安亦辰沿着我的锁骨慢慢往下轻吻,缠缠绵绵,温柔若水,却炽热如火,彼此的呼吸渐渐浓重,**的喘息断续逸出。我缓缓向眼前这个最挚爱我的男子打开了身体,却不由得泪水再次滑落。而我的凌乱思绪已无法整理出,我的泪水,为着谁?又为着什么?
当安亦辰进入我生涩的身体时,紧窒的疼痛让我忍不住紧抓了被褥向外一推,发出一声呻吟,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白衣!”
安亦辰霎时全身僵住,我亦是冷汗涔涔,如恶梦初醒,颤声道:“亦辰……”
这时,我听到了“咚”地一声闷响。虫
碎裂的闷响,似哀婉着本性中的沉郁悲伤。
我猛地侧过头去,借着月光,我看到了我的埙,不,是白衣的埙,碎了。
那经历了数次死里逃生的陶埙,在我们的缠绵之中被我推下了床,似一个椭圆形的心脏,碎作了数瓣,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晃着,晃着,晃着……
“不要再看了!”安亦辰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然后俯下身来轻吻我,缓缓放柔音色,低低道:“碎了就碎了吧。现在,你只要听从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正在**里挣扎,这**,是由这世间我最让我感动最让我感激的男子带来。我该爱的人,是他,安亦辰。
“亦辰……”我回应着他,由着他带来了一**的轻澜微波,渐至汹涌,渐至晕眩,和他一起浮沉……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
绿鬟风乱,画屏**……
我醒来时天色尚早,晨光方是微熙,而安亦辰已经不在,我心下一紧,忙匆匆披了衣步出屋来,四下打量,已见行馆东侧用于嘹望的高台之上,一英挺男子衣袂翩飞,凭阑远眺,气度雍容,气势凛然。
我悄悄拾阶而上,望着他犀利深沉四顾的双眼,柔声问道:“亦辰,你在看什么?”
“天下!”安亦辰泠然吐字,然后握了我的手,用大手中的温暖包围住我,眸意转暖,轻柔道:“怎么一早就起来了?不累么?”
我忆及昨晚的缠绵,红了脸,摇了摇头,道:“我醒来不见你,不放心,就起床瞧瞧你跑哪去了。
”
安亦辰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只在你看得见的地方,让你举目可见,触手可及。”
我望着前方,好奇问道:“你所看的天下,在哪里?”
安亦辰扬臂举向远方,扬声道:“南方的越州、明州,西南的肃州,东方的浏洲、冀州、东海千岛,西方的燕州、幽州,北方的晋州、青州,极北的黑赫、极西的安夏,就是我现在所能看到的天下!”
凌晨的风,到底有些冷,我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叹道:“亦辰,你心中的天下,可还真不小!”
安亦辰觉出我的冷意,迅速将外袍脱了,披到我身上,笑道:“我一大早和你说这个做什么呢?该早些陪你散散步才是。”
我靠到他胸膛之上,感受那颗承载了太多梦想和抱负的心脏,如此激昂的跳动,温柔道:“不,我想知道我夫婿的心究竟有多大。”
安亦辰拥着我,轻笑道:“我的心并不大,只有你,和天下而已。”
我,和天下?
我叹息道:“这天下,只怕没人的心比你更大了。”
“或许吧。”安亦辰抚着我的发,眉心纠结了温存和愉悦:“在越州一路陪着你时,我一直想着,我若得了你,这一世便再也无所求。可我终于把你抱在怀中时,却又忍不住又想着这个天下了。”
他眉目深深地望着我,似要凝进我的心里去,低问:“只我不知,我是否真的已完全拥有了你,以及你的心?”
我心弦一颤,低头弄了衣角,然后抬头,一字一字道:“不管你是皇帝,还是囚犯,你都是我的夫婿,永不改变!”
安亦辰研判地望着我,然后亲了亲我的额,道:“大约,我可以把你今天这句话当作誓言了吧?”
我也在他颊上亲了一亲,笑道:“对,是我皇甫栖情的誓言!”
安亦辰顿时笑了,举目四顾,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地问道:“那么栖情,你可介意,这个从大燕延续下来的乱世,未来由我来收拾承继,重新还子民一个大好河山,太平盛世?”
我吐一口气,与他比肩立于淡红晨曦之中,笑道:“亦辰,只要是你要的,我一定帮你。如果你要天下,那么,我和你一起来把天下握到手中!”
“好!”安亦辰欢颜道:“我安亦辰得妻若此,今生无憾!”
“我皇甫栖情有夫若此,也是今生不悔!”
执手相对,万言千语,已不用多说。
天色已明,漫天霞光,璀璨笼下,万物如镀了一层赤金,辉映着我们相执的双手,相依相随,相携相伴,似预兆了今生的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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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第一部终于写完了,不过雷也埋了不少啊!
栖情一直希望再见宇文清一面,却始终没能见到。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下,她终于选择了放弃,放弃与宇文清的那段感情。她自以为已经找到了宇文清离她而去的原因,却不知道,她所了解的真相,一半是她自己的猜测,一半来源于旁人的叙说。她始终没有听到宇文清自己的解释……
而安亦辰,他对皇甫栖情不但用了心,而且用了心计。细心的读者大概会留意到他所留下的一些破绽吧,比如一些不近情理的巧合……而崩溃中被他挽救的栖情已无法也无力再发现那些真相……
栖情腹中那个萧采绎的孩子,真的能在剧烈的内斗和外斗中幸运存活吗?而安亦辰那样心机深沉的男子,真的肯以他人之子作为自己的世子吗?
已经成为秦王妃的栖情,如何与夏侯夫人、安亦渊等早有仇恨的安氏成员相处?了解真相的栖情,面对宇文清最终吐露的真情,又当如何自处?
乱世风月,何处栖情?
雷啊雷啊!
希望大家继续关注《风月栖情》,关注皎皎如何在番外和第二部中一一把雷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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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继138、139节的番外内容,觉得接不上去的亲,回头复习一下吧!某皎滴汗。。。。。。)
绯雪的执拗让我由无奈渐渐转为烦恼,当她猜出我为栖情痴狂并辱骂栖情时,我打了她一个耳光。
懒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动手打人,还是打一个女人。
绯雪气跑的一瞬间,我看到了栖情,一身素袍,那样苍白孱弱而惶恐惊惧地倚在竹前。
我惊痛得五脏六腑都纠缠到了一起。她到底听到了多少?
但不管听到多少,我都敢断定,那么多次的猜疑,足以让她猜出我的真实身份了。
她会离开我么?
我冲过去紧紧抱着她,不敢放手,生怕轻轻一松臂,她便掉头而去,从此再不看我一眼。
她那样虚软而无力地问我:“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我几乎是毫不犹疑地请求:“请不要离开我,否则,我将万劫不复!”
是的,栖情,我知道你已猜到了我是谁,可是,不要离开我,可以吗?我从不曾那么激动过,除了无法自制地亲吻,我丝毫不敢放手。
“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与你比翼天涯,双宿双飞。你什么都不要想,只须记得,我是白衣,皇甫栖情的白衣,好吗?”虫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肯放下她心中的仇恨,不去穷究我的一切,只是单纯地喜欢我,接受我。
我知道这对于这么个爱恨如火的女子有多么难,尤其对于宇文氏,那种恨差不多可以让她将宇文家任何一个人挫骨扬灰。但她居然答应了,她哽咽着吻我,呢喃着说:“好,我什么都不想。我只记得,你是我的白衣。”
我是她的白衣,她是我的栖情。
我伏于她的颈间,无声落泪。
谢谢你,栖情,从此你便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爱人,甚至比我自己的生命更加珍贵。
竹林悠悠,竹风漾漾,均可见证我们斯日的缠绵。
我很想彻底地拥有她,我也第一次有那样强烈的**,想在她身上印入我宇文清的印记,但她拒绝了。
或许,她是对的,除了承诺,我几乎什么都没能给她。
我必须尽快和父亲说清楚,处理好一切,与她比翼天涯,双宿双飞。
那将是我唯一给给予她的。
栖情给了我她的荷包,荷包里装了一根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的誓言,被她用岁月磨成了真实的存在。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栖情,这将是我一生的誓言。我的一心人,只有你,唯有你……
我写了封信,将我与栖情的事全说了,请求父亲成全,让我绝足军政与杀戮,以白衣之名与栖情偕隐山林,然后绯雪带这封信回去交差。
我下定决心,若父亲同意,固然是好;若他不同意,我即刻带了栖情远走天涯,想来她同样地痴爱我,纵然舍不下外祖家,终究也会随我而去。
但绯雪刚走,我又收到了大哥宇文弘的信。
信上说,父亲在沧南大败于安亦辰之手,身受重伤,希望能见我最后一面。
我竦然惊起。
十余年未归家,我怎忍不去见他最后一面?何况身受重伤,未必就无救;但军中庸医,却未必能救。
我匆匆修了一封书信,交给李叔,让他若见到栖情来找时就交给她。信中,只说有至亲重病,不得不外出一次,少则十余日,多则一两个月,必然回来。
但不知为何,待要离去之时,我心中还是忐忑,总觉会发生什么事一般,心中一直细碎地闷疼。走到当日立誓的竹园中,誓言犹在。
白衣,栖情,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轻轻抚着栖情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然后刻了“等我”两个字。
栖情,若来了见不到我,一定要等我,好吗?
宇文氏大军的状况,比我想得还要糟许多。
父亲身负重伤,被困于越州以南的玲珑镇,安亦渊、安亦辰兄弟联手,将玲珑镇围得水泄不通。宇文弘、蔡禀德在外围试图解围,屡屡失败。
宇文弘也受了伤,背部长矛被深深刺了个大洞,正在帐中包裹伤口,一见到我,就冷冷道:“人家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宇文弘的三弟才识渊博,见解不凡,赶着回来帮我们收尸了。”
我心下难过,轻叹道:“大哥,事情还没糟糕到那个地步。”
“既如此”,宇文弘踢走为他裹伤的士卒,将一物掷到我的怀中,喝道:“就看三弟如何力挽狂澜!”
宇文弘扔给我的,竟是统兵虎符!
我知道大哥的性情素来冷冽,不喜玩笑,不由惊出一声冷汗,只得跪于榻前,请求他收回成命。
宇文弘冷冷看我,道:“你如不领命,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和你的皇甫栖情双宿双飞去了。再过得数日,宇文氏上下人等死得绝了,就没人知道你医者白衣是宇文氏的子孙了。
”
为了私情,眼看着父兄家人惨死眼前?
我默默摇头。
而宇文弘即行升帐,宣布自己重伤,将领兵大权交予宇文三公子宇文清。
父亲尚在安氏包围之中,生死一线。我再无选择。
脱却白衣,披上铠甲,我亲领两千兵马,烧了宇文氏粮草,并在烧粮草时加了些药材,足以让安氏军队星星的疫病,迅速发展成燎原之势。
宇文颉则赶往沧南,利用我推断出的风向,连夜烧了安氏三分之二的船只。
安氏终于不得不引兵而退,留下一地的尸骸,堆积如山。
其中,有不少人死于我所引发的瘟疫。
我想,以医者身份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我必遭天谴。
而是时,我发现我成了宇文氏的三军统帅。
统兵虎符在我手中,谁也不肯收回:父亲重伤,无法视事;宇文弘也称伤不出;宇文颉忽然变成了才学着打仗的,每一步行动都会问我怎么办;其他众将领,不约而同向我请示着所有大小事宜;明州岌岌可危,告急的公文雪片般飞来。懒
我知道,这一切,一定都是父亲和宇文弘的主意。他们一向知道,我缺少的,只是决心和勇气,却从不缺少才干。神鬼道人教我一年,当时就曾告诉父亲,论行兵用策,我是百年不一出的奇才,又曾叹息,如此才干,恐遭天妒,一身之病,只怕也是由此而来,所以不如藏拙的好。
我感激神鬼道人加了后面这句,这些年来,父兄才不致太过凌迫我回到他们身边辅助成就所谓的天下大业。
可如今,我还是避无可避,成了宇文氏大军的领袖之一。
“父亲!”我跪于父亲榻前,告诉他:“我会再去解明州之围。但解围之后,我便要回华阳山。有人在那里等我。”
父亲眯着眼看我,然后撑着道:“明州平定,为父打算就在越州登基了。清儿你真要走,须得等到为父顺利登基之后。——恐登基之时,有人趁机捣乱啊!”
父亲久有称帝之念,我无法阻拦,悲哀而无奈。
但他总算松口让我离去了,我是不是该庆幸?虫
解了明州之围,再等到父亲称帝,只恐又会拖个一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