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乱:风月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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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风月栖情-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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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僵着声音道:“他有父亲的,我干嘛还给他找个父亲?”
昊则不以为然道:“安亦辰已经不要你了,更不要他,还算是什么父亲啊?”
似乎给针扎到心里,口中的奶酒失去了辛辣,清水一般淡而无味。
我咕咕喝下半碗,咬牙说道:“没父亲也没什么相干,我一个人自然也能好好将他养大。”
“嘁!安亦辰在瑞都,把大夫人小夫人找了一大堆,千方百计只要弄死你和孩子,难不成你还打算为那个混蛋守身如玉不成?一个人过,长夜漫漫,受得了嘛你?”虫
昊则越说越不成话。
我气得发晕,随手将刚倒的奶酒泼了他一脸。
夕姑姑忙赶上前为昊则擦着,陪笑道:“公主怕喝醉了吧?”
而雪情则远远看着我们,冲钦利可汗笑道:“瞧瞧,栖情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还有小时候一样的淘气!”
钦利也在微笑:“是啊,这俩孩子怎么长不大的模样?隔了这许多年,还是见面就绊嘴吵架。”
昊则不敢再说什么了,而我却真的喝醉了。
耳畔,还听得夕姑姑在自语般说着:“咦,今天这么热闹,怎么也没见宇文公子?莫不是又病了?”
他还没走么?模糊听到了,我又是悲恨,又是心酸,暗暗诅咒着:他病了好,病死活该!眼不见,心不烦,权当他当年在华阳山就死了,我还要快活些!
出了月,我的身体已然大好,也开始四处走动着散散心。
有意无意间,我再没有靠近过宇文清的帐篷,只常带了无恨到雪情以及其他首领的内眷那里说笑闲聊。
偶尔,我也会将无恨交给奶母和夕姑姑他们照料着,带了几名侍从纵马驰骋,直到满脸冻得通红,背心却渗出汗意来,方才信马而行,缓缓踱回帐中。闷了那许多的日子,乍然回到那蓝天白云之下,便是在寒冬腊月,也觉心胸畅朗许多。
于是,还是忍不住想起宇文清。如果不是他丢开他的越国战场,千里迢迢跑到这极北之地来为我医治眼睛,只怕,我还得继续生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不知要到哪年哪月吧。
正想得心烦时,忽见前方大片黄尘漫过,一队骑兵纵马而来,队列整齐,铠甲鲜明,却不似黑赫装束。诧异之时,那队骑兵中已分出数人来,向我这边驰来。
“公主!”为首那人唤一声,已跳下马来相见,却是林翌带了几名骑兵,满面笑容迎过来。
我笑道:“嗯,在演练咱们的凤卫么?”
林翌回禀道:“正在排习阵法。以前咱们只知道一昧的刻苦操练,宇文公子来帮忙,我们才算对行军打仗动用战术阵法懂得了些门道。”
“宇文公子?”我几乎失声叫了出来。
林翌有些古怪地望着我,说道:“公主难道不知道么?宇文公子一个多月前就由昊则王子引过来教习大家行军布阵之道了,连他手下的青飒等高手也来帮着教武功呢。青飒,就是我们来黑赫时路上帮我们的黑衣人,此次见了,才知竟是宇文公子派来的。”
从宇文清出现的那一刻起,我便知暗中救我的人是他派遣的了,此时听说,倒也不觉惊讶,只是,宇文清为何还不走?为何还帮我训练守护兵马?既然许不起我一生,何必不断在我跟前出现,徒增彼此困扰?
何况,越、晋交战正酣,他却只在黑赫耽搁,若是因此失了他的半壁江山,岂不是我误了他的千秋大业?
抬眼望去,那队凤卫后马已渐去渐远,只有一白袍男子乘了一骑,缓缓落在最后,默默向我这边凝望。
我也说不出到底是气恨还是伤心,侧头吩咐随从道:“你们先回去,不用等我。”
撒开马蹄,便向宇文清奔去。
宇文清远远见我驰去,唇角已泛出一缕笑意,如轻风吹拂万物,初初萌动着春日的气息。
缓缓将马头拨转向我,静静侯我到他跟前,他才柔声道:“近来好么?”
他的气色倒还不错,可能是刚骑马的缘故,双颊有些潮红,将面容上一贯的苍白掩住了不少,显得很是精神。
我瞪着他,道:“我好得很。但如果你不在,可能我会更好些。”
宇文清并没有因为我无礼的话语而有一丝异色,只是唇角的笑意有些发苦。
“我希望你的凤卫能有足够的实力保护你们母子。等再训练一阵,我会走的。”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我僵硬地说道:“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如果得不到,我不会勉强,但我也不希望有人在我面前晃着,不断提醒着我自己的挫败。”
“挫败?”宇文清蹙眉如山,抿着淡色的唇线,轻声道:“我继续呆在黑赫,到底还是困扰到你了?”懒
我冷冷盯着他潮红渐褪的面庞,一言不发。
既然打算放手,何必婆婆妈妈?不但困扰到我,而且耽误他自己的前程,聪明如他,怎么就想不明白?
宇文清低了头,轻叹道:“我知道了,我会走。可是,你以后怎么办呢?我好悔,当日不该一时自私将你强留在身边,让安亦辰的误会这么深……他本是最适合你的人……”
“你没有强留我,我跟安亦辰的事,更加与你无关。”我咬牙打断了他,狠狠说道:“只不过,你和安亦辰,我都不想再见到!”
两个自称喜欢我,爱我入骨的优秀男子,到头来没有一个足以让我信赖依靠。这到底是他们的悲哀,还是我的悲哀?
寒冷的风扑到鼻端,吸上一口,已冻得我鼻中酸涩难当,直要落下泪来,忙勉强忍住了,冷淡地别过脸去。
宇文清深深地望着我,明珠般的眸子不知萦系了多少的思绪,早不复当年的清澈如水,却依旧乌黑明净,倒映天青云影。良久,他阖一阖眼,轻叹一声,抖了缰绳,扬鞭策马而去。虫
袍袂翻飞,依然是当年的清逸不群,出尘拔俗,连离去的马蹄,都如当年那般,一下一下似敲在心头,阵阵疼痛。
当晚,昊则来找我,很有些怒气冲冲:“栖情,为什么要赶宇文清走?”
我正将无恨抱在怀中逗玩,闻言淡然说道:“他要走了么?他说是我赶他走的么?”
昊则一时无语,在我跟前来回走了两遍,才愤恨又无奈般道:“他当然不会说,可我见他和父汗告辞,便知必定是你在赶他了。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为你丢了越太子不当,跑我们这里来和牛羊马匹作伴,只为多帮你一点,多看你一眼,你……你竟这么狠心!”
我嘲弄地望他一眼,继续哄着无恨,轻笑道:“他走了,你不是该开心些?没有了对手,或者我以后走投无路了,还会跟着你昊则王子呢!”
昊则被我连讥带嘲,不由涨红了脸,红了脸怒道:“你这小女人,也着实不知趣,人家一心为你好,你却这般……不怪安亦辰受不了你。

“滚!”我气不打一处来,放下无恨,站起身来高声喝喊着赶他走。
昊则大窘,哼了一声,转身离去,看来真是生气了。他的背影好生高大,已长成了极健硕的男子,我这般把他当成昔年的小孩那样怒喝,必是伤着他自尊心了。
可他却不知,安亦辰,宇文清,两个人,已成了我心头的两根刺。
我已再也拔不去了,只盼着,只让那两根刺安份地呆在那里,渐渐在无人处结疤,从此碰不着,见不着,痛不着。
第二日,夕姑姑终于叹着气告诉我,宇文清一早走了。
我只是木然地坐着,抱着我的无恨,胸口却不由起伏。
焉能无恨?就如十四岁时他决然离去一般,我焉能无恨?
我要的是留,永远的留;他总是选择离去,哪怕是在犹豫中离去。
咧开嘴,轻轻地笑,一声声唤着:“无恨,无恨,无恨!”
泪水却已不争气地滚落,滴在无恨雪白粉嫩的小小面颊。
无恨正笑得跟朵花儿般漂亮,应和着我的呼唤,挥舞着藏于袖中的手臂,欢喜不胜。
下午时,我心情愈发沉闷,遂叫人牵了马,自行出了围栅,正要跃上马背驰骋着散心时,旁边忽然走出一中原人士打扮的壮年汉子,恭敬向我行礼。
我虽瞧了眼生,但凤卫人数不少,我也不能个个认得,略一点头,正要走时,只听那人说道:“公主,在下青飒,可以和公主说几句话么?”
青飒?这位宇文清的部下,我听说过好多次了,林翌、达安木均对他赞不绝口,又于我有相助之德,倒也不好不理。我将这人打量一番,却见眉目端正,神情坚毅,颇有些任侠之气,遂也不急于上马,问道:“有事?”
青飒低了头,屈膝道:“青飒斗胆,请公主……追回宇文公子。”
我不怒反笑:“青飒,你认为,这话该你说么?”
青飒依旧不卑不亢:“青飒出身江湖,的确不懂礼数。但数次承蒙公子相救,故此带了原部誓死追随公子,实在不忍见公子这般孤凄度过余生。”
我淡然道:“青飒,你多虑了,他贵为大越太子,有才有略,连这天下,未来都可能全是他的,他又怎会孤凄度日?”
青飒握了握拳头,叹息道:“公主,公子已不是大越太子了。他当日弃了战场离去前,大越隆吉帝宇文昭曾经下诏,若他临阵而去,他将不再是太子,不再是宇文氏的子孙,便是死了,也不许归葬宇文家的祖坟。”
我心里一跳,失声道:“你说什么?”
青飒双膝跪地,深深磕下头去,沉郁说道:“公主,公子余日无多,无非盼能在公主身边守着,有一日算一日,公主,求您……就让他剩下的日子活得开心一点吧!”
我的脑中隆隆地响着,又似有无数的羽毛凌乱飞舞,怎么也抓不住。眼见天边云彩飘飘,团团絮絮,扯也扯不清的纷杂,我喃喃地重复青飒的话:“余日无多?不再是大越太子?只想守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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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弯下腰,一把扯住青飒前襟,厉声喝道:“什么叫余日无多?他……他的病,不是已经好了么?”
青飒慌忙退着,躲开我近乎粗暴的拉扯,口齿依然清晰:“公子有着胎里带出的疾病,很难缠。
当年宇文家费了很多心血才聚集众多名医,将他的病势控制住。公子自己也向来注意调理,因此在十五岁上已经基本痊愈。当时救他的名医们就说了,只要好好保养,就不会复发,可保平安一生。”懒
“复发……”模糊记得,自从浏州再见面,似乎就没见他完全健康过。开始以为是着凉,后来是受伤,又因伤而引起旧疾,到了黑赫,一样常听说他病着。
他病得很重么?
我打了个寒噤,厉声道:“他自己不是名医么?怎会让自己旧病复发?”
青飒答道:“青飒并不时时在公子身边,具体情形,并不是很清楚。只听说,公子自从重回宇文家开始掌权以后,一直都郁郁寡欢,离群索居。他不顾大家的劝阻,也不管自己的身体,常常把自己独自一人关在屋中喝酒,喝到烂醉……去年六月间,不知谁送给他一只锦匣,他打开看后,当时就吐了血,随即就病了,从此再也没有完全复原过。”

去年六月间……
我与安亦辰亲亲我我,准备着婚事。安亦辰为断我心念,将当日行馆中碎裂的那只陶陨封装起来,以我的名义和成亲喜贴一起送给了宇文清……
宇文清的回应很简单,只是将那只装了狗尾巴草的荷包退还给我,分明以此示以断情。
我又怎知,我又怎知,那简单之极的回应背后,含了他那样多的悲伤与痛楚?
为了不影响我的心境,不影响我的幸福,不管多么深重的委屈,他一句也不解释,默默承受,默默伤怀,默默用酒精麻醉自己的神智,同时摧残自己的身体……
“公子在南越时,一直有最好的药物调理着,又有李叔李婶那些忠仆小心侍奉,还要好些;自从前来黑赫,他……他似乎还是很不开心,病势一直反复着,连吃药也没多大效用了。他说……他说他守不了公主多长时间了,要青飒在他去后继续为他守护公主……”
那样的八尺汉子,说着说着,伏倒在地,渐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将脚踩上马蹬,踩了几次,才踩稳了,哆哆嗦嗦的手,几乎握不住缰绳。
青飒身后悲惨而失望地叫着:“公主……”
我回过头,嘶哑着嗓子哭喊道:“上马,陪我去找他!”
风吹过,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竟已泪流满面。
我错了,居然又是我错了。
他不肯许我一生的幸福,的确是许不起,因为,他已无法把握自己的生命和未来。
家国和梦想,他都已抛弃,唯独不肯抛弃我。
那么,当我一再赶开他,伤害他时,他又以什么样的心境默默忍受,然后孤身一人,默默离去?
他可曾伤心?可曾落泪?可曾在冰冷冬寒里,独对翰缈星空,思忖着我的绝情,竟夜无寐?
夜,在马不停蹄的飞奔中降临,连同愈加森冷刮骨的风,扑头盖脸将我整个身子裹住,冻得连心都在战栗,再不知能从何处汲来一点温暖,润一润已经冻僵的双手。
青飒紧紧随在我的身后,笃笃的马蹄声凌乱扑散在凄风冷霜之间。
“公主,天色已晚,我们是不是找个背风处歇上片刻,等明早再去追公子?公子不会急着赶路,我们应该可以追得上。”
眼看月亮越升越高,青飒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已很有些不安的模样。
“不,我今晚就要见到他。今晚!”
我咬着牙说道,又是忍不住的泪。
从来不曾觉得,珍珠大草原是这般的辽阔,在那样苍茫无边的夜色里,更似无边无际。我驰了马,那样飞快地奔着,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想到那个孤身而去,默默离开的白衣男子,我心如刀绞,懊悔不及。
他舍弃了自己的家,千里迢迢,只为伴我,却又被我逐弃……
抱病在身,满怀萧索孤寂,离了黑赫,又能去哪里?
泪水不断被冰冷的风吹干,面颊便绷得快要开裂,涩痛难当,有如刀割,却抵不上胸口悸颤般的心疼,寸寸如裂。
耳边隐约又飘来熟悉的旋律,带了淡伤隐忧,萧索无限,萦旋夹杂于北风啸过原野的呼嚎中,若有若无,把几乎干涸的眼眶再度灼烧起来。
又是我的幻觉么?
是幻觉么?
那么,那清冷月光下,衰草连天间,那一身白衣如染清辉耀出温润莹光的男子,那目不转睛向我凝望的男子,那神情恍惚如若身处梦中的男子,也是幻影么?
马匹,行得更近了,而箫声更近了,然后在我看清那男子面庞时吹散了音调,最后一个音节渐如烟雾般飘散,只留淡愁的余韵,游丝般缠于衰草连天的冰冷冬季。
这一切,到底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
我几乎握不住缰绳,临到那男子身畔时,双手已是一松,径直掉下马来。
那男子的箫已跌落地上,双臂却已伸出,恰将我兜到怀中,一双如玉温润的黑眸,沾惹了月光,泊了层水汽般迷蒙。
而我不知为何,也看不清眼前的男子了,那线条柔和的面庞模糊在淡白的月光里,虚无得像随时要随风飘去。但我伸出手去,居然摸着了他凉凉湿湿的面庞,并非虚幻;而我的后背,正结结实实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托住,然后用极珍爱的动作,缓缓收拢到他的胸前。
我听到了他的快一阵慢一阵的心跳,并不像他面容显现出来的那般沉静安谧。
宇文清,宇文清!我终于追到了你!
无视背后尚有青飒的注视,我揽住他的肩,在他怀中半支起身体,凑近他的肩膀,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宇文清和当年一般,只是温柔地注视着我,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吃痛的呻吟,仿若我只是用温软的唇亲吻了他一下,连搂抱我的肩膀都没有颤抖一下。
“宇文清!”我望着如当年一般静静绽放开的雪地红梅,沉静地说道:“你今生今世都是我皇甫栖情的人,生也是,死也是,病也是,老也是。”
宇文清的鼻子似给冻着了,泛着轻薄的红晕;但他迷蒙的眼光渐渐清亮,连面庞也渐渐莹润,宛若月光般皎洁雅淡,清逸迫人。
“你说是,那就是。”他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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