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乱:风月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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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风月栖情-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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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半夜萧公子曾到公主的房间里来,呆了很长很长时间。可公主睡得沉,不知道。”夕姑姑垂了头,指着窗户前的书案,道:“他还带走了公主昨天画的一幅画。”
他来过。我不知道。
心头似给细针尖尖地扎了一下,猛然想到了晨间脸颊上异常的干涸。
那是,萧采绎的泪么?
我那个有着坚强有力臂膀的绎哥哥!有着意气风发笑容的绎哥哥!
忽然是那么地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睡得那么沉,那么死,连萧采绎流了那么多泪都不曾察觉,不曾睁开眼去安慰他一下!
或许,如果晚上梦见的不是颜远风,或者,如果颜远风那梦里的笑容不是那么令人迷醉,我会醒来,醒来为萧采绎拭去那些他不知忍了多久的男儿泪。
他拿走了我涂鸦的归雁图。
长风萧萧渡水来,归雁连连映天没。
归雁图,归雁图。
秋尽雁归,春来雁可回?
绎哥哥,我知道,在这世上,除了父母,独你对我最好。
〔下次更新:7月17日〕
晕倒,今天是几号?皎更着更着发现自己写的下次更新时间不对了。明天应该是17日啊?
萧采绎走了,我的生活还在继续。
我更多的时候扮演着乖巧伶俐小女孩的角色,抓住每一次机会,周旋在宇文父子之间。
我从不敢打扮得过于招摇,让夕姑姑将我日渐丰满的胸部紧紧束起,小心地维持着未成年女孩的青涩稚嫩。
母亲也很懂得怎样适时地提醒宇文昭,我只是个给惯坏了的不解事小小女孩。
十月廿二,母亲颁下懿旨,三公主衔凤,赐婚于宇文昭三公子宇文清。我终于暂时不必担心,这对荒唐的父子会向我伸来魔爪。
他们再荒唐,总不能去染指自己的儿媳或弟媳吧。
于是,宇文昭欣赏甚至纵容着我的可爱,但眼中的淫意和欲火,始终投向我的母亲。
宇文颉还是常常在宫中出入,出入于回雪宫和其他宫殿。但再也没有骚扰过我。
而宇文弘却极少在宫中过夜。
因为他直接将我父亲生前最宠爱的杜贵嫔收了房!
我总想着杜贵嫔那双俏丽甚至有几分顽皮的眼睛,在宇文弘那一直森冷的目光注视下,会是怎样的无辜和苦楚。
但我更多的时候想到的是雪情。
我曾在夜幕降临时穿了宫女的衣裳偷偷去看望过两次。
她已经能认出我,却瘦得像骷髅,无神的大眼睛依旧有着可怕空茫,却已能不断地落下泪来。
我记得我的二姐姐正是十五岁的最美好年华,才华横溢,品貌风流。如果父亲在,一定已在为她择选天底下最温柔体贴富贵双全的夫婿。
小如说,宇文颉偶尔还是会来,不过来的次数已少多了
想想也是,雪情的模样,分明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尚未及开放,便被人野蛮摘下,狠狠揉碎,然后踏入尘土,滚了一身的污垢,再也没有了原先的风姿华彩,时日久了,宇文颉自然失去了兴趣。
我对辣手摧花的采花贼深恶痛绝,却不敢流露出一丝恨怒来,只在暗中悄悄安排。
于是,某个冬阳暖暖的午后,母亲倦卧于紫貂皮子的木榻上,看我用一根挂了碎玉流苏的银簪子逗弄小猫。
那是宇文昭送我的猫,据说是从波斯带过来的,有着极长的纯白皮毛,光泽油润,两只闪亮眼睛有着不同的颜色,一只浅碧近黄,一只深蓝近墨。我第一次瞧见,便觉这猫长得虽漂亮,却诡异得紧,心下很不喜欢。
但这是宇文昭送我的。
所以我在第一时间就将它搂在怀里,叫了无数声的好叔叔,然后一迭声叫人为我的宝贝猫做一个美丽而温暖的窝,吃饭时会将我最爱吃的菜先端一份去给猫吃。
皇宫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爱极了那只猫,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会在半夜偷偷爬起,揪它的耳朵,敲它的头,用密齿的银蓖恶作剧地梳它浓密的皮毛。
所以那只猫对我也是既怕又爱,恼起来甚至曾经用它的爪子抓破我的手背。
宇文昭见过我手上的伤,啧啧连连:“想不到这么温顺的猫也会抓人,不然把它送走吧?”
我瞪着他,张开五指在他手臂上做着抓人的动作:“你送走,我抓你!不然,你把你家的清儿送来给我玩!”
宇文昭家的清儿自然就是我的未婚夫婿宇文清。
而我给猫取的名字,也叫“清儿”。
宇文昭哭笑不得却无可奈何,只是不只一次向母亲苦笑:“这孩子啊,还真像只伶牙利齿的猫!”
可我不是猫,我只是个小心地收敛着自己锋芒的小小女孩。
如果可能,我希望自己是虎,一只有着尖锐爪牙的虎,能轻易扑上仇敌的前胸,咬断他们的咽喉,挖出他们的心脏。
可我现在,正挂着天底下最纯真的笑容,用一只银簪子去逗引我的猫。
这时,小如来了,跌跌撞撞,差点把正从乾元宫缓缓步来的宇文昭撞得一个趔趄。
宇文昭还没来得及发怒,小如已跪倒在母亲面前,痛哭着一下一下将头磕在白石地上:“娘娘,娘娘,救救公主,救救我们二公主!”
“出了什么事?”母亲惊得匆忙坐起,覆在身上的素花织毯落于地上,显出那柔弱而玲珑的身段。
小如擦着泪道:“二公主前天开始脸上身上长了许多水泡,而且一直发着高烧。我昨天好容易求了太医院的人来看,说是出了天花,可要用的许多药都很名贵,太医不肯开方子,说是这年头乱,药材紧得很。可咱们公主今天发烧发得愈发厉害了,再不吃药,只怕会,只怕会……呜呜……”
母亲诧异道:“有这种事?天花?”
宇文昭走过来,皱眉道:“病了就病了,这么乍乍呼呼!不长眼睛的奴才!”
我扔下猫,将宇文昭使劲一推,嘟着嘴道:“什么叫病了就病了?那是我姐姐啊。”
转身去拉小如的手,道:“小如,走,带我去瞧瞧,我找太医给姐姐治病去!哪个不长眼的敢不开药来,我把他打一顿扔阴沟洞里去!”
“栖情,站住!”母亲忽然站起来,厉声喝道。
我诧异抬头,人已被母亲狠狠拽到了身边,差点摔个跟斗。
而母亲已冲夕姑姑喊道:“夕颜,快把栖情带去洗手,用皂角和酒水多泡一会儿,快去!”
转而又向小如道:“本宫呆会就让御医前去救治,你立刻回宫去,好好侍侯着,不许乱跑一步。”
她不等小如反应过来,已大声呼喝:“来人,把小如送回回雪宫!”
小如张开嘴还想说话,已被几个牛高马大的太监押住,半推半搡赶了开去。
母亲从没这么声色俱厉过,一时我呆住,宇文昭也大是讶异,过来安抚母亲道:“怎么了?”
母亲面色有些苍白,目光幽寒,道:“天花,那是传染病啊!”
宇文昭猛悟过来,打了个寒噤,道:“是啊,我居然没想起来。得赶快将雪情公主隔离开来。”
母亲哼了一声,道:“放在宫中,总是祸害。第一栖情是个不安份的,免不了四处乱跑,沾惹了一点半点怎生了得?再则颉儿也不是好东西,雪情不是给他欺负了,也落不到这样的地步!”
宇文昭有些尴尬,道:“对,得和颉儿说,万不能再去沾惹这女子。只是现在怎么办?把她扔出宫去?”
母亲沉吟道:“不能让她流落在市井间。这病在民间传染开也是麻烦的事,何况,何况雪情的母亲虽是又倔又傲,总不把我放在眼里,可这丫头还是皇甫家的女儿啊。”
“杨淑妃……”宇文昭闪过一丝难堪和厌恶,道:“罢了,把她送出去找个地方圈禁起来吧。如果能治愈再回宫也不迟。”
母亲点头,一转眼看见我还立在那里听得发怔,气急败坏道:“死丫头,还不去洗手?哦,然后再洗个澡,将身上衣服全都脱下烧了!”
我应一声,在夕姑姑的陪伴下一溜烟的跑了。
而母亲还在命人打扫前院,又命人挑水来洗地。
〔下次更新:7月19日〕
雪情终于给送出了宫。
数日后,传来了她的死讯。
瘟患而死的尸体自然要一把火烧了就地埋葬,绝不能送入宫中。
所以,一切死无对证。
新皇下旨,追封皇姐雪情为凤仪长公主,如仪安葬于先皇陵畔。
宫中的棺椁之中自然只有几件衣裳,几件雪情自己都没见过的新衣。她在宫中的旧物几乎被母亲令人焚烧殆尽。
而在宫中搁置了三月有余的杨淑妃,终于有了机会入土为安,无名无份地安葬在女儿的陵墓中。
虽然她死不瞑目,但她终于可以走得安心一些了。
打破牢笼飞金雀。
雪情当然不会死,母亲已叫颜远风在外安排得妥妥当当,自有人将雪情照顾得衣食无忧。
我想,当有朝一日我们可以自由,雪情重见天日时,我们只需将凤仪公主的墓碑,直接换成淑妃娘娘的墓碑就行了。
进入腊月时,我更自由了许多,人人都知我不仅是太后最心爱的女儿,也是摄政王宇文昭的未来媳妇,爱逾珍宝。以前父亲在时,除了极亲近的皇家亲戚有事相请,寻常时从不让我外出。但宇文昭出身武将,对这些规矩显然要看得疏淡很多,尤其我每次提出要去宇文府玩时,他都是一口答应,为我准备着名菜名点,又找来各色唱折子戏的,耍没尾巴猴的,舞枪弄棒卖艺的,让我观看取乐。
因为老出宫,母亲便不放心,我趁机和宇文昭说了,把颜远风调来做我出宫时的贴身护卫。
宇文昭倒也没有拒绝,只是似笑非笑道:“这个人,身手的确高明,上次伤了我好多部下。”
我不以为意道:“谁叫你当时凶神恶煞似的只想欺负我们母女!”
宇文昭嘿嘿道:“谁叫你母女两个生得跟对姐妹花似的?”
我翻了他一记大白眼,咒骂道:“你个老不要脸的!”
宇文昭哈哈大笑,也不介意,只伸手在我脸上捏了一把。
而颜远风回宫之事,便这样定下来。
他的伤势早已平复,只是面容清减许多,而且比以往更加安静沉默,曾经若隐若现的忧伤,如今已深深如刻,一双眼睛更如秋潭笼雾。
我看住他眼睛时心中总是说也说不清的澎湃,看得久了时就穿过那雾一头栽进那秋潭之中了。
“颜叔叔,你为什么不肯笑一笑?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比闷着脸要好看多了!”这日,我坐着马车去宇文府,夕姑姑坐在我身侧,颜远风却远远盘坐于车厢门口。我越瞧心里越是闷闷得疼,忍不住问道。
颜远风转过脸,嘴角抿出很柔和的弧度,但话语依旧是一惯的低沉:“公主说笑了。微臣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
“青天白日的,谁要你保护安全了?”我有些泄气,嘀咕着,横卧到夕姑姑的大腿上躺着。
夕姑姑抚着我的头,冲颜远风微笑道:“颜护卫,你瞧,公主虽又长高不少,可终究还是个孩子呢。”
“我才不是孩子呢,我已经长大了。”我说着,想着目前在宇文昭前游刃有余的表现,有些小小的得意。可惜那个宇文清没回来,不然看看他到底病得怎样,如果有机会能下剂重药把他弄死,我就没了后顾之忧了。
不过一时不回来也好,如果他死了,说不准我就成了第二个皇甫雪情了。
我忽东忽西地盘算着,随着那车子晃晃悠悠,眼皮越来越沉,最后打了个呵欠,竟睡着了。
迷糊中,似听到男子轻轻叹气:“她们母女两个,都是行走在刀锋边缘。”
“那君羽呢?”
“他已经在刀尖之上了……”
梦里也禁不住的哆嗦。
宇文昭早知我要去,自然又有准备。
这一次只有一个清倌人,叫做晚蝶的,据说是京城头一个红妓。
我在宫中原也听侍从背地里说起过青楼声色之事,原料妓女必是花枝招展的,谁知这女子穿着极是素净,只一根双蝶展翅的长长银簪,便将满头青丝笼起,别无装饰;而一身银灰锦缎暗紫牡丹纹理的长裳,亦是毫不起眼;但她肤白如玉,意态安闲,却如一枝凌寒青梅,向隅而开,不求闻达,却清芬自散。
此时,她独抱琵琶,安坐绣墩,正细细弹唱道:
“胡蝶,胡蝶,
飞上金枝玉叶。
君前对舞春风,
百叶桃花树红。
红树,红树,
燕语莺啼日暮。”
我坐于珠帘之后,拈着瓜子嗑着,看她身段袅袅娜娜,随着乐声微微颤动,声线娇柔婉转,果然也是好听。又有乐师在一旁以笛声相和,便将乐声中的绮靡冲淡不少,便更觉怡人了。
到底是懂得抓人心的艺妓,连支媚俗的曲儿也能弹得如此清爽,在座尚有宇文昭请来同乐的几个要好官员和宇文家兄弟,一时都听住了,只是拈须点头,可见这晚蝶姑娘还是颇有几分本事的。
眼见宇文昭面有得意,正隔了珠帘查我神情,我张口吐了几瓣瓜子壳出来,懒懒道:“宇文叔叔,这样娇嗲的歌,不是给我听的吧?”
宇文昭“呔”了一声,道:“公主不喜欢听?”
我用竹签敲着桌子,边寻着我爱吃的点心和果子,边道:“我若是男人,一定喜欢,说不准一时喜欢了,把她带进宫做个侧室也说不准。
可惜……”
我将竹签插上了一只酒酿梅子,送入口中。酸酸甜甜,有着醺醺的酒味。
宇文昭不做声了,想了一想,侧身问身畔侍从:“不是说要请哪个驯兽师带了老虎来表演么?”
侍从低声道:“本来说请来的,后来几个总管一商议,兽性不定,闹不准啥时发起威来,连驯兽师也制不住,公主金枝玉叶,惊着了可就不好了。”
宇文昭啧啧摇头:“怕什么呢?我们衔凤公主自小儿就跟个小兽似的,爪子尖着呢。”
这时只见那晚蝶姑娘站起来来,款款行礼,道:“宇文大人,公主,既然这支曲儿不好听,那便容晚蝶再唱一曲吧。”
我格格笑道:“好啊,如果能让本公主听得心动,即刻脱了你的乐藉,为你备份丰厚嫁妆,寻个良人好好嫁了!”
晚蝶深施一礼,声调忽然清越,清越中带了种悲怆散淡,看似旷达,却有掩不住的忧思绵绵,全然不同于方才的娇柔妍丽。
我不觉放下竹签,含着梅子,细听她唱道:
“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想秦宫汉阙,都做了衰草牛羊野。不恁么渔樵没话说。纵荒坟横断碑,不辨龙蛇。
投至狐踪与兔穴,多少豪杰。鼎足虽坚半腰里折,魏耶?晋耶?
天教你富,莫太奢。没多时好天良夜,富家儿更做道你心似铁,争辜负了锦堂风月。
眼前红日又西斜,疾似下坡车。不争镜里添白雪,上床与鞋履相别。莫笑鸠巢计拙,葫芦提一向装呆。鸠巢计拙:传说斑鸠不善筑巢,借喜鹊巢产卵。”
忽然之间便萧索了心。
竭尽心机,千般算计,如同落水之人终于爬上一叶扁舟,自以为安全,可四顾茫茫,无边无涯,不知何时风狂浪急,便给掀到海底,永劫不复。
天下如何?朝廷如何?
花开花荣,不过展眼风华,一朝随风扫,红颜凋零,老去落尘埃,追思无及。
荣如何?辱又如何?
日西斜,厦将倾,纸醉金迷,画堂笙歌,祸福两相倚。
阅遍锦堂风月,无处栖情!
老去繁华梦,恨极少年身。今是昨非,抑或昨是今非?
恍恍惚惚,不过一场繁华一场梦。
梦里尚有人清嗓亮喉,引吭而歌:
“利名竭,是非绝。红尘不向门前惹,绿树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更那堪竹篱茅舍。
蛩吟罢一觉才宁贴,鸡鸣时万事无休歇。何年是彻?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急攘攘蝇争血。裴公绿野堂,陶令白莲社。秋来时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
想人生有限杯,浑几个重阳节?人问我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
曲终,繁华散尽,浮云随风,一时满座无语,鸦雀无声。
忽觉面颊微冷,匆忙去拂,已是满腮泪痕,忙偷偷擦得尽了,将口中一直含着的梅核吐出,喝口茶清了嗓子,方才笑道:“这歌有点意思,只是采菊烹蟹,东篱醉晚,离我们却是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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