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害的?
大概是的。
舒兰有些歉疚,可她并不打算妥协。
“二公子,你进去洗洗吧。”
迦烜回眸看她,那一刹眸子如雪,冰冷地没有感情,叫舒兰也不禁一愣。
“不用了。”走近的迦烜已恢复如常,他近日的脾气是有些冷,舒兰便也没有在意,“进去睡吧。”
舒兰皱着眉头,倏然握住他的手,“那么冰,你还不洗个热水澡,是想冷死自己?”
迦烜没有抽开手,他静默地感受着,只希望再多一刻,就让她用这种身体的体温来温暖自己。
“客、客官?”
背后,小二揣着一副抱歉的笑意,不敢看迦烜,恐他自己也晓得这会是在坏人好事。
“客官,方才有一间屋子的客人说是有急事匆匆走了,所以这会腾出间屋子来,你们还要不要?”
“要,当然要。”舒兰一口应道,放开迦烜的手对他道,“好了,这下没顾忌了,你快去洗洗,泡到身子暖了再出来。”
舒兰又推了他一把,就领着小二走了。
迦烜右手缓缓握紧,垂下眸子踏进了屋子。然而屋子里氤氲未散,隐约间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女子香气。
“要我睡在这?”看着一旁她用过的发梳,他喃喃苦笑,“这是要折磨我吧。”
女子的发香嗅在鼻尖,幽幽淡淡,丝丝成瘾。
作者有话要说: 阿烜甩着剧本道:“玉导,你看看、你看看人家洋洋大大对我的关切,你忍心对我下黑手吗?你个亲妈怎么做的!”
“可人家儿子好几个,顾不过来……”
“那你黑了几个?”
“阿……要不先黑下再白回来?亲妈后妈都是妈嘛,呵呵……”
“你个不厚道的!除非你把舒兰给我,否则免谈!”
“这好说、这好说,道路阻且长,母同你保证,儿会发达的哈。”
说罢,玉玺开溜。是以迦烜反应过来时,怒及大吼。
“回来!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哪个儿子发达!”
☆、第四十二章 故事 预言
次日一早,雪越下越大,舒兰起来时,只见客栈外头已是积起了雪,遂叫小二帮买了两把伞,方和迦烜出了门。
舒兰不大喜欢雨天或是雪天,因为这样的天气做起事来,或多或少都要麻烦一些。两人就着小二给的路线,寻到了杜也青的家中,那是一座木屋小院,冬日里略显冷清。
“杜先生,在不在?”
其实平日舒兰都直接喊他杜老头,虽说杜老头是长辈,又是看着舒兰长大的,可他自己年轻那会也不大正经,是以舒兰同他素来都是兄弟论处,并不讲究那些长幼尊卑的礼仪。不过眼下人家家里还有子女,她不好这样失了礼数。
“是谁?”
出来应门的是个年近而立的男子,布衣长衫,一身书生打扮。
“我们是杜先生军中的朋友,路过此地,特意来看看他。”
“你?”男子打量了舒兰一眼,见是女子,又称是军中好友,当即就反应了过来,“莫非你就是……”
舒兰食指靠在自己的唇上,笑道:“公子心里明白就好,想来你便是杜先生的儿子?”
“是,在下杜修暮。”
“杜先生呢?”
“爹在屋里,两位请。”杜修暮举止儒雅,看来杜老头将儿子教得很好。
小院里收拾地极为整洁,小院里石制的桌椅配着低垂的绿蔓,此刻夹着晶莹的白雪,倒也透着一股雅致。
只是漫天飘雪中,忽见一间屋子的木门透出一条缝来。舒兰和迦烜同时侧目望去,就见一女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倚着门框,立在门边。
那女子乌发浓密,眼眉朦胧如画,阖目羞涩婉约,五官极为精致,尤是那娴静淡雅的神情,真真是从丹青里走出的绝世美女。舒兰看得眼睛都直了半分,这可真是天仙一般的女子呐。
啧啧,舒兰心中嘟哝,杜老头竟能生出这样美貌的女儿,真是……老天开眼啊。
少时,迦烜撞了撞走神的舒兰,舒兰方笑道。
“想来这位便是杜先生的女儿吧?”
美貌的姑娘略略低着头,将门打开了一些,抱着孩子跨出门槛一步,立在屋檐下避着风雪对舒兰微微一福礼。
“小女杜幽梦,见过二位。”
只是下一刹,杜幽梦抬起的脸,一双眼睛却是闭目不视,而她怀中的那个孩子露出来的脸,果真是一双眸色不同的阴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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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兰自小听过鬼啊神啊的故事,别看军营里有些人在战场上生死相拼、英勇无比,背地里可就怕这些鬼神之事,不过如今舒兰以为,听过和见过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外头在下雪,杜小姐不必客气,带孩子进屋去吧。”
“是,幽梦失礼了。”杜幽梦福礼谢过,便是反手摸着进门。
“她的眼睛?”
杜修暮应道:“幽梦自幼便是盲女,看不得东西,请两位不要见怪,这边请。”
简朴的卧房里,杜老头躺在床上,面色蜡黄,枯槁无神,原先不过夹了些白丝的头发已是满满花白。不过大半年不见,这人怎么就变成这副样子了?舒兰一时间都要怀疑,这还是不是她所认识的杜老头。
“这……怎么回事?杜先生身体不好?”
“爹自归家之后,身子便一直有小痛小病,请了几位大夫,喝了许多药却始终都不见好,反而愈发病重。”杜修暮应得也很无奈,少时他坐在床沿边,轻唤道,“爹,爹?军里头有人来瞧您了。”
“杜老头?”舒兰也在窗边欠着身子,放低了声线,“你怎么样?”
缓缓睁开眼睛的杜老头,精神萎靡,目光也有些涣散,只是好在脑子还算清醒,见了舒兰更是眼眸睁大,十分激动。
“将军?将军啊……”
眼看杜老头快要老泪纵横,舒兰急急握住了他举起的手,“是我,杜老头,我来看你了。”
“将、将军,您要为我做主啊!”
舒兰一愣,杜老头以前多执拗的一个人,要他开口求人,这该是遇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自然的,你放心,我来了还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
杜老头眼眶泛起泪花,刚要再开口,竟是先吐出口血来,弄得舒兰和杜修暮一阵手忙脚乱。半刻,杜老头还是抓着舒兰的手喃喃续道。
“我生平本没有什么大愿,咱们都是经历过战场生死的,也没有什么看不开的事情,可、可是我决不允许旁人污、污了我家的声名!”
“您老别着急,你是我常胜军堂堂正正退下的老军师,谁人敢污你杜家的声名?若真有这样胆大妄为的,我一定叫他尝尝军法的滋味!”
杜老头听了连连道谢,猛咳几声,又是好几口触目惊心的血,话都快激动得说不出来。舒兰怕自己再待下去,引得杜老头越是激动,急忙道。
“你且休息,我同你儿子说也是一样的,你眼下什么都别想,养好身子最是要紧,别到时候我替你正了名,你还躺在病榻上。”
待几人退出屋子,杜修暮便请他们在小厅中落座,奉上了茶水。
“杜老头到底什么病?竟这样严重?”
原以为他是忧虑过度,可眼下看着似乎委实严重许多。
杜修暮也是面容苦涩,“大夫说爹在军中便积劳成疾,又有心悸病,此次家中多番变故,恐怕拖不了多久……”
舒兰蹙了眉,军中退下的人里头,长命得是有,可短命得更多,这些她都是知道的。是以,她便没有再问,少时迦烜对杜老头并不太关心,便问道。
“你的那个孩子当真是眼眸两色?”
杜修暮虽不知迦烜的身份,可也晓得是舒大将军的好友,叹了口气道:“两位特意来瞧家父,修暮实在不敢隐瞒,其实除了孩子的一双眼睛外,幽梦也正遭人非议。”
“你妹妹?为什么?”
“她……她,也有一双阴阳眼。”
舒兰觉得刚喝下的一口茶都快喷了出来,合着这双眼睛是杜家祖传的不成?
她勉强咽下茶水,“所以你妹妹闭着眼睛,就是为了不让人瞧见?其实这事不信的人自也没什么,可你爹说什么污了杜家的名声又是什么意思?”
杜修暮道:“母亲大去,我妻子难产,这些事固然悲恸,却也是各有命数,我们一家也能看得开。实则爹回家后最操心的倒是幽梦的婚事,她年已十七,因家有白事,往后三年皆不得嫁娶,可她的年纪再拖三年便晚了,是以父亲想按风俗,在一年内先将幽梦嫁出门去,却不想……”
“怎么?是哪里不顺?”
“倒是哪哪都顺,媒人挑了乡里一家的次子,他脚虽有些跛,可家世清白,生计亦无问题。他们不嫌幽梦眼盲,父母一辈皆无意见,却不想幽梦自己不肯,而且她说是凌儿不让她嫁。”
“凌儿?”
“就是在下的儿子。”
“那个婴孩?他会说话?”舒兰想了想,又问迦烜,“小孩子多大会说话?”
迦烜瞪她,“我哪里知道。”
杜修暮继续道:“幽梦说,她可以读懂凌儿的想法,凌儿说那公子不仅是个跛脚的,他自幼恶病缠身,他们家为他娶妻是拿来冲喜的,恐怕命不久矣。后来爹还来不及和对方退了婚事,那位公子果真就病逝了。”
这事听在舒兰耳中,连凑巧都算不得,横竖是个病秧子,什么时候去的确是说不准的事情。她又问道:“说起来,你们那个邻居?”
“凌儿说是中毒死的,后经仵作证实,也确实如此。他的腿上有毒蛇咬伤的痕迹,起初大伙都未曾发觉。”
迦烜道:“阴阳眼之说不过是以讹传讹,乡野之地总是多相信一些迷信鬼神之事,这两桩命案不过是个巧合罢了,许是你妹妹自己不想嫁人。”
杜修暮面露尴尬,“我起初也不信,可是凌儿每每哭闹,幽梦便晓得他想要什么,委实叫我不信也得信了。而且……”
见他言语有些犹豫,舒兰好心提醒道:“杜公子,我可是真心来帮你们的。”
“在下自然明白,只是不晓得将军听过那些闲话了没有?”
“那四个瞧过你家孩子就出事的?”
杜修暮颔首,“外人只这几件事就已经觉得我家蹊跷无比,若是我告诉将军,在这些事发生之前,凌儿便已然知晓,将军会怎么想?”
怎么想?舒兰对此委实有兴致得很,“说来听听。”
“说起来,这的确叫人匪夷所思,是以我起初也是不信,对幽梦的说辞亦未当真。直到两人接连出事,我才觉得不安,遂幽梦说第三人会落水时,我便偷偷跟去看了,哪里晓得一看之下那人当真落了水,而且周边无人,只应了莫名其妙这四个字。”
舒兰和迦烜四眼相对,一时间倒不知说些什么。比较难得的是迦烜,终究没再对着人家吼什么怪力乱神。
“事实摆在面前,旁人对我家的议论,我亦是无法反驳。幽梦有阴阳眼的事外头少有人知,而她能明白凌儿的想法也就我一个知道。爹爹近来养病,并不知其中的真伪缘故,是以他觉得外人所说的都是污蔑之词。”
“我还是不信。”迦烜说道。
舒兰挑眉,“我也不想信,可杜公子说的是他亲眼所见,难不成你觉得他在撒谎?”
“即是眼见为实,那我们去见一见那位杜小姐不是更好?”
迦烜说罢,便看向杜修暮。原本未出嫁的姑娘不宜见外人,可如今事情闹到这一步,杜修暮心中纠结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他们,“两位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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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梦,这两位是父亲在军中的好友,特意来看看我们。”
杜修暮轻敲了一下房门,推开门后放低着声音说道,舒兰和迦烜遂跟在他的身后,就见杜幽梦抱着孩子坐在凳上,樱桃红唇里轻轻地哼着乡间的儿歌,似是在哄孩子睡觉。
“两位客人暂请停步。”
妙音语落,舒兰和迦烜皆是刚踏进门槛,便停了下来。
杜幽梦淡淡道:“两位之中有一位煞气极重,凌儿年幼,恐怕承受不起。”
舒兰笑笑,“那多半就是我了,行,我不过去。”
战场杀人如麻,有时候杀红了眼,敌我不分都是有的。不过自己身上应当没有带着杀气,那这眼盲的女子又是如何感觉出来的?疑惑的舒兰同迦烜交换了一个目光,只得由身上没有煞气的迦烜走上前去,仔细打量着女子和孩子的容貌。
不想,孩子似是感到他走近,突然啼哭起来,弄得迦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舒兰故意取笑道:“哇,二公子,是不是你长得太可怕,把人家娃娃给吓哭啦?”
“不。”杜幽梦嘴边噙笑,站起身,甚至将手中的孩子微微朝前递了递,“恰恰相反,凌儿很喜欢这位公子,他想要公子抱一抱他。”
迦烜不置可否,愣怔了老半天,才接过那孩子,软软地好似没有骨头的身子,抱在怀里格外小心。而孩子的啼哭声果然当即止住,反而还对着迦烜咯咯发笑。
“忒神奇了吧,莫非他和这孩子很是投缘?”
舒兰不禁感叹一声,少顷,杜幽梦浅浅笑道。
“大概是因为他们有相同的因缘际会吧。”
“哦?”舒兰偏头问道,“是什么样的因缘?又是什么样的际会?”
杜幽梦望着孩子的方向,那样子,似乎是和他在交流一般。
“大嫂为生凌儿而难产离世,这位公子与其娘亲想来也是如此吧。”
倥偬间,一直噙笑的舒兰顿时敛了笑意,就是抱着孩子的迦烜也是顿时僵在了那里。
阴阳眼通阴阳,见鬼魅,知生死。
莫非当真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玉玺想说:不止舒兰家里惨是不是,舒门好歹一家都是军人,一块死在战场上还是比较正常的,你再看看人家杜家,啧啧,真是飞来横祸呐……
舒兰合上剧本,“玉导,飞来横祸好像是你写的。”
“哎呀,最近天气不大好……”
☆、第四十三章 探寻 兄妹
“杜姑娘方才所说,可是凌儿告诉你的?”
“是。”
舒兰惊讶了一会,急忙问道,杜幽梦倒应得爽快,全然不怕旁人将她当做什么疯婆子。
舒兰道:“杜姑娘敢将这些说与我们听?不怕我们给你冠上疯言疯语的罪名么?”
杜幽梦应得愈发坦荡,“凌儿说你们没有恶意,不是坏人。”
先前这姑娘一副如谪仙一般的翩然独立,如今笑靥纯洁,只觉得她天真无暇。舒兰盯着女子的眼睛,想着若是她睁开了,会是怎样的一种颜色。
“凌儿说的是,我们的确没有恶意。只可惜,我这个煞气重的人不能靠近看看他。”
“还请小姐海涵,若然等凌儿大一些,倒也就无碍了。”
“没事,我也就随口说说,我身边倒是真没有这样小的娃娃。”
舒兰笑着,想着自己以后也会有个孩子,心里头一时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为人母是种什么不感觉?她不晓得,她只晓得自己这会……好像是有些想雪松了,只不晓得,那块木头有没有在想她。
“既然你也不能看孩子,我们就先回去吧。”
少时,迦烜将孩子还给杜幽梦,两人便踱出屋去,遂又叫杜修暮放心,只管照顾好杜老头,后头的事他们自会商量着办。
走出杜家的时候,外头还下着鹅毛大雪,还好没有伴着大风,只有洁白的雪花肆意地飘扬在灰蒙蒙的天色中。
“好了,咱们不信怪力乱神的二公子,您可瞧出什么破绽来了?”持着伞的舒兰侧目看着迦烜一张板起的面孔,抿嘴偷笑,故意说道,“人家一个小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