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君恩点头,示意太后放心。
朱砂闻言目光在他们两人脸上闪过,又无声的恢复她原有的平静,传递她无声的安抚。
药效退去后,朱砂恢复自如,八大丫鬟恭敬的牵着太后沐浴净身,静心殿的玉汤池内洒满了粉嫩的花瓣,热气在上空蒸腾清雅的香气扑鼻而来。
春江退去太后的布衣。
春月解开太后的束发。
夏江捧着花瓣一点一点的洒入浴池。
夏月望着空空如也的手,眼里充满了苦涩,本想托起的长发如今短了一半:“太后……”
秋江推了夏月一下不让她哭出声,执起梳子为太后梳理青丝。
朱砂没入水中,洁白的身上没有一丝痕迹,朱砂疲倦的闭上眼,恐惧和害怕在黑暗中肆意的宣泄。
朱砂突然握紧双拳,一拳打在坚硬的浴池壁上!眉宇间锁着不曾示人的哀伤,报应!她抢了夏朝的皇位给紫儿!她逼的他们母子不能相守!她让严鲁没了蓉儿!不管这些是不是她本意因她而起总不会假!所以她活该!活该尝到别人的报应!
朱砂的指甲嵌入石壁内,突然觉的好累,她辛辛苦苦守着的江山里到底有多少人想让她死?朱砂立即收起低落了情绪,她是怎么了,委屈什么!难道不准受过伤的人报复吗!她以为她是谁?神?荒谬!
朱砂松开手,点点血丝从水中飘出。
冬江立即潜入水中为太后戴上护甲,继续帮太后擦拭身子。
朱砂靠在浴池沿上,她觉的自己该庆幸该知足,至少她没有死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她有什么资格伤怀她收到的虐待,她死了吗?被人撼动地位了吗?有人夺走她心爱的女人了吗?那么她凭什么有怨恨?
人生怎么可能事事如意,当年不是她能控制现在毅然,她总归要向前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既然过去的她无力回天,那就只能平复她此刻的怒火!可——朱砂骤然打翻夏江手里的托盘!愤怒的摔了一旁的茶壶!凭什么每次隐忍的都是她!
朱砂陡然倒在水里不顾身边侍女的惊的跪在地上的恐惧,发泄着她多年来的怒火!谁稀罕当皇妃谁稀罕他给的后位!谁稀罕给他养儿子!可一步步的走来才发现,如今的她如果不握手这些东西,她死的比谁都快!夏显!你可料到你终是负了她!
朱砂安静下来,认春江和冬江帮她沐浴。
宫服一层一层的套在身上,发髻高高竖起,凤凰朝贺的簪子没入发髻,脚下是舒软的祥云靴。转眼间她从落魄的太后重新站立在可以呼风唤雨的高度。
朱砂虽然累了可并不想休息,她突然想去给先帝上柱香,让他看看她此刻的样子,看他还会不会不服不甘。
静心殿的大门打开,条条宫灯通向祝安殿的宫门,月色渐渐隐去,冷风遮住了满天星光,晚间的雷雨轰鸣而至,雷电忽闪的亮光照亮巍峨的宫廷祖祠。
朱砂握着手里的佛珠,在电闪雷鸣中踏入庄严的祝安殿堂。
大堂的灯已经亮起,太监、宫女、侍卫候在两旁容夏国至高无上的女子来悼念她的亡夫。
朱砂站在一排排的祖列前,其中有一块是她放上去的,她并不恨他,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他的记忆已经淡去,反而记住的只是他作为帝王时的丰功伟业,可最近总有那么些人让她想起先帝,忆起她几乎要忘记的男人。
朱砂接过春江手里的香拜也没拜直接扔他牌位面前!今天她不是来悼念的,更没必要做给任何人看,如今的大夏国是她的紫儿的天下,先帝这块牌位只是牌位,容不得他一块小木头左右她的情绪。
你荣耀一生,戎马天下,为什么不就此睿智下去永远让她敬仰,成全她心里对他所有的尊敬,可偏偏事有偏差,他终究是帝王,犯了帝王晚年无法避免的过错,依如当初的汉武帝依如睿智的赵匡胤,依如番邦皇帝康熙!
朱砂转身,心想她没事来这里添堵吗!
曲云飞隐没在黑暗中,静静的看着她带人离开祝安殿的大门,看着厚重的宫门在她背后关闭。
朱砂累了的躺在床上,此刻不想忆起任何事,只想静静的睡一觉。
曲云飞悄然出现在她床边,眼里压抑着忏悔的自我厌恶……他站在凤床旁握着她路上掉落的佛珠,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
朱砂静静的睡去,自哀自怜从不属于她。
曲云飞一直站到天亮,静静的透过床幔望着床上的女子……不知道如何宣泄压在胸口的恐惧和沉闷……
雨夜里,徐天放跪在大雨中求母妃收回成命,他不娶陈家小姐,他谁也不娶,他会恳请太后退婚!
徐夫人焦虑的哀伤不已,她造了什么孽老了轮到儿子折磨她,好好的婚事他竟然敢退,他是要逼死徐家吗!……
徐家这一天鸡飞狗跳,刚进府的陈家小姐还没有抬入少爷的院子就被少爷退了回去……大雨之中母子二人互不相让的对峙。
徐家老爷没有回府,陈家上门来讨说法,瞬间让赵芮希觉的疲惫不堪……
翌日清晨,阳光倾泻而下,经过昨晚的大雨,空气清晰爽朗,降低了连日的炎热。
朱砂醒来,疲倦的眨了一下眼睛又安静的睡下,发丝铺在床上展现着平日的光彩只是没了以前的长度。
早朝结束,曲云飞痛苦的趴在柱子上频繁呕血,脸色苍白如纸。
夏之紫立即传御医为太督诊脉。
曲云飞摆摆手,什么都没有踉跄的离开。
余展表情难受的跟上,虽然不知曲太督为何如此,但多少与太后脱不了干系,太后失踪了六个时辰,恐怕是受了不小的惊讶,要不然太督和王爷今日不会如此失态。
曲云飞没有回去,直接跪在静心殿外为朱砂请罪。
徐君恩跪在另一旁不言不语。
静心殿内,徐天放跪下走廊上既不传召也不说话,安静的跪在那里似乎不想存在。
夏之紫给母后请安时,就看到三张脸色苍白的脸,对前两个他没资格发言,但对徐天放他惊了一下,想到是他最先发现母后,表情凝重的走过去:“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徐天放叩首:“微臣救驾不利,理应受罚。”
春江走过来见皇上在急忙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起来,太后如何?”
“太医在施针,皇上一会再来请安可好。”
夏之紫点点头,路过东寝殿的门时让里看了一眼。
春江快速把一张纸条塞徐天放手里。
夏之紫突然道:“天放,跟朕去上书房,朕有事跟你商量。”昨天的烂摊子还没有处理,今天上书房很忙,大臣的折子已经堆积如山,边关六处上折子询问太后的情况!哼!他们得到的消息到快!
徐天放攥紧手里的纸条更上,似乎握着他所有的使命……
曲云飞脸色苍白,身上的朝服脏兮兮的拖来地上,眼神空洞无光,似自言自语又似自我谴责的小声嘀咕:“……她一定受委屈了……昨晚去了祝安殿……你说我是不是禽兽不如……”
徐君恩跪在一旁盯着地上的石子,无处宣泄的恨让他们神经扭曲,他们不知道该找谁报仇不知道该怎么换回她遭受的痛苦,让他们哀莫大于心死的是,他们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
静心殿内,朱砂坐在书桌前,核对着历届摊丁入亩的利弊,京城的人口百万土地千顷,主要种植作物达二十余种,大多是规模型种植。
朱砂起身走到书架前找出《农业纪要》,突然想起‘集体分散合营’的生产模式,目前发达国家选用的种植方式其实更符合如今的种植理念,也有利于农副产品的交换。
朱砂隐约记得夏朝有一代帝王推行过此种耕种方式,最后因为苛捐杂税和官员腐化运作了十年变被推翻,可她翻遍了《农业纪要》也没发现关于此事的记载,莫非她记错书了。
朱砂看春江一眼。
春江会意的点头,顺便收了桌上的药晚,转身下去传曲太督和徐王爷。
曲云飞进来的时候见屋里摊放着京城地形图、桌上散落着很多书籍和写废了的宣纸。
曲云飞心里顿时说不出的难受,压抑的血腥的之感几乎冲破喉咙,他都做了什么……
徐君恩垂下头,前天他们同样在讨论这些问题,可今天……
朱砂见他们二人脸色蜡黄,好笑的看他们一眼:说了没事。
曲云飞不信,如果没事她为什么昨晚放映异常,分明是……曲云飞愧疚的撇开目光,没心情管夏国的事物,此刻他脑子里全是朱砂,他宁愿朱砂打他!宁愿朱砂对他发脾气!
朱砂见曲云飞神情不对,放下前面的恩怨上去,担忧的上前:他怎么了?
曲云飞避开她的目光,觉的没脸见她:“没事。”
朱砂似乎察觉出他因什么内疚,但严鲁说的不是事实,这件事没必要再提。可徐君恩和曲云飞一幅他们都该去死的样子让朱砂不自觉的想笑。
朱砂走到书桌前,想了想还是提起笔写了徐天放的事,没什么可瞒的,何况这件事瞒不住曲云飞,曲云飞如果想查,事情立即败露,与其让他查出来不如她先说。如果曲云飞要找一个发泄渠道她希望他弄清楚,发生了的事就算不想面对也已经发生,如果她选择不迁怒,也希望曲云飞冷静。
朱砂写完直接给了曲云飞,反而拉过徐君恩给他看她刚才整理出的各国最成功的农业改革。
徐君恩立即懂了太后的意思,他站在书桌前看着晦涩难懂的东西,心里像压了一座大山喘不过气来,他羡慕曲云飞可以知道的事,但他强求,只要太后没事就是上天赐给夏国的福气。
曲云飞难以置信的握着手里的纸,浑身颤抖的盯着徐君恩,突然血气上涌脸色苍白,他咽下嘴的血气,眼睛通红的盯着徐君恩……
徐君恩惊吓的冲过去,急忙扶住险些跌倒的曲云飞:“怎么了?曲云飞……曲……”
曲云飞瞬间震裂手里的纸,宣纸化成粉末伴随着字迹在空中烟消云散。
112二更
朱砂看向哀伤的曲云飞,眼里的失落一闪而逝,她坦然的看向他,如果曲云飞无法接受她不勉强,毕竟这种事无论什么年代都是屈辱,以曲云飞的身份没必要隐忍?虽然难免惋惜,可她和曲云飞之间没有仪式上的牵绊,如果要断不会有任何影响,希……
曲云飞突然冲过去紧紧的抱住朱砂,头埋在她的肩上,身体不断颤抖,吞天的哀伤和悲痛撞击着他无法承受的神经:“对不起……”对不起!他该死!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受如此大的委屈:“你打我!打我——”曲云飞拽着朱砂的手使劲往自己身上敲!
朱砂僵直着不动,感受着他明显哭出来的举动,茫然的不明白他在表达什么?绝望?同情?释怀?……他明明很在意先帝和……
曲云飞抱着朱砂眼泪落在她肩上……他庆幸朱砂有接受一切的勇气,庆幸她没有受到残忍的对待,他感激老天没有加注在她身上过多的痛苦!徐天放是什么东西他现在不想管,他只知道他的朱砂此刻不必承受无尽的痛苦不必有过多压力,他昨晚甚至怕她……怕她会……
曲云飞紧紧的抱着她,像失而复得的宝贝,朱砂肯让他碰,已经是他三生有幸:“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乱发脾气……朱砂,你以后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太好了,你没有……我以为……”如果发生了她将怎么面对未来的生活。
徐君恩看着他们,终于露出几天来第一个笑容,他虽然不知道朱砂给曲云飞写了什么,但看曲云飞如释重负的样子朱砂应该是安全的,只要朱砂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他知不知道写了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高兴一切都值了。
朱砂被抱的喘不过气来,很不适应曲云飞的突然的转变,他不是很介意那些事闹着要毁了先帝的陵墓,而她和徐天放……他岂不是更……
曲云飞见她疑惑,使劲摇摇头再次抱住她:“不……我现在还不恨他,至少他……”救了朱砂。
朱砂闻言不知该不该为曲云飞的深明大义喝彩,可她觉的徐天放应该不是故意,她记得严鲁给他们下了药,虽然她意识模糊可第一人的反应她有印象,严格说起来徐天放也不好受,这件事以后还是不要再提。
曲云飞突然有种悔恨参半的悲凉,他不在意吗?当然不!他很在意!疯狂的释怀过后就是对徐天放的恨,但他现在不能发作,至少他该控制!不断的提醒自己是徐天放救了朱砂,对!一定是为了救朱砂!
可徐天放有能力杀了那些士兵就没能力忍他的毒吗!
但这些都不是现在该想的,他现在只要他的朱砂开心、他的朱砂不在意比什么都重要,朱砂不能被那件事打败,不能!
朱砂试着掰开他的手,她没事。
徐君恩走过去忍不住咳嗽两声。
曲云飞瞬间拨开他,他终于放心了,他要抱抱她好好的抱着,以后再也不让她受苦再也不冲她发少爷脾气。
徐君恩再次咳嗽一声,忍不住提醒:“曲太督!这里是静心殿。”皇上随时可能过来。
曲云飞抱着朱砂转个圈,直接看着徐君恩,脸上终于恢复了血色:“我们再给朱砂建座‘雍和宫’如何?”
朱砂闻言急忙推开他,胡闹什么!放开!
曲云飞急忙放手,看着她以他熟悉的姿态高傲的站在他面前,他突然觉的外面的太阳都不在炎热,可是她真的不在意徐天放的事吗啊?女人不是都……如果她介意他可以替她把……
朱砂瞬间看向他!
曲云飞急忙低下头,此时此刻他不敢刺激她,亦不会再提那天的事。对,他们现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朱砂还是朱砂,时间会冲淡她所有不想回忆的过去。
朱砂见曲云飞没有甩袖走人的打算,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相处十一年,多少有些在意吧,朱砂掩饰住眼里的情绪,转身找书。
曲云飞看着她转过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老天眷顾了他,朱砂没有不理他,没有因他的错误生气,即便发生了那样不公平的对待,她亦没有怨恨,可……她在乎他吗?……为什么她不高兴的时候不选择与自己谈……还有,她应该很在意徐天放碰了她,要不然她昨晚不会……
徐君恩见曲云飞表情再次落寞,急忙走过去碰碰他:“别想了,去给朱砂找书,他应该是要写着这些东西的书籍……”说着在曲云飞眼前晃晃朱砂圈起来的字。
曲云飞立即去拿,准确无误的交到朱砂手上,静心殿的摆设是他的心血,当初为了知道她的一切,他疯狂的像个傻子。
如今十一年过去,回想自己初识她时做的事觉的幼稚可笑但却一切都值得,如果重来一次,他一样会为了见她,一遍遍的问她审法寺需要修什么。
朱砂翻到那一页与摊丁入亩的例子核对,她说过她不习惯处理具体事宜,所以不敢盲目施行需要摸索前人的经验。
曲云飞见她又要写东西,急忙走过去指指她的嗓子,希望她多休息。
朱砂看他一眼,其实最需要休息的是他们,看看他们两个狼狈的样子,曲云飞身上都是土,徐君恩到现在都没有换衣服,胡子都长出来,朱砂示意他们下去。
曲云飞摇摇头,他想陪着她,只有挨着她,他才能觉的她活着回来了,她没有放弃他和小折。
朱砂现在并不想跟他们呆的时间太长,她不怨,不代表她不介意,曲云飞现在‘大度’了,等时间长了他心里的愧疚消散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徐天放!她可以不在乎曲云飞对徐天放出手但这件事会不会成为横在他心里的刺!毕竟他冲向皇陵时那样不顾一切。
朱砂知道他爱她,就是因为爱他们才需要彼此冷静,他们之间存在问题是事实。
徐君恩见太后并不想留曲云飞,上前道:“云飞,走了,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吊死鬼,也不怕吓到别人,别在这里碍太后的眼,赶紧回去洗洗,你忘了小折了?小折在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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