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腊八节不做腊八粥的,肯定是三眼蛇!”
“……”容尘子将房里诸都探查了一番,也是叹息,“这般辨妖方法,也算是旷古绝今了。”
他牵着河蚌挨家挨户敲过去,一路上只有五户人家做的腊八粥,另有一户实在清苦,却也用酸萝卜加几丝猪肉代替了。容尘子也悟出道理——看来这三眼蛇还真不知道过节。
有时候家里做了腊八粥却有行为躲闪的,大河蚌就把一家人集中到一块,一个一个地问;那些问题也是五花八门,比如:“端午节要吃什么?”“元宵节吃什么?”等等。
答不出来的就用风裂术杀死,死后一看,俱都是三眼蛇的尸身。
容尘子虽觉万分荒唐,但见确实有效,也不曾阻止。二人一路行至街尾,三眼蛇杀了只怕不下五十条。河蚌也有些累了。容尘子倾身抱起她:“看来须将剩余镇民集中至清虚观,待蛇患过去再说。”
河蚌乖乖地呆在他怀里,足上金铃叮咛作响,在夜间听来十分清晰:“知观,人家累得很。”
她声音软绵绵地没有力气,容尘子难免有些心疼:“那你在这里等我,事不宜迟,恐再耽搁不得。”
河蚌几番犹豫:“人家想跟你在一起。”
容尘子也怕伤了她的元气,只得仍将她变回河蚌,打成包袱卷儿背在身上。
河蚌一觉睡醒已经在清虚观中,容尘子将她泡在温水里,令清贞和清韵不时添些热水,自己前去安置这次带上山来的一百多口镇民。冒充刘沁芳那条三眼蛇为了讨好河蚌,特意下山偷了几斤猪肋巴骨,清韵瞒着师父偷偷煮了一锅腊八粥。这时候二人一蛇守着一只大河蚌,清贞第一次见到传说中所谓的妖怪,新奇不已。他不时伸指头戳戳河蚌的壳,悄声道:“师弟,你说这河蚌真会变成海皇?”
清韵翻翻眼睛:“师兄,这里一条三眼蛇还人模人样呢,你别少见多怪了……”
河蚌张张壳吐了一串泡泡,清韵便赶紧上前:“小道做了一锅腊八粥,陛下快起来趁热喝吧。”
河蚌嗯哼了一声,那条三眼蛇已经挤上来:“嘿嘿,海皇陛下,腊巴骨是俺特地找来孝敬你的!”
河蚌大悦:“小三儿,还是你乖。”她从壳里吐出一颗粉光艳艳的珠子,“这个赏给你啦!”
三眼蛇一看就打哆嗦:“又是珍珠?陛下……”
河蚌不耐烦:“什么珍珠,这是一只海龟妖的内丹,很珍贵的!”三眼蛇将信将疑,河蚌不耐烦了:“要不要啊,不要还我!”
三眼蛇一咬牙,头迅速一探,将珠子衔进嘴里,咕噜一声吞了下去:“谢谢陛下。”
河蚌哼哼,她是数千年的大妖,近几年又常居海里,论宝贝是绝对不少的。清韵一看,就有些眼馋:“陛下,粥还是小道做的呢!!”
河蚌张张壳:“你也乖,不过你是道士,我这里的法宝都是妖怪的,你不能用呀……啊,有了!”她打个滚,吐了个晶莹剔透的小葫芦,“这个是收妖瓶,可以收些几百年的小妖,给你吧。”
清韵收起来,清贞也腆着脸过来:“陛……啊不,师娘!师娘你不能厚此薄彼呀!徒儿给您添水……”
河蚌有点不解:“师娘是啥?”
清贞赶紧解释:“就是师父的妻子,师父如父,师娘如母啊!”
河蚌美得冒泡:“不错不错,你也乖,嗯,给你个啥呢……”她壳里一阵叮当脆响,翻了半天似乎终于找着了,“啊啊,给你一个汲水玉,可改变水脉的,不过黄河长江改不了,井水、活水什么的还能用。”
容尘子一回来,就发现他的两个徒弟已经为了两件小法宝,将他这个师父卖了……
他本就是个踏实之人,当下声色俱厉地训斥:“你赠清韵收妖瓶,他便不会努力学习降妖之术!你赠清贞汲水玉,他便不会细看地脉山势,好逸恶劳的恶习一旦养成,他们都将一事无成!你二人根基未稳,竟然已经寻思着一步登天了么?”
清贞、清韵都被训得不敢抬头,大河蚌从盆里爬到容尘子怀里,伸出斧足逗他:“知观你生气啦?”容尘子眉似刀刻,河蚌又开始耍无赖;“格老子的,你身为个师父这么小气,还敢生气!你再生气老子就哭哦!”
容尘子真是有些怕了她,见清贞、清韵头低得脸都快贴着地了,他冷哼一声:“干杵着作甚,还不出去做事!”
清贞、清韵应了一声,赶紧就脚底抹油了。容尘子这才将河蚌揽在怀里,用汗巾将她擦干:“他们正是学东西的时候,不可胡惯。”
河蚌闷闷地应了一声,她化为人形,身上裙裾只遮住了三分之一的大腿,容尘子喉头微咽,不免又同她温存了一番。
然次日,整个清虚观都接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朝廷传来令谕,着庄少衾将李家集与凌霞镇封禁,今日开始,二村许进不许出。为免情势扩大,内中村民,不论人蛇,一律纵火焚烧。
令谕由一位千户带来,随他而来的还有一万八千多卫兵,这一万余兵士包围凌霞镇和李家集,他们惯常盗墓摸金,处理这些异事也是雷厉风行。当下以处理精怪的方法,寻来动物牲畜的血凝住村庄周围,铺上桐油,欲一把火将凌霞镇和李家集一并焚尽。
凌霞镇内顿时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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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日更党的尊严
朝廷要焚烧凌霞镇和李家集;道宗的人自然也多不同意;然而鸣蛇久无动静;如今谁也不知道对付它到底有多少把握。自古江湖不涉官府事,思前想后,不少道门中人都告辞而去。庄少衾也知道容尘子的脾气;也因着有他这个国师在;前来传令的千户才顾忌着没有立刻执行。
村庄中有村民开始逃跑;但不过两百余户的人家;如何逃得出这些官兵的长矛利枪?
容尘子焦虑万分;庄少衾在;观中这百余人倒是可以送出凌霞镇,但是如果这百余人中有哪怕一个人是鸣蛇所伪装;此后只怕要从此不得安宁。
可是纵然百般试探,谁又敢保证这些人中没有一条鸣蛇?
当日,他同行止真人等人将十几条小鸣蛇俱都细细研究了一遍,未出结果。中午,他坐在榻边,眉头紧皱,长吁知叹。河蚌揽着他的脖子,娇声安抚:“知观也不要愁啦,天灾哪朝哪代都有,且这些三眼蛇到底做人不久,要试探还是能试出来的。”
空尘子轻拍她的背,语声低柔:“天道无常,修道者空有除魔卫道之心,却只能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死去。我纵知生死由命的道理,多少也总有些无法释怀。”
河蚌猫儿一般蜷在他怀里,容尘子难免又生爱怜之心:“你若累了就早些歇心。”他略微犹豫,“少衾那边传来消息,要大家尽快撤离凌霞镇……你要走吗?”
河蚌任他给拍背,又犹豫了片刻才劝说:“知观,其实鸣蛇之事本就是当今皇帝的事,他要出面解决……扔给他便是了。凌霞镇镇民虽无辜遭难,但人间劫数,哪有苍生全部殒命的道理?所以我觉得……”容尘子面色严肃:“明日贫道即送你离开,但余下的镇民即将葬身火海,贫道断难坐视。”
河蚌摸摸他的脸:“知观不走吗?”
容尘子紧抿着唇,许久才摇头:“我不能走。昨夜我们一路行来,近半数居民都未被蛇借气或者寄居,我想让少衾争取三日时间,尽可能将无辜镇民转移出去。且长岗山下的两条鸣蛇术法本就属火,就算纵火,也不一定能伤其性命。届时……只怕还有一场恶斗。”
河蚌舔舔他的脖子:“知观不走我也不走。”
容尘子右手在她背上打着拍子,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嗯。”
然则下午,江浩然却找了过来,他也不避讳容尘子,直接就扯着河蚌:“既然朝廷都下令了,你又为何留在这里?降妖除魔是卫道者的事,更是男人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掺合,立刻同我回嘉陵江!”
河蚌避开他的手,缩到容尘子身后,容尘子以腕相格:“江尊主,她如今乃贫道女客,还请阁下放尊重些。”
江浩然急怒之下,口不择言:“尊重?你乃出家之人,平日里同她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应该放尊重些?”
容尘子面色微红,但仍护住河蚌,气度森然,毫不退缩:“她若愿意,贫道自无话说,但她若有丝毫不愿,尊主就休得无理!”
江浩然双手握成拳,面色铁青:“如此说来,道长是要与我江某过不去了?”他语带威胁之意,河蚌从容尘子身后探出头来,颇有踌蹰之意。容尘子不动如山:“江尊主若要作此想,贫道也无话说。”
江浩然眼神渐渐锋利,语气冷若寒冰:“那么、如果江某今日非要带她走,道长又当如何?”
容尘子抬目直视,分毫不让:“若她不愿,绝无可能。”
话已说绝,双方又是一阵僵持,迦业大师想打圆场,被江浩然一臂挡回。他语态倨傲:“容尘子,你可愿同江某一赌?”叶甜已经着急了,奔过去扯扯容尘子衣袖,容尘子不作理会:“怎讲?”
“今日道门高师众多,就请各位作个见证。你我单打独斗,若你战败,容江某带她离开,并且此后永世不得再同她往来。”江浩然在看自己的手,他的手很大,指节也格外粗,颜色偏黯,像是褪了色的鎏金器具。他的语气越来越悠闲,“若江某战败,不但不再干涉盼盼,甚至奉你为师,随你剿灭三眼蛇,直到救出最后一个人为止。”
容尘子还来不及答话,那边高碧心已经奔了过来,她一脸怒色:“江浩然!你应下我娘的话难道忘了么?何盼跟了那么多男人,早已是个被人玩烂了的货,你居然还念念不忘……你……”
“住口!”容尘子当先喝止,他将河蚌揽在怀里,是个保护的姿势。河蚌目光几转,却终是露了担心之意:“知观……他修炼刚猛一类的功夫,如今已经不需要兵器了,他很厉害的。”
容尘子却没再看江浩然一眼,他语声郑重:“告诉我你与江浩然的关系。”
河蚌抬头看他,他面如凝霜,那双眸子里却带着难抑的宠溺之意。河蚌莫名地就有了勇气:“有一年为了找吃的,我师兄和另外一帮水族打架,最后他受伤了,只得把我丢下了。是江浩然救了我。”江浩然听到这里,一脸得色:“你还记得,盼盼,我于你有救命之恩,你怎么能丝毫不为我着想?”
河蚌不理他,继续说下去:“我就跟着他去了嘉陵江,他们家族很大,又都嫌我没背景家世,几个长老碍着我有千年修为,将我留下了。”她倚在容尘子怀里,委屈得不得了,“他修炼刚猛的炽阳诀,脾气很差,动不动还打人家!后来有一次我们杀死了一只风鸟,说好了他取其他的法宝,把风鸟的天风灵精给我。谁知道几十年后他姑姑知道了,就要我交出天风灵珠,给高碧心,还说……还说……”
她声音越来越低,江浩然又上前几步:“以前是我不好,那时候我心火太盛,也易焦易怒。但江家收留你千余年,如今我又寻了你三百余年,你莫非还不懂我的心吗?!我姑姑的性子你也晓得,我也是没有办法!何况你已有天水灵精,若天风灵精给我表妹,我们江家至少可以出两名内修,你怎么就不能为我考虑考虑呢?”
容尘子心中终于解开一些疑惑:“难怪你习过风系法术,却不怎么用。”河蚌环着容尘子的腰,眼睛里已经隐有泪光:“可是那是他早就答应给我的!我不给,他就剖人家的心来取!”她抱着容尘子开始哭,“他们都说他救了我,我就应该以身相许,可是他对人家又不好!”
容尘子轻拍她的肩,还未及说话,叶甜已经抢白:“呸死你个姓江的!你送出去的东西哪还有拿回去的道理?再说了,她可是几千年的内修,别说你嘉陵江了,就是东海怕也找不出几个吧?没有她你能杀死风鸟?呆在嘉陵江的日子你们没少驱使她做事吧?临了好意思说收留?”
她还待再言,容尘子止住她的话,他语声沉稳,威怒不扬:“江尊主,不论前事如何,现今她是贫道的人,赌,恕贫道不能奉陪。毕竟她有自己的思想,贫道无权用其下注。这清虚观她愿来则来愿去则去,贫道绝不许任何人勉强。但是若尊主不吝赐教,贫道倒也有心讨教一番。”
河蚌泪眼朦胧,容尘子低头以鲛绡替她拭泪,那言行举止,温柔不掩清俊,气度卓然。江浩然冷笑:“好一个痴情种,今日江某还真要向紫心道人的高徒讨教几招。”
容尘子示意叶甜牵着河蚌,向前走几步,突然他解下腰间乾坤袋递给一旁的弟子,身如山岳、语态从容:“江尊主是武修,吾用道术,胜之不武。”他此话一出,便是行止真人和迦业大师都是面色陡变。
“知观……”身后河蚌轻声相唤,容尘子并不回头,淡然道:“无事。”
他剑不出鞘,凝神调气,摆出太极拳的起手式。江浩然擦拭着自己仿若金属般的一双手,怒极反笑:“容尘子,你自己找死,休怨旁人!”
第六十二章:日更党的尊严
江浩然的一双手渐渐散发出淡金色的光泽;颚下美须陡然根根立起;容尘子脚踏禹步;宛踏罡星斗宿,中正安舒,畅若行云。叶甜牵着河蚌;手心里微微出汗;神色强作镇定;声音却透露出一丝不安:“依你看;师哥比这姓江的胜算有多大?”
河蚌望着场中的容尘子;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知观要是打不过他;咱们就偷袭他。”
叶甜嘴角抽搐,义正辞严地教育她:“师哥不是个好勇斗狠的人;但既然放下话来,胜负便须由他二人决择,旁人岂能干涉?”河蚌不服:“打不过也不能帮忙?”
叶甜焦急:“那是自然,言而无信是龌龊小人才干的事!”
河蚌也有些忧心了:“那知观要是打不过怎么办呐……”
江浩然与容尘子一交手,众人便感觉一股巨大的压迫力,其掌风如刀,过处吹毛断发。诸小道士纷纷避让,河蚌施了个水纹护身,连带叶甜也沾了个光,不受其掌风所扰。容尘子意贯四梢,以缠丝劲应对。江浩然双掌金光越来越盛,是功力催加的缘故。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罡风所过之处,密如蛛网,任何兵器亦不能近身。偶有冬叶扫过,俱碎成粉末。
容尘子似乎只有招架之式,但下盘极稳,足沿阴阳八卦之势,不进不退,始终守在八卦正中。叶甜紧紧握住河蚌的手:“师哥是想耗到他力竭?”
河蚌将自己的手从她掌中抢救出来,不断甩着手掌:“那恐怕不行,江浩然有千年道行,且千余年来痴迷炽阳诀,内力深不可测,要论持久,知观肯定不如他。”场中二人虽专注较量,但她的声音自然听得清楚,江浩然望了河蚌一眼,化掌为拳:“你既知道,又何必让他为你枉死?”
河蚌倚着一根黄旗旗杆俏生生地立着:“江浩然,炽阳诀乃本门密术,若非我师兄离世,传人断绝,我断不会传授于你。但是即使再高深的内功法门,也断不可能无懈可击。”江浩然闻言,面色陡变。河蚌绕着场中缓行:“你救我一命,我助你的也不少,如今已算两清。”她表情越来越严肃,“知观,击他神庭、上星、百会、强间、风府五穴!”
江浩然闻言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