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把她说得这么不堪,她是从小不缺这些,自然不看重。她是那种钱财手中过,道义心中留的那类,在她看来,活得问心无愧、顶天立地、护得关心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行走江湖,一身武艺是关键。小妖能有一身武艺,哪里去不得?若只有钱财在手,却无武艺傍身,非让江湖上的那些豺狼生吞活剥,连点骨头渣子都难剩下。
李绯绫哧笑,“她是不缺也不看重,可吃喝住用,哪样不是挑最好的?”就她家小妖那样的,不懂得挣,只懂得花的那类,李绯绫还真怕花烛泪养不起。
花烛泪一听,赶紧把摊在掌心上的信拽在手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绯绫真要想死,她拦不了。可她若娶了小妖却养不起,丢她的脸事小,把小妖的命丢了事大。花烛泪把信收好,叹道:“她还真是天生富贵命啊!”
李绯绫叹道:“富贵不一定福厚,钱权在握不一定幸福。”若天能见怜,她愿用手中所有权财去换取一份与姐姐的相守。如果当初她肯选择与姐姐在一起,双双被逐出朱雀谷,或许她们现在会很幸福地过着信马由缰、纵横江湖的自在生活。在得与失之间,她选择对得起礼教道德,违背自己的真心,却没想,二十年后,她彻底地背弃了原本的选择,她把开启龙脉宝藏的青龙令砸了,令龙脉宝藏永得见天日,她冒天下之大不讳让小妖和花烛泪成亲,她把朱雀谷几代人的心血拱手送给一个与朱雀谷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花烛泪。二十年前,她想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人,二十年后,只有天知道她陷入了怎样的疯狂与离经叛道的境地。二十年压抑,到今天,她不死也该疯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绝人以玦以示决绝
当夜,小妖开始发低烧,蜷在被子里一边嚷着冷一边冒冷汗,迷迷糊糊地说了一晚上糊话。喊师傅,喊娘亲,又喊小姨,还嚷娘亲不准把小姨带走之类的话。
花烛泪心惊胆战地守了一夜,唯恐小妖出点什么岔子或意外情况。
所幸到天亮的时候,小妖的烧褪了,花烛泪才松口气。
李绯绫近来精神不济,但并不困,每天睡上两个时辰就再也睡不着。她守在小妖的旁边,也几乎是陪了小妖一夜。听到小妖的呓语,心怜地将手掌抚在小妖的脸上,低声承诺:“小姨答应你好好活着。”她真怕成花烛泪所说的那样,她一走了之倒是轻松了,但小妖若是伤心累及身子骨,只怕会很快随她而去,到时候在九泉之下叫她有何面目去见姐姐?
等花烛泪睡醒,李绯绫给了张药方给花烛泪,让花烛泪帮她把药方上的药寻来。
花烛泪一看药方,全是养精补气的养身之药,再看所选中的药种,无一不是上品。她说:“这方子可不适合小妖现在的身子。”小妖的身体需要慢慢养,这些药一下子用下去,怕会药效过猛,反引起身体反弹。
“我用!”李绯绫的朱唇轻启,从牙齿缝里蹦出两个字,声音轻到几乎快让人听不到。
花烛泪“扑哧”一下子笑出来,她笑着拖长声音应了一声长长的“哦”字。
李绯绫瞪一眼花烛泪,把脸别到一边视花烛泪于无物。这个鬼灵精,擅猜人心思就算了,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
小妖的身体弱,花烛泪和李绯绫两人都不准小妖出去。昆仑天冷,小妖怕寒,成天坐在马车里裹着被毯,连挪动都不肯;到了龙门荒漠后,小妖因陷流沙里有心理阴影,坐马车上都不觉安全,更别提让她出马车自己骑马或是走路了。
李绯绫倒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精心调理自己的身体,经常出去走动,每天都会打上半个时辰的养生拳以及凝神静坐。几天下来,虽是舟车劳顿,却不显病容,反倒几分容光焕发显得生机勃勃。
终于,一行人在腊月二十二号平安抵达龙门荒漠的龙门客栈。
小妖兴冲冲地冲进客栈,冲到柜台前就问:“请问掌柜的,我师傅在哪?”
掌柜的听到问话,先抬头就是见到小妖的那身穿着,乖乖的,她在这里开了这么多年的客栈,行行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可瞧面前这位穿得这般华贵、讲究的,当排头一个。哦不,天策府的那小丫头算一个。这个比过去,估计不相上下。“你师傅哪位?”她问。随即觉得这声音耳熟,像是听过。抬头一看,面前站的这个不是天策府的那丫头又是谁。“找曹将军啊,她住天字四号房,不过刚和纯阳宫的于道长出门去了。”
“于睿?”小妖一怔,她怎么也在?
“嗯,是她。”掌柜的答道。
小妖的俏脸一绷,叽歪一声:“阴魂不散,讨厌鬼!”
花烛泪进来,笑着扫一眼小妖,到柜台前同掌柜的客气几句过后,便将客栈剩下的客房全包了。知道曹雪阳住在这里,她们也不着急,小妖虽是急于想见师傅,可外面都是沙漠,她怕掉沙里也不敢出去找。乖乖地跟着花烛泪回房,本想派人出去打探,但念着一干子护卫跟着她们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也想让他们休息一下,也就作罢。
小妖洗完澡,用过午饭之后,犯困,就睡下了。
花烛泪守在小妖旁边,针对小妖的身体状况正在那研究怎么用药。
李绯绫来过见小妖睡了、花烛泪又在忙,不便打扰,于是独自到楼下坐着等曹雪阳与于睿回来。
客栈被她们包下,门口有护卫和客栈的人守着,她也不担心有谁不礼貌冲撞进来。
坐了大概半个时辰,只开了一扇的大门突然被推开,细碎的交谈声传入她的耳中。
迎面进来的是两个女子,一个是身着戎装的女将军,另一位是气质翩然的女道士。李绯绫淡淡一笑,她要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两人进门后见到李绯绫都是一愣,曹雪阳先回过神来,开心地笑着迎过去,伸出爪子就捏在李绯绫的脸上,板起脸训道:“师傅怎么教你的?嗯?你怎么越来越滑头了?你阿姨和花烛泪有没有欺负你?”
李绯绫被曹雪阳这突然的举动给弄懵了,她抬起头眨眨眼睛看向曹雪阳,心想:曹雪阳,你捏错人了。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被她姐姐开玩笑捏过脸外,她还没让人这么“侵犯”过。
“想师傅了没有?我看你就没想过!你怎么这么浑,花烛泪那么欺负你,你还跟她走到一块去,还跑到恶人谷和她成亲?我看你那阿姨也是脑子进水了!算了,不说她。”曹雪阳一边柔声嗔怨,一边打量李绯绫,可那张与小妖酷似的脸让她捏着就更像小妖。曹雪阳看了半天只觉得和往常有点不一样,就是没看出不是小妖。“嗯,一些日子没见,长成熟了,也像个大人了,像个女人了。”曹雪阳心满意足地松开手,在李绯绫侧面的凳子上坐下,翻开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上杯茶,又侧头看一眼李绯绫,手指尖在她的脸颊上一抹,指尖留下点胭脂的痕迹,她说:“你不是不爱打扮的么?”又再打量李绯绫,笑意渐隐,略带低落又显安慰地说一句:“和你娘越来越像了。”
李绯绫端端正正地坐着,十分平稳地冒出句:“曹将军,你认错人了。”
曹雪阳端起的茶杯停在半空,她扭头朝李绯绫望去。
李绯绫又说:“小妖还在睡午觉。”
曹雪阳又是一怔,看着李绯绫,这气质神韵、模样一瞬间与记忆中的某人重叠,她低喊一声:“雪落……”即又觉得不对,当即一醒:“你是小妖的阿姨?”
李绯绫点头,承认了曹雪阳的猜测。
曹雪阳惊得站了起来,怔忡地看了李绯绫半天,连眨好几次眼睛,才叹道:“真是……太像了!”
于睿视线也一直落在李绯绫的身上,神情略带疑虑。她走上前,向李绯绫揖首行了个道礼。
李绯绫起身还了一礼,请于睿坐下。这才对曹雪阳说:“小妖一直惦记着你,总说你如何如何疼她。”她一边说,一边替于睿倒了杯茶,又替曹雪阳把茶添上。“小妖收到你的书信之后,我们就火速赶来。”说完,发现曹雪阳仍然怔怔地看向自己。她喊一声:“曹将军。”曹雪阳没应,再喊一声,曹雪阳才回过神。
“抱歉,失态了。”曹雪阳略带歉意地一笑,说:“只是没想到你和雪落长得这么像。”
李绯绫摇头:“姐姐不像我,她比我阳光果敢,更具有王者风范和气魄。不像我,看起来总显得有些单薄柔弱。”见曹雪阳似乎不以为然,于是问:“在曹将军的印象里,我姐姐是何模样?”
“倾国倾城的美丽,弱不禁风的娇柔,端庄华贵,倾尽天下的风姿又难掩心碎的忧伤。”曹雪阳的神色黯淡下去,“不似真人,如果不是她留下一个活生生的小妖在世上,我几乎会以为她是山中的精灵或者是天上下凡的嫡仙,昙花一现,开得无尽的美丽又无比的哀伤。”
李绯绫闻言,心腔间一阵钻心的酸疼,眼眸中浮起一片水光雾色,“原本的她,不是那样的。”她闭上眼睛,两行泪从眼眶里夺眶而出。她又马上睁开眼,将剩余的泪水逼回去,然后问:“曹将军可有我姐姐的下落?”
“要等明日。”曹雪阳答道。
“约见的是何人?”李绯绫追问。
曹雪阳摇头:“不知。”
李绯绫又问:“姐姐临终前有说什么吗?”
“给了我半块玉,让我在小妖满十八岁那年的腊月二十三到龙门荒漠的银沙海见一个人,与另外半块玉并合。那人会告诉我她最终的下落和关于小妖的身世来历,且有关于身世的信物。还说若小妖能过得安稳幸福,就把小妖的身世永远地瞒下去,不到小妖走投无路的生死关头,不要透露小妖的身世来历。她是想让小妖过平凡的生活,做一个幸福的凡人吧。”曹雪阳叹道。可人算不如天算,谁会料到小妖未满十八岁就已被揭开身世秘密。曹雪阳更没有想到上官雪落的来头会那么大,更想不通为什么朱雀王会落难在外,又会入宫做皇帝的妃子,又刻意开罪皇帝令自己失宠。
“能让我看看那玉么?”李绯绫又问。
曹雪阳迟疑片刻,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块血玉递给李绯绫。
李绯绫把玉接过手,顿时惊得脸色都变了。她反复地将这半块玉看了又看,最后忍不住瞪圆眼睛惊呼道:“天呐,她居然把它劈开了。”她忽又想到一事,问曹雪阳:“那我姐姐有没有提到过小妖叫什么名字?”
“李玦。”曹雪阳用手指在沾了茶,在桌子上写下一个“玦”字。
“绝人以玦(jué),以示决绝。”李绯绫颓然地坐回,呢喃道:“劈了朱雀令,又给小妖取名以玦,她分明……是在恨我,恨朱雀谷,意欲断绝了与我、与朱雀谷的所有关系。她恨我……是该恨我,她是该恨……”李绯绫闭上眼睛,从不愿在人前显弱的她,瑟缩着身子,哭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痴情如梦阴阳阻隔
曹雪阳伸手握住李绯绫的手,用力地捏住,不知内情的她也不知该从何安慰。她低声说:“我记得她对我说过,她不恨任何人,但她恨命运的捉弄……”曹雪阳埋下头去,又叹了声说:“雪落……”她抬起头,看向李绯绫,问:“雪落是不是有一个深爱的人,但又不能与那人在一起,有很多人反对?”
李绯绫埋首点头,泪珠子顺着脸颊一粒粒地滴下。反对的人,包括姐姐深爱的她在内。
“难怪!”曹雪阳喃喃念道。
“难怪什么?”坐在边上的于睿问道。
曹雪阳看一眼于睿,将握在李绯绫手上的手收回,面露沉吟,不知如何开口。
李绯绫拭去脸上的泪渍,说:“曹将军,你直言无妨。”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希望你能答应。”曹雪阳低声请求。
“你说。”李绯绫道:“力所能及的范围,一定照办。”
“谢谢。”曹雪阳感激地称谢,她说道:“雪落临终前共交待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情是关于小妖的身世,也就是明日的约定;第二件事是关于她心上人的,第三件事则是关于郡主的。”
李绯绫闻言匆尽快抬起头,急声问道:“姐姐交待了什么?”
“雪落临死的时候,曾说很想再见‘他’最后一面,我想郡主定然知道雪落所爱何人,希望找到雪落的下落后,郡主能把那人寻来,到雪落的坟前上支香,圆她遗愿。”
“好!”李绯绫的泪珠子串成线地往下落,“我一定办到。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第三件事是希望你不要怨她。”
“怨她?”李绯绫一怔,不明曹雪阳所指。
曹雪阳再次轻轻点点头,幽幽道:“雪落对我说,她说她不甘心,临死仍不甘心,她只是想爱她所爱的人而已,偏偏生出那么多的阻挠;她爱不得,可她心不甘,她宁愿背负列祖列宗,宁肯死后入地狱永不超生,也无法放弃自己,她宁死也不向命运低头,不受人摆布制裁。明知争不过,她还是无法不去争。不争,她一天都活不下去;争了,是逆天而为,是对列祖列宗的背弃,是对家族使命的背弃。她不求苍天原谅,甘愿背负所有罪罚,但只求绫儿知她,便死也瞑目。”曹雪阳说完李绯烟临死时的那番话,也落下泪来。她问道“雪落口中的绫儿是郡主吧?”曹雪阳重重地一叹,说道:“雪落也是为了坚持心中所爱,才做下那些背弃家族使命和列祖列宗的事,希望郡主能理解她,不要怪罪她。”
李绯绫伏在桌子上,哭得肝肠寸断。她撕心裂肺地喊了声:“李绯烟——”双手重重地捶在桌子上,哭着喊道:“你狠!你够狠!”头,重重地磕在桌子上,一下又一下,泪渍在桌子上堆成一滩水洼,她泣道:“你既然要争,既然要求,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命保住……李绯烟,我恨你……”李绯绫哀声恸哭,一声声哭泣撕裂心肺、痛彻心扉。
小妖在睡梦中听得有人喊“李绯烟”,惊得她当即翻身坐起,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娘亲!”
花烛泪坐在屋子里,对楼下的动静是一分不落地听在耳里。她的脸颊上也布了两道水痕,见小妖醒了,忙拭去脸上的泪,迎过去坐在床边,说:“你师傅回来了,向你小姨说了一些你娘临终时的遗言……”
“师傅?”小妖仍有些迷糊,呆怔了下过后,才回过神,“倏”地一下子跳了起来,就往床下蹦,惊喜地喊道:“师傅回来了?”一边去提靴子往脚上穿,一边催花烛泪:“你赶紧帮我穿衣服呀。”一只靴子套进脚里还没穿好,又伸手去拿衣服,套了只袖子过后,又去拿腰带,手忙脚乱的穿得一团糟。
“你别急!”花烛泪忙制止小妖穿衣服的动作,抢过小妖手里的腰带放回去,再替小妖将衣服扣上,说:“你先别惦记你师傅了,你小姨这会儿正在楼下哭得正伤心,你赶紧下去,我怕她哭坏身子。”
“小姨怎么了?”小妖呆呆地问。
花烛泪叹了口气,说:“还不是你娘的事。”想到李绯绫和李绯烟,相爱至深的两个人,却落得如此下场,她的眼眶里也翻起泪花。“你娘至死不忘你小姨,你师傅又不知你小姨和你母亲的关系,说了一些让你小姨承受不了的话……”
小妖一呆,直觉地怕她小姨又想不开,急得她连衣服都顾不上穿了,调头拉开门就冲了出去。她站在走廊前的栏杆上低头往下一瞅,见李绯绫趴在桌子上哭得那个凄惨,曹雪阳和于睿在边上劝得手忙脚乱。小妖心里着急,直接翻过栏杆从楼上跳下去,落到李绯绫的旁边,她把李绯绫扶起来,就见李绯绫哭得满脸是泪,跟闹洪灾似的。“小姨,怎么了?”她问,伸手去抹李绯绫脸上的泪,手掌从李绯绫的脸颊上抹过,立即沾得满手是泪,李绯绫眼里滚出来的泪水又继续淌下,一点也没少。
“姨,姨,姨,小姨,你别哭了!”小妖吓坏了,她家小姨向来不惊不扰,天塌下来都能微笑面对,这会儿哭成这般模样,比鬼都还吓人。“别哭了啊!哎呀我求你别哭了。”小妖不会劝人也不会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