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的是你!”花烛泪厉声喝斥回去,“杀了自家主子还敢这么恬不知耻地站在这里狂言乱语!你有脸到九泉之下找你家小姐吗?你敢跟你家小姐说你把她女儿杀了还藏尸十八年怕天下人知道吗?”
“胡说!”夏候青气得头顶冒烟,“你胡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朱雀谷,为了让朱雀谷能够更好地传承——”
“哼哼!”花烛泪接连两声冷笑,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夏候青,眼里竟是嘲笑和讥讽。
夏候青的声音嘎然而止,她看着花烛泪,那双眼睛像是把她看透了似的。要嚷嚷的话已经喊不出来。原本高涨的气焰渐渐地冷了下去,双肩下沉,逐渐无力,身形也显得委靡起来。
过了许久,夏候青才呐呐地说:“杀她,是气她不学好,是恨她气死了夫人。”她疲软无力地垂下头去,身子便要朝地上滑去,被鬼面扶住。“大小姐……她……在长安皇宫的冰窖里。”
李绯绫闻言顿时痛心地闭上眼睛,两颗泪水自眼角里滚出。冰窖里!她姐姐竟然被藏在冰窖里!那么冷的地方,那种地方……能是埋身之所吗?
小妖的眼睛也顿时通红,她死死地盯着夏候青,牙齿打战,嘴皮发麻,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花烛泪怕小妖伤了身体,刚想把小妖抱住宽慰几句,小妖却突然从她的面前冲了过去,瞬间到达夏候青的面前,暴喝一声,“啊!”扬起右手,五指成钩,直接插向夏候青的头顶,跟着又一掌打下去狠狠地拍在夏候青的头顶上,当即把夏候青的头骨拍碎,脑浆和鲜血自夏候青的眼耳口鼻里迅速涌出。“你去死!”小妖厉喝一声,双爪成钩,疯了似地□夏候青的身体里,□去,抽出来,再□去,再抽出来……
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小妖满手、满血都是血污。
夏候青边上的鬼面傻眼了,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大叫一声,扑向小妖。
花烛泪飞身上前,一刀直接捅进鬼面的胸膛,再一掌将鬼面拍飞出去。
花烛泪站在小妖的身侧,看着小妖发狂似的哭着叫着拼命凌虐夏候青的尸体,也不阻止。一直到小妖筋疲力尽地停下来,跪在地上低头哭泣时才蹲下身子将小妖揽在怀里。
“娘!”小妖俯在花烛泪的怀里恸声喊出一个自己从未叫过的却与自己生命息息相关的字,熟悉而生硬的字自她的嘴里喊出,其间含了多少委屈、辛酸和痛苦,只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花烛泪抱紧小妖,眼眶里也浮起泪花。那一声“娘”听在她的耳里,只让她看到小妖身为孤儿对至亲的呼喊也眷恋,还有那份飘零与无助。她也是孤儿,所以,很能理解孤儿对双亲、对亲情的渴望,以及身为孤儿的那份孤苦、凄落。“我也没娘。”花烛泪把脸埋在小妖的肩头上低声说道,“我也一无所有。”她低喃着说:“你还有师傅,还有你小姨,我只有自己,和你!”
花烛泪低沉的话语落在小妖的耳里,拉回小妖零散的思亲思绪。小妖从花烛泪的怀里坐起来,脸上还挂着泪和沾着血污。她一边吸着气,一边呆呆地看着花烛泪,花烛泪的话,让她突然觉得其实花烛泪和她一样可怜。同病相怜之感由然而起,两个人一起陪着难受,突然比一个人难受好多了,好像不是孤伶仃伶的了。看到花烛泪脸上的泪渍,抬起手去替花烛泪擦泪,结果满手血污就这么抹到了花烛泪的脸上。
花烛泪被抹了一脸的血,顿时没好气地道:“你杀人也不用把血往我脸上抹吧?”
“我——”小妖语结,有些手足无措,她只是想替花烛泪擦眼泪而已,没注意到手上有血!看到满手的血,小妖顿觉全身恶寒,再看到自己跪在血泊里,边上还有一个被戳得成疮百孔的尸体,全身的鸡皮疙瘩一股脑地冒出来,全身嗖嗖地冒着凉气。
花烛泪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训道:“下次记得别抹我脸上,抹衣服、袖子手上都成!”
“啊!”小妖没听明白花烛泪的话。
“啊什么?”花烛泪站起身,同时也把小妖拉起来,皱眉说,“脸上脏了不好看。”
“呃!”小妖不知道该应什么好。
花烛泪白一眼呆呆傻傻的小妖,摇头,叹道:“呆子!”也不打算向小妖解释!她能怎么说?哦,难不成让她跟小妖说:你杀人,我乐意当你帮凶和你一起沾血,咱俩是一对儿,干啥我都愿意和你凑一块儿?
这话要是说出来,小妖估计得目瞪口呆,她也能把自己恶心得半死!
第一百一十一章·难眠之夜清晨之乱
小妖看看花烛泪脸上的血污,又看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再看向脚下惨不忍睹的尸体,寒气从脚底升起,蹿过脊梁,直达头顶百会。她沉沉地叹口气,踏步走出摇摇欲坠的客栈,身后那具尸体头骨尽裂,脑袋都变了模样,脑浆混着鲜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眼珠从眼眶里鼓了出来,整张脸变得狰狞可怖……
小妖摇摇头,强行令自己不去想,可夏候青的惨相就像扎根似的烙在她的脑海中。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变得这么残忍的,能在瞬间把一个大活儿弄得那般惨……
越想,小妖就越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害怕!她怕自己变成杀人狂魔。
李绯绫的视线从夏候青的尸体上挪开,淡漠清冷难掩萧瑟杀气。夏候青临了认错又如何?小妖杀她不反手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夏候青还犯下弑主的如此逆天大罪,万死难辞其咎。她低声唤道:“常三!”
“属下在!”一个护卫头目模样的人应声,他两步跨到李绯绫的面前俯身抱拳。
“夏候青三族以内一个不留!这事情由你领二百名天刑堂的杀手去办,如果放走一个,我诛你全族!”李绯绫的声音极低,却是杀气腾腾,慑得常三心头一突,高声领命:“得令!”
李绯绫一拂衣袖,丢给常三一块刻有“杀”字的令牌,常三便领命而去。李绯绫的视线又落在夏候青的尸体上,见她此模样仍不解恨,冷声道:“将夏候青碎尸、弃野!”
客栈在打斗中损坏,有一半屋子不能住人。花烛泪找来客栈老板,赔了店老板的损失,又让他负责找几间上房给小妖和李绯绫。至于清理善后的工作,自有人安排,也不用着花烛泪费心。
小妖自屋子里出来后,就一言不发,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李绯绫也是一副饱受打击的心神不宁样,她见小妖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也不由得担心,吩咐花烛泪晚上好好陪着小妖,估计小妖是被惊着了。
花烛泪宽慰李绯绫几句,便陪着小妖回房休息。她倒不担心李绯绫有事,在找到李绯烟的尸体前,李绯绫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小妖愤怒过后,脑子里只留下夏候青惨死时的模样,不管是睁眼还是闭眼,那狰狞而可怖模样都在跟前。她坐在浴桶里,让婢女一遍遍地换水,一遍遍地清洗身子,仍觉身上沾满了夏候青的血,怎么也洗不干净。直到花烛泪不让她再洗,强行把她从水桶里捞出来压到床上,替她擦干头发要她睡觉。莫名的,小妖感到害怕,说不出的害怕,夏候青死的模样让她心惊胆战。
“别吹灯……外面……外面让护卫守着。”小妖战战兢兢地说道。
“好。”花烛泪柔声应道,一面替她拉好被子,一边宽慰道:“没事的,有我在。”她转身出去找到护卫统领,安排了十来几个守在小妖的房子四周,这才回来床上,刚坐上床还没躺下就被小妖把腰抱住。花烛泪安抚地拍拍小妖的背,躺下,将小妖捞在怀里,她故作轻松地捏捏小妖的脸颊,笑道:“看你,脸都白了。刚才洗那么久,也不怕把自己洗成红柿子?平时杀的人也不少,怎么今天杀一个杀母仇人就吓成这样了?”李绯绫还特意吩咐她晚上要看好小妖,怕小妖晚上做噩梦。
小妖把脸埋在花烛泪的肩膀上,紧紧地抱住花烛泪的胳膊,闷秧秧地没答腔。她承认自己被吓到很没出息,可夏候青死的模样确实太可怕了,而且还是自己用双手弄成那样的……她既怕那模样的夏候青,又怕杀夏候青时的自己。能那样杀一个人,太恐怖了!小妖越想越怕,紧紧地缩成一团往花烛泪身上挤。她问:“我是不是杀人狂魔?”
“你?杀人狂魔?噗!”花烛泪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就你这样还杀人狂魔?来,让我看看哪里像!”说罢,便把小妖掰正,一本正经地打量起小妖,越打量越笑得欢,最后扑在小妖的肩头上笑得全身抽搐。
“你笑什么!”小妖被花烛泪笑得心里发毛,又有点面子上挂不住的意思。
“那个……咳!”花烛泪一面忍笑,一面又憋不住笑,她只得边笑边说:“别说杀人狂魔,就连稍微有点江湖阅历的人都不会因为杀人而感到害怕,更不会因为杀仇人害怕。哎,我说你又没做亏心事,就那疯老婆子死有余辜,你还吓成这样,我说你至于吗?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似的。”好歹也有十八岁了,要是放在一般的普通家庭里,只怕孩子都在地上跑了。
“可是……夏候青……死也得太惨了点。”
“她有你娘死得惨?她死得不屈,你娘才死得屈!”花烛泪不想小妖有妇人之仁,对敌人仁慈没好处。
小妖默然,又说:“可我不喜欢沾血。”
“行走江湖,沾血是必然的,再说不也有我一起陪着你沾血吗?”花烛泪的眼波一转,抬起身子瞅着小妖,“你该不会是嫌弃我手上的血沾得多吧?”
小妖想了想,很老实地点头,“有点。”
花烛泪的爪子一下子捏到小妖的耳垂上,揪住,却并未用力,她绷着脸说:“沾别人的血也总比自己流血好!”
小妖把花烛泪捏住耳朵的手扯下来,放在胸前抱住,说:“总之还是少杀点人好,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夏候青能饶?”花烛泪问。
小妖抿嘴,摇头,“我不是指她。”她皱着眉头,说:“我是指有一些……像那些……小喽啰,功夫不高,听人的命令办事的那些,能饶就饶吧。”
“成,听你的。”花烛泪觉得那些不成气候的杀不杀也无所谓,放了也没关系。“只要不招惹到我,放了不留下后患的,我都不杀,成了吧?”
“嗯。”小妖闻言安心不少,她宽慰地抿抿嘴,说:“睡吧。好像挺晚了。”
“是挺晚了,四更天都过了。”花烛泪应道,贴着小妖睡下去,将小妖揽在怀里。
“四更过了?怎么没听到打更?”小妖闭上眼睛闷闷地问,可一闭眼就看到夏候青那极其难看的死相,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倏地把眼睛瞪得溜圆。
“闹这么大的动静,谁敢出来?”花烛泪轻轻地拍着小妖的背,感觉到怀里的小妖颤了下,跟着又全身紧绷,便知小妖还有些怕,于是哄道:“有我搂着你,你就安心睡吧。外面的护卫把这屋子围得连只蚂蚁都爬不进来,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什么。”
“嗯。”小妖轻应一声,叹口气,想要转移下思绪,结果又想到她母亲那事上去了。“你说……我娘……她被埋在冰窖里……会是什么模样?”会坏吗?会变丑和变难看吗?她娘……怎么能被丢在冰窖里呢,那多冷啊。
花烛泪心想,能不坏吗?如果尸体没经过特殊处理,放在冰窖里十几年就算不腐烂也会成干尸。想到这里,花烛泪突然意识到,如果让李绯绫和小妖看到李绯烟的走样的尸体,只怕会受不了。
小妖闷闷地蜷在花烛泪的怀里,纠心地难受,“娘死得好冤。”
花烛泪把小妖搂得更紧,低声说:“你已经替她报仇了,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瞑目了。”
那一夜,小妖到天亮才睡着,却睡得极不踏实,一直处在惊悸不安的状态,不时喊“娘”就是嚷着“夏候青,别过来……走开……”之类的话。
花烛泪一直搂着小妖哄着她,直到后来小妖似乎听到她的声音,弱弱地喊了声,“花烛泪”这才安心地窝在她的怀里睡沉了去。花烛泪看天色,透过白色的窗户纸,已经可以看到外面露白的天色。小妖总算睡着了,她也才放下心来安心入睡。
睡不了到一个时辰,耳际突然传来嚷嚷声,似乎有人在喊“小妖”,跟着又传来打斗声,然后又是嘈杂的喧闹。
花烛泪颦眉,心里气恼,这又是哪路人马找上门来了?找上门来也不挑个好时辰,存心来送死吗?气得花烛泪真想翻身提了凤血刀出去把他们全宰了,省得扰人好眠。可怀里睡了个人,她有胳膊被小妖当枕头枕着,即使被压麻了仍不敢抽出来,怕把小妖惊醒。
“小妖,你这个叛徒,还不快快出来受死,龟缩着不敢出来见你佛爷爷吗?”一个粗犷的声音自屋外传来,显是用了少林的“大狮子吼”吼出来的,地都被这声音震得颤了三颤。
小妖被这声音惊醒,倏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花烛泪这下真的恼了,她恨恨地咬咬牙,坐起来,一边揉着被压麻的手臂,一边说:“再睡会儿吧,一些江湖上的无聊之辈,不用理会。”
“小妖,你这个妖女,还不快快出来受死!”又一个声音响起,由内家功力吼出的声音,虽不若“大狮子吼”惊天动地,却也震得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禀少主!”隔着门,屋外传来一个成熟男子的声音。
“何事?”小妖问:“外面是什么人在叫嚷?”
“一帮江湖中人,各门各派的都有。郡主说让您好生休息,外面的事情由她去应付。”
“知道了!”小妖应了声,打了个呵欠,伸手去拿衣服。
花烛泪拦住她,“你再睡会儿,要是不放心我去看看。”话音未落,就又听到外面有人在嚎,“花烛泪,死出来,看你祖爷爷不把你分尸八块我就不姓洪!”花烛泪“噌”地一下子就怒了,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抓过衣服就往身上套!她倒要去看看谁把谁分尸八块!
小妖找来衣服把内衫穿上,结果外套的款式有点复杂,扣子系上去,衣服却怎么也平整不了!花烛泪已经穿好衣服,正准备提了凤血刀出门,就被小妖拉住,“你等等,等等,帮我把衣服捋平整一下。”小妖说着脸就红了,她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连一件衣服都穿不规整,也太丢人了。
花烛泪回头,见小妖的衣服确实穿得别扭,到小妖身前一检查,顿觉好笑。这人这么大了怎么还扣错扣子!她替将扣错的扣子解开再扣到正确的位置上,然后替小妖系好腰带,将衣着穿戴整齐,说:“好了!”这时又听得屋外传来惨叫以及有人怒吼,“大家一起上!”原本七零八落的打斗声顿时像像锅子炒动的豆子般响得噼哩啪啦。外面打起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各走各路恩怨两消
小妖赶紧提了长枪就和花烛泪一同赶了出去。两人踏出房门便见到李绯绫老神在在地坐在院子里悠悠哉哉地喝茶,身后站了排护卫。院头上,房顶上站满了人打成一圈。站在内圈的是朱雀谷护卫,站在外圈的是各路武林人士,外面的人拼了命地往里冲,里面的人寸步不让地抵挡。以房顶为线,双方打得如火如荼好不热闹。“哇!”这阵势让小妖看得傻眼,她不担心朱雀谷的四五十个人打不过这些武林中人,只担心这客栈的院墙房顶扛不住这些人站。那些前去应敌的护卫几乎每个都是以一敌十甚至二十之众。护卫死守着阵线,看到有人上房立即扑过去连踢带踹地把人打下屋,马上就有更多的人从院子外面跳上房顶朝院子里冲。有时候一次性跳上来十几个,护卫一个猛招施出来,连瓦带砖和人一起轰下去,外面的人见对方守得高地连攻不上,就开始刨墙角,在下面拆砖捣柱,眨眼的功夫,屋子的柱子断了,墙也塌了,院墙都被拆没了。护卫被逼得落在地上跟那些武林中人开打,四五十名护卫围成一个圈将李绯绫和小妖一干人等护在中间,他们一致向外应付着攻来的武林人士。
小妖和花烛泪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