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问你原因来着!”福嬷嬷喝道。“下回再这么没规矩,当心你的皮!”
红衣丫头立刻感了口,大气不敢喘一声。
“至于你,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一房伺候的?”福嬷嬷回过头来问小情。
“我叫小倩,在‘撒景楼’——”
“原来是在‘撷景楼’当差的!是言总管差你来找大阿哥的吗?”
小倩愣了一会儿,福嬷嬷便以为是了。
“你跟我进来吧!”
她转身走进“沐春园”的花门,小倩赶紧跟在她后头进去。
“暗,你在这儿等着,我替你到敏儿姑娘房里通报去——”福嬷嬷回头吩咐。
“咦……”小倩顺从地点点头。
可福嬷嬷前脚才走,小倩后脚便跟在福嬷嬷身后走进内房——
到内房一路已无下人,十分地幽静,穿过一道蔷薇花门后,福嬷嬷拐进一条白卵石子路,在一间精致的花房外停下。
福嬷嬷没敢往里头张望,只站在门外跟守花房大门的丫头前南咕咕,一会儿后便也留在花房门口候着。
小倩躲在花门边等了一会儿,见福嬷嬷和那守白生存的艰苦——尊严是比不上一块能填饱肚子的脏馒头!
没有了馒头,她连活下去都成问题,哪里还有尊严可顾!
可现下她就像那块脏馒头,她自个儿珍爱若宝,可在人们眼中,只是一块可以扔了不要的多余吃食……
定隽又是怎么瞧她的?
她弄不明白……
只觉得自个儿像块脏馒头……
第7章
那天在“沐春园”看到定隽,小倩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回到“撷景楼”的。
之后两天定隽并没来找她,第三天她盼到的是一名叫探春的丁环,她告诉小倩,“敏儿姑娘要你立刻到‘沐春园’去见她!”
探春撂下这句话后就要小倩随她到“沐春园”。
小倩蒙蒙懂懂地跟在探春身后,往“沐春园”而去。
她不知道敏儿为何要见她,可她也想见见敏儿。
“你就是那个贝勒爷留下来尝鲜的野丫头?”一见着小倩,敏儿头一句话就不客气的讥讽。
“尝鲜?”纵然不明白尝鲜是什么意思,小倩也能意会到敏儿话语里的轻蔑。
“怎么?你听不懂是啥意思?”敏儿哼了一声道。“我劝你趁早死心,刘痴心妄想了,我敏儿跟在贝勒爷身边可不是一日、两日,贝勒爷的心思我摸得一清二楚!爷的意思很明白,他现下对你好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图新鲜罢了,等过一阵子爷的兴头没了,凭你这副德行,你以为贝勒爷还会再多瞧你一眼吗?”
敏儿恶毒的话如一根尖针狠狠扎在小情心口,小倩杵在敏儿跟前,目光失去焦点,愣愣地直视前方,半句话也吐不出口!
敏儿掩着嘴嗤笑一声,斜抛媚眸,瞟了小倩一眼。“上回你在花房撞见我同爷相好,爷瞧见了却没理会你,这意思你该明白了罢!”她涂得朱红诱人的嘴勾出轻视的蔑笑。“贝勒爷还亲口同我说了,对你好不过是哄哄你,等他玩腻了就会派人遣你走,现下我就当做做好事,先提点提点你,到时贝勒爷叫人撵你时,你可别净赖着不走,否则依爷的性子,他是怎么对待那些死皮赖脸、不知分寸的野女人,你很快就会见识到了!”
敏儿口中死皮赖脸、不知分寸的野女人,是指她吗?
“我从没想过要赖着定隽不走……”
“那最好!”敏儿跋扈地截断小倩说到一半的话,冷笑一声。“记着,最要不得的是痴心妄想!这些年来在贝勒爷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我见多了,凡是不识时务、不知进退的,没一个有好下场!”敏儿摆下话,冷冷地瞪视小倩。
小倩回视她,说不出半句话。
“探春,送客!”敏儿想说的话已说完,便唤来探春撵人。
小倩跟在探春身后回“撷景楼”,一路上她反覆思量敏儿的话,正十二月的寒天里,她身上虽裹着定隽送的皮裘,身子却感受到一阵阵沁骨的寒意。
这晚定隽终于上“撷景楼”,却是待在书房中处理公事,没到后头的小房间找小倩。
小倩静静走到前头的书房来,站在定隽身后,不发一言。
“定隽……”等了许久,见定隽没搭理她,小倩只好自个儿先说话。
他抬起脸看她,未置一词。
“你……你今天,怎么会有空到‘撷景楼’来?”她小小声地问,显得局促不安。
自从那天在花房撞见他和敏儿燕好后,再见到定隽,多了一份不自在。
“来处理一些事。”他轻描淡写回答。“我很忙。”停了半晌,他加上一句。
小倩听得懂他的意思,明白他的不耐烦。从前她肯定傻里傻气的,可现下她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聪明、敏感了!
“嗯……”小倩轻轻点头,十指绞扭着。“那我可不可以陪陪你——”
“不必了,我习惯一个人工作。”他头也不抬地拒绝。
“定隽……我还可以住在这里吗?”小倩困难地问出口。
定隽抬起眼、挑后,盯着她看了半刻。“当难。”
他迟疑半晌似乎是考虑过了。
小倩明亮的阵子转暗,感到鼻头的酸涩,她低下头。
“如果不方便的话,不要紧的,无论是破庙、空屋、街角,我哪儿都能住,随时都可以走的——”
“我说了你可以住下。”他眯起眼。
小倩没听见定隽的话,低头继续喃喃地道:“你真的不必勉强,如果你要我走,我不会赖着不走的——”
“没人要你走!”他皱起眉头。
小倩倏地抬起眼。“你真的不赶我走?”她睁大清亮的眼,水眸又有了光芒。
“这房间反正没人住。”他简单地带过。
两人对视,他的表情无任何异状,那天在花房被小倩看见的事,他似乎不放在心上。
“可是……”小倩低语道。
“你怀疑我的话?”他拉近她,突然把她紧搂在怀里。“我说的话没有可是,我说了你能留下,你就只管安心往下。”他低下头,脸埋入她泌着青草味的细软发丝间。
“嗯。”她柔顺地点头,软软地偎进他怀里,听话地把自个儿全然交付给他。
他揉揉她细软的发,未曾吻她,一手直接深入了她的衣襟内,搓揉她软热饱满的胸脯。
“定隽,我……”小倩直觉地想推开他,她忆起了在“沐春园”那日所见到的令她心痛的那一幕——
“怎么了,不想要?”他低笑一声,灼热的大手放肆地探进她的肚兜内揉弄她。“不让我像那晚一样爱你?”他贴着她耳畔隆声道。
“我——不是,我——”小倩没法子把心头的意思讲明白,她喜欢定隽的碰触,他说这就叫“爱她”?
那么,他也爱着敏儿,比爱她更爱敏儿吗?
“定……定隽……”她清溪的眸光闪烁,楚楚可怜地凝晖他。“你是不是——是不是很爱敏儿姑娘?”
“你问她的事做什么?”他突然冷下眼,面无表情地看她。
小倩征了片刻。“我——”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可她怎能不在乎?
那天她在花房亲眼看见的事,以及今天敏儿找她,明着警告她别痴心妄想……从小她没痴心妄想过什么,可她是这般在乎定隽,她装不来不在乎敏儿在他心中的轻重。
“与你无关的事最好别过问。”他放开她,冷冷地阻断她的疑问。
从没有任何女人能过问他的事,小倩当然不会是例外!
“可是我——”
“我还有事忙。”他打断她的话,掉头不再理会小倩。
他明显地冷淡,全然不理睬的态度,是如此伤小倩的心!
小倩怔怔的站在原地许久,定隽也没再理会她。之后她默默地离开书房,回到定隽拨给她的小房间,一整夜呆坐在床上,直到天明。
天已晚,月色迷蒙,一个单薄的人影孤立在“撒景楼”前,不知引颈盼望着什么。
“小倩小姐,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言进经过“濒景楼”前,看到小倩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楼门口的泥地上,便停下来问她。
“老伯……”小倩抬起埋在双膝间的小脸,睡眼迷蒙地望向言进。
言过弯下腰同小倩讲话。“小倩小姐,今儿个外头怕要下大雪了,你快进屋里去吧!”
小倩盯着言进,摇摇头。
“小倩小姐……”
言进还要劝些什么,小倩已开口问:“老伯,你有没有看见定隽?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自从那晚在书房中她同定隽问起敏儿,惹得他不高兴之后,应有几十日没见着他了吧!
言进目光闪了闪,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近日府里忙着办悦宁格格的喜事,老王爷交代让大阿哥全权处理,爷忙着府里的事,所以没空来看您……”
“悦宁要办喜事了?”
“是啊,咱们格格许给多罗睿王府的大阿哥,佑棠贝勒。多罗睿王府赶着在来春前办妥喜事,爷这阵子就为了这事忙得不可开交,是以才冷落小姐。”言进道。
“原来是这样。”小倩点点头,小脸有了一丝笑容。“只要定隽不是生我的气就好了。”她喃喃道。
“爷为什么要生小姐的气?”言进门。
往常他总是谨守本分,不会这么多事的,可他明知大阿哥这几十日只夜宿在“沐春园”,书房是刻意避而不至的,便不由自主地同情起小倩……
“上回我问定隽敏儿姑娘的事,好像惹他不高兴了……”小倩低下头道。言进沉默半晌。
“小倩小姐想知道敏儿姑娘什么事?”言进干脆蹲下身子问。
“你知道什么,要告诉我吗,老伯?”小倩抬起脸,清瘦的小脸上一双大大的眸子直盯住言进。
“小姐有什么要问的?”言进谨慎地道。
“老伯……定隽很爱敏儿姑娘是不是?”沉吟片刻,小倩轻问。
言进移开眸光,闷闷地道,“爷对敏儿姑娘是特别些,可是……”
“有多特别?”小清怔怔地问。
“敏儿姑娘是大阿哥唯一纳进府的妾,这么做是打破了大阿哥的规矩,大阿哥是从来不纳妾的。”言进道。
小倩怔怔地盯着言进瞧,好半晌才开口道,“既然这样,定隽肯定很爱敏儿姑娘了……”她垂下头,黯然地道。
“小倩小姐,你想太多了!”言进赶紧劝道。
小倩突然拧起眉头,抵着身边的树干弯下腰。
“小倩小姐,你怎么了?”言进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
小倩睑色一瞬间变得雪白,一手压着胸口开始干唯。
言进见小倩这模样,他先是错愕地愣住,之后舒开眉头想通了什么。
“小姐,你犯这症状有多久了?”他眉头松开复又揪紧,神色显得更深沉。
小倩抬头,目光茫然地望向言进。
“小姐?”言进催促她。
“只有这几日而已……”小倩忍不住又皱眉,腹部又传来一阵强烈的恶意。
言进抿紧嘴,神色异常严肃。
“老伯,您知不知道定隽什么时候才能抽空上‘撒景楼’走走?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小倩按着胃无力地说话,一心还是惦念着定隽几时抽得空来瞧她。
言进盯着小倩,眉头愈皱愈紧,却答不上话来。
“如果定隽没空来也不打紧,您告诉我平时他在哪儿忙,我可以自个儿去瞧他。”
听小倩这么说,言进更是答不上话来,只得避开眼。
“老伯,您只管放心,我只想瞧定隽一眼就好,不会上前去烦他,叫您为难的!”小倩急切地道,就怕言进不肯帮她忙。
她实在太思念定隽了!
言进目光闪了闪,半晌下定了决心似地道:
“这几日我会尽量劝大阿哥上‘撷景楼’一趟。”
“谢谢您,老伯!”
定隽要肯上“濒景楼”来,她肯定不会多话,不多过问不相干的事惹他心烦!
只要他肯来,只要他肯来就好了!
“小姐,有件事老奴得提醒你。”言进神情又显得凝重。
“有什么话老伯您只管说。”小倩笑眯了眼,沉浸在快乐中,没发现言进的神情有异。
“小姐,你身子不舒服这事,有机会你得尽快同贝勒爷说明白——”
“这事不必说了!”小倩不当一回事地摇手。
“从小到大我不是没病过,没啥大不了的,不过是肚子不舒服,我身子壮得很,吞几颗药丸子,赶明儿就好啦!”
言进一听忙道,“使不得!这症状可吃不得药丸,小姐你可得千万记着不能胡乱吃药片!”
小倩虽不明白言进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她直觉言进是为了她好,也就顺从地点头。
“小姐,你听老奴的话,有机会见着贝勒爷时,一定要同他说你犯的这病,这事十分要紧,你千万、千万别给忘了!”
小倩又是猛点头,眨巴着一双大眼,实在不明白言进为什么如此强调这点!
言进见小倩点头了,脸色才稍好。
“小姐,你今回答应老奴什么,可千万记着别给忘了!”言进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就怕小倩口头上答应了,却没放在心上!
“嗯,我记住了,老伯您放心吧!”小倩虽不觉得这事有多重要,可答应了言进,她便会放在心上。
言进点点头,左右张望了几下。“今晚贝勒是不会上‘撒景楼’来了,这会儿天冷得教人受不住,小姐你若是冻着了可不好,快些进屋里去吧!”
小倩犹豫了一会儿,引颈张望了一阵,确实没在小径上瞧见半个人影,才不得不死心,失望地回到屋里。
言进直等到小倩进屋了,才转身离开,一路上神色却是益发疑重……
第8章
自从那日言进同她保证会劝定隽上“撷景楼”来,小倩便每日关在楼里等着,哪儿也不去,就怕定隽什么时候来了,若是她碰巧不在,一旦错过就见不着他了!
这天小倩照旧把自己关在“撒景楼”里等定隽,好不容易终于盼到了开门的声响,她迫不及待地冲到书房门口,看到的人却不是定隽,而是手上抱着一只大白兔,哭丧着脸的悦宁。
“小倩……”悦宁梗着声,先前也不知已经哭过多久,原本白净细嫩的小脸糊成一片,上头覆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泪痕,脸颊上沾了一块块用手抹过的黑印子。
“你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哭成泪人儿了?”小情见悦宁这副狼狈样,赶忙迎上前去。
悦宁抽抽噎噎的,顺了好几口气才说得出话来。“阿玛说往后我嫁出门就不能再任性了,他要我扔了我的小兔儿……”说到这儿,她哭得更凶了。
“你没同佑棠说吗?怎么反倒同你阿玛说去?”小倩问。
悦宁垂下头,眼角又得下两行泪。
“我同佑棠说过了,他……不许……”她小小声地蹑泣,小脸覆上阴影。
“你同佑棠说清楚了,他还是不让你养小兔儿?”
“嗯。”悦宁点点头,小媳妇一般地缩着原本就削瘦的肩膀。
“他见了你现在这副模样还不心软?”小倩打量悦宁这副小可怜样。
悦宁抬起头傻傻地望着小倩,眨眨眼,之后怔怔地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他当真半点不心软?”
“我不知道……”悦宁盯着小倩,一迳摇头。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小倩不明白。
“你就要嫁他了,他对你好还是对你坏,你该最清楚的!”
悦宁瑟缩了一下,垂下眼暖儒道:“小倩……佑棠喜欢你,你帮我去同他说情,求他让我留下小兔好不好?”
小倩愣了愣。“你胡说些什么!你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儿,他再喜欢我肯定也比不上他喜欢你的程度!再说我也不过同他见过那么一面,他早忘记我了!”
“不会的。”悦宁喃喃道。“上回他同你说过一回话就把你惦在心上了,否则他不会讨厌我。”
“他讨厌你?或者是你自个儿的想像吧?”
“不是的。”悦宁哀怨地摇摇头。“打小咱们还玩在一道时,佑棠就不喜欢我,我一直明白的……”
说着又哭了。
小倩向来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不知所措地愣着。
“这回阿玛也不帮我了,他说我嫁出去就是个外人,是多罗睿王府的少福晋,不比在自家府里,再也任性不得!此后佑棠是我的夫君,他吩咐的事我半点也不能违背。”
“瞧不出你爹这么宠你,居然还颇明理的!”小倩咕哝道,心想悦宁她爹必定知道自个儿女儿任性,得有个人治治她才成。
“小倩,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