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闭上眼睛,良久无语,心头一阵难言的酸楚,感觉整个人疲累至极。过了好久,她起身将弄玉搀扶了起来,涩声道:“弄玉,我和王爷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王妃,你没事吧?不要想太多,明日一早,王爷就会派人来接王妃,届时王妃和王爷好生解释下。”弄玉抬首谆谆劝道。
花著雨点了点头,笑意盈盈地说道:“弄玉,我没事。只是,要委屈你了。”话音方落,她举手朝她脖颈上的昏睡穴点去。
弄玉的武功虽说不错,但就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两人又离的极近,且她原本就不是花著雨的对手,结果一招中地。
“好好睡一觉!”花著雨微微一笑,将弄玉搀扶到床榻上,盖上了锦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弄玉便沉沉睡去。
花著雨将弄玉身上的宫女衣衫褪了下来,一件件换到了自己身上。青丝带,绿罗裙,长发如瀑。
花著雨又扯了一块烟罗轻纱覆面,牢中没有铜镜,她的身量原比弄玉高些,估计扮成一模一样是不可能的,不过,乍看之下,能糊弄过去就行了。收拾妥当,花著雨从弄玉腰间掏出牢门的钥匙,疾步走了出去。
因是深夜,牢房内一片沉寂。走廊的墙面上支着火把,在暗夜里散发着黯淡朦胧的光芒。她疾步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队手持兵器的守卫迎面而来。为首之人,竟然是铜手。
花著雨暗叫不妙,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铜手在这里守卫。
“弄玉,你不照顾王妃,这是要去做什么?”铜手看到花著雨疾步走过来,粗声问道。
花著雨故作焦急恐慌地说道:“铜大爷,王妃……王妃又不好了,请铜大爷赶紧进宫去通知王爷吧!”
铜手闻言,似是吓了一跳,慌忙道:“你放心回去照顾王妃吧,我这就派人进宫去。”
花著雨原本要将铜手支走,没想到他并不离开,竟是派别人前去。心中沉吟片刻,便笑着道,“不如让奴婢去吧,王妃还有话要奴婢传给王爷。”
“什么话?”铜手眼中一片疑惑,“你的声音……”虽然花著雨压抑着说话,但她的声音终归不像弄玉的嗓音,铜手终于怀疑她了。
“这几日伺候王妃,奴婢也感染风寒了,嗓子极不舒服。要不这样,奴婢将王妃的话告诉你,你派人进宫传给王爷。说实话,奴婢也不放心王妃。”花著雨说着,示意铜手过来听。她知道铜手已经有所怀疑了,她必须即刻下手了,
花著雨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铜手压根儿没听清楚,俯身正要再听,花著雨忽然伸手,只听得嘡啷一声,铜手腰间陪着的刀已经被花著雨抽了出来。
长刀出鞘,寒气逼人。
铜手大惊后退,花著雨早已握着刀展开了绵绵攻势。
“你是王妃!”铜手笃定地说道,招呼着身后的牢卫慢慢围了上来。
“不错,是我!既然知道是我,你还不退开!”花著雨冷哼一声说道。
“王妃,你这是要做什么?王爷说了,您马上就可以出狱了。”铜手并不知花著雨和姬凤离之间的事情,她以为花著雨还是因为姬凤离将他下到牢中而气恨,忙解释道:“王爷为了让王妃出来,可是费了不少心!”
“退开!我现在就要出去!”花著雨仰起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可没有闲工夫在这里和铜手解释。甬道里呼啸的阴风刮在脸上,撩起她如瀑布般的长发,轻纱之下,面部轮廓若隐似现,蛾眉淡扫,眼眸清寂。
铜手和牢卫们不敢上前,生怕伤到了她,但也不退后,一个个围了上来,将花著雨围在了铜墙铁壁里。
“我不想下杀手,铜手,你带人闪开,我自会到宫中去见王爷,他不会怪罪你们的。”花著雨持着刀冷冷说道。她伸手将面上轻纱摘了下来,唇角荡漾着一抹绝艳的笑意,目光冷冽地扫过眼前众人。
“王妃,请恕属下不能遵命。王爷下了死令,除非王爷亲自来接,否则,绝不能放王妃出去,王妃还是到牢室中去吧,待得天明,王爷自会来接王妃出去。”铜手面无表情地说道,一丝也不为花著雨的话有丝毫动容。
花著雨手抚刀锋,抿唇冷冷一笑,清冷的眸中散发着丝丝寒意,“既然如此,那便莫怪我不客气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能不能拦得住我!”虽说她被皇甫无双化去了不少内力,武功不比从前,但是,这些牢卫她还不放在眼里。
铜手额头上已微微见汗,诚然,他也是身经百战,可是,他却是见过这个宝统领在战场上的英勇狠辣的。不说他根本打不过,就算能打过又怎样,眼前这个人,却是他一根头发也伤不得的。不过,好在王爷早已经防着了,自从上次有人来救王妃后,王爷便将这里的牢卫全部换了。他身后这些牢卫,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要阻挡住王妃,却也是可以的。他一边派人去宫中报信,一边吩咐这些人将花著雨阻住。
这样一番厮杀,花著雨心中暗叫不妙。
这些牢卫显然原本并非是牢卫,恐怕是姬凤离特意从风云骑中挑出来的高手,对付十个八个,她还能应付,可是这是上百个,她根本就闯不出去。如此拖下去,恐怕姬凤离就会赶到,届时,她再想越狱出去,恐怕就是难上加难了。
眼看着根本就无法冲出去了,花著雨心中不禁有些着急。就在此时,牢门口忽然传来铿锵不绝的兵刃相接声,以及低沉短促的惨呼声。
这骚乱让铜手也傻了眼。
一个牢卫冲了进来报告道:“禀铜大人,有人来劫狱!”
铜手大惊,又有人来劫狱,这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莫非是早已和王妃商量好了,如此里应外合。
花著雨心中一凝,虽然不明白来者何人,但还是凌空跃起,趁着这股骚乱,将面前的牢卫打倒在地。厮杀声骤响,几道人影闯了进来。
花著雨凝眸一扫,便从这十几双眼眸中,看到了一双紫光潋滟的眸子。
萧胤竟然亲自来了。他墨黑袍服,黑巾敷面,手中一把长剑,背上背着箭囊。牢房昏暗的光线中,他的脸完全被阴影所笼罩。
“宝姑娘,随我走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萧胤挥舞着手中长剑,几步便到了花著雨面前。他的声音像携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抚平了花著雨心中所有的焦躁。
“这天牢守卫森严,你不该来的。”花著雨轻声说道。萧胤毕竟是北朝人,如今算是在南朝做客,他这样来救她,实在是太冒险了。
萧胤低下头,紫水晶一般的眸中现出一丝极浅的笑意,“为了你,无论做什么都值得!”
花著雨心中微凝,只觉得一股暖意氤氲在心头。这个以前唤着她丫头的男子,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为了她,还是甘愿冒着如此大的危险,怎能令她不感动。她面上虽然平静如水,可心头却已经波动不已。
她仰起头,目光款款扫过他的脸。“带我离开这里!”她定定说道,眉目间满是冷静从容的气度。
萧胤带着花著雨,从牢卫中冲杀而出。
牢房外的天色是墨黑的,一轮孤月挂在空中,看上去是如此高远。
铜手带领着牢卫在外面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个个手握兵刃,看到他们一行人出来,顿时如临大敌。
传言果然不是虚的,想要从刑部天牢救人,那比登天还难。
“王妃,请你一定要三思!”铜手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花著雨冷冷一笑,“我说了,今夜我一定要离开这里!绝不回头!”她的声音是如此斩钉截铁,在寂静的暗夜之中掷地有声,带着金石的质感,传得很远。
话音方落,有马蹄声狂飙而来。
暗夜之中,一队人马转瞬到了眼前,铜手等人瞧见人影,包围着他们的守卫们即刻闪开了一道缝隙。
当先一人策马缓步自夜雾中缓缓走近,一身白袍在夜风肆虐下凌舞,满身的寂寥,仿若苍茫天地间唯余他一人遗世而独立。
花著雨在瞧见他的那一瞬间,内心酸楚得有些麻木,眼眶里不知不觉聚满了泪水,夜风轻轻一吹两滴泪便漾了出来,她忙低下头,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大颗大颗跌落在她的衣裙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她将脸藏在月色的阴影里,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眼泪。
萧胤离她最近,早已察觉到她的异样,伸出手轻轻握了下她的手,低声道:“放心,我会带你冲出去的!”
花著雨的手包裹在萧胤的手掌中,一股暖意源源不绝,沿着手臂直达四肢百骸,花著雨定了定神,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就不能想太多。她不动声色地想要挣开萧胤的手掌,萧胤却越发攥得更紧,似乎怕一松手,他就永远再不可能握住她的手了,也永远见不到她的人了。
“放开她!”冷冷的声音随着暗夜的风悠悠传了过来,很清雅很温润,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忽略这句话里的寒意。
萧胤缓缓抬起头,鹰隼一样犀利的目光,定定地望向姬凤离。
姬凤离的目光从萧胤和花著雨相携着的手上,慢慢挪到了萧胤的脸上。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
夜很冷,风很凉,刀光很寒,但是,比这更寒更冷更凛冽更让人不自觉颤抖的是杀意!
杀意这玩意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只能凭感觉。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就算是再迟钝再神经大条也感觉到了。
现场一片看不见的飞沙走石,雷闪电鸣!
萧胤目光冷冽地凝视着姬凤离,一字一句淡淡说道:“我若不放呢?”
天地间一片沉寂。
天空中星点稀疏,淡淡的云层移动过来,遮住了韵亮的月。夜风轻摇着树影,树叶摇晃着,响起的轻微的声音,那是此刻唯一的声音。
肃杀的空气好似沉沉雾气般笼罩过来,似乎有看不见的气流一圈一圈无形地紧缩着,令人现场之人呼吸困难,几欲窒息。
姬凤离却忽然笑了,“不放也好,本王倒要看看,你是否能走的出去!
姬凤离根本就不用猜就知晓来人是萧胤,可是他偏偏不点明他的身份,一来,他还不想使南北朝反目成仇。二来,心中实在憋气,他倒要看看萧胤是否有能耐从他的包围中闯出去。
现场的气氛在姬凤离这一笑间松懈,可是萧胤心中却绷得更紧。他微微侧首,凝眸对花著雨道:“说什么我也要将你带走。”
姬凤离微微侧首,眸光柔情似水地锁住花著雨,“王妃,本王来接你回宫。”暗哑低沉的声线缓慢温柔如水,脉脉淌过花著雨的心田。
花著雨却沉静如水般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眼泪已经被风干,面上肌肤有些僵硬,她面无表情地一动也不动。
姬凤离望着她,漆黑的眸间一片黯淡,情思万缕在心尖缠绕。
萧胤忽然仰天长笑,“好!我倒要试试,你这守卫是否是铜墙铁壁。”他拉着花著雨的手缓步上前,四周的守卫慢慢围了上来。
“拉紧我的手,不要松开,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萧胤低低说道。
斜里一道白光闪过,他伸出手中长剑架住。长剑在手中横扫而过,如同带着雷霆之势,将周围的守卫逼退几步。
花著雨微微一笑道:“别忘了,我也会武功,不用你保护。再说,我就算是被抓,姬凤离也不会将我怎么样。倒是你,最好是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早些冲出包围离开吧!”她还不想让萧胤因为她和姬凤离结仇,更不想让南北朝因此而结怨。
萧胤却充耳不闻,蒙面黑巾外的一双眼眸极是固执决绝,他携着花著雨带领自己的部下向外冲杀而去。但姬凤离带来的禁卫军却都是顶尖高手,一行人冲杀的非常吃力。
萧胤一边冲杀,一边分神护着花著雨,这样招式极受限制,行动十分受阻。他手中长剑击败几名守卫后,稍一不留神,行动处露出了几处破绽。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见缝插针地刺了进来,眼看就要刺到萧胤身上。花著雨心中忧急,挺身冲了上去。持着利刃的守卫一看花著雨冲了上来,霎时一惊,他们在事情都得到过吩咐,绝对不能伤害到王妃一根头发,所以他惊呼一声,连忙收势,利刃擦着花著雨的左肩堪堪擦了过去。
姬凤离坐在马上,见此情景,脸色登时苍白,看到花著雨最终没有危险,他缓缓闭了闭眼,身心都如撕裂开来一般疼痛。站在姬凤离身侧的随从一看姬凤离的脸色,忙大声喊道:“谁也不许伤到王妃!”
花著雨听到此言,心中一凝,抬眸去看姬凤离。他跨坐在马上,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心中隐隐作痛,无论如v何,她今夜都要离开这里,将萧胤安然地带出去。她已经知悉这些守卫根本不敢拿她怎么样,所幸便利用这个优势,一看到有刀剑刺向萧胤,她便挺身迎了上去,为萧胤挡住了刀剑
这下子,战局形势大转,那些冲上来的守卫顿时变得畏手畏脚,根本不敢全力攻击,生怕一个不小心,刺到了她身上。萧胤的压力骤减,放开手脚,不一会儿便击得对手连连后退。
两人一边战一边向前冲,萧胤带来的护卫殿后,随着他们一起冲了出去
姬凤离端坐在马上,眼睁睁瞧着花著雨的身子一次次地去挡住刺向萧胤身上的刀剑,他只觉得心好似被人揉碎了一般疼痛。
“住手,退开!”他冷冷说道。
刀剑无眼,纵然这些守卫再小心,他也生怕刺到了她。
守卫们听到他的命令,执着刀剑慢慢后退,萧胤和花著雨顿时出现在他面前咫尺之间。
这一刻,不知为何,当日在北朝他冒险到北军牢中去救花著雨的情景宛若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当时的一切在眼前慢慢清晰,一切都历历在目,仿似在前一瞬才发生过的事,清晰的不像是曾经的记忆。睁开眼睛,时光已经悄然翻转,他和萧胤换了一个位置。
那时,他前去劫狱,而萧胤拦住了他们。
今如今,萧胤前来劫狱救她,而他却成了阻拦他们的人。
今夜,她不惜置自己于危险之地挡住了刺向萧胤的利刃。那时在青城山上,萧胤冲到她面前,挡住了人熊对她的攻击。那一次他到北军牢中前去救她时,他和萧胤对决,就在他即将胜了萧胤时,她对着萧胤喊:小心!
或许,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倾心于萧胤了吧。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吗?
他从马上翻身下来,一步一步向着他们走去。周遭的一切都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在突然间消失。他一直走到两人面前,才慢慢驻足。深邃的眸光紧紧锁住花著雨的容颜,他静立着不动,任凭风吹起他身上素白的衣袍,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洗练出迷人的风华。
“你要救他走,先打败我再说!”姬凤离冷声说道,宽袖一甩,素扇在手,“刷”地打开,毫不留情地攻向萧胤,凌厉的气势全部贯于扇上,带得衣角也猎猎扬了起来。
萧胤黑眸中闪过一丝寒刃,纵身迎了上去,伸剑接住了姬凤离的凌厉一击。
百多人的包围圈里,两个人缠斗在一起。两人都算是当世高手了,这一场决斗也算是难得一见了。围观的守卫并不知和姬凤离斗在一起的蒙面男子就是北帝萧胤,看到他能和姬凤离打斗的这么精彩,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大气不都肯出,生怕错过一分抱憾终生。
花著雨还记得两人当日在北军营中那一场厮杀,而这一次,两人出招都很狠厉,但功力似乎都不如上一次。
她虽然早知道姬凤离或许会出手,但还是忍不住心惊。她知道,他上次奇经八脉受伤后,这才刚刚好了没多久,今夜再用内力,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