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跟着“嗷呜……”一声,某种野兽的嚎叫声在不远处突然响起,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却让人心神剧震。水墨身上一紧,立刻有了尿意。骠骑战士们表情却带了几分兴奋地瞭望着,控制着战马,手中刀弓箭弩已起。
“这,这是什么?”水墨结巴地问。谭九擦了下嘴巴:“跟你的那个笔迹……什么恼差不多吧。”
水墨瞠目结舌,心想这来的是微软还是苹果?!此时怀中人帮她解惑,疑似元爱哆嗦着说:“虎……”
虎……水墨猛地瞪圆了眼睛,“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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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皇帝惊喜地看着装饰华美的马车车帘掀起,年方总角的小仆迅捷地放好木阶,一个身着浅黄色宫装的女子正在扶着宫女的手臂下车。虽然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已年近四旬,但当她闻声转头微笑的时候,所有人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绝大多数的男人都转开了眼睛,为了她的威仪,更为了不能言喻的心跳。
“哥哥,她长的好美,”图雅喃喃自语,同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子优雅地弯腰,转头,探步,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生的优雅和从容不迫。赫兰巴雅的异色双眸微微闪亮,早就听闻安平公主美貌无双,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赫兰巴雅忍不住扫了一眼人群,早上还见了一面的谢之寒并不在迎接的人群之中,顾边城却隐在人群之后,因为光线角度,巴雅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哥哥,她比父汗帐内的那幅画像美丽多了,是吧?”终于回过神来的图雅小声问道。赫兰大汗早年曾得到安平公主一副流传宫外的画像,一直视为珍藏,图雅从小就希望自己长的能有这么美。草原上曾有谣传,大汗之所以数度聚集部族发动战争,就是为了能得到安平公主,几乎没人相信这个目标可以实现,但谣言始终不曾断过。
听到图雅的问话,赫兰巴雅迅速把目光放回了妹妹身上,微笑着说:“是啊,画的再传神,也没有真人的生动。”说着话的同时,巴雅也感受到如芒在背的感觉,以顾边城的敏锐,自然不会忽略任何关注的目光。但是,巴雅微微一笑,神将终究不是神,他不可能事事周全啊……
看到皇帝快步上前,亲自前来迎接,侍女们赶忙低头后退两步,任由皇帝接替了她们的工作。安平公主掩不住欢喜道:“陛下,”她搀扶着皇帝手,迈下了最后一级台阶。“姑母,不是说您身体不爽,怎么又亲自前来?”皇帝有些急切地打量着安平公主,眼中带着真挚的关心和尊敬。
赫兰巴雅眉头一挑,他不动声色的用余光观察着站在不远处的燕秀峰等人。一身天青色武服的燕秀峰今日看起来越发显得风流倜傥,此时他正微笑地看着皇帝和安平公主闲话,丝毫看不出半点不满。倒是他身后的那群部属,不少人的脸色变化,显然不喜欢看到皇帝和安平公主亲善。
安平公主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我很好,只不过御医谨慎罢了,但我自家知自家事,去年你因为身体不好没有行猎,今年无论如何,我也要参加的。”皇帝开心地笑了:“真是太好了,”他转头张望,又带了点苦笑:“文起方才还在,转眼的工夫就不见了,我派人去找,白震。”恭立在一旁的白震踏前一步:“老奴知道了,”说完想要跪下给公主行礼,安平伸手拦住:“白主事,免礼。”“谢殿下,”白震越发恭敬,弯身低头倒退三步,这才转身走开,去找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谢之寒。
皇帝搀扶着安平公主向大帐方向走来,所有人,不管心里想哭的,想笑的,还是暗自憎恨的,都露出了一副恭谨笑容,迎接二人的到来。赫兰巴雅自然知道什么样的表情和动作才是恰到好处,只不过脑海里却翻检着各种有用的信息,已应付可能发生的状况。
皇帝战无疆的母亲出身下层官员,只因为容貌美丽才被送入宫中,但在美女如云得皇宫中也不算出挑,可谁都没想到,只有她为皇帝产下了子嗣,唯一一个可以继承大统的男婴。只不过她虽然生下了皇帝,却在生产时耗尽了生命力,第二日就香魂渺渺,连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样子都未没见过。贵妃的封号,乃至皇帝登基后,太后的封号等等至高无上的荣华都与她无关,她的一生似乎只为了生一个男孩儿而存在。
宫中虽有不少妃嫔,但那时还是太子的战无疆却不肯接受任何一个女人的抚慰,只有刚生下谢之寒的安平公主,才能让他平静下来。在皇帝的成长过程中,安平公主形同亲母,对皇帝的影响很大,直到皇帝为太子指婚,燕家才有了再度置喙后宫的余地。想到这儿,赫兰巴雅用余光看向如同母子一般走来的皇帝和安平公主,汉人有句俗语,侄儿像姑姑,看来说的没错。当初自己也曾讶异皇帝和谢之寒的相似,而谢之寒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姑母,这位就是赫兰大汗,他亲自护送图雅公主来朝,愿两国休兵,永世交好。”皇帝的声音打断了赫兰巴雅的回忆,他微笑着跨前两步,一手抚心,恭敬有礼地弯身道:“赫兰巴雅见过公主殿下。”“大汗不必多礼,想来路上辛苦了,这位就是图雅公主?”安平公主声音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赫兰巴雅回头对妹妹示意,图雅上前蹲身行礼:“殿下。”安平公主拉住图雅的手细细打量,然后连胜赞叹:“肌肤胜雪,眼眸明亮,不愧是赫兰第一美女,名不虚传。”见到偶像的图雅呐呐不成言,却突然冒出一句:“殿下才是第一美女,我从小就希望能长成您那个样子。”话一出口,四下寂静,图雅也知道自己冒失,耳朵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呵呵,”安平公主轻笑了出来:“好可爱的姑娘,你这话真是让人喜悦。”四周的亲贵们都配合的笑着,皇帝看向图雅的目光也很温柔,虽然还没有正式招她侍寝,但图雅的天真可爱让他乐于亲近,虽然皇后一点也不欣赏。皇帝眉头微皱,看了不远处另一座气势十足的帐篷,那是皇后的行宫,她应该已经知道安平公主的到来了吧,却不肯露面,就算派人去问,她也一定有着大把的借口等着朕。可恶,皇帝握紧了拳头。
“陛下?”感觉到皇帝的变化,安平公主温柔地看向他。皇帝脸色一缓,正要开口说话,外围的山林里突然传来野兽的呼啸声,营地里的马匹和等着被宰杀的牛羊们顿时不安的骚动了起来。图雅吓了一跳,她不自禁地靠在赫兰巴雅身旁:“哥哥,这是什么?”巴雅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微笑答道:“应该是老虎。”“虎?!”长于草原从未见过老虎的图雅害怕又好奇:“是画上的那个老虎吗?比草原上的狼还要厉害吗?”
“哈哈,和妃娘娘,老虎可比狼要强大多了,它是百兽之王,几只草原狼如何能跟它相比呢!”一个贵族打扮的男子大笑着说,旁人也都笑着赞同。图雅有些不知所措,赫兰巴雅用目光压制着忿忿不平的苏日勒等人,谁都能听的出,此人借着虎狼之说,来暗喻赫兰和天朝的差距。赫兰巴雅微笑着对图雅说:“等陛下猎到老虎,你就可以亲自比较它们的不同了。”
他这话一出口,那些不怀好意的笑声顿时消失,皇帝战无疆的脸色更是古怪。虽然皇帝也学习弓马,那只是为了健身甚至娱乐,但要让他捕虎,实在是高难度了些,若是天朝的权贵们敢这么说,皇帝一定会怀疑他意图不轨,但这些草原蛮族当然是不懂得这个道理的。猎虎当然不行,不猎好像又在这些蛮子面前失了体面,皇帝没好气地瞪了挑事的那人一眼,原本还一脸得意的他,立刻寒噤地退到了人群里。
燕秀峰脱众而出,正想帮皇帝解围,就看见白震快步走了回来,一向木然的脸色竟带了点慌乱,安平公主向他的方向张望过去,没见到儿子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白震还没到跟前,皇帝已开口笑问:“阿起呢?不是故意躲着你吧。”白震躬身回道:“陛下,王爷听闻林外有虎伤人,带人追去了!好像是,”说到这儿,白震额头的汗都滴了下来,但他不能不说:“好像是贵妃的车马……”
“什么?!”皇帝和安平公主同时出声。
赤鸿如同一道红云般朝树林的方向奔去,它的速度越来越快,顾边城如同黏在马上一样,随着战马的节奏调整着自己,好让赤鸿能以最佳的姿态和速度奔跑,可同样急促的马蹄声一直伴随在他左右,只要微微侧身,就能看到赫兰巴雅和燕秀峰紧随在他身后。他们的马固然是良驹,但能跟上自己,也证明他们的骑术同样优秀。
但现在顾边城根本没心思考究这两个人的骑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姐姐顾倾城怎么会被老虎袭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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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之前,山林中。
“阿墨,你不是看上这……”康矮子靠在马头上,俯视着仍然依偎在水墨怀中的赫兰女子,“这赫兰娘们了吧,她皮肤又糙又黑,一看就是关外女子,哪里好看了?”他边说边用马鞭将那女子的下巴抬了起来。粗糙的鞭稍儿显然让她很不舒适,但她不敢挣扎,只能闭上了眼睛,水墨感觉到她的颤抖,挥手将马鞭打开。那女子仿佛才明白过来,她羞涩地离开水墨怀抱,跪坐在一旁,但和水墨近得插不进一只手去。康矮子啧了一声。
这时草丛中传来轻微的响动,水墨没有察觉,大部分战士却先是一紧,然后又放松了下来。“大人!”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影子一般,轻盈地落在了罗战的马前,水墨这才看清,是斥侯头领安顺。“顺子,发现什么了没有,那只野猫现在哪里?”康矮子双腿稍稍用力,战马就自觉地靠向了罗战。
安顺长了一双大眼睛,却配上了小鼻子小嘴小脸盘,天生笑模样,连睡觉也是咧着嘴的。如果在现代有人这样给水墨描述容貌,她只会想起林志玲,可自从认识了安顺,水墨也就不怎么羡慕那样的五官配置了,他的凑在一起,活脱脱的就像只小猴子。但就是这样瘦弱的男子,却是骠骑斥侯第一人,不知经历了多少危机,弄到了多少情报,却一直毫发无伤,堪称骠骑军中的一个奇迹。
顺子笑嘻嘻的摊开手,一撮黄白相间的毛发赫然出现在他掌中,罗战将其拿起,在手指中捻着又低头嗅了嗅:“应该是只公虎,年纪不大。”说完递给康矮子,康矮子也是又捻又闻,然后点头道:“没错,看来应该是只刚被赶出家门的小老虎,真没意思。”有个战士笑说:“小老虎也比大鹿什么的要好玩多了!”其他人立刻附和,皆跃跃欲试的样子。
水墨只有发傻的份儿,别说给她老虎毛,就是给她一撮狗毛,她也闻不出公母大小来。“那畜生呢?”罗战问。顺子指指身后:“我循着声音一路追了过去,在一个山涧跟前断了爪印踪迹,只有荆棘上挂的这撮毛,想来是那只小虎跃过了过去,我没骑马,可跳不过那么宽的山涧。”
康矮子嬉笑着打趣安顺,既然是猴子,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山涧,罗战却一直看着安顺手指的方向。“呃,有什么不对吗?”谭九打了个酒嗝,一股子粮食发酵的味道扑鼻而来。罗战却眉头都没动一下,只低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那老虎行踪有些诡异。”谭九醉眼迷离地看看远处葱郁的山林半晌,一笑:“那是老虎,自由的很,你以为是咱们吗,一步一行都有定数,老虎活的多自在啊。”说完他感慨似的摇着头,又喝了一大口酒。
罗战嘴角微动,看不清是微笑还是嘲笑,他仿佛下了决定,回头看向众人:“我们跟过去看看!”康矮子用马鞭挠着头皮问:“我们不先宿营吗?别再让某些人误会咱们意图不轨。”后一句话他声音压得很低。罗战眉头皱起:“你说的是,不过我心里有些不安,总想过去看看,这样吧,派几个人先去扎营,说明状况就是了,谁去?”
“我!”水墨一声大吼,气势如虹,山林中甚至传来了回音。战士们都渴望着狩猎老虎的快感,因而无人举手,水墨高举的手臂分外显眼。大家先是面面相觑,跟着都嗤嗤的窃笑起来,水墨脸上一热,但依旧没有放下手。谭九和罗战眼中闪过笑意,康矮子却恨铁不成钢地大声叹息:“你个胆小鬼!”
水墨虽然“理亏”仍然抗辩道:“我要不胆小怎么衬出你胆大,你应该感谢我才是。”康矮子被水墨的歪理气得在马上吼:“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战士们就笑,在骠骑军中看水墨的牙尖嘴利已经成了固定娱乐节目,只不过她对阵谢之寒一般都输,对阵康矮子一般都赢。一个年长些的战士笑言:“老康,你就别逼他了,这小子本就武艺低微,你教他射箭,现在也是十发九不中,万一我们真的碰到老虎,伤了他,可怎么跟将军他们交代,读书人的用处不在这里。”“就是,就是,要是跟老虎比耍嘴皮子,带着阿墨去倒罢了,哈哈哈!”战士们哄笑起来。
这世上本没有厚脸皮,被嘲讽的多了,也就有了,被笑话两句会死人吗?可碰到老虎那就说不定了,既可以躲开危险,还能弄清“元爱”的真实身份,这才叫一箭双雕呢!看着水墨淡然自若,任凭人打趣的样子,谭九嘿嘿笑了起来:“这丫头着实有趣,我真的很好奇,什么样的家庭能教出这样的女子来。”他转头看向罗战。罗战微微摇头:“派出去查探的人还未回来。”
“好了,大家准备一下,你,还有你,你们跟水墨留下扎营,还有,问明情况,然后护送这位赫兰客人回营!”罗战吩咐道。那两个被迫留下的战士虽然脸上不爽,但执行命令却不打半点折扣,一个壮汉策马向前,赫兰女子啊的惊呼了一声,人已被拉上了马。水墨下意识想帮她,又强迫自己不要乱了手脚,如果这女子真是元爱,暴露了行踪,对谁都没好处。
“大人,我,我也跟水墨回营,”鲁维拦住了罗战的马头,他当然很想去猎老虎,但照顾水墨的责任更重要。看着身量又高壮了些的鲁维,罗战冷硬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可以!”跟在他身后的康矮子不满意地用马鞭敲鲁维的头:“小胆小鬼!”鲁维冲他咧嘴傻笑,露出了自己门牙上的大洞。康矮子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同样缺了一颗门齿的上牙床,鲁维这小子一直跟着自己练武,进步神速。想到这儿,康矮子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上马的水墨,摇头,跟这个没用的小子比起来,鲁维称得上练武的天才,唉……
“好了,若是见到那畜生,先围而不攻,明白吗?”罗战沉声道。“得令!”战士们齐声应诺。罗战回头看了一眼水墨,一挥鞭,率先而行。“阿墨,罗大人啥意思,不打老虎了?”鲁维悄声问。“那倒不是,”不知何时,谭九骑马来到了两人身边,他笑眯眯地说“鲁家小子,老虎乃是万兽之王,行猎时非王者不得猎,懂了吗?”“喔,”鲁维摸摸鼻子:“那大人们还高兴些什么,又不能动手。”谭九笑了出来,水墨拍了鲁维的脑袋一下:“笨啊,皇帝尊贵着呢,怎么可能亲自动手!”似懂非懂的鲁维又问:“谭大夫,您不去吗?”谭九奇怪地问:“我去干什么?给老虎治伤吗?”
水墨嫣然一笑,轻踢了鲁维的战马一脚,示意他跟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