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内容之书,因此朱棣又令姚广孝为主编,解缙为副主编,重新主持编纂《永乐大典》,收录道佛之书、三教九类,集书之广、天下无双。都在传说,天子此举就是怀疑朱允炆藏身佛门,因而想借此拉拢道佛信徒,从而找到朱允炆,以绝后患。
日月歌出现后,不断有离奇诡异的事情发生,经秋长风之口,侧面证明了是朱允炆在兴风作浪。可朱允炆一直不过是隐藏在暗处,还不敢堂堂正正地和朱棣交锋。到如今,朱允炆突然出现在汉王的军营中,为什么?为了什么?
昏黄的灯辉似乎都冻结在朱棣眼眸中的时候,他突然笑了,笑得很有些诡异。
宁王瞥见,抖得益发的厉害,然后他就听朱棣说了两个字:“很好。”
很好?很好是什么意思?
宁王似乎明白了,软瘫在地上,眼中露出死囚被斩前的绝望。
他究竟是怕什么?怕朱允炆报复,还是其他?
良久,朱棣轻淡道:“十七弟受惊了。这件事,你不会再说给别人听了吧?”
朱允炆早暗中策划,对朱棣不利,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朱允炆蓦地出现在汉王营中,虽诡异,但非绝密,朱棣应该让人搜下去,甚至发动锦衣卫、将军营翻个底朝天来找寻朱允炆,可朱棣为何不让宁王说,更像是要淡化此事?
没有人明白。
宁王却明白了,他立即颤声道:“臣弟死也不会说。”
朱棣笑笑,笑容中带了分雪冷:“你不说,就不会死的。”宁王的影子在灯火下剧烈地颤抖,就听朱棣又道:“回去休息吧。顺便帮朕找到纪纲,让他进来。”
宁王额头上的汗落了下来,他微喘了一口气,虽像是还有千言万语,但终于一句话未说,只是悄然起身,退出帐外。
纪纲走进来,灯火下,带着个恍惚的影子。
朱棣只望着灯火,许久才道:“宁王最近的精神实在是太焦虑了,需要多休息。”
纪纲唯唯诺诺,他猜不透朱棣的用意,只能答道:“是。”
朱棣缓缓转过身来,凝望着纪纲道:“那你呢?”
纪纲一怔,惶惑道:“臣……臣还好。臣有负圣上厚望,一直……一直……”他说话时,不知为何,眼中带分难言的惊怖之意。朱棣只是静静地望着纪纲,一言不发。纪纲有些艰难地咽口唾沫,嗫喏道:“臣……请圣上责罚。”
朱棣终于移开了目光,轻声道:“纪纲,你还可以让朕相信吗?”
纪纲惊骇欲绝,跪倒在地,嗄声道:“圣上,臣为圣上,万死不辞!”
朱棣嘴角抽搐了一下,突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一个人死一次就够了。”他这话实在有些奇怪,乍一听,像是对纪纲所言的感慨,可仔细想想,又像有更深的意义。
纪纲跪在地上,身子微震,只是叩首在地,大气都不敢再喘,可眼中的惊骇之意更加的强烈。
他为何如此畏惧?
朱棣轻轻叹口气,眼眸中没有杀机、没有痛恨,亦没有不屑和愤怒,相反,有的只是深切的悲哀。他用缥缈无绪的声调道:“你好好做事,朕不会亏待你。”
纪纲跪在那里,连连叩首。
朱棣眼中的悲哀突然带了分决绝:“那好,看来,剩下的事情只有你才能帮朕去做了。”
叶欢终于纵下树来,落在林中,踩着枯枝和落雪,静静地看着白烟消散,他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奇异的呼哨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飞快地从林中传到密林的四周。不一会儿的工夫,火炬燃起,照得密林内光线流离。有一个人急匆匆地走到叶欢的身边,压低声音道:“王子,秋长风……不见了。”他称呼叶欢为王子,神色恭敬,叶欢竟坦然接受这个称呼。
若是秋长风在一旁,定然有分奇怪,叶欢究竟是哪里的王子?
前来报告的那个人长得是胡须满面、身材壮硕,他脚步敏捷,整个人看起来如同猎豹。然而,这个人的脸上满是难解之意。
白烟已散去,而秋长风竟和白烟一样,消失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
叶欢长吸一口气,正站立在秋长风和他的手下最后缠斗的地方,这里有五个人当场毙命,其中的三个人伏在地上,而另两人怒睁双眸、被割断了咽喉。这些人都是叶欢手下的高手,可均同时死在了这里,可见当时战况的惨烈程度。
叶欢满面疑惑,举目四望,忍不住道:“他不可能出了林子……”他也知道多此一说。因为他早就在密林外又埋伏了弓弩手,只要有人窜出,弓弩手没有不发现的可能。
那豹子一样的人摇了摇头,显然也是不理解。他惊诧道:“我们在林中安排有七十八人,方才接战中,被秋长风杀了十三个,但他也应该受了七八处伤,伤势不轻,应该很难再支撑下去……”
那豹子一样的人说到这里,打了个寒战,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腰间。那里围着一张豹皮裙,但其上现出一道刀痕。若非他躲得快,若非同伴们冲得紧、迫得急,逼秋长风不能不收回几分力气,那一刀,就能将他拦腰砍成两半。
那豹子一样的人出生入死许多年,也是遇敌无数,但他却从未见过那么犀利、诡异的刀——那简直是一把魔刀,遇神杀神、遇魔杀魔。最怪的就是那刀有如具有灵性,让人感觉如跳动的幽灵,一直都在唱着凄婉、壮烈的歌。
那首歌,直如所有人的梦魇。
可秋长风毕竟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他在这些高手的包围下,能逃到哪里呢?叶欢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心思繁沓。
那豹子一样的人低声道:“除非……他有上天入地之能!”
叶欢一摆手,道:“他一定还在林中,而且就在我们搜寻的死角。”他当然知道秋长风也是人,绝对不会飞天遁地,但秋长风无疑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总能比别人考虑得多一些。现在,他肯定躲在了一个别人想不到的地方。陡然想到什么,叶欢身躯微震,抬头向上方望去。那豹子一样的人明白过来,立即道:“树上也有我们的人,方才同时传讯示警,并无发现。秋长风中了树干上的毒针,若是常人,绝挺不了很久。”
那豹子一样的人很是苦恼,密林里外遍布他们的人,树上地上均已找过,就连一些小树洞都没有放过,可秋长风竟如化作烟雾一样不知所踪,这件事想想都奇怪。
叶欢却知道秋长风并非常人,虽亲眼目睹了秋长风中针跌落树下,可觉得毒针不能杀死他。此刻无疑是他和秋长风比拼智力之时,叶欢下意识地问:“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发现?”
那豹子一样的人立即接道:“是呀,只发现了我们弟兄的尸体。”他的无心一说,让叶欢陡然一震,喝道:“尸体查了没有?他可能装作尸体的。”说话间,叶欢双眸立即向身边的五具尸体望去,陡然出脚,一脚就踢飞了身边一具俯卧的尸体。
那五具尸体中有两具是仰躺,他们的喉咙被割断,一望便知是死了的同伴,但那几具俯卧着被掩藏了面目的尸体中,会不会有秋长风藏身其中呢?
叶欢想到这里,全神戒备。
飞起的那具尸体并无异样,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又翻了个滚儿。
像豹子一样的人神色略带不满地道:“王子,我们七十八人,被杀了十三个,尸体一具不少,秋长风如果假扮尸体,那他把我们同伴的尸体又藏在什么地方了?”
叶欢微怔,立即明白这个手下所言不错。当看到手下的表情时,也知道他对自己的举动不满。那些人虽死了,但尸体遭他这般处理,难免让人感觉不自在。叶欢叹了口气道:“豹头,秋长风此人诡计多端,我也是心急,请你不要见怪。”
豹头释怀道:“王子言重了。那眼下……”
叶欢还在望着伏地的那两具尸体,心中总感觉有些不妥,始终觉得秋长风就在不远处盯着他。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道:“你去领狼人进来,他们的嗅觉敏锐,或许能嗅出秋长风的气息。”
豹头微有不服,但不敢违背,才一转身,叶欢上前一步,已经到了一具尸体前……
就在这时,叶欢陡然一声惊呼。豹头闻声转身,就见到一个难以置信的景象。
地上有两具尸体霍然弹起,竟扑向叶欢!
豹头头皮发炸,他认得那是刚才被秋长风割断喉咙的同伴尸体,那两个同伴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为何又会突然弹起?难道说这两具死尸愤然同伴的尸体受到虐待,这才向叶欢报复?
叶欢当然知道绝无可能。他见到尸体倏然弹起、扑来,心中一沉,立即认定这是秋长风搞的鬼,两具尸体中难道有一具是秋长风乔装的?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叶欢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剑。
铮的一声响,叶飞长剑出鞘,快如流星、电闪一般划过两具尸体的胸膛。就算秋长风装作死人,他也要让秋长风再死一次。
长剑得手之际,叶欢脑海中陡然又闪过一个念头,心头一沉,知道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
那种时候,有尸体扑来,胆小的人只怕是早就双腿发软,不能控制自己了。胆壮思维缜密的叶欢,第一个反应当然是觉得秋长风在假扮尸体。
可这个想法,显然也早在秋长风的算计之中,他就是在利用叶欢的这个判断误区。
尸体不是秋长风,秋长风一定是藏在尸体之后!
秋长风在林中搏斗时就看好了地形,选择了藏身之地。不言而喻,那两个仰面朝天的死人身下可能有坑穴凹地,可供秋长风躲避。秋长风选在密林突围时就考虑到这种情况。豹头虽说搜寻细密,但他显然没考虑到同伴的尸体会被秋长风利用,被秋长风钻了空子。
秋长风放出烟雾之时,利用那两个死人做掩护,躲在尸体之下。他故意选择藏在仰面死人的身下,就是利用人们的判断盲区。
正常人更多的是对显而易见的事情缺乏进一步的研究和观察。因此,就算是叶欢,当时所有的思绪,也是落在那三具俯卧、掩藏面目的死人身上,而从未怀疑那仰面的尸体下另有玄机。
所有的猜测一闪而过,事后想想其实也简单,但真正能提前把一切都算计在内的只有秋长风一个。
叶欢来不及懊悔,闪电般地想通了一切后,立即后退。秋长风在这时出手,其目的显然就是针对他叶欢的,他必须保全性命,再说其他。
刀声起。秋长风出刀,趁着敌手白驹过隙般的那一点失误出刀。
只闻刀声,不见刀光;只见雪落,不见萧瑟。
叶欢只见雪落、只听刀声,只感受到那如梦如幻的锦瑟刀上的寒意,他已心寒胆战。他立即全力退却,一退数丈,可刀声却仍在耳边。
叶欢只能再退,不顾一切地退,竭尽全力想要退出刀声笼罩的阴影。
刀声如歌如梦,一刀下去,不过好大个头颅。看似美,看似悲壮,叶欢也曾向往过那种境界,但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他才发现其中的恐怖阴森。
他当然不想死,他还有大好宏图和抱负,他的计划如果得逞,他所有的计谋就可变作雄韬伟略,就可千古流芳。在这种时候,他怎么能死去?
刀声下,叶欢被迫出了一切潜力。他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那么敏捷的反应,可他也没有想到秋长风中了青夜心、决战如瑶明月、遇伏后中针、受创七八处后,还会使出如此逆天的刀法。
风冷,刀更冷。叶欢狂退之中,汗水流淌,呼吸粗重。他也不知道自己退了多远。
陡然间,叶欢眼前微亮,心中大凉,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退到了林边。
林外有埋伏,有他叶欢亲自埋伏下的弓弩手,他们正绞弦挽弓,就是为了剿杀破围而出的秋长风。可眼下,他和秋长风如影随形,那些人若要放箭,势必也要将他牵连其中。一念及此,叶欢嘶声喊道:“莫要放箭。”他嘶声才出,羞辱感立生,怒吼声中,全力地出剑。
他不甘、他愤然、他不服,他本性也是一个极为狂傲自负之人。逃避之中,他心中早有了难以言表的羞辱,那种羞辱终于让他忘记了死亡的恐惧,想要和秋长风拼个你死我活。
叶欢出剑,一剑七刺。可是锦瑟刀如梦如幻,他根本看不清秋长风的刀在何处,但他有信心,可以和秋长风拼个两败俱伤。
剑锋刺空之际,刀声陡收,可是余韵却如青凤漫道、雏声千里,悠扬地破空而去。与此同时,叶欢只听到秋长风一声长啸,就见一道身形划空而逝,没入了黑暗中。
哧哧哧的箭矢声响起,全部射入了夜空之中,但不闻回响。
所有的弓弩手都未想到会有这种结果,一时间面面相觑,望着叶欢,满是困惑迟疑。
大汗淋漓的叶欢止住了脚步,望着那些弓弩手的目光,握剑的手忍不住地发抖——那是劫后余生的疲惫,也是狂怒愤然的不甘。
秋长风竟然借追杀他叶欢之际,利用他让弓弩手投鼠忌器,成功地离去?一想到这里,叶欢忍不住心中灼热,一口热血冲上心头,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豹头带人赶到,见到这种情形,失声道:“王子,你怎么样了?”方才的情形实在突兀离奇,豹头只见两具尸体冲向叶欢,然后是叶欢出剑、刀声起,叶欢退却,一直退到了林外。
林中虽有数十人手,但无人截得住秋长风,只因为叶欢退得实在太快,秋长风实在跟得也太紧。他们不能伤了叶欢,所以也就拦不住秋长风……
可以说,是叶欢把秋长风带出了重围。
豹头虽然长得像个豹子,但心思并非鲁莽,因此也知道这些话是不能说的,他只是伸手去扶叶欢,百感交集地道:“要不要追?”他知道问的是废话,这种情况下还能让秋长风逃出生天,追上了又有什么用?
叶欢突然用力甩开豹头的手臂,握紧了拳头,不让众人看到他拳中的血、心中的痛、眼中的羞辱,他望着秋长风离去的方向,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秋长风,你不要以为逃出去了。你很快就会发现,你会输得更惨!”
说完后,叶欢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面无人色。
纪纲走出营帐的时候,脸色仿佛和叶欢一样没有颜色,他的眼中还残留着惊惧之意。但是被冷风一吹,他就又恢复了以往阴沉的神色。
谁都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心中的震骇,能在朱棣身边多年,他不但能够掩藏自己的心意,同时还要掩藏朱棣的。
雪不知何时静静地停了,就如静静地落下来一样。
纪纲的心情却不平静。他出了营帐,开始考虑如何来执行天子的旨意,这旨意实在有些怪。但是,纪纲知道,这旨意如果执行不好的话,他也不用再当什么指挥使了。
沉吟间,孟贤急匆匆地走过来,对他施礼后低声道:“大人,卑职听说了一个蹊跷事。”他虽看似表情肃然,但眼中却有振奋之意。
纪纲皱了一下眉头道:“什么事都等一下再说。”他才要举步,孟贤急忙低声道:“大人,这件事等不得了,它与圣上、与大人的安危有关。”
纪纲微凛,看见孟贤煞有介事的样子,问道:“什么事?长话短说。”
孟贤立即凑过来,耳语两句。纪纲本不耐烦,可听孟贤说完后脸色微变,失声道:“真有此事?”
孟贤掩不住兴奋,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
纪纲那一刻似乎都忘了天子的吩咐,神色瞬息百变,立在那里良久,脸上突然又有了狐疑之意,问道:“这件事我都不知道,你是从何得知呢?”
孟贤支吾道:“不知何人放了封书信在我帐中。大人,这件事不管如何,总要证实一下。不然,真要是出了问题,只怕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纪纲沉吟半晌才道:“不错,这件事……交给你去办。秋长风现在在哪里?”
孟贤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纪纲道:“他一回来,你立即带他来见我。”
孟贤问道:“他若是不听呢?指挥使大人,你也知道,他一向瞧不起我。”
纪纲的脸上闪过一分阴冷:“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孟贤心中微颤,更多的却是振奋之意,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