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认真的道:“不对,你美得精神,谁也没有你那股子精神劲,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这姑娘可真俊啊!就是眉眼之间全是愁,愁得漏了似的,但是尽管愁,却挡不住你那股子精神劲,特打眼,真的!”
这和漂亮不漂亮根本无关好不好?青瞳和他又说不清,只好微微一笑,不再搭言。
见青瞳对这样的人间绝色也只是看过一眼就罢了,却只顾和身后长得土匪似的侍卫小声谈笑,有人就暗中想:莫不是皇上杀伐之人,喜爱的也是这类高大粗犷,男人味十足的?于是后来不长眼的想用美男进上,竟有高大超过任壮壮同志者,被花笺笑的几乎要断气,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晋王见状不由好生意外,问道:“陛下觉得这个男孩子可好?”
跳舞的男孩子也大感意外,同时用水汪汪的眼波看着青瞳。
青瞳被他看得微微一皱眉,心中对他厌恶更甚,顿了一下,才道:“甚好。”
晋王放下心来,笑道:“这孩子可是臣心爱之物,臣从小关照着调教的,琴曲歌舞都不错,陛下带回去,解解闷也好。”
前两个宝物也罢了,这第三个‘宝物’青瞳实在难以消受,不停推辞道:“皇叔,我对礼乐一向不甚喜爱,皇叔的心意我领了,这个孩子既然是皇叔心爱之人,他还是留下吧。”
晋王摇头:“歌舞能怡神怡情,正该多多听听才是,陛下莫要客气!”
青瞳仍然摇头:“我不是和皇叔客气,确实是不喜欢歌舞,皇叔不信我将起居注送来,看看传过几次歌舞?”
晋王道:“那陛下喜欢什么?喜欢杂耍?臣这里也有一个不错的班子……”
青瞳一脸苦笑:“皇叔,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此刻战事频传,我也实在没有心力顾及这等享乐之事,皇叔喜欢,就请自便吧。”这个男孩她已经不仅是厌恶,简直有点恨意。恨他有夺去自己全部心思的背影,却长了个媚态横生的脸,恨他勾起自己的回忆,恨他让自己紧张失落。青瞳不常常这样放纵自己的喜怒,但是久居高位,也自然而然的不太顾及别人了。她的确是有些失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自己对晋王用词欠妥。
晋王停了一下,许久才道:“陛下以为臣是在教唆陛下享乐?需知你身系大苑安危,一张一弛才是养生之道,你无恙,大苑才会无恙。臣无能,别的东西也拿不出,就只能尽这么点心力了!”
他明显有些怒意:“这三宝,陛下看不上,却是臣多事了!臣目光短浅,以微物扰乱圣君,请陛下恕罪!”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在座之人不免都紧张起来,萧瑟微微看了青瞳一眼,恼她节外生枝。
青瞳暗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连忙收拾心神,微微思索,随即眼珠一转,突然将脸一沉,道:“错了!晋王,你给朕的明明是一宝,为什么说是三宝?”
此言一出,人人大惊,瞪着眼睛看着她。晋王也骤然吓了一跳,青瞳却已经大步走到他面前,大声道:“这一宝便是皇叔你对我的信任!皇叔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鼎力相助,的确让我感激,但是和皇叔对我的信任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
“皇叔说我看不上眼,我的确看不上。我有这一宝在手,别提什么三宝,便是这天下间也难找让我看的上眼的宝物了!”
晋王手指微微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青瞳将他的手用力一握,道:“这个孩子就留给皇叔,等大苑安定的时候,我还来看望皇叔,让我们再来欣赏一次这兰陵王的入阵乐!”
“陛下!”晋王微微颤抖,道:“臣也知道青州战事紧急,臣也知道这天下尚有危机,需要陛下操心的事情还很多!臣恨自己不能帮陛下更大的忙,不能为大苑尽更大的力!”
他吸一口才道:“臣愿将收藏的古玩字画,奇珍异宝,连同这王府一并变卖了!将钱财全都捐赠军需!”
户部尚书黄希原吓了一跳:“王爷卖了王府,住在什么地方?”
晋王道:“除了王府,我在乡间还有许多房产田地,哪里不能住了?随便住在哪里,我都高兴!就算不要这些身外物,我也不失一个富家翁,身安心安,于愿足矣!”
青瞳道:“不必如此!皇叔对朕的帮助已经很大,怎么能让国之功臣将房子也赔出来了?皇叔,你出生就在晋王府,都是住惯了的。即便你能习惯简朴,我也不能答应,皇叔,你就别让我寝食难安了。”
晋王道:“臣是真心的,臣原本生活的太过奢华,这几日和陛下相处,方知陛下自己都比臣简朴,又有如此重任……我和陛下争什么?唉……臣才是寝食难安。”
“皇叔!”青瞳握着他:“我的确很辛苦!可是你知道我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
“想要所有人都把房子家产捐出来一心为国?想要每个官吏都鞠躬尽瘁?想让每个士绅富户都乐善好施?不是!”
“我希望全大苑的百姓每一个认真劳作的人都能丰衣足食,官吏每一个恪尽职守的都能饮酒作乐,而每一个像皇叔这样为国家立下这么大功劳的,就应该锦衣玉食,享受最好的生活,看到最好的歌舞!
我要每一个对认真做事的人,都给我过上好日子!谁要是做了大事,对别人也有好处,那就给我过更好的日子,要是对国家有了大贡献,对整个大苑都有好处,那就要过最好的日子!皇帝也比不上的日子!皇叔,你干什么要简朴?要是你永远都能活的锦衣玉食,才不枉朕的一番辛苦!”
“陛下……”晋王十分激动,双手握的紧紧的。
“皇叔!你就按照你自己舒适的习惯生活,给别人看看对我好的人是什么样子!也给我一个努力的方向,奋斗的目标!好不好?”
“好!”晋王大喝一声。
“拿酒来!“青瞳自己执壶,倒了满满一大碗,递给晋王:“朕回去了!皇叔不用送,待天下安定了,我再来会会皇叔!”
晋王将壶中烈酒一饮而尽,大声道:“臣助我王!驱除胡虏,以安天下!”
六十四个人的銮驾缓缓走出,临别没有按照惯例奏乐,却似有乐曲在每个人心中激荡。
第三章 偷羡鸳鸯 十九 别走
半个时辰后,銮驾离开晋阳,向官道走去,路上闲杂人等早已肃清,所以一到城外,就没有半点人声了。
青瞳靠在銮驾里,微微出神。晋阳之行收获很大,至少对她构成很大威胁的西瞻军和东林军暂时可以放心了。他在晋阳期间,元修已经和西瞻军小小的接触了一下,发觉很难动摇,于是立即改变策略,一边设下坚固的营盘,一边使用游击骑兵点式突袭扰敌。
西瞻军进攻的脚步被他拦在关中以北,双方尚在胶着。元修手握四十万军队,以绝对优势却能沉得住气,青瞳对此很满意。
另一方面的消息就不太好了,霍庆阳已经将西南军都调往麟州,却被陈王尾随突袭了一下,吃了个不小的亏。青瞳暗暗咬牙,好个陈王,趁火打劫居然趁着自家着火的时候打劫!腾出手来,绝对饶不了他!这銮驾走的实在太慢了,她很想还像来时候一样,骑着砚台飞一般奔驰,也让自己清醒清醒。
青瞳微微考虑一下,这样做毕竟有些任性,自己偷着出来京都群臣已经被她吓得不轻了,回去的时候还是稳妥点吧,这个大轿子要是能快点就好了。
正想着,銮驾微微一顿,居然停下了。前面隐隐传来喧哗,青瞳暗暗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让銮驾停下?
只一会,内侍总管姚有德就一溜小跑过来,躬身道:“皇上,刚才跳舞的那个男孩子跪在路边,不停的磕头,说是想跟了皇上回去,老奴怎么劝他也不听!”
青瞳脸色一沉,道:“赶走!”
姚有德现出不忍的容色,张了张嘴,还是低下头,应了声:“是!”
前面隐约传来哭声,男孩子的声音还比较清越尖锐,不大能辨得出是男还是女,六十四个内侍一起站起,銮驾微微一晃,又开始按照节奏移动起来。
那男孩被几个侍卫死死的按在地上,他好像力气用尽了一般,一直软软的趴着,谁知明黄色的銮驾来到近前,他却突然大叫一声:“皇上,带我走吧!”
他挺身跃起,拼劲全身力气向銮驾扑过去,原来前面的软弱都是装出来的,这孩子的力气竟然不小,实际上他自幼练习舞蹈,能一跃两人高,当然是身子灵活的。
众侍卫全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一个猛然一跃,在半空中将他抓了回来,他恼恨这男孩累他失职,抓过他后反身将他双手拢在自己手中,随即施展擒拿手,咔吧一声将他手腕关节卸了下来。
那男孩失声痛呼,嘴里却是不停,道:“皇上,带上奴婢一起走吧,让我干什么都行,求求您,别把奴婢留给晋王!”
青瞳伸手在銮驾内壁上扣了一下,銮驾立即停下,姚有德上前给她打上帘子,青瞳往外看,见那男孩子脸色惨白一片,他还穿着刚才跳舞的瘦腰广袖的白衣服,仍旧赤着脚。大概疾跑了一阵,脚上黄土黑泥,染得脏兮兮的,地上早用过细的黄土垫过,四下都是软绵绵的,可这孩子的脚实在太嫩,还是有几处划伤,流出红通通的血来。
他看到青瞳,立即挣扎起来,抓他的侍卫发怒,手下大概用了暗劲,他立时又惨叫一声,随即用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銮驾。
青瞳皱起眉,他的叫声十分凄惨,便是再疼也应该忍一下,这分明想引起她的可怜,这孩子凭借自己过人的容貌,大概早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怜惜,时时都忍不住拿出这项武器。
眼见青瞳看他,他的眼波又婉转了几分,流露出又讨好又楚楚可怜的神情,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猫。
青瞳在銮驾里弯□子与他对视,见皇帝看他,他更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相,那双美艳销魂的眼眸里已经蕴满了泪水,随时就会流出来。
青瞳静静的开口:“刚刚你跳兰陵王入阵乐跳的真好,就像借来了兰陵王的灵魂,就像那个战神又重临世间。”
男孩以为这就是喜欢他的意思,立即露出羞怯,又明显带着妩媚的笑,霎时便艳光四射、魅惑惊人。
“可惜跳完舞,你就立刻把灵魂还给兰陵王了!”青瞳缓缓开口:“所以,还是好好呆在晋王府吧,朕觉得你很适合在那儿。”不等回答,就用脚一踢轿底,姚有德立即长声道:“起驾……”。内侍们抬起銮驾,又缓缓的走了起来。
男孩张大了嘴,脸色瞬间灰暗。以前每当有人像青瞳刚才看他那样盯着他看,接下来都是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谁知皇帝竟然丝毫不为所动。眼看一双双一摸一样的官靴从面前整齐的经过,銮驾就在他面前毫不停留的去了。
他大叫一声:“不——!”一跃而起,连滚带爬的追了过去,嘴里大声呼喊:“皇上!皇上!你就留下奴婢吧,让我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做什么都行,做什么都行!皇上,我夏天给您打扇子,您闷了我唱歌跳舞给您解闷,我……我歌也唱的很好听的,您听听,您听听……”
他一边连滚带爬的追,一边磕磕绊绊的唱了起来,唱到后来全是哭腔:“夜深人愈静,独坐——寒灯下……又是五更风吹雨,思、呜呜……思君一席话……”
砰的一声摔了一个大跟头,他爬起来,銮驾已经走远了,可他还是执拗的唱:“……生、呜呜呜……生死、生死由天命,来去——无牵挂……”
青瞳在轿中摇了摇头,吩咐继续走,笨重的銮驾可比不得她来时候骑的砚台,半个月内要赶回京都,还有不少路要走呢。
行了一个时辰左右,前面转过一个山谷,銮驾又停了下来,姚有德小心翼翼的说:“皇上!那个孩子又拦住路了。”
青瞳微微发怒,自己伸手推开帘子,见那男孩头顶一片鲜红,大概在哪里撞破了,这一阵不知怎么绕路疾赶才拦在队伍前面,头先见他娇里娇气,竟然韧劲不小,她伸手示意姚有德把他叫过来。
那男孩来到銮驾旁跪下,扬起头看着青瞳,只是说:“皇上,你带奴婢回去吧。”
青瞳心道,这还是个半大孩子呢,他兰陵王的舞跳得好,就必须真的像兰陵王一般性情?他背影像某人,就得和某人一样?现在她已经恢复神智,自己也觉得自己未免太不讲理。于是声音也柔和下来:“皇宫之中并不像世人传言的一样美好,你一定要和朕回去做什么?你一个孩子,什么也不会,朕也没有用你之处。”
男孩道:“奴婢会唱歌跳舞,我……我我,我也能干杂活,喂马也行,抬轿子也行,我什么都能学,什么都能做,皇上,就带我回去吧!”
“抬轿喂马?你看你手白嫩的一点杂色也没有,朕料定你没试过这些粗活,不如留在晋王府唱唱歌,跳跳舞,你能安享优渥的生活,何必自讨苦吃?”
男孩紧咬嘴唇,嚎啕大哭起来,他用力拉开衣衫,露出白的耀眼的一大片肌肤,许多侍卫都转过头去不敢再看,青瞳却一眼看见他腰上用生牛皮拦着一个硬硬的箍。
男孩哭道:“皇上,你看!我从小就带着这个,所以我的腰才一直这么细,我每天要穿小孩子才能穿的上的鞋子,再用人参水烫,烫的一点儿硬皮也不留,所以我的脚只有八九岁孩子的那么大。皇上啊,您还不明白他们养我是干什么用的吗?
晋王殿下让我给您跳舞,我是拼了最大的力气在跳啊!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唯一能像人一样活着的机会了!您看到您右边那个李大人看我的眼神了吗?皇上,我也想像个人一样的活着啊,皇上,求您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知道您没有看上我,我还可以做粗活,皇宫里也得有人扫地擦桌子吧,也得有人洗衣服做饭吧,我干什么都行,我真的做什么都行,皇上,你就留下我吧!”
青瞳露出恻然的神情,他并不想要这种生活,这倒是没有想到。这孩子对前途看的很明白,自己这一放手,他大概只能沦为玩物了。她心中迅速盘算一下,他反正已经逃出来了,如果假作不知,随便他走行不行?
随即摇摇头,如果他长得没有这样漂亮就好了,这般引人注目的长相,根本掩盖不住,惦记他的人绝对不会少了,这样放他走,等着他的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命运。也只有留在皇宫,才能让惦记他的人死心,不过青瞳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开口说了不要,现在走了又偷偷去要?晋王会怎么看她?
况且他从小到大,学的都是取悦人的玩意,这样一走,让他如何生活?结局只有更加悲惨!
她犹豫许久,才叹了一口气,道:“朕既然已经开口将你留给晋王,又岂有反悔之理,朕是一国之君,不能出尔反尔,一会儿去姚有德那里领些赏赐,就回去吧。”
那男孩脸若死灰,一霎那间生气全无,同样的命运对于认命的人也许难过归难过,却还能自我安慰的过下去,毕竟还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对于不甘心于此的人,青瞳理解他现在的痛苦,但是却无暇关心这样一个人。
她望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小小身影,衣襟撕开,肌肤的白色竟然不逊于衣衫,暗中叹息:“太美了,自古因为容色遭致祸患的又岂止他一人?”
第三章 偷羡鸳鸯 二十 如意
铿锵声中,内侍又抬起銮轿默默的走了,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前面土坡上露出一个黑发披散的脑袋,随行的随州知州吓了一跳,皇帝銮驾要经过的所有路段都已经清理封锁,这人是哪里来的,侍卫们立即散开,将兵刃擎在手中。
待看清了那张满是泥灰的脸,又齐齐松了一口气,原来还是这个孩子,他竟然又一次追上来拦住路边,銮驾虽然走的不算快,但官道是笔直的,好走又不绕路,要想抄在銮驾前面可不容易,可以想象这个孩子在山路上如何拼了命猛跑攀爬。
男孩似乎用尽了力气,脸上汗水淋漓,趴在土堆上冲着銮驾大叫起来:“皇上,你不答应,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