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胤祯只是冷冷瞪了她一眼,随意往一旁的椅子坐下。“还杵在那儿干嘛?连倒茶都不会了?”
红霞赶紧自地上站起来,急急忙忙为他斟茶。
花醉则是谄媚的上前,伸出小手便是巴结的朝他的肩膀揉揉捏捏。“少爷,你这几天肯定累坏了,花醉来替你捏捏。”
裴胤祯喝着茶,肩上传来她轻软的力道,使得他原本不悦的心情化解开来,就连疲劳也似乎在她抓抓捏捏之下慢慢消失。
“好了,少在那儿假好心。”他挥开她的小手,转头望着她的小脸。
这几天虽没见到她,不过经由侍卫的禀报,听说她作息十分正常,只是老爱看着窗外发呆,听说有时一望就是一整个下午。
今日他终于结束商行的事,总算可以回来瞧她,没想到一走进来就听见她在背后说他坏话,难道在她的心里,他就是只是个爱找碴的男人?
“哪有,我这是发自内心。”花醉可以说是狗腿至极,连忙陪笑。“还有,我一直忘记向少爷道谢,谢谢少爷为我讨回公道……”
“谁是为你?”裴胤祯硬是朝她啐了一声。“我只是想让何绣欣明白谁才是裴府的主子,你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
她眨了眨眼,但还是嘴甜地道:“不管如何,我还是得谢谢少爷大发慈悲,让我可以安安静静的养伤。”
“你是说,本少爷现在打扰到你了?”他挑眉问,怒意浮现在脸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唔,今天裴少爷的心情好像不怎么好,怎么她说一句,他就打她一记回马枪啊?
“那算了。”裴胤祯嗤哼一声,自椅子上站起。“难得本少爷今天心情好,想带一个奴婢到茶楼喝茶看戏,看来我还是别打扰你静养。”
喝茶?看戏?花醉一听,双眼睁得极大。
“不打扰、不打扰,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兴奋的在他身边打转。“少爷,求求你带我一同出门。”
“我为什么要带你出门?”他挑眉,瞧着她情不自禁拉着他的袖子,但他并没有挥开她的小手。
“因为……因为……”花醉咬咬唇,接着笑得谄媚,“因为我是少爷的贴身婢女,所以要与少爷形影不离啊!”
这种烂理由也说得出口?裴胤祯半敛着黑眸,不过嘴角却偷偷扬起。“形影不离是吗?”
她用力点头。
“那我只好勉强带一个丑丫头出门了。”他高傲的抬起俊容,然后大步往门外走去。
虽然被他嫌弃长得丑,但是一听到可以出门走走,花醉还是笑得眼儿如弯月。
至于被晾在一旁的红霞则是呆呆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后才跌坐在椅子上。
平时少爷总嫌女人碍事,出门根本不会带着婢女同行,这下却破了他自己的例……
可见花姑娘对少爷来说一定是极为特别的!
花醉就像一只闷坏的鸟儿终于能自在的在天空中飞翔。
尽管是坐在马车里,但她还是很开心,掀开布帘,就算只是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头也让她笑容满满。
裴胤祯见坐在对面的她像麻雀般动来动去,倒也没有出声喝止,反而静静的望着她那张因兴奋而红扑扑的小脸。
从自第一次见到她至今,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的时间似乎愈来愈长。
她明明不是个倾国倾城的姑娘,最多只算是清秀,但那双大眼总是亮熠熠的,确实是吸引人。
还有,她有一张逢人就笑的脸,不管是和谁说话,她总是盈满笑容。
他之前不懂,到底有什么事让花醉每天都这么开心,经过相处之后,他才发现其实她是个怪女人。
她开心时会大笑,不高兴时则是干笑,当觉得无奈时还会傻笑,仿佛每天都有让她笑不完的事。
记得她曾对他说,这叫作平易近人,不像他,老是板着一张脸,活像是讨债的。
这时,花醉注意到他的目光,于是不解的回望着他。“少爷,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让你这样一直瞧着我?”
“我是瞧你……”裴胤祯顿了一下,最后佯装冷漠地道:“你怎么长得这么丑。”
她先是一愣,反应竟然不是他预料中的生气或是瘪嘴,反而噗哧笑了一声。
“还好我长得不美。”
这下,反倒是他愣住了。
“长得太美的女人总是红颜祸水,好在我生得普普通通,才不会为少爷带来横祸。”花醉笑嘻嘻的说着。
“你一向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吗?”裴胤祯挑眉问。
她不以为然的侧着头,朝他笑道:“人生短短数十年载,若是整日愁眉苦脸,为了平凡的面貌怨天怨地,那我宁可天天对着镜子说,其实我长得很有福气,可以为小姐或裴少爷招福。”
听着她大言不惭的褒奖自己,他虽然不予置评,但还是仔仔细细瞧着她的五官。
眉弯弯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圆圆的,再配上一张菱唇,确实还满讨人喜欢的。
至少,他不讨厌。
而她的小脸上总是干干净净,从不抹上厚厚的水粉,顶多是为了看起来气色好些,会点上少许胭脂。
当他们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马车突然震了一下,花醉来不及坐稳,娇小的身子就这样往前方扑去。
“啊!”她惊呼一声,双手在空中划了一下,企图攀住些什么好稳住身子。
裴胤祯难得大发慈悲的伸出手,往她腰上一拦,之后便收起胳臂,将她整个人收拢在怀里。
花醉被震得头昏眼花,双唇感到一阵冰凉,且贴着某个柔软的东西,像是他的……
唇?
睁开眼,就见到他的俊容靠得极近,眼中尽是他放大的黑眸。
他的黑眸深不见底,如同夜晚的星星般熠熠闪耀,她还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双手撑在他的双肩上,她想迅速离他远些,可是扣在她的腰际的大掌却更为收拢,将两人拉得更近,彼此间只剩下流转的呼吸。
时间似乎是停止的,她身上所散发的馨香如同勾人的魑魅,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裴胤祯不是没有碰过女人,只是女人对他而言都只是用来发泄欲望,他更是从不曾亲吻那些侍寝女人的嘴。
可是他没有想到,吻上花醉的唇后,他再也不想放开她了。
于是,心底的弦被勾动之后,欲望便像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的扰动着他的心。
他扣住她的身子,接着不由自主的探出舌尖,直接以蛮力的撬开她倔强的小嘴。
这是花醉第一次与人亲吻,嘴里感受到那湿湿滑滑的触感,让她全身发颤。
下一刻让她更震惊的是,他的舌尖竟然在她的嘴里不断翻搅着。
她一时之间回不了神,只是睁着一双圆瞪的大眼,屏气凝神的望着他。
裴胤祯同样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强势的以唇舌占有她柔软的唇,舌尖灵活的与她的小舌勾弄着。
花醉在他怀里就像个布娃娃,无法动弹,只能乖乖的接受他的给予。
舌与舌之间的勾缠,让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他吸走,只能呆愣的望着他炯炯有神却又带着邪魅的黑眸。
他的吻就像他的性子,蛮横且霸道,撷取娇唇的甜美,她口中喂进的是他充满男人气息的津液。
这般的挑逗让花醉感觉到气息开始紊乱,身子就像被下了咒般化为一摊泥,无力的身子只能瘫软在他的怀里。
裴胤祯喜欢她的唇与舌,软软的,尝的时候似乎带着一丝甜味,正合他的胃口。
当两人吻得难分难舍,马车忽地停下。
“少爷,茶楼到了。”车夫隔着布帘喊道。
这一声,把花醉喊醒了,在裴胤祯的怀里挣扎着。
“放、放开我……”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就像映照着一抹红霞。
裴胤祯唇畔勾着邪笑,双手离开她的腰际,望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
没想到平时镇静的她,也会有这般惊慌失措的时候,他的黑眸饶富兴味的盯着她瞧。
花醉咬咬被吻得又红又肿的双唇,避开他那邪魅的打量,生怕他又做出什么不合宜的动作,于是急忙掀开布帘走下马车。
裴胤祯暗自舔舔薄唇,没想到她的唇竟是如此柔软甜美,让他想一尝再尝。
花醉坐在桌前,虽然一边吃着茶点,一边看着台上的戏伶与小旦唱着戏,却显得有些不专心。
她咬着水晶饺子,软嫩的口感令她忍不住想起裴胤祯的唇与舌。
回想起两人刚刚亲吻时的感觉,他软滑的舌尖钻入了她的口中……
想到这里,小脸像是轰地被一把火烧过,花醉双手捂着脸颊,觉得唇边似乎还残留他的味道以及温热。
裴胤祯为什么要吻她呢?
他不是很讨厌她吗?她的眼角忍不住瞟向一旁的男人,却发现他正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前方的戏台,心情似乎不受那一吻影响。
只有她,一颗心如同擂鼓般怦怦跳。
她到底怎么了?花醉红着小脸深吸呼一口气,怎知口中的饺皮忽然迅速滑向喉咙,呛得她直咳嗽。
裴胤祯见她呛着,先是拢起眉,接着伸手为她拍背,并拿起茶喂她喝。
她慌乱的喝了几口茶,直到饺皮顺利吞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他眯眸望着她的小脸,勾起薄唇淡笑着问。
“我……”她欲开口,最后还是咬咬唇把话吞回去。“没、没有……”
见她红着小脸避开他的目光,骨子里的邪恶让他想对她使坏。“难不成是因为我刚刚吻你,你还意犹未尽的回想着,才会如此失神?”
“才、才没有!”花醉大声的反驳,接着低下头不敢望向他炽热的黑眸。
“总之……这件事就别再提了,就当作是意外……”
裴胤祯挑眉,脸上有些不悦。
女人一见到他不是急忙想巴结,送上门来,只有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想当成是件意外?
她的眼里到底有没有他的存在?他裴胤祯这辈子还没有遇上过如此忽略他的女人!
当他不满的想开口时,一旁突然传来一名大汉的吼声。
“贱蹄子,老子是瞧你还有几分姿色,不是说好我让你吃一顿饭,你就要上去陪陪我爽快一下,怎么,吃完就想赖账了?”大汉满口粗鄙的话,不顾旁人的侧目,硬是抓着身边娇瘦的姑娘。
那名姑娘确实是长得颇具姿色,只是脸上和身上满是脏污,看起来就像个叫化子。
“我……我可以替大爷您做任何事,但我不是……不是卖身的……”姑娘咬咬唇道。“要不,饭钱先欠着,我若挣到钱,肯定还你……”
“现在就用你的身子还!”大汉拽着她的手就想往二楼走。“小二,替我准备一间房,大爷我现在就想爽快爽快!”
裴胤祯的目光只是稍微扫视了一下,接着又回到花醉的身上。
见她的注意力全被那两人吸引住,他忍不住拢起眉。这妮子该不会又想多管闲事了吧?
果不其然,他才刚这么想,花醉已站起身,卷起袖子就往一楼走去。
裴胤祯来不及拉住她,瞧着她飞也似的往前走,让他忍不住翻了下白眼。
“洛宵。”不得已,他只好唤了声。
“在。”李洛宵恭敬的上前。
“看着她。”裴胤祯冷声吩咐,拿起杯子喝了口茶。“不准让任何男人碰着她一根寒毛。”
第六章
很好,她又多管闲事了。
而多管闲事的下场就是多了一件麻烦事。
“我说……千央姑娘,你就别再跟着我,我和我家少爷要回府去了。”花醉在店门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始终低着头的姑娘。
这名姑娘说她名叫千央,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儿,但因为前不久被奸人所害,使得她家破人亡。
她爹被抓去充军,家产也全数充公,爹的那些小妾连夜就收拾细软跑了,只剩她一个人流落街头。
由于她过去一直待在深闺中,如今不知该如何养活自己,于是只好在城里乞讨,或是到郊外捡拾些野果充饥。
听起来真的很教花醉同情,但现在的她也是人家的奴婢,实在无能为力。
“姑娘,大爷,求求你们收留我好吗?天大地大,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千央说完,便砰一声跪在花醉与裴胤祯的面前。
花醉为难的搔搔脸,目光又忍不住往裴胤祯看去。
他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的回望着她。
虽然他没有说什么,可是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并朝她冷嗤一声,讽刺她的天真。
这女人确实很天真,难道真以为救一个人就能积阴德吗?再说要那种东西做什么?既看不见也摸不到,而且,若真的有什么好报,那也是下辈子的事。
裴胤祯的心里总是不屑这种所谓见义勇为的人。
救人一命确实是胜造七级浮屠,可是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
他太清楚对于那些孤苦无依的人来说,伸出援手的人就是救命的浮木,此时不紧紧抓住,更待何时?
他看过太多懦弱的人们是如何像饿鬼般缠上救命恩人,总是想要借着救命恩人脱离苦海。
说来说去,人就是自私。裴胤祯的冷眸又扫向千央,只见她身子微微发颤着,且连忙低下头,似不敢看向他。
“这样吧!我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你,你想办法去寻找你的亲戚,可以吗?”花醉拿出荷包,倒出所有的银子给千央,又向一旁的侍卫商借,把银子全数放在那只脏兮兮的小手里。
“我自小就养在闺房里,从没有踏出家门一步,亲戚们也只有逢年过节才登门拜访,我也不知他们住在何处,如今我爹发生了这种事,他们没有一个人来探视我家的情况,更别说我若真去找他们,只怕会被轰出来。”千央上前拉着花醉的衣袖。“姑娘,我求求你,就让我跟在你身边,只要你给我一顿饭吃,我什么活儿都能干的。”
“这……”花醉为难的看着她。“不是我不想收留你,而是我现在也是人家的婢女,无暇照顾你……”
“我可以帮姑娘你分担杂事,别看我娇娇弱弱的,只要你愿意教我,我肯学的。”千央将银子往她的手里塞,然后跪在她与裴胤祯的面前。“姑娘,大爷,求求你们大发善心收留我,只要给我一餐饭,一个地方遮风挡雨,就算没有饷银都没关系。”
花醉为难的看着她,目光又落在裴胤祯那张冷冰冰的俊容上。
“少爷……”她软软的朝他一喊。“你瞧她,也真够可怜的,不如……”
“可怜?”他冷哼一声,拂袖转开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要比起可怜,瞧瞧路旁那些野狗,哪一只不是自食其力?既然刚刚都能向人讨饭,现下怎又表现出娇弱无助?”
他说出一针见血的狠话,每字每句都扎在千央的心底。
她咬唇,落下泪水,但没有哭出声。
花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男人的嘴真是到死都吐不出象牙来。
她将千央扶起,拿出帕子为千央拭泪。
瞧千央的年纪应还小她个几岁,这泪涟涟的模样让她想起以前和情同手足的三位异姓妹妹们抱在一起痛哭的画面。
她十分明白走投无路是什么的感觉,因此见到千央茫然无措,她确实是起了恻隐之心。
“你别太在意,我家少爷有时说话都不经思考,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花醉安慰着她。
“我哪句说错了?若是想活下去,那么自己就应该坚强的振作起来,而不是哭哭啼啼怨叹自己命运不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这句话没听过吗?”
裴胤祯不悦的瞪向花醉。“今天就算我准许你收留她,那明天呢?再遇上一一个比她更可怜的,你娶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