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膝上,微侧的脸上目光仍然投的遥远……
可是,却和之前的感觉完全不同。
一水白衣,一袭长发,雌雄莫辨。
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样画秦海楼了。因为这样的秦海楼,竟然无法从简单的衣着,从简单的头发,从简单的神色中,分辨出男女。
尤其,在这简单的白布缓缓升起白雾的时候,在云雾迷蒙间,你只觉得她既不真实而又令人向往。
是的,向往,唯一在迷雾间澄亮的,是那眼眸,黑亮无比,凑上去看,原来是黑中带紫的颜色,仿佛上过釉的瓷器,所以澄亮。
继续细看,画衣所用的线皴手法到大片留白处断开,周围白雾随浓随淡烘染出没有月亮的光彩,重云浓白似在升腾,又离不开这片圆。
画里没有月亮,却似处处有月。
那人前的水,轻盈潺潺,似与人响应,又与月呼应。
整个画面淡荡飘逸,不正是秦海楼的性情?
就连远处的山,也似是蓬莱,在白光中,一半烟遮,一半云埋。
是仙境,不错,正是仙境!人人向往的地方,原来,海楼来自那里。
目光不由虔诚,虔诚变的深沉了,便是占有。
心中一个突破点,再无法拦住。
越看,周身的隐暗也渐渐光亮起来,那白光,就连自己也一同包括了进去。
可是海楼仍在那水边,静静的,悠悠的,淡淡的。
好想抓住,就此再不放手。
便是这种心情了,再无法拦住。
她是女子又如何,便要让她一辈子在身边,只看着也绝不放手,无论任何人。
是,无论任何人看到这样的画,这样的仙境,都绝不会放手。
白光将屋中照的彻亮,将七王爷的心,也照亮了。
完全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七王爷夺门而出,鹰跟在他身后,不明所以,只知道屋里的光稳定而柔和,绝不是烛燃起的,但是他来不及看,王爷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秦海楼不知道,七王爷为什么走了又来,更不明白,他如一阵暴风疾雨般将自己拉出王府要带到哪里。
鹰发觉越来越不明白他的主子了,他一向对秦海楼保密的工程,不知道为什么要将她带到那里。
青蕴湖畔,满天的吆喝声,从墙外,也能看到半边已起的楼台。
“这是什么?”秦海楼喘着气,她没办法不喘气,七王爷的脸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和自己拐弯抹角的讨论段花梨,这一刻却兴味盎然的拉自己到处闲逛。
“这是青蕴湖,记得吗?皇上前几年赏给我的。”
那时自己还不在京城,并不知道,只是后来他带自己来看过几次,但那时也只是一汪平湖,现在,却筑起了高楼。秦海楼默默的看着里面外面进进出出的人,高楼,为谁而筑?
“海楼。”七王爷突然声音沉着,他抓住秦海楼的手臂,迫使她看向自己。
秦海楼蹙眉,似是越来越不懂这个王爷了。
“海楼,这里的宅院,本是我为你建的,等替你娶了夫人,便让你搬到这里,这里安静,有山有水,再适合不过,但是——”
“但是?”秦海楼提醒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改变主意了,”七王爷笑,笑的很轻却很坚定,“我不再让你去娶别人,这里也没有别人再可以住进来,有的,只是你,还有我。”
“什么?”秦海楼心猛的一跳,险些负荷不了。
“我说我改变主意了,你不必再娶段花梨,她的那事,我也作罢,但是,你要一辈子在我身旁,永远也不要离开。”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秦海楼问,一时想不通只刚才不过一两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会让他得出这个结论,若不然,他一开始便不会多此一举的替自己选亲了。
“这个,也许你应该感谢段花梨。”七王爷笑的有些神秘,“总之,如你所愿,你不用去娶她,免得你费唇舌再劝我。”
“因为那画吗?”很快,秦海楼找到了结症。
“是,海楼,你实在应该看看。”七王爷叹,目光如坠迷雾,找不到自己。
倏地转身,秦海楼一言不发,段花梨,你究竟画了什么,让七王爷突然做了这样的决定?
一言不发,秦海楼回到王府。
七王爷却是没有跟来,他知道,秦海楼不会对他的话有意见,即使一辈子在身边。
当秦海楼看到那画的时候,天色已更暗了,白光更加明显,画中的她越发清高而神秘。
和七王爷一样,站在那画前,她发了好久的呆,好久好久,才从喉间发出声音,出乎意料的不似自己的声音,有些低沉而又夹杂着叹息:
“花梨——在你的心中,我是这么好吗?”
一幅画,每一笔每一个意图,都可以表达一种思想,我好傻,竟在意你对我的了解是不是过于你对她。
“花梨,你不必委屈你自己了,我不会娶妻,你,自由了,我想,你应该更愿意去追逐另一个人的身影,你的心,一直不在这里。”
是,你自由了,我的心,却似被什么缚紧。
花梨,当你看碧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是同样的看着你?
这个好消息,好想第一个告诉你!
……
“若是正因为她不喜欢男子喜欢女子,而所以看出。海楼,你当如何?”
……
“我没有说她喜欢你,莫非是真的?”
……
段花梨,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又如何抢的赢?
第十章 新来瘦
日子,将重新回到原点,没有七王爷突发的想法让她娶亲,没有段花梨在王府里的轻颦笑语……
若说这段缘份应当画上圆点,那么无意出差的一笔,不知道是不是不甘心。
圆,不成圆!
听到七王爷说要去段府请段花梨,秦海楼站在了七王爷的跟前,拦住了要去的下人。
“你去请?”七王爷讶异,秦海楼绝少如此主动。
“你不会让我连这个朋友也没有吧?”秦海楼淡淡地看着七王爷。
“怎么会,你若想要,我可以让她再在王府住些时日,当然,”七王爷一顿,“如果你不适当保持距离,可能会对她有些影响,你应知道!”
“嗯,”秦海楼低低的应。
“去吧!”七王爷温柔道。
秦海楼转身便走,鹰在这时走上前来说宫里来了太监,皇上要见他。
“现在要见我?”王爷爷皱了皱眉,不过那是皇上,没办法,“那算了,海楼。”
“我没有事做,想去看看。”秦海楼却是打定主意要去的。
“那好吧,你告诉她明天来王府,明天上午,即使我又不在,也可以和你说说话。”七王爷想了下,只好如此。接着他大声吩咐叫马和马车在王府门前候着,两人随即分开。
秦海楼虽不认路,但赶马车的人却对京城了如指掌,所以没过多久,她便站在了段府的门前。
门前灯笼高挂,“段”字赫然。
于是这才想到自己来得卤莽了些,也不知道她在不在。
“你找谁?”身后一个娇嫩的声音,秦海楼转身,一个小巧俏丽的女孩儿站在自己身后,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眸,好奇地看着自己。
“你是——”秦海楼有些迟疑。
“这是我家,”女孩儿指了指灯笼上的段字,围着他好奇地转了两圈,“你是来求衣裳的?还是来求画的?是想替你娘子画眉梳妆,还是要请师傅学琴跳舞?”
秦海楼扬眉,听她的话——“你是花梨的妹妹么?”
“咦,你认识大姐?”女孩儿跳了起来,“对对对,我是老四,我叫绿桃,我是做衣裳的,我有一间店,你要不要去看看,我……”
“绿桃,”秦海楼忙打断,她看来势要滔滔不绝,“你大姐在家吗?”
“大姐?”绿桃停下了话,本来她的话很难有人插的进来,经常被她轰昏,没想到眼前的公子只温柔一笑,竟令自己忘了该说什么。
“大姐?我也不知道她在不在!”绿桃歪歪脑袋,“你为什么不进去找她?”
“正要进去,劳烦你去通报一声。”秦海楼欠欠身。
“好,你在这等着,也不知看门的溜到哪去了,回来一定告他的状,”绿桃又跳起来,差不多要进大门了,却又回转了身,“对了,你是谁?”
“我姓秦,秦海楼。”
“秦海楼?”绿桃靠着门想了下,暗暗纳闷这个名字怎么好生熟悉,“罢罢,我还是先找了大姐出来吧。”
绿桃飞一般地跑了进去,秦海楼伫立门前,有些出神。
妹妹啊,亲人呢!花梨不像自己,一年前便已是孤家寡人,原来她的妹妹这么活泼可爱,不知道其他的两个又是如何。
只等了一会儿,里面跑出两人,一马当先的正是那绿桃,秦海楼盯着她身后的人影眼睛不自觉的发亮,却在那人真正站出来时暗淡了目光。
“你就是秦海楼?”跟着段绿桃出来的,并不是段花梨,而是老二红苹。
红苹一出来,便站在他面前不客气地打量。前面站的公子一身灰白,上面却考究的纹着精致的图案,头上束发用的一块美石价值看似不菲,嗯,这面色俊秀的公子,便是那传说中的秦探花?
身形不算很高,自己的眼睛也只须略微抬起,却看到他的眼,黑如晶,温如玉。
秦海楼被红苹的眼光盯的一时不能动,她不知道眼前的人的眼里的探究是为什么,只知道来这一趟看来确是冲动。
难得的固执,竟然还是错了!
“如果花梨不在,那我——”秦海楼轻喘一口气,在眼前两个女子交换眼神时道。
“在、在、在,”红苹将手一挥,往旁边一让,“里面请!”
真在?
秦海楼眼里有迷惑,脚下有迟疑,却还是迈开了步。
一直将秦海楼带到内堂,经苹推了绿桃一把。大姐是在的,只是先撞上绿桃的是自己,在自己抓住她问出为什么神色兴奋之后,她决定先来看个究竟。
只看表面,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只是一个王爷的禁脔,能令这鲜少示人的探花郎亲自上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事将近。
绿桃在红苹的瞪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后厢叫大姐,走时还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发笑,如此诡异的情形令秦海楼越发摸不到头脑。
“秦大人是来找大姐的?”红苹请他入座,在一旁含笑而立。
不然干嘛来?秦海楼心底奇怪。
红苹无趣地摸摸鼻子,秦海楼一声不吭目光盯着自家角落的一个花瓶又十分专注,全然当她不存在似的,这样的人又有些古怪了,做什么也许也不会奇怪。
与其如此,不如等大姐来了后静观其变。
红苹想罢便拂了拂身,也算客气,“我去沏点茶来,秦大人慢慢等。”
他果然没有反应,红苹只好退开,退出大门时正好迎面又撞上人。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红苹揉着两度挨痛的左肩,刚想撒气,却看到来人是大姐,大姐一脚已踏入门里,一脚却还在门外,一手抓住她自个儿的衣襟,一手抓住门框,一脸的喜出望外。
“海楼,你怎么来啦?”大姐眼里压根也没有自己,只在门口停留了一下,极短,却似是也有迟疑和不确定。但等看到人后,便飞了进去,说真的,红苹从没见过自己的大姐脚步如此轻盈。
再看那秦海楼,哪里还是刚才的木头人,他微微展开笑容,目光已从角落的那只花瓶上转过来,他只坐着,却让红苹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不是刚刚才坐在那,而是已经坐了好久好久,只等着这一刻,没有张开双臂,却似打开了双臂等待大姐扑入似的。
任谁看到这样的情景,也知道意味着的是什么。
也许大姐真说得对,红苹转身模糊地想,只听流言,也许真的不能代表一切。
她悄悄将门关了,拉住了想向里面冲的才跟上来的绿桃。
“二姐——”绿桃声音甜腻,今天却未能打动红苹。
“走走走,没我们什么事。”圈住绿桃的脖子,红苹将她向外拖,也不管她挣扎,只开始想着大姐成亲时该送她什么礼物最好了。
光线一暗,段花梨一回头,内堂的四扇门已经关上,她也不在意,笑吟吟地转头道,“我没想到,海楼,你怎么会来?”
“王爷想让你去一趟。”秦海楼还是站了起来,没办法,段花梨冲到自己的面前,好惊讶的样子,这使她稍微有些安慰,本来还怕自己来的太突然,甚至没来得及去想她看到自己上门会有什么反应,幸得,她没有不高兴,甚至在笑,虽然只是刚刚隔了一天没见着,她的笑却还是那么亲切。
“是吗,”段花梨听罢神色一暗,她背对着光,故而脸上也有些阴晦,但马上又亮起来,“海楼,这是你第一次来我家吧,走,我带你四处看看。”
秦海楼看着她,好不自然的罔顾左右而言他!但她仍是点了点头。
段花梨像是如释重负般,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如果要知道你来,我便好好打扮打扮。”
“我来,为什么要打扮?”秦海楼奇问,同时也在她身上扫了几眼。的确,在王府的时候她的穿着只能用整齐二字,相较来说,刚刚见到的她的两个妹妹比她出色不少,而此时的她更为朴素,两只袖子还捋的很高,在自己刚刚目光的注视下才放了下去。
段花梨听了她的话一时语塞,楞头青,不过,没关系,“你是贵客,自然要礼遇才是。”
“那你为什么没有回房去换?”秦海楼眼波一转,“正因为是贵客所以不敢怠慢吗?”
“海楼聪明,”段花梨一时又乐不可吱,“你可比以前有趣多了。”
秦海楼一怔,以前,那是没有遇见你呀!
“海楼,你来猜猜,我刚刚正在做什么?”段花梨理好衣裳,便挽着她推门走出内堂,掉个身,向堂的左侧走去。
“做菜,若不是时辰不对,我便要猜你在吃饭了。”秦海楼侧身点了点她的鼻尖,“这种香味,我怎么会不熟悉?”
段花梨瞪大了眼叹道,“真不愧是海楼,我之前还在想,难道我做的蜜制莲藕香飘万里,竟能将你引来。”
“那我岂不是有口福了?”秦海楼微微一笑。
“那真是对不起了,”段花梨这时却拼命摇头了,“我刚刚才做成两盘,倒掉了。”
“倒掉?”秦海楼停住脚步,“好好的,怎么倒掉——”
“第一盘焦了,第二盘我保证你吃了后甜的一辈子也不会想吃蜜。”段花梨及时捂住秦海楼的嘴,忙道。
秦海楼眨了两下眼,示意她放下手来。
“你若想吃我做的,必须再等几天。”段花梨放下手,手心中还有她温热的鼻息。
“为什么?”夺回呼吸的秦海楼慢慢地问。
“你虽然喜欢吃莲藕,但是你知不知道,第一、我们这边并不产莲藕,第二、真正吃莲藕的时节还没有到,我也是花了点功夫才弄到,”段花梨有些俏皮地吐吐舌头,“还是通过我爹娘的路子呢。”
“这么麻烦,只为做它?”秦海楼有点吃惊,但心中虽没能吃到,却已经开始有些甜。
也许,是因为她周身的蜜香吧!
“是啊,”段花梨手一顿,声音低了下去,“这样想来,七王爷对你的确是极好!”
这时两人已经站在了厨房的门口,想是段花梨才想起来自己的菜已经倒掉,似乎没有再进去的必要了,于是停了下来。
而秦海楼听了她的低语却又沉默了,然后,她还是提了起来,“七王爷让你明天上午过去一趟。”
“王爷他——看了画了?”段花梨挽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但也没有加紧,然后一迳地盯着厨房的房门,那上面还贴着过年时的年画,已经褪色且破旧不堪。
“嗯,我也看了。”秦海楼点头。
“这样啊,”段花梨的手隔着秦海楼的手臂不自觉握在了一起,还是,不得不面对!
她侧过脸,去看秦海楼,却在这么近的情况下,才发现她的脸色,似乎并不太好。
想来刚刚自己逃避话题太用心,竟没有发现。
“海楼,你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又何必亲自来走这一趟?”段花梨叹口气,既然提到了那些,便不由想到了前天的那琴瑟合鸣,于是叹息声又给生生扼住。
“只是这两天睡得不太好,”秦海楼摇头,拂开她挽自己的手,正对她,正色道,“我来,是有话要先告诉你。”
“你说。”段花梨状似平静。
“王爷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