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她将自己献给了皇上,当然,其中需要耍一点手段,这很冒险,但她也知道,这关迟早要过。所幸的是皇上这晚被她灌的聆酊大醉,又太激动,春风一夜后,醒来看到床上那一点暗红时,只会再次纠缠娇慵的美人,并温柔以待了。
而晋封贵妃之时,就是到了碧乔出宫之时。
那时候,皇宫上下一片喜庆。
所有的王公大臣都聚在了皇宫里,皇上大设筵席,一向深居的太后也出了面。
可想,皇上是如何疼爱这个新贵妃,又可想,皇宫里是如何的忙碌。
与此同时,宫外的段花梨和秦海楼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先是知道了锦媛即将封为锦贵妃,吃惊之余又在意料之中,如此一来,皇宫上下必然忙作一团,应算是最好的机会,失不再来。
秦海楼的装扮早已经准备好了,最普遍的帛裙,不细致,手感亦不光滑;最普及的纹饰,荷叶的袖边,裙角两只金鲤鱼轻跃;最普通的颜色,黄中带白,白中见绿,是三色织彩。一共两件,是段花梨从妹妹绿桃的一堆弃品那意外得到的,让绿桃作了简单修改,她平生画画,看人也仔细,不用尺量,也可以摸个精准。谁知绿桃见自己的废衣裳要被人穿,竟脑袋一灵光,将袖、裙重新挖边,收腰理褶,差点面目全非,吓的段花梨赶忙让她收手,毕竟,她要的是不起眼的效果。
回到王府的时候,在门前被人拦下,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锦媛去御医房时打发了莫儿出宫,交待了约定的时间地点,一切,都快的让段花梨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没想到,会如此神速,仿佛一切都早早安排好的,也许,那个安排的人,是上天。
两天后,正午三刻,御医房。
等待是如此难熬,约定的时间终于到了的时候,却又恍如惊梦。
这一天,碧乔便要离开皇宫,离开她所爱的,离开她所恨的;
这一天,锦媛将飞上枝头,在皇上怀中笑的颠倒众生;
这一天,段花梨和秦海楼的命运,也启动了改变的转盘……
这一天,终于来临。
出发的地方,当然不能在王府,可也不好在段府,所以段花梨早早便在将到城门边的地方,花不少钱借了一间民房几天。秦海楼先去,段花梨请了一顶轿子,随后便到。
段花梨一进屋,便看到秦海楼正对着那身衣裳发呆,尽管此时此刻心情紧张,却还是被她无奈无助的模样惹的笑出声来。
“你还笑。”秦海楼回头瞪了她一眼,便又转回去瞪那身衣裳。
“我来帮你。”忍着笑,段花梨拎起衣裳,放在她身上比了比。
“我应该能穿。”秦海楼一把夺过,然后将她的身子扳反,“你不要看,我自己能换。”
“真的?”段花梨依她,却问句里十足的疑惑。
“你不要进来便好。”秦海楼拿了衣裳,走向里屋,可惜这房屋结构简单,里屋外屋也不过一帘薄布,她似是不放心,在两者间徘徊了一会,才掀帘进去。
段花梨虽然好奇,但也不好逼她,便仔细打点要带进宫的东西。
本来说是要请娘娘鉴赏的画,但这时变成了贺礼,莫儿昨天给了她一样东西,只是块玉,却说明天可以凭玉进宫,自然知道是锦绣乡宫的客人,看来,皇宫那都打点好了,只等她这儿了。
然后便是另一身衣裳,那是给碧乔穿的,其实两人身形相仿,但秦海楼恐怕还要比碧乔稍瘦一些,且碧乔的肩也较秦海楼平。而头发后头最好盘起些,免得两人发线长短不一,又出问题。
细细思量着这些问题,段花梨侧耳倾听,里屋没有什么动静,一时心痒难耐,不知一会儿之后,将从里面走出什么样的人儿来。
这么想着的时候,里面布帘一撩,披头散发,秦海楼走了出来。
段花梨双目一亮,竟忘了开口说些什么。
毕竟是男儿身太久的人,她怕换上女装后,秦海楼依然带着不协调的男子气息,谁知,放下长发着上女裙的秦海楼——记得很久以前,她自己说自己穿不出女子的柔媚,却事实证明,她说错了。
秦海楼婷婷而立,自然是有些局促不安,但在段花梨眼里看来,却是小家碧玉的那种羞怯,削肩细腰的,她走上几步,又似柳拂香风,令人倍感舒适。
“你早该,你早该……”段花梨叹气,见她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竟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不要看……”秦海楼已在心中做过多番安慰,反正穿在自己身上看在别人眼里,自己眼不见,自然心不烦。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胸前的缠布,在之前段花梨的强烈要求下,放松了些,她也只能放松,多年来这儿已经习惯了紧缠,已做不到完全拿下。
但她没想到,段花梨一见到自己,竟会用那种惊艳的目光一直放肆的盯着自己,更没想到,她轻幽的叹息带给自己宛如可以侵入五脏六腑的酥麻感,一时,陌生之致,一时,又有些奇异的暗喜。
这几个一时,令她无从躲避,只得扑上去,捂住段花梨的眸,“不要看……”
“不看不看,可还没有完成呢。”
段花梨继续用那种咏叹式的声音说着,将秦海楼的手拿下,不自觉紧握着,拉到准备好的铜镜面前。
秦海楼被她压着坐下,见她捞着了自己的头发,又想一把抓回来,今天破了太多的例,饶是她这样的性子,也适应不过来。
但她的动作,止于段花梨的一句话。
“没有很多时间了,我们得快!”
秦海楼收回手,端正坐好,任段花梨梳着自己的长发,头皮被轻轻扯着,她的心里也有根弦在轻轻被拨动。
“海楼,你的头发真好,以后有机会,还让我为你梳头好么?”
段花梨见她正襟危坐,神情也严肃,便道。
“嗯。”秦海楼应道,声音很小,铜镜中的自己渐渐发生变化,她从不知道,只是头发变了,人便也似换了一个人。
镜中的秦海楼,因为没有时下风靡的额前留海,所以只得在额头两边留下几缕发丝,轻轻垂下,一直延到胸前,后面头发挽起,在头上用一支钗子定住,似还有一朵什么花,被她别在后面。
很简单的发饰,却将秦海楼那张在段花梨的眼里原来就是美人脸的脸,衬的越发动人了。
“剩下的就是上妆了。”段花梨的眼神更加发亮,她摆出些粉盒,转到秦海楼的前面。
“做什么?”秦海楼见她一手挑起自己的下颌,略一皱眉。
“不要皱眉,”段花梨轻抚她的长眉,她的眉梢微微挑起,幸好这一点和碧乔相似,也都是浓眉,除了稍修一点形以外,竟不用多做手脚,这一点,当然之前自己就想到过,只是没想到真正看到时,越发的觉得两人有些相似。
只是,碧乔是真正的那种冰冷,而秦海楼,只不过是稍冷了的温水罢了,虽都冷,骨子里却又不一样。
打开粉盒,段花梨开始上妆。
那种胭脂味朝秦海楼扑鼻而来,她忍着要逃开段花梨手的冲动,任她动作,心中却渐渐的看的开了,也想到,也许除了这一次,这一辈子都将不再如此打扮,那么,就这样吧。
秦海楼轻轻闭上双目,轻轻屏住呼吸,然后轻轻启唇,“花梨,请用心些。”
“那是自然。”耳边是段花梨的轻笑,她的墨似香气也扑鼻而来,温热的鼻息在自己的脸上扫着,那胭脂只抹在了她的脸上,而段花梨的气息,却蕴到了她心底。
终于,上好妆了。
脸型上秦海楼更尖,碧乔是鹅蛋型的,只需将胭脂的颜色调整,便一切相似了。
的确相似,陌生人,一定会分不清楚的。
段花梨满意的看着秦海楼现在的模样,“你可以睁开眼了。”
秦海楼打开眼,段花梨将铜镜移的更近些。
“原来我本应是如此模样。”秦海楼看着镜子,然后点点头,她并没有感觉陌生。
“嗯。”段花梨看着看着,开始觉得总缺少点什么,到底少什么呢?这张脸上,眉眼分明,鼻梁秀挺——
啊!
段花梨盯着秦海楼的唇!
是了,她的唇此刻在胭脂粉中,显得有些苍白。
段花梨自己照了照镜子,她的妆上的也很浓,唇是嫣红。
是了,怎么少得这个。
段花梨转身便去翻找,可找来找去,竟找不到那一张红纸了。
段花梨不信,又找了几遍。
若有那红纸,只需置于双唇之间,轻抿柔唇,再舒展开来,便可让她的苍白染上嫣红,可如今,那要命的点睛之物,竟找不到了。
段花梨无奈放弃,转身盯着秦海楼。
秦海楼见她一会儿困惑、一会儿顿悟、一会儿找东西、一会儿又急的独自低语,本想问她,却不料她猛的一个转身,死死的盯着了自己。
“干什么?”秦海楼被她盯的有些毛骨悚然,她的目光里有一种炽热的东西明明灭灭,且竟抚着她自己的双唇,露出嫣然一笑。
“找不到了,没办法!”段花梨俯向秦海楼,轻轻诱惑,“闭上眼睛,海楼,快闭上眼睛,没时间了,我也没办法了!”
段花梨的声音太过煽情,秦海楼岂是对手,似是中了魔般,将眼睛闭上。
这一刚闭上,一个柔软的物体正对着自己的唇贴了下来。
秦海楼一惊,睁开眼来。
段花梨的眼眸就在前方等着她,让她在对方的清眸中,看到自己瞪到极致的眼,和一脸的不可置信,她的双手也在等着她,秦海楼一犟,段花梨立刻捉住。
段花梨将唇轻扫,确定从左到右都让自己的唇红沾染到了秦海楼的唇上后,这才退离开。
这一下,秦海楼明眸艳唇,美得不可方物。
大功告成。
“你干什么?”秦海楼抚着自己的唇,那上面还留有段花梨的温度,她一侧头,看到铜镜中的自己,更是呆住。
那镜中红唇微启,眉角情意波动,肌肤红艳似火的人,会是她——秦海楼?
“我忘了带红纸来,没有红纸,你的唇色太苍白。”段花梨瞧着她惊惶失措的神情,笑的好得意,这方法不比用红纸去抿的差,虽然自己的唇色淡了些,但至少两个人都有了。
是的,这种感觉竟然不错,她的唇上,有自己唇上的东西。
“或者,”段花梨抿着嘴笑,“你比较熟悉另一个词。”
“什么词?”秦海楼已经不敢去看镜中的自己,她只得应和着段花梨,任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糨糊。
“点、绛、唇!”段花梨轻轻吐字,笑的越发得意了。
点绛唇,以唇,点唇!
第二十八章 节外生枝
段花梨的那一句“点绛唇”,一直将秦海楼震到皇宫前。
段花梨用特别的方式点完了唇红后,便让秦海楼抱着画,带上她自己进宫后要换的衣裳,进了在外边守候的轿中。
秦海楼变装后虽然天差地别,在段花梨的眼中成了天下最美的人儿,但是就外人看来,段花梨明显着装要华贵,那轿夫势利,本不欲让秦海楼上轿,但却被段花梨加了点银子,打发了去。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秦海楼低头含胸,怯怯懦懦。天知道,其实是因为秦海楼满脸烧红,心跳如鼓,段花梨的那个点唇,令她恰恰处在灵魂游离与否的状态。
就这样,坐着轿子一直到了皇宫前。
前面进不进去了,因为摆满了官轿,还有马匹。
段花梨只好和秦海楼下来,幸好这时已将近午时,所有该入宫的人都入宫了,宫门口走动的人非常之少,天时地利。
段花梨在前,秦海楼稍后,两人一前一后向城门走去。
一到城门口,立即有守门的城官拦住,段花梨从这里走的次数很多,也还是认得些。只是她身边头一次跟了人,自然会好好盘查盘查。
“今日锦贵妃大喜,我是来送礼的。”段花梨曲膝行礼,身后的秦海楼不会,便躬了躬身,她一直保持低头含胸的姿势,这是段花梨在轿子里反复交待的。
“娘娘点了头我才来的。”段花梨将那玉送上,那城官立即露出了然的的模样,不再多做打量,放手让行。
这关容易,段花梨和秦海楼顺利的进了皇宫。
进宫后显然眼前的人都一副忙碌却不忙乱的样子,段花梨和秦海楼在其中穿梭,朝着御医房的位置走去。
这个位置,秦海楼比较熟悉,所以一直是她在身后小心指路,段花梨佯装从容的在前面领着。
只是不想,她们半路遇上了她们从没有预想到会遇上却遇上了也其实不应该奇怪的人。
如果说别人来喝皇上这一杯喜酒奇怪的话,那么皇上的亲弟弟来喝,应该不算是奇怪的了。
所以,她们遇到了七王爷,彦钰。
遇上是个偶尔,皇宫构造何其之复杂,复廊水廊爬山廊,曲桥拱桥连环桥,一路更有不少峰峦洞壑绵延成脉。人流来往,本相识的人碰上机率并不多。
但偏偏就遇上。
那是过一个叠山时,段花梨从山这边,转到那边,一抬头,便看到七王爷彦钰朝自己这边走来。
段花梨头脑立即一片空白,瞪着七王爷。若不是今日为了应喜庆搽了很浓的粉,必然可以看到她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
七王爷身边居然没有跟着那个鹰,而是几个宫女在一旁手忙脚乱的扶着他。
“王爷,走这边……”
“唉呀,王爷,小心脚下的石子……”
“王爷……”
七王爷喝醉了。
段花梨深吸了口气,看到七王爷脸上红潮一片,步伐确有不稳。
但是,他仍是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的。
秦海楼在后面跟着,本来要过来了,但被段花梨堵住了路,因在她身后,所以发觉了段花梨浑身一僵的情形,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想问,便听到她前边的宫女的声音,她也是骇住,站在段花梨的后头,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低头,跪下去。”段花梨突然朝后面低喝,秦海楼立即跪在一旁。
前面段花梨也跪下去了,七王爷已走到她们身边。
“咦——这不是——”七王爷伸手指着段花梨,今日皇兄太高兴,灌了他太多的酒,本来想找不知溜到何处去的另一个皇兄,没想到越转越远了。
“段花梨给王爷请安。”段花梨脑中闪过两个念头,认与不认,最终,还是认了。
“哦,段画师?”七王爷点头,似是稍微清楚了一点,他扫了一眼她身边抱着画的人,“今日你也进宫了,来给新晋封的贵妃娘娘送礼么?”
“只是有几副画送给娘娘把玩一二。”段花梨恭敬的答道。
“是了,她今日与前时又不相同,是该如此。”七王爷冷笑了一声,掉头便走,有些踉跄,边上的宫女又扶了上去。
“王爷慢走。”段花梨忙叩头道。
七王爷哼了一声,不愿再看她,却发觉她身边的女子不出一言,只一迳的跪着,却也不是畏惧的姿势,不禁多看了两眼这才离去。
段花梨等七王爷又转了一个角,这才赶忙拉起秦海楼,飞速离开。
可段花梨却不知道,她刚走,七王爷又从前一个转角处转了回来,张望了下,似是有些迷惑的神情,但终敌不过酒劲上来,只得将奇异的怀疑放在心底,任宫女们扶着走了。
段花梨与秦海楼一路赶到御医房,再无障碍,到了御医房,只有慧儿在门口伸着颈子盼着,一见她出现,便喜欢的跑上前来。
段花梨立即给了她一个眼神,慧儿这才缓下来。
“娘娘呢?”段花梨小声问。
“在里面。”慧儿朝内指了下,然后便好奇的去看等会儿要替主子的人。
居然与主子果真有几分相似,而且有点儿眼熟。
“她、她、她……”慧儿连她了三声,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像娘娘吧?”段花梨拉近秦海楼,三人一起进了御医房。
“嗯。”慧儿挣扎了下便放弃了,可能正因为像娘娘吧,所以才觉得眼熟。
进了御医房后,迎面竟走来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段花梨又吃一惊,但相较于遇到七王爷来说,这又轻些,只是,她以为会安排在御医房,必然是将人都清空了才是。
“慧儿——”段花梨去看慧儿,却见她态若自然。
“张御医,前面就辛苦你了。”慧儿对那御医行礼,那御医却似没有看到段花梨她们一样点点头快步离开。
“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