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楼等人马都走了,见段花梨还杵在眼前,从背后看她,背脊绷的笔直的。
“如果担心,就去看看。”秦海楼转回书房。
不想段花梨只站了一会儿,也跟了进来。
秦海楼抬眉询问,她明明一脸的担忧。
“皇宫现在必定戒备森严,进去了也不一定能知道什么。”段花梨靠着她坐下,转而一把抓住秦海楼的手。
秦海楼的手心温暖,自己的手冰冷且颤抖。
“碧乔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哪有那么巧,她哪有那么倒霉。”段花梨迫使秦海楼看着她,然后央求她的保证。
“是,不会那么巧,你不要担心,等彦钰回来,自然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海楼无奈,只得单手抽掉自己的书,然后再将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我知道。”段花梨叹了口气,将身子慢慢倾倒,将同样冰冷的脸去靠她同样温暖的手背,她的声音低低的向上回旋,“问我吧海楼,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秦海楼一如回应七王爷般,依她。
秦海楼真的问了,段花梨却陷入了犹豫,之前已经将她推入了那个旋涡一回,她怎么还能推这第二把手。
缓缓地将眼闭上,段花梨不再说话,书房中静如无物,只有她的呼吸轻轻轻轻的煽动着秦海楼手背的肌肤。
秦海楼见这姿势是看不了书了,她靠进些椅子里。侧过头,目光投在窗外的那几竿秀竹上,竹子在暗夜中只剩影子摇曳,但是秦海楼却深知,那竹子其实挺拔青翠,却脆如玉石。
第二天天一亮,七王爷回到王府,秦海楼和段花梨都在南院等他,他一看到俩人,有些意外。
“反正你是要说给我听的,你也累了,免的你再走动。”秦海楼端着一杯茶,淡淡解释。段花梨却多看了她两眼,没想到她说起谎话来,也居然面不改色,她明明对那并不感兴趣,却一早拉了自己前来。
“是一个宫女的疏忽,已经处理了。”七王爷笑了,“也没有人被烧死,算是万幸。”
段花梨暗舒一口气。
“表面上看似如此,可我想了想还是大有文章。”七王爷眨眨眼睛笑眯眯的托着下巴沉吟道。他就喜在海楼脸上看到起伏。
不料海楼没有变化,而那段画师的脸却一会儿一个颜色。
“看来段画师还有交情不错的人在昭容宫。”七王爷又伸了伸懒腰,又想到什么似的点点头,这才道,“我去的时候已经将那宫女处罚了,如此不小心,自然是死罪,但处罚的速度之快,是让我始料不及的。”
“为了避免事件闹开,快是一定的。”段花梨点头,有一点儿麻痹之感,她们段家的人都为皇宫做事,自然知道那里面的事儿。
“可是就是那么巧,据说新受宠的锦媛昭容今日回去转转,她前脚出后脚就起火,所以自然有矛头指向这名新贵。”
“不可能——”段花梨低呼一声,这绝对是诬赖,宫中的嫁祸或是借刀杀人,那是常有的把戏。
“当然,谁会在自己得宠的时候搞这个乱子,但比这更傻的人就是得罪皇兄的新宠。皇宫里没有傻子,大家都宁愿等皇兄厌倦,也鲜少有人自触霉头。”
“两者都不是,那是谁做的?”秦海楼这时才不紧不慢的插话进来,正好茶喝完了,嘴巴得了空闲。
“所以就是那宫女不小心罗。”七王爷哈哈大笑,潇洒起身,“搞了半天没什么事,我要出去了,海楼慢慢坐。”
秦海楼皱了下眉,近来他的事不是一般的多,而且神神秘秘。
而七王爷话虽如此,段花梨心里的疑惑却只增不减。
首先,起火之前,锦媛去过昭容宫。她去那做什么?见碧乔?依碧乔的现状一定在宫里,那么是见着了还是没见着?如果见着了,碧乔有没有被火连累,王爷只说没有人烧死,那有没有人烧伤呢?如果没见着的话,那碧乔又在哪里?
这场火,好诡异。碧乔与锦媛的关系,也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更觉得诡异。
段花梨的坐立不安全全落入秦海楼的眼里,她叹了口气,“我看你还是去一趟吧,王爷那儿知道的,也不太仔细,抱歉,我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你一早便拉我来这里,怎么不算是帮忙,不然,我还不知道要从何问王爷呢。”段花梨摇头,对她已经很是感激,“你说的对,如果真如王爷所说没什么大事的话,那我还是能进宫的,我这就去。”
第二十章 慧心
段花梨上午进宫,宫门前,还是徘徊了一下,毕竟是宫里出了事,感觉并没有嗅到什么危险的气息,但皇宫门口由不得你探头探脑,深吸了口气,这才拿出腰牌走了进去。
一进去,可巧,碰到四妹绿桃。
段家四姐妹,除了老大段花梨姿色平平外,一个赛一个的美,到了四妹绿桃这,已经将精华尽拿去。且四姐妹一个比一个开朗活泼,到了绿桃这,那就是一个铃铛儿,一有风吹草动便响个不停。
段绿桃一见到大姐,立即扑了上来,先到怀里撒了一番娇,这才问她进宫何事。
“我正要去昭容宫,你从哪里来?”溺爱的摸了摸绿桃的头,这丫头,年方十六,想自己也是这个年龄开始进宫画画,却没有她来的容易快乐。
“我也是从昭容宫来,一个娘娘作了衣裳。”段绿桃仍有些女娃娃的稚气,声音也是异常的娇嫩,将她丢在这个复杂的皇宫里,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可段家的女孩都是这样过来的。
“哦,你刚去过昭容宫?”段花梨心一动,抓住妹妹的手,“听说宫里起了火,是否严重?”
“只是黑了些屋子,并没有什么大事,”段绿桃想了想,“里面的娘娘也都搬了别处,只看到些下人。”
“这样啊。”段花梨点头。
“我好久没有看到大姐了,上次爹娘回家也问到过,三姐说你在七王爷府,”段绿桃说着说着眼亮起来,“据说那七王爷是俊美之人,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一被四妹扯上恐怕很难脱身,段花梨突然想到一件事,“四妹,过几日大姐让你帮个忙裁件衣裳,你先替我去买一卷布,颜色须浅,不红不绿不黄不蓝,不软不硬不重不薄,买好有赏。”
“赏什么?”段绿桃噘起嘴来,“上次三姐说你给了她一支簪子,只许比她好。”
“那是自然,”段花梨一掐她水水的肤肌,“快快去办。”
“那小妹先走了。”段绿桃喜孜孜的走了,嘴里还念叨着那“八不”。
当段花梨真正看到被烧过的昭容宫时,这才明白的确不是大火。房梁屋脊上的雕刻只是毁了颜色,熏的发黑,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断壁残垣,空中也只依稀留下少许灰的味道。
昭容宫一排过去数间,却唯有头上两间受了这火。
段花梨心里咯噔一下,这第一间,正是碧乔的房子。
身边不少宫女太监进进出出,也围了栏子,她想进进不得。
这时,一个被她画过的昭容走过来看到她,“这不是段画师吗?”
“啊,娘娘,”段花梨忙行了个礼,将自己进宫必备的画囊卸下肩头,“我今日与碧乔娘娘约好画画——?”
“算碧乔好运,”那昭容啧啧有声,打断她道,“昨日她跟刚锦媛离开,一会儿这里就起了火,也不知是怎的,幸好另一姐妹逃得快。”
原来锦媛真的来了,而且也见到了碧乔,更甚两个人一起离开。段花梨闭了下眼,放下了一颗心。
“既然段画师来了就正好,我刚托你妹妹裁了件新衣裳,正起主意找你来画。”那昭容一把拉住段花梨,就朝自己那走去。
“我——”段花梨张了下口,还是严严的闭上,这几次进宫没有画过一次,似乎是有点不妥,“娘娘不必拉着,花梨跟您去就是。”
这一画就是到了晌午时分,估算着娘娘差不多该进膳了,正好收笔。
路经碧乔的住处,已没有一几个人在周围,一些灰迹也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刚想走,却看到碧乔身边的慧儿灰头土脸的从里面出来。
“慧儿?”段花梨叫了一声,慧儿却吓了一跳,但一看到她又明显的长舒了口气。
“段画师,太好了。”慧儿拍拍胸脯,看看四下无人,将她拉到一边,只站了一下,大概又觉得太过醒目,于是又示意一同走起来。
“怎么了?”段花梨见她神经兮兮,便帮她拂了下肩上的灰尘。
“我家娘娘昨天到锦绣乡宫去了。”慧儿知道这个段画师在外人中是唯一知道主子秘密的人,更明白她与主子的关系亲如姐妹,她轻轻的说,看着前方,毫不斜视,令人感觉警惕性十足。
“这我已知道。”段花梨点头,也像她那样轻轻的说,“她们见面了?如何?”
“很糟,锦媛娘娘来时,我家娘娘正病着。”慧儿苦着脸。
“碧乔病了?”段花梨讶道,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估计是看到自己的字条的原因吧。
“嗯,昨天锦媛娘娘溜了来看我家娘娘,见她实在病重,也知下面御医并不会全心照料,情急之下就带她回锦绣乡宫了。”
“什么叫溜?”段花梨蹙眉,沉声问。
“你大概不知道,虽然现在锦媛娘娘很得皇宠,但她身边有个极厉害的公公。”慧儿想到之前遇到的莫儿,脸更苦了,虽然现在莫儿又回到了娘娘的身边,但有那个公公在,她的日子必定不好过。
公公?段花梨眼前闪过一副光滑的下巴和一双刻薄的眼,那个不像是个奴才的奴才?
“我见过那人,看起来是有几分厉害,但他毕竟是奴才,得靠着主子才行,所以不用担心,他不会对锦媛娘娘不利。”
“话是如此,可是——”慧儿欲言又止,段花梨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这才接了下去,“昨天娘娘两人刚出昭容宫那公公就急匆匆的赶来,正好在半路碰上,他看到锦媛娘娘没事后的确舒了口气,可看我家娘娘的目光那就像刀一般的利,这别人察觉不到,可我却看的明明白白。而且,一会儿之后公公就赶往昭容宫,接着就下令处死了那个大意的宫女,甚至没由皇后娘娘处理。”
这下段花梨有些吃惊了,“什么?是他处死的宫女?”
“对,皇后娘娘随后便派了人来,那公公只是冷冷的说吓着了锦媛娘娘,罪有应得。”
“他就不怕皇后娘娘发怒?”段花梨为锦绣乡宫的人捏了一把汗。
“皇后娘娘那怎的我也不清楚了,但我们人未到锦绣乡宫,皇上的大批赏赐已经先到,”慧儿眨眨眼,“那皇上确实很宠爱锦媛娘娘。”
原来是恃宠而娇。那么厉害的公公,锦媛是否可以使唤的来?
“你们也见到皇上了?”
“没有,”慧儿摇头,神情沮丧,“两位娘娘呆在一起不过一下子,我家娘娘就被那公公以治病之由送到了御医房。”慧儿跺了跺脚,这似是她的习惯,“他甚至说我家娘娘的病有晦气,不让锦媛娘娘去看她。”
“当前自是治病要紧。”段花梨想了下,瞅着慧儿,“慧儿,平日里你并不多话,今天怎么说了这么多?”
慧儿一呆,“段画师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那公公看我家娘娘的眼神我现在还记得,我怕——”
“你怕她加害碧乔?”段花梨一愣,还是直觉反驳,“那不可能,表面上看两位娘娘不过是闺中密友罢了,对他没有什么利害。”
“但愿如此,我只是怕——”慧儿叹气,“我心里闷的慌,总是胡思乱想,觉得那公公出现的蹊跷。”
被慧儿这么一说,段花梨又想到,那公公应该对碧乔好才是,这样才能讨好主子,但那日那公公的样子,确实和一般只会阿谀奉承的太监不同。并且,据慧儿这么说那公公好像事先知道了会着火一样,可现在这样捕风捉影并没有什么用,以她的身份说出的话也没有份量。段花梨只好咬了咬牙,“你现在只管好好照顾碧乔,寸步不离,休要瞎想。”
“那是自然,若不是娘娘让我回这里拿点东西,我是不会离开娘娘的,”慧儿又跺脚,还有些喜色,“再说,我家娘娘见过锦媛娘娘后神色好了不少,治病也相当配合。”
“那是最好,”段花梨点头,“虽然如此,你的那些担心也不无道理,若如果真有什么异常,你一定要设法通知锦媛娘娘,”段花梨叹了口气,自感无力,“我不便常来宫中,碧乔的事也就帮不上什么忙。”
“正是有你帮忙的事。”慧儿一听到这忙说,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薄纸。
“这是御医给我家娘娘开的药方,我偷了张纸抄下来的。在御医房给我家娘娘治病的张御医是之前我请去过昭容宫的,同样的病却开了两种方子,态度也热情的不得了,还亲自煎药,我怕有问题——”
“慧儿,”段花梨皱起眉打断她的话,“那御医一定是知道了碧乔与锦媛的关系,自然会对她好的。你毛毛躁躁的担心,小心闯出祸来。”
“可是——”慧儿一呆,忙道,“那天我无意看到张御医和那个厉害的公公在一起,我怕——”
“啊?”这回轮到段花梨呆住,如果是这样的话——段花梨抽过她手里的纸,这倒是个证据,“我知道了,出宫后我会让人看看药方的。”
“慧儿谢谢段画师,在段画师带来消息之前,我不会让我家娘娘喝这药的。”慧儿长吁一口气,拂了个礼,“我要走了,我家娘娘还等着我拿给她她要的东西。”
“是我画的那画吗?”段花梨一边收好药方,一边淡问。
慧儿见她猜中,那画却是禁忌的字眼,忙吓的四处乱看,然后推了段花梨一把,“走吧走吧,一会儿还有人来收拾昭容宫,若是给人看到就麻烦了。”
“以前好像不太注意你,原来碧乔喜欢你是真有原因的,”段花梨背起画囊,微微一笑,“慧儿,以后,你更要多多费心了。”
慧儿不妨她对着自己笑的极温柔,想到近日自己的紧张兮兮与疲劳,在这笑的安抚之下,都化为了烟云。
原来我家娘娘喜欢接近段画师也是有原因的,这样令人安稳的笑,胜似一切。
但这话慧儿没敢说出,只好略带哽咽的答了句“那是自然,何消多说”,就很快走了。
段花梨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心中感慨良多,带着那禁忌之画,就这样走在皇宫之中,你也需要几分胆量才行,只盼你我都是因为知道两位娘娘之间的关系,所以心中一直有梗作祟,看别人的眼光都变有色了。
只盼如此。
第二十一章 药方
那张药方虽然很想立即拿到药店里去问,但是因为借用的纸正是皇宫里御医专用的纸,可见慧儿行事之大胆,让段花梨不免为她捏了把汗。为了避免生事,段花梨先将它带回了王府。
秦海楼在中庭给花浇水,近日园中的花开的异常鲜艳。
段花梨本来已经打过招呼从她身边走过,可是想想还是退了回来。
“我看你平日里看了不少书,医书读不读?”
“略有涉猎。”秦海楼点头。
“哦。”段花梨问过后又觉得自己太莽撞,不是说好不将她拉下这个旋涡的吗?想到这里段花梨还是进了自己的那屋。
秦海楼握住铜壶的手紧了紧,尔后轻轻垂下铜壶,望着她的房间,默不作声。
……
“的确,你可以的,但是要冒一些险,你可愿意?”
那是她第一次向自己伸出求救之手,自己不是欣然吗?
……
“问我吧海楼,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她问的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这一点,她终不似彦钰对自己的信任!
……
“我看你平日里看了不少书,医书读不读?”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有这第三次,这已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
……
铜壶里的水,已经尽数洒了出来,满地都是,在秦海楼的脚下蜿蜒流淌,成线交织,如网罗密。
那边段花梨进屋放下画囊,拿出那张药方,上面写着不少味药,什么五灵脂、生蒲黄、川芎、桃仁等等,她暗暗生硬的将药名背下。
背好药名后,段花梨打开房门立即打算出去,却不料秦海楼堵住了自己的出处。她的衣襟下摆略湿,甚至还滴了几滴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