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鑫冲宁棠娇微微一笑道:“奴婢身负皇命,不能给殿下行礼,还请殿下见谅。”
宁棠娇拱手道:“徐总管客气。”
徐鑫点头,展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怀远将军刘灵毓仙姿佚貌,人品出众,数度征战,军功赫赫……”
宁棠娇听到这里就有点懵了,夸刘灵毓不是应该去将军府夸吗?与她何干?
“又闻芙蓉王龙章凤姿,才望高雅,公忠体国,鞠躬尽力……”
宁棠娇隐约又不好的预感。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没接过圣旨,还没看过电视么?通常电视演到这里,读圣旨的太监都会说——
“实乃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宁棠娇脑袋乱哄哄的,一片空白,后面徐鑫说的话完全听不进去,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跪前的三寸之地,好似魂魄离体一般。
“殿下!”楚荷花和于清秋双双扶住她的身体。
徐鑫也关切地俯身看她,“殿下,可是哪里不适?”
宁棠娇张着嘴巴,小口小口地吸了半天气,才算清醒一点。
徐鑫见她脸色好转,重新站直身体道:“还请殿下接旨吧。”
宁棠娇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于清秋。
于清秋嘴唇动了动,眼神闪烁着看了别处。
宁棠娇心下一沉。
徐鑫催促道:“殿下?”
宁棠娇把心一横,叩拜道:“臣接旨。”
徐鑫看着他把圣旨接过去才舒出口气,适才看芙蓉王脸色这般难看,还以为要横生枝节出来,幸好无事。
楚荷花起身,想请徐鑫花厅用茶,却被婉拒了。
徐鑫微笑道:“圣旨是一式两份的,刘将军府还等着呢。”
楚荷花道:“我送徐总管。”
徐鑫又看了宁棠娇一眼。
宁棠娇此时稍稍定了定神,起身道:“我送吧。”
徐鑫笑道:“殿下成年之后,我们便少见了,正好与殿下一道走走。”
宁棠娇正积攒了一肚子的话,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还记得殿下在外建府的时候,才十四岁。”徐鑫道,“没想到一转眼就到成家立业的时候。”
宁棠娇叹道:“我也没想到。”
“这不是殿下心中所求吗?”徐鑫双眸促狭之光一闪。
宁棠娇干笑道:“刘公子不愿,我何必强人所难。”
徐鑫道:“刘公子不愿嫁的是芙蓉王,殿下何不让他嫁给宁棠娇?”
宁棠娇吃了一惊,不止为他的话,更为他敢直呼其名。看来,徐鑫的地位果然如谣传一般,高深莫测啊。
娶夫(五)
笑着送走徐鑫,宁棠娇回来时,脸拉得老长。
于清秋知道自己逃不掉干系,识相地守在原地。
楚荷花盯着天上浮云出神,直到宁棠娇走到跟前,才低下头张口欲言。但她话还未出口,就听宁棠娇朝于清秋冷冷一指,“跟我来书房。”
于清秋默默地跟上去。
宁棠娇走了一半才觉得自己有点不太礼貌,又回头对仍矗在原地的楚荷花道:“楚先生先回去歇息吧,等我得空了我们再谈。”
楚荷花怔怔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神色莫测。
回到书房,于清秋自觉地关上门,然后揖礼道:“圣旨之事,属下事前委实不知。”
宁棠娇道:“你当我三岁小孩?”
于清秋扑通跪下,“当真不知。”
之前于清秋声情并茂地下跪表白,宁棠娇很动容。但这种把戏可一不可再。男人膝下有黄金那是因为跪得少,不然怎么不见皇帝对天天跪下的臣子感动?因为觉得理所当然嘛。
于清秋见她沉着脸不说话,不由叹气道:“但说起来,也有属下的过失。”
宁棠娇重重地哼了一声。她不信要是没有于清秋在里面搅和,皇太父会吃饱了撑着把忌惮的两家扯到一块,给自己找不痛快。
于清秋道:“我以为殿下有心当贤王辅佐新帝,因此对牟春雨分析了一番利害关系,她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宁棠娇道:“哦,那她可真傻。”
于清秋自知理亏,被嘲讽也只能受着,低声道:“殿下可还记得我说的,与牟春雨的交易?”
“嗯。”
“正如先前所言,皇太父想要一个真心辅佐新帝的贤王。此人不但对皇帝忠心耿耿,而且手握大权,可与其他二王分庭抗礼又不至于威胁到女帝宝座。”
宁棠娇道:“可是刘家手握兵权,我又管着礼部和兵部,要是联合起来,岂非太强大了吗?”
于清秋道:“正是如此。但凡事都有利有弊,刘家与殿下联姻表面上来看是大大壮大了殿下的势力,但仔细深思,却是将殿下推到了悬崖边上。”
宁棠娇不是笨蛋,被她这么一说,立刻领会过来。
她和刘家联姻表面上看是强大了没错,但实际上,刘家是看在圣旨的份上才和她结的亲,从刘老将军到刘灵毓根本就没这个意思。所以就算结了亲,也未必一条心。到时候,就算她没有造反的意思,但皇太父、茉莉王和水仙王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欲处之而后快。
这就是所谓的树大招风了。
“这就是你和牟春雨谈的条件?”她急得声音都变了。
于清秋道:“不,我原本与她谈的是,殿下会交出兵部。”
宁棠娇讶异道:“交出兵部?”
于清秋道:“不错,而且刘老将军换地驻防。”
宁棠娇变色道:“那岂不是交出兵权?”
于清秋道:“不,并不是交出兵权。刘老将军依旧带兵,只是换一批手中兵马。”
“这和交出兵马有什么区别?”她不懂打仗,却也知道一支熟悉的军队对将帅来说有多么重要。
于清秋道:“殿下饱读诗书,应当知道,有时候,纵然臣无逆反之心,却也防不住为上所忌啊。相信刘老将军在官场纵横多年,绝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我与牟春雨谈的条件,其实都是为殿下着想。不错,与刘家结亲的确树大招风,可若非如此,殿下又怎能找到借口急流勇退?”
宁棠娇道:“我交出兵部便是,何必非要成亲?”
“殿下,你想得太天真!”于清秋道,“殿下可知为何三王之中,独殿下一人领着两部?”
宁棠娇道:“先皇信任我?”
“自然不是。殿下当年雄心勃勃,连他国亦有所闻。先皇之所以让殿下独领两部,与今日皇太父让皇上下旨赐婚是一个用意。不然殿下以为为何你抱病一年,皇太父对你的忌惮不但未有松懈,反而日渐加深?乃是惧怕殿下大忍之下,另有图谋!”于清秋不等她开口又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若是没有好的借口,谁人会相信殿下真的想修身养性当一个逍遥王呢?”
宁棠娇越听头越大,觉得自己好像被绕进去了,“难道娶刘灵毓就能取信于人了?”
“古往今来,多少明君贤臣都难过美人关。”于清秋道,“殿下何不一试?”
婚姻大事还能试来试去的?
宁棠娇扶着脑袋,坐在椅子上,“你让我想想。”
“是。”于清秋也不急。
不知过了多久。
宁棠娇突然拍案道:“你说你不知道下圣旨这件事,那刘老将军调驻防之事怎么能算是你的条件?”如果不下圣旨,她和刘家就没任何关系,既然没任何关系,刘老将军换不换驻防与她何干?
于清秋不急不缓道:“原本,牟春雨希望殿下奏请各位将军换防驻守的。”
“我?”宁棠娇吃惊地指着自己。
于清秋点头。
宁棠娇摆手道:“我不干!”这得罪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于清秋道:“如今,殿下即便不干也无妨。以刘老将军的英明,应当能够体悟皇太父的深意。”
宁棠娇沉默良久道:“你有没有办法让皇太父收回成命?”
于清秋道:“若我能,即便粉身碎骨也为殿下做到。可是君无戏言,圣旨一出,纵然皇上自己也不能反悔了。”
宁棠娇低头,用力地磕在桌上。
于清秋道:“殿下放心,只要殿下交出兵部,皇太父定然不会为难殿下。”
“你说得好听!”宁棠娇抬头,冷笑道,“你分析来分析去不就是不想我当逍遥王过太平日子嘛。”
“是殿下先许我一个太平盛世的。”
“我几时许的?”
“殿下说要保家卫国。”
“我说保家卫国就一定能保家卫国?”
于清秋面色不变道:“能!我相信殿下。”
她说得那般自信,倒叫宁棠娇说不出话来。她托着腮,摆手道:“你先出去,我好好想想。”
于清秋后退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道:“殿下觉得我可信否?”
“不可信。”宁棠娇想也不想地回答。
于清秋点头道:“因此,楚荷花同样不可信。”她说完,也不管宁棠娇是否听进去,便倒着出门。
等门关上,宁棠娇才用力地捶着胸口。
气死了,真的被气死了。
她站起身,在房间里转了好几个圈,还是定不下主意。其实,也没什么主意可让她定的,正如于清秋所说,圣旨一下,她再有想法也无济于事。但是……
她真的不甘心啊!
如果在穿越前就好了,好歹还能披着马甲去论坛问问大家的意见,可现在……她想起于清秋临走前的话,胸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这不活活地想让人憋死吗?
接了圣旨的芙蓉王府热闹非凡。
王府总管既没有于清秋那么多的想法,也没有宁棠娇那么多的顾虑,她只知道,王府很快就要有男主人了。娶王夫是芙蓉王建府以来的第一次,殿下一定不知道要做什么,所以准备的事少不得地落在她肩膀上。
责任重大啊。
她叹了口气,又眉开眼笑地筹划起来。
原想让她准备马车去刘府的宁棠娇见她一个人对着柱子忽喜忽忧,神情瞬息万变,想了想,决定还是去找金花银花。
娶夫(六)
来刘府是一时冲动。就好像考试考砸时,很多人宁可找同样考砸却关系一般的同学哀叹,也不会找考满分的好友倾诉。同病相怜的人总是更容易引起共鸣。所以她来刘府是寻求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但是当宁棠娇从马车上下来,看到那块高高挂起的刘府牌匾时,便后悔起来。
她心底认为自己与刘灵毓是同病相怜,可刘灵毓未必如此想。毕竟自己先前摆明车马展露爱慕之意,在刘家人看来,这道圣旨只怕是她求来的。
想到这里,她默默地缩回迈上台阶的脚,转身回车。
谁知在此时,一辆马车从道的另一边驶来,很快挨着她的马车停下。宁棠娇原本想装作没看到,奈何动作慢了一步,那辆马车上的人已经下来了。
“殿下。”刘灵毓率先从车上下来行礼。
宁棠娇只好重新下车回礼。
须臾,林姑娘也从车里探出头,一脸萎靡的神色,鬓发散乱,衣衫破旧。
宁棠娇第一反应是:刘灵毓没对她做什么吧?
第二反应是:林姑娘是不是对刘灵毓做了什么?
第三反应是:难道在牢里挨揍了?
三个反应都是刹那间的事。宁棠娇如今的思维比刚来时不知快了多少倍,很快收敛情绪道:“两位一起回来啊。”
说完,三人面色都有些异样。
刘灵毓不着痕迹地看着她一眼,“听闻殿下连夜去过水仙王府,果然是言出必行的守信之人。”
“哪里哪里。礼部毕竟算是我的管辖范围。”宁棠娇道。
林姑娘面色越发难看,显然将这笔账算到了她的头上。
宁棠娇对她的态度倒不是太在意。反正她们本来就没对彼此留过什么好印象,倒是刘灵毓。若他一大早就去了刑部接人,那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圣旨的事。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圣旨是非要当事人接呢,还是家人可以代接。不过宣布圣旨之前都没有人先发个通知,让他们在家里等着吗?这也太不专业了。
她这样想着,却听刘灵毓道:“殿下是为圣旨而来?”
宁棠娇愣住了。难道他是先接圣旨再接人?那他对圣旨是什么看法?她仔细地打量着他脸上每个细枝末节的变化,想要找出一丝一毫的不甘来。
可是,没有。
刘灵毓一如往常的淡然,就好似圣旨上的人名是另外两个,与他无关。
宁棠娇觉得自己好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软绵绵地使不上力,还憋着一肚子气。她知道自己没有生气的立场。这张圣旨虽然不是她求来,但到底因她而起。要不是她突然对刘灵毓生出不一样的心思,也不会让于清秋和皇太父有可乘之机。
林姑娘看看他,又看看宁棠娇,眼中愤懑难当,但事已至此,她一点说话的立场都没有。圣旨不比婚约,婚约还可以毁约,但圣旨是要拿脑袋来抗的。她当不起,刘灵毓当不起,宁棠娇或许可以用摄政王和芙蓉王的王位拼一把,可是她为何要拼呢?这本就是她心中所愿。
“我先进去拜见伯父。”她垂下头,慢吞吞地从马车上挪下来,一步步地走进刘府。
等她完全进入刘府之后,刘灵毓才道:“殿下有事嘱咐下官?”
宁棠娇低头找自己的鞋,但鞋藏在裙子里,连边都看不到。她只好看青石板上的纹路。
她不说,刘灵毓也不再问,两人就这么站着。
宁棠娇站得酸了,终于抬起僵硬的脖子。
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刘灵毓收回看向他处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她。
“不是我。”她艰涩地开口。
刘灵毓不动声色道:“殿下指什么?”
宁棠娇清了清嗓子,重新低下头去,“圣旨不是我求来的。”
刘灵毓没有吭声。
宁棠娇心沉了下去。他果然不信自己,不过将心比心,如果换做她是他,恐怕也不会相信的。“你不愿意,我就去找皇上收回成命。”她幽幽道。
这并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她虽然不懂皇宫朝廷这些乱七八糟的倾轧和计谋,但也没有笨到完全相信于清秋所言。于清秋这个人她现在算是看清楚了。她就是一个在茉莉王门下抑郁不得志的投机客,因为得不到茉莉王的器重,所以才转投到自己的门下。什么为她着想为她效劳都是虚的,不然也不会在她表达想要当闲王的意愿之后大惊失色拂袖而去。所以她的话,不能尽信。但是楚荷花她也是不敢信的。就如于清秋说的,楚荷花与她或许是同一类人。于清秋现在摊了牌,等于碎了壳的鸡蛋,里头是好是坏一目了然,而楚荷花还藏着掖着,这比于清秋危险得多。
所以宁棠娇如今能依靠的人,只有她自己。就如刚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世界一般,她能相信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宁棠娇苦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兜兜转转地回到了原点。
既然只能靠自己,她就不得不为自己多做打算。
违抗圣旨对刘府来说很危险。因为刘府姓刘不姓宁,违抗圣旨是挑衅宁氏皇朝的权威,又因为刘家手握兵权,挑衅皇室权威无疑会引来皇室极大恐慌和猜忌,所以刘家抗旨等于把整个刘家都送进铡刀之下。
但是她不同。她是皇室中人,又是皇帝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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