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飕飕的吹着,丹离见他这么笔挺挺拔的站着,好似受了极大的打击,一时心里不忍,端过他手里的药碗,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一边还是要嘴巴逞凶一下,“好苦好腥,这煮的是什么啊!”
小小的嘀咕,却止于她唇边微微扬起的弧度,她的脸显得绯红,大概是被药汤的热气熏得。
放下了碗,她不自在的看了他一眼,口气居然比他方才还老气横秋,“总之,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你实在没必要多管我的闲事——我的脾气也坏,刚才居然吼了你,实在对不住了。”
他默默的看着她巴掌大小的小脸,突然觉得她抿着嘴硬撑的模样非常可爱——小小的,苹果一般微红的脸,眉眼间满是不羁的明丽狡黠,即使是脾气大坏发作,也是吸引人目光沉醉的。
这还只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又该是如何的绝代风华,迷死世上男儿呢?
他摇了摇头,将数声叹息吞在肚内,再不提任何劝说,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家住在金陵城里?我送你回家吧。”
“家。。。。。”
她咀嚼着这个字眼,燿燿的双眸,瞬间陷入了茫然。
家?她还有家吗?是指那个只剩下石块砖瓦的怀玉宫?
她垂下了头,认真考虑了一回,终于笑道:“也好,就回那里吧,反正我也无处可去,先休息一阵再说。”
就是想去天门拜师,也没有大过节上门的道理,况且她现在受伤颇重,实在也该养精蓄锐一番。
“好,那我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罕见的,冷面冷心的他,既然也破例开了这种玩笑,只是衬得他那严肃的下颚,实在让人更想喷笑。
第二百四十章 莫道前路无知己
罕见的,冷面冷心的他,既然也破例开了这种玩笑,只是衬得他那严肃的下颌,实在让人更想喷笑。
她喝完了药,他也将直立的长枪收折成三截,仔细收入束套之中,两人便朝着金陵城进发。
风变得略小,大片的银洁雪光下,却是高低崎岖的路面,十分危险。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雪地里,任由雪水润湿了鞋袜,只是专心致志的,沉默的走着。
就这么穿过城门,走进喜气洋洋、人声鼎沸的金陵城,只觉得身边好似是快乐的旋涡,人们说笑着,虽是天色小亮,一些华丽的灯盏却仍亮着,显得天边的启明星都黯然不见了。
一股甜香冲入鼻子,是粉圆热腾腾的香味,丹离觉得自己腹中饥荒,好似在微微蠕动,她不禁吞了口水。
“你想吃那个?”
冷淡的嗓音问道。
丹离微微低下头,芙蓉粉面上闪过一道羞笑。
他伸手入怀,取出黑布钱袋,抖开一看,却发觉只剩下二十来个铜钱,不由得也呆若木鸡。
“糟糕,上次大家喝酒是我请客……”
他沉声地喃道,斗笠遮盖下的冷峻面容上,也出现一抹可疑的微红。
笑眯眯的摊主拯救了这对发窘的男女,“客人,一碗五个铜钱,您要几碗?”
“一碗!”
神秘人语出如电,好似怕摊主反悔一般,赶紧把钱放下。
回头看着少女微微睁圆的杏眼,他匆匆加了一句,“我不爱吃粘腻的东西。”
信你才怪呢!
少女嘟起红唇,盯着他那只瘪瘪的钱袋,目光有些古怪。
摊位上人满满当当,丹离只得端起碗,坐在庙宇屋檐下的台阶上,慢慢吃着。
两人并肩而坐,不远处的人潮笑语,花灯璀璨,显得有些模糊,好似是另一个世界了。
“大叔?”
“……”
“真是让你破费了,你的钱包里可没剩几个钱了。”
少女天真无邪的言语,却似一支利箭,不仅戳破他的荷包,还把他男人的自尊心刺个对穿。
神秘人摸了摸斗笠,苦笑一声,道:“确实啊,比起你父亲唐王坐涌江南富贵,我实在是穷得掉渣了。”
“哇!!”
丹离尖叫一声,险些把手里的碗都甩倒出,她一双杏眼瞪得老大,好似猫儿一般妩媚可爱,“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是——”
“你刚才已经说漏嘴了——父王二字,再加上你一心回到金陵,你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丹离眨着眼,“你,认识我父王吗?”
“身为草寇,贱名不足以入王侯之耳,但……”
“身为一个大名鼎鼎的通缉犯,将来有一天,我将直捣黄龙,攻入这唐国的富庶金陵!”
神秘人的嗓音说到这里,显得冷凛严肃,但,丹离却感受不到半点恶意与杀气。
于是她安心的舀了一勺粉圆,塞得嘴里慢慢的,腮帮子鼓起,引起神秘人的轻笑,“你的吃相……简直像是一只松鼠。”
“像松鼠也比饿死好!”
少女干脆利落的呛了他一句,狼吞虎咽之下连声音都模糊了,“我住的淮云宫简直跟鬼屋没什么两样,送来的食物都是又冷又难吃,好不容易躲在外面又满了一年,眼看过节又要回去吃那种猪食,我不如现在先吃个够本!”
神秘人显然吃了一惊,“贵为公主,日子竟是如此难熬……”
丹离白了他一眼,眼风狠厉又娇俏,“我母亲早逝,我爹都快不记得有我这个女儿了,得势的宫女吃穿都比我好,好在我那里无人问津,找人做替身潜着,我就能出游一整年!”
“原来是这样……”
神秘人的嗓音,多了几分怜惜,甚相怜——
“你和我的遭遇,实在是太相似了……”
迎着少女惊愕的目光,他沉重的吐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父亲也是早逝,我母亲,也对我不闻不问,很早就丢下我改嫁了。”
丹离的眼瞪得越发的圆,嗓音低而清脆,“原来你也是跟我一眼倒霉……”
神秘人的眼光,因同病相怜而显得温和宁静,他正要说些什么,却听空中一声冷笑——
“好一个唐王之女,好一个同病相怜!”
随着这突兀一声,周围的人潮花灯都隐没不见,两枚棋子,一黑一白,宛如流星飞矢,扑面而来!
丹离闪避,神秘人以枪尖格挡;但,那两枚棋子近得身前,却化为两团光晕,围绕在丹离身上,随着这两道异光一爆,丹离身上光芒一闪,好似有什么影子脱离了她的灵魂,顿时一阵心悸。
“你们以为杀了那个刺客就万事大吉了?清韵斋的手段,可不止如此啊!”
朗声一笑,来者隐身于白雾之中,手一绘(挥?),那道影子便被黑白棋子困住,嗡嗡闪动,竟化为一只巨大而神秘的眼珠。
“清韵斋的天来之眼,擅长追踪,虽然这一路上,因为‘某人’的运气被暂时压制,但,一旦你回到唐王宫里,它就会立刻显示你的方位和真实身份,啧啧,可爱聪明的小姑娘,只怕你不出三天就会暴病身亡了。”
丹离悚然一惊,浑身冷汗冒出,一旁的神秘人也冷哼一声,深深按捺住心头怒火。
“要对付清韵斋,你们两人还远远未够……”
无形之声轻笑,好似一位浊世佳公子,“目前,还该韬光养晦,各自完善自身的实力才是。”
“阁下到底是谁?”
神秘人挺身上前一步,手中长枪从束套中跳起,瞬间连成一体,凛然枪势直透迷雾。
“你们两人的命数,乃是未来时局改变的关键,若是在此死去,未免太过无趣了……”
迷雾中那人笑得轻松不羁,“这一劫,就由我来替你们解决,今后,你们的命运,就只掌握在自己手上了。”
笑声一停,黑白棋子化为黑白双鱼,旋转成阴阳双极,巨大浩然之力漫布天地,竟生生将那只“天来之眼”化为齑粉!
浩然之力席卷天地,一切的迷雾,宇宙经纬,都在这一刻扭曲不稳——
丹离再也站不住,踉跄的要摔飞出去,却被神秘人一把抓住,巨大的冲击让他的斗笠也飞甩出去,两人四目相对——
他的眉目,冷峻而俊深,一双幽黑暗沉的眼,望定了她,却是温和而怜惜,抓住她手腕的铁掌充满了热力,好似要将她揉入怀中,
“抓住我的手!”
术法织就的无形狂暴之风肆虐,两人即使抓得再紧,却也一分分,一寸寸的分开!
“就让我,把这一段从‘时’与‘空’的缝隙中擦去吧!你们不曾相遇,也不曾相识。你们两人,甚至是明瑶华,都将失去这一段的记忆!”
天地间,只有那人的睿智轻笑。巨大的术法洪流,将一切都吞没殆尽!
宛如琉璃般碎裂的一声,他们两人紧握的手腕,终于脱开了,下一瞬,彼此都发觉,对方在朝相反方向急速飞驰。
“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少女的尖叫,几乎被狂风肆流吞没。
“秦聿!我的名字,叫做秦聿……”
神秘人已经化为一个黑点,嗓音模糊的几乎听不见了,“我才二十七岁,下次不许再叫我大叔!”
第241章 我以我血荐轩辕
境的光幕在这一瞬好似触及到极为可怕的法则之力,顿时化为碎片散飞开来,丹离顿时觉得脑中一清,从多年前的记忆洪流中挣脱开来。
她摇了摇头,只觉得那梦宛如惊鸿巨涛,惊得人心魂浪花滚一一
我的名字,叫作秦聿。。。。。。!
难道是他?
她的心绪恍惚动荡,看向未央宫的方向,却不料粉色柔光幻境迅速凝成云雾,弥漫扩散之下,有将整个皇宫笼罩的趋势。
“这是。。。迷心幻境?”
丹离立刻警觉,依稀辩认出这是天枢宗的逼命绝技,“难道是梦流霜。。。”
“这是。。。迷心幻境?”
她又回望了一眼残破的长乐宫旧址,心中很是纳闷一一梦流霜已是一败涂地,本人也是伤重难愈,她当时没有自寻短见,怎么会突兀发难,大有拖所有人同归于尽的架势?
眼见粉色光雾越发肆虐,她叹了口气,认命地盘膝坐于榻上,神魂出窍之下,袖中的小纸人顿时化为长身玉立的国师。
“没办法,终归是我欠了你的。。。”
她的眼波,朝着皇帝寝宫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说道,近似无奈的咬牙,又有几分自己也不曾觉察的娇嗔的甜蜜。
国师飘然立身于半空中,白衣翩然,冷酷的眼扫向这无边无际的粉色幻雾,随后手捏法印,顿时有雷光轰然劈下。
未央宫,皇帝寝殿侧边的静阁上,昭元帝与几个亲信臣子还在夜谈商议,骤然,薛汶好似感觉到什么,眉头一皱站了起来。
左相也感觉到自己腕间的金环嗡嗡作响,好似活物一般震动着,他心头一凛然,再也坐不住,起身看向窗外,嗓音低沉而愤怒一一
“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术法结界!”
粉色迷雾在宫阙重楼间快速弥漫,几人透过空窗,都能隐约看到那种诡异的粉雾,说也奇怪,这粉雾好似对未央宫这一片极为忌惮,居然没有扩散到这里,而是朝着其他方向绕开了。
昭元帝目光一凝,略一思索明白了其中奥秘,他踱到窗边,向宫门口望去,果然,只见那一列铜鼎在夜色中散发着暗金光泽,冰冷而神秘,让人不寒而栗。
暗金光芒在夜空下显得极为淡薄,粉色迷雾却被无形的挡住,不能侵入分毫。整个未央宫范围都安全无忧。
“很好,果然不是你们潜心研究多时的迷金。。。术法之力在它面前,立刻被化为了虚无!
“
昭元帝轻声一笑,赞赏的目光看向左相和薛汶。
薛汶揉了揉鼻尖,仍是很不正经的笑着,“我们花了你国库里的大笔浅。草。微。露。整。理银子,要是再没有什么成效,真该羞愧得一头掸撞死了。”
左相冷然,抚摸了一下腕间金环,嗡嗡声更重。
昭元帝凝视着宫墙外,下一瞬,他的目光因极度震惊而凝为一点一一西侧殿!
西侧殿宛如鸟之孤翼,突出在外,它离那些铜鼎的距离,正好是最长的对角线一一这种距离,对迷金的“力场”来说,实在是太远了!
丹离!
昭元帝目光惊怒交加,一种焦急灼烫弥漫在他心头!顾不得再思索,他飞身而起,脚尖在屋檐上轻点,便朝着那方向疾奔而去!
丹离。。。他咬着牙,唇齿间回荡着这个无声的名字,心头却好似燃起了火,烧得整个人都不能再冷静泰然!
脚下如飞,转瞬便来到了西侧殿,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极为惊心动魄的一幕!
只见国师白衣翩然,折扇轻舞,手中法印一出,顿时惊雷轰天,电光宛如灵蛇一般缠绕,将西侧殿击了个粉碎!
轰然一声巨响震得人心魂动荡,昭元帝一声
“住手”大喝,顿时被淹没得根本听不见!
“你。。。你竟然下如此重手!”
烟尘四散中,昭元帝睚眦欲列,脑中最后一根弦都几乎要崩断,他狠狠怒瞪那白衣华贵的身影。
“你心爱的贤妃娘娘已经中了这迷心幻境,难以自拔,若不以九天神雷打断,只怕她要神魂俱丧。”
向来口舌犀利的国师,此次却出乎意料的好耐心,居然静静的开口解释。
“你这一击力量何等巨大,凡人之躯如何能承受!?”
昭元帝眯眼看向他,冷然冰封的眼中,逐渐浮起血丝,整个人都好似化为了噬血的狞兽!”
“哟,心疼了?真这么喜欢她的话,就该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而不是让她一个人独自呆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遭遇危险和寂寞。”
这话听着仔细口味,却带着微妙的亲昵与埋怨一一只可异,陷入狂怒的昭元帝却把它听成了恶毒凉薄的风凉话。
“国师。。。你的行为不可饶恕,朕的忍耐已至上限!”
长剑斜指,闪着暗金魅光的新剑鞘在夜色下嗡嗡而振,肃杀凛然之气充满全场。
仿佛感受到这份危险,无翳公子折扇掩面而笑,似笑非笔的眼波也养生起来,发间珠冠也随之轻响琳琅一一
“这就是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轻笑一声,他挥了挥扇柄,指向下方的废墟,叹了一声,“只可惜,我这一击,却是没有伤到你的心上人分毫。”
昭元帝看向烟尘散去的西侧殿,却是瞠目结舌一一西侧殿被一层粉色迷雾包裹,竟是片瓦不伤,好端端的屹立在原地!
不远处的夜空中,苏幕隐于长乐宫的屋檐阴影里,凝视着这一幕,看到两人露出惊讶之色,不禁发出一声讥讽的轻笑一一
“边心幻境是梦流霜以最后的性命精元化成的一招,即使是丹离你进步神速,短时间内,只怕也无法将它破开一一我想要的,就是这段宝贵的时间!”
说话之间,他长袖翻动宛如鬼魅,半面破旧的残旗出现在掌心,在混沌夜色下,散发出锦绣迷离的光泽!
风在这一瞬停了,仿佛也惧怕这残破剩半的绝世凶器,苏幕咬破色尖,对准“轩辕旗”喷出一口心头血,顿时旗上闪过一层暗色交织的血字光符,颤栗着飘浮在半空中。
苏幕的指尖,直直指向不远处的昭元帝,口气冰冷残酷,却轻的好似一句爱喃“杀了他!”
第二百四十二章 饮醋忆旧恨火燃
昭元帝全然不曾发觉,不远处,有人对自己怀着如此深刻的杀意。他全副心神,都放在这尘烟弥漫的西侧殿废墟上!
“你的心上人安然无事,你可满意了?”
清脆的笑声宛如冰玉落地,又含着无邪的魅惑声调,不知怎的,无翳公子的笑语,在他心中荡漾起奇异的韵味。
“太后的迷信幻境,乃是用最后的精血凝成,就连我,也无法一击而溃。”
无翳公子叹了一声,却是话锋一转,“但,她使出这一招,就像完全阻拦我,那是妄想!”
语调虽轻,却是凌越孤高的自傲,昭元帝定睛一看,只见绯色迷雾也开始出现丝丝裂痕,好似蛋壳将破的光景。
“裂痕正在变大,再等一刻钟,我的术法之力,便会将幻雾全数消尽。”
再等一刻?!丹离的性命,已经是危在旦夕。
昭元帝瞪了一眼无翳公子,无翳再与他多说,他却下身上佩剑,并不拔出,而是以迷金重铸的剑鞘对准下方粉色迷雾。
暗金的金属光泽流转,神秘而诡异,无翳公子顿时感觉浑身气力为之一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从半空中跌下去!
怎么可能……!
一身无穷无尽的术法真元,却宛如怒江投海一般,只剩下涓涓细流,她心中咯噔一声——和上次感觉一样!
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吸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