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是不会说实话的。”白冰似铁了心要将她整治一番。
苏绣那精锐的眸子一黯,暗自思附片刻,说道:“既然府中发生盗窃之事,自当以家法伺候。不过在动用家法之前要先找到贼赃,本妃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声音顿了顿,又说,“既然问不出话来,那就只能搜身找出贼赃。”
白冰脸上一喜,立刻向按住她的两名家丁使了个眼色。两名家丁会意,立刻探手袭向她的前襟。
她挣扎抗拒,可他们的气力太大,只觉手腕仿佛有脱臼的疼痛,却死死咬着牙没有松口。
“你倒是傲气。”苏绣看着这一切,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若是不想当众搜身,就老实招了吧。”
冷汗一滴一滴沿着额头滑落脸颊,打湿了零落在脸颊的发丝,她仍旧一声不吭。
两个家丁的动作愈发大了,手掌在她的全身大力摸索着,衣裳早被扯的七零八落,却始终不见那所谓的金簪。
“白冰,你真的确定你来时有戴王爷赐给你的金簪?”淡然的声音在沉默中响起。
“怎么,凤飞你是在为这丫头不平吗?也许她藏得极深,不脱光就找不着呢?”白冰巧笑嫣然。
“王妃,即使要搜身,也不该找家丁侮辱……”
“本妃作什么决定,还需要你一个侍妾来指手画脚吗?”苏绣冷冷地打断,端起案几旁的茶水轻吮一口。
“凤飞不敢,只是想给她一个公平。”凤飞说罢,便吩咐身侧的婢女,“清兰,你去白冰的屋中一趟,看看她的首饰盒内是否有王爷赐的金簪。”
“凤飞!你好大的胆子。王妃都没有发话,你竟敢!”白冰的脸色铁青。
“相信王妃深明大义,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苏绣眯起眼,看着凤飞,许久都没有说话。
凤飞的婢女清兰去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匆匆归来,归来时,手中却多了一样东西。
“奴婢在白冰姑娘的屋中找到了王爷赐给她的金簪。”清兰将金簪呈递给王妃。
苏绣接过金簪看了看,便问:“白冰,这可是你说的那支金簪?”
白冰诧异地看着金簪:“咦?我记得我出来时明明戴在髻上的……瞧我这记性。”
“好了,不过是一场误会,都散了吧。”苏绣疲累地挥了挥手。
“王妃,这事就这样算了?那她所受的侮辱呢?”凤飞得理不让人。
“凤飞,你也闹够了,不要仗着王爷对你的宠爱得寸进尺。”苏绣的脸色突然生冷:“今天我让你这个侍妾做了一回主,已算是本妃极大的让步,你莫不是想闹到王爷那儿去?”
“妾不敢!”她敛目低眉。
苏绣离去后,看好戏的人也纷纷散去,徒留下一室静谧。
她拢着衣衫,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正对上凤飞那双同情的目光。
这样同情的目光,她不需要,从来不需要。
☆、第6章 狐旋舞(5)
她一语不发地离开了,即使连一个感谢的目光都没有向凤飞投去。
她不相信,这王府中会有侍妾为了她而得罪王妃,今日凤飞所做的一切,她不会有丝毫的感激,她看得出,她帮自己的本意只是在针对白冰罢了。
踩着虚浮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小苑,月光铺洒了一地,而院中一个影子拉了好长好长。
她停住步伐,疑惑地看着那个背影,有着说不出来的萧瑟。
“为什么不解释?”夙锦的话问的清冷。
她暗暗垂首:“我解释了,他们就会信吗?”
夙锦反问:“你不解释,怎么知道没有人会信。”
她轻轻一笑:“这个世上我早已不信任何人。”
“任何人吗?”
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脱口而出,其实她想告诉他,如今这个世上她只信他一人。
无关乎两国恩怨,只关乎他对我的恩情。
秋风将地上的落叶卷起,沙沙作响,她沉默着,他也沉默着。
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此刻的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可是她的心中却疑问颇多。
今夜,他不是出去了吗?
既然他在府中,她被诬陷偷东西,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他却没有出面,只是在这里等着她?
“当年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他的声音很低沉,与那秋风混合在一起传入耳中,只闻他继续说:“你蕙质兰心,应该已经猜到了一切吧。”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调转过身,凝了她一眼,却没再说话,大步离去。
在他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她很想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
可最终,她还是任他走了,徒留他身上那淡淡地清香残留在身。
她一直都明白,他,没有心。
后来的日子,她依旧如常去夙锦的屋中,却再也看不见那辗转承欢的侍妾身影,只有静静靠在软榻上的夙锦。
每回她去的时候,王爷已然入睡。
近来,一切都太过安静,一抹不安油然蹿入心间。
直觉很多地方不大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直到很多年后,她进宫后遇见了同为宫女的凤飞时才知道,原来那些侍妾和她一样,是夙锦训练的细作,已经全部被安插入宫。
而自己,是最后一个被送入宫的细作。
今日一如五年前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犹记得五年前的今天,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满目的鲜血飞溅在眼前,将她雪白的衣衫染红。
“澜玥。”
一声呼唤,她猛然从回忆中惊醒,对上夙锦那双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睁开的双眼。
他问:“在想你的亲人?”
她垂首,不答。
“如今你已十七,在王府五年你是我最看好的一个孩子,你将来是要成大事的。当年我救你,并将你密养王府五年,就是因为你眼中那份冷静。你知道吗,你的眼眸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干净与清澈。”
她轻轻地笑了,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所以,我最适合入宫,对吗?”
只见他从榻上起身,笔直地朝她走了过来,下一刻,她的手心被握住。
猛然一颤,仰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已被他领着出屋,步入黑夜中那漫天的雪花之中。
☆、第7章 狐旋舞(6)
紧随着他的步伐,感受着手心的温度,那一刻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十二岁的她,手放入他的掌心,被紧紧包裹着,如今不同的只是,年少的她已经长大。
就在出府的那一段路,她终于明白了,这几个月王府中为什么会让她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所有的家丁,婢女,侍妾,都不再是最初的那些。
她,再也见不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纷扰的雪花洒落人间,将整个帝都笼罩得犹如一座冰城,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深夜的帝都,雪依旧纷扬,路上不见行人踪迹,唯有四排清晰地脚印,深深浅浅随在身后。
他牵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步伐由最初的急速,变得渐行缓慢,她亦能与之并肩而行。
多少年了,她一直都在期待着再一次被他牵着,走在那漫天飞雪下,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
“今日是你最后一次思念你的亲人。”
“从今以后,你只叫澜玥。”
“今后,你将报答我对你当年的不杀之恩。”
他一连三句话,声音如此时呼啸的北风,冷入骨髓。
雪花,蒙了她的视线,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谢谢王爷,在这最后一夜,还给了我一次温暖。”
她的步伐停住,他亦停住。
“王爷可知,我本是燕国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魏国的铁骑踏破了我的家国,那一日的屠城,我的父亲母亲全部死在了魏国的手下,若非有奶娘护着我,我早也随着亲人一起离开这个人世。可幸的是在那天遇见了王爷你,若非王爷的救命之恩,也许我早就饿死。你的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所以你让我做的一切,我都坦然接受。”她的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目光中有太多情愫,没有丝毫隐藏,“王爷您对于我来说,却不仅仅是救命恩人,更是一个照亮我人生的明灯,若非是你,我即便是活着也如行尸走肉,是你给了我一个目标,让我有继续活下去的信仰,所以为了这个信仰我可以牺牲一切,哪怕是性命。”
“这是你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他的声音依旧温淳如水,似乎像冬日里的一团烈火,能够温暖她的心。
一时间,唯有冬日那狂风呼啸,雪花漫天飞舞,二人都没有说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坚定地说:“但,今后我为你做的,不为报恩。”说完,便将手从他手心中抽出。
那一刻,寒风袭入暖暖的掌心,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暖。
“我为王爷跳一支舞,是我燕国最美的舞,名狐旋。”
漫天雪花中,一名身着绯衣的少女在风雪中旋身起舞,飞舞的雪花随着渐渐变快的旋舞而卷起纷扰,而视线中的那个男人却在她的眼中模糊。
腊穷天际傍危栏。
密雪舞初残。
表里江山如画,分明不似人间。
功名何在,文章漫与,空叹流年。
独恨归来已晚,半生孤负渔竿。
那一舞,终结了她五年被密养在王府的生涯。
☆、第8章 深宫恨(1)
屋内巨烛照耀,明如白昼。
白玉麒麟香炉内散发出青烟冉冉,香风微动殿内锦帷。
锦帷幕后薄薄人影靠在衾枕之上,细弱纹丝的呼吸断断续续,仿若下一刻便要消逝。
“采女保重身子要紧啊。”芩心止不住身子的颤抖,哭着将一碗黑浓的药汁递给床上那早已奄奄一息的张采女。
张采女半年前入宫选秀,有幸蒙得圣恩,一朝封为采女,得皇上临幸两次,孕有龙嗣。
可是,在这个妃嫔明争暗斗的后宫,张采女家世平平,朝中无靠山,有了龙嗣自然也难以保全。
更何况,皇上继位四年有余,后宫中有幸能怀上龙嗣的屈指可数,张采女一朝得宠也成了后宫妃嫔的众矢之的。
一月前,就在册封张采女为美人的金册还未到达兰芳阁,事情就发生了。
有人揭发张采女对皇上使用媚药,进而蒙得两次圣宠,此事令皇后勃然大怒。
当今皇上是何等无情的男子,听闻此事便下旨赐一碗红花给张采女,并永生不得踏出兰芳阁一步。
张采女被逼服下一碗红花,孕育两月有余的孩子就这样夭折了,张采女就此一蹶不振,终日卧在榻上,不吃不喝,喃喃着:我没有用媚药,我要见皇上……
当今皇上名夙宸,二十二岁继位为帝,至今六年,为稳固朝纲,诛杀多位重臣,提携心腹,其手段狠辣令朝中人心惶惶。至于他为何诛杀多位重臣,那也是宫中无人敢提及的隐晦。
皇上的狠辣与无情,早是人尽皆知,他的心思多放于朝政,后宫之事全权交由皇后打理,可一个小小采女,除了等候皇上临幸,有何能力见得着皇上,兴许皇上早已将她这个人忘了。
反之皇后喜静,厌恶卷入后宫纷争,整日爱在宫中小佛堂内诵经念佛,后宫之事自然较乱,妃嫔各自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多少红颜无故失踪,最后化为枯骨不了了之,无人问津。
“我是清白的……”张采女的唇早已干裂,脸色苍白如纸,凹陷的眼神再也无当年的风采。这么多天来,她只会重复着说这几个字,空洞的眼中早已无当初怀有龙嗣时的灵动。
“采女,您就喝下这药吧,才能有好身子面见皇上,得以洗清您的清白。”芩心泪眼婆娑地劝慰着。
“为什么皇上连见我一面都不肯,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呢……”张采女的眼中蕴含着无数的绝望,最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只是无声无息地闭上了双眼,油尽灯枯。
芩心再也端不住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打碎了屋内的静谧,她撕心裂肺地唤了一声:“采女!”
药碗碎裂的尖锐声徒然让孤立在床榻边呆呆凝望的澜玥惊醒,愕然看着那个含恨而终的张采女,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许久,澜玥恍然回神,不忍继续看下去,徒然转身,离开了屋子。
只是,眼眶中竟有那微微地酸涩。
这,就是后宫。
☆、第9章 深宫恨(2)
迈出那死寂的屋子,澜玥却忍不住回头,锦帏后那个早已毫无生气的身影,以及恸哭的芩心,她眼中泪水一点一点地溢满了整个眼眶,将屋内那悲凉的画面模糊。
张采女,虽然没有过多的交集,但是这半年来的相处,能看出她是个重情义的女子,没有心计,很单纯。
关于她对皇上下媚药的事,澜玥早已了然于心,看得那么透彻。可最终她却没有出手相救,她与张采女不过是萍水相逢。
决不能因为一个她而坏了全盘的计划。
这么些年,她以为心早该冷了,可是在此时此刻,看见张采女就在她的面前离开了人世,满心的愧疚油然升起。
只因,她的无能无力。
又因,她的冷眼旁观。
“澜玥,张采女没了,以后我们又不知会被分到哪个宫。想想宫中是非,真令人觉着可怕。”芩心顶着红肿的眼眶走到澜玥的身边,抽泣声不断。
澜玥收回飘远的思绪,侧目凝着芩心笑道:“分到何处都是宫婢,咱们做好自己的本份,宫中是非能避便避吧。”
芩心抬起袖口抹了把泪,眼中净是绝望:“避?如何避的过呢?家中还有二老也不知怎么样了。”
澜玥瞅了瞅芩心那有些绝望的面庞,轻声一叹,安慰道:“你还有一年便满二十五,出宫指日可待,只要这些日子谨言慎行,便能安然回乡。”
芩心看着澜玥嘴角淡淡地笑意,有些疑惑地问:“你入宫也有三年了,却从未听你提起过家人,你一点儿也不想家吗?”
闻语,澜玥嘴角地笑渐渐敛起,神色黯然:“家?早就没有家了。”
芩心疑惑地问:“你的家人呢?”
澜玥闭上眼,脑海中瞬间闪现一幕幕杀戮,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仍旧记忆犹新。缓缓睁开眼,自嘲道:“早就死了,饿死的。”
芩心看着她眼中的哀伤,面上流出一抹愧色:“我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澜玥摇摇头,只道:“都这么多年了,再大的伤痛都已淡了。我很羡慕你,再熬一年便能离开这宫殿,孝敬二老。”
“虽然你的父母双亡,但是你还有机会可以离开这个皇宫,到时候多为自己攒些银子,找个好男人嫁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么美好的场景。”芩心一边说,一边笑着幻想着以后的一切。
看着芩心嘴角浅浅地笑意,还有眼中那满满的期盼,澜玥心中暗暗苦涩。
自她十七岁入宫至今已有三年,默默游走在这寂寂深宫,步步为营。
她也还有五年在宫中的时间,可是她又真的能如愿离开皇宫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当真是一句令人向往的美好生活,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雪天那个握住自己柔荑的男子,那样风姿卓越,至今印刻在自己心中不曾忘却过。
她,又待何时能够离开这宫殿?
离开,也许只是自己的一次妄想罢了,她的责任,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放下一切离开这里。
☆、第10章 深宫恨(3)
张采女的尸首被内务府的人运出了宫,兰芳阁的下人们也被重新分往各个宫。这一次澜玥与芩心被一同分配到了白露宫,白露宫的主位是皇上新册封的昭仪娘娘。
一大早,澜玥便与二十来个宫人在白露宫外候着,等待着拜见这位新任的昭仪娘娘。约摸过了两个时辰,还不见传召,候在外的宫人们被夏日那火热的骄阳晒的大汗淋漓,却不敢做声。
等的久了,芩心耐不住靠近澜玥耳边低语:“这都晌午了,怎么还不见有人传召,难不成要咱们在这太阳底下暴晒一日?”
汗水沿着额头滑落至颈项,澜玥白皙的肌肤透着被烈日暴晒的殷红,她低声道:“兴许是要给咱们这些奴才立个威吧。”
芩心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这个昭仪娘娘是什么来头?”
“她是当朝慕飘羽将军的妹妹慕嫣然。”
听到慕飘羽的名字芩心了然:“难怪一进宫便能册封至九嫔之首的昭仪,这下慕家在朝中的权势更加稳固了吧。”
澜玥的嘴角悄然扯出一抹嘲讽地笑意:“花无百日红,历朝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