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此以外又何尝没有久别父兄今日重逢的那种真情?她有些心虚,片刻间竟有些犹豫该不该对乐永霸瞒住自己这些年行踪,但没等她开口,乐永霸向乔蘅打量了一眼,接着又追问了上来。
“蓉儿,怎么就你自己来了?你哥哥呢?”
“哥哥他……”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冯蓉忙收住了愁绪道,“哥哥在中牟惹了些麻烦,在那里呆不住了,便让我先来寻找乐叔父,他脱了身过些日子便来大梁。”
“这孩子……定是与魏墨的人搅在一起了。”乐永霸微叹了口气,却没再责备下去,转口道,“你们回来就好。只管放心好了,今后只要有我乐毅一口饭吃便不会饿着你们。过些时日等你哥哥回来,咱们便赶紧离开魏国,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冯蓉和乔蘅听见乐毅这样说,不由相互惊诧的看了一眼。赵胜让她们来时曾经吩咐过让她们设法把乐毅留在大梁,千万不要让他离开魏国。当时乔蘅和冯蓉还以为赵胜这只是平常的交代,没想到如今乐毅竟然真的说出了这句话。这一惊着实不小,两个丫头几乎同时想道:难不成公子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乐大夫,乐大夫如今不是在魏国为官么,怎么……”
冯蓉没吭声,乔蘅却先诧异的问了出来,论心思细密她比冯蓉强了不止一筹,这也是赵胜为什么让她跟来的原因。
“唉,别提了,不过是个有职无权的下大夫罢了。”
乐毅见乔蘅是赵国口音,又与冯蓉在一起,所以只当她也是哪个赵墨的后人,并没有什么怀疑戒备,不过听到乔蘅这句话,他脸上却现出了些尴尬,摇摇头道,
“你们年纪太小,有些事还不懂。前两日咱们赵国的平原君在大梁遇袭,魏国已成是非之地,你们没见大梁内外在处处严查么。我先前便思谋着要不要离魏,如今看来不想走也得走了。过些时日等你哥哥来了,咱们便去燕国。”;
“燕国!”
乔蘅和冯蓉又是一惊,不过这次却没有诧异的交换眼色,有些事只要有心理准备便好接受了——不用再怀疑了,公子果然有未卜先知之能。
乐毅今天见到冯蓉,又得知了冯夷的下落,久存的一大块心病总算落了地,见冯蓉她们风尘仆仆的一副劳累模样,也不再多问便赶忙招呼她们去后院拜见乐夫人安排住处。
冯蓉对乐毅说的要去燕国心里终究没底,刚想开口说句什么,身旁的乔蘅却暗暗拽了拽她的衣袖。冯蓉会意,没再吭声便与乔蘅一起跟着乐毅去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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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驿馆并没有因为赵胜的遇刺混乱多长时间,这里也就是个接待各国使臣的住处,“走”了一个赵国公子,那也得继续运转。当范府门口的行刺案发生的第二天,又一行来自东方齐国的使臣便住了进来。
齐国赴魏使臣鲁仲连这回到大梁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只带了寥寥几个随从,并不像赵国使团那样大包小包的带了一大堆礼物。礼少人怪这种心态并不分时代,所以就连驿馆里的驿卒都对他们轻慢了许多,再加上魏王专门交代要晾他们几天,鲁仲连等人自然弄了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与同住的那些别国使臣相比实在有些灰头土脸。
魏国这回是铁了心要甩鲁仲连的脸了,但鲁仲连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物,他幼年就在临淄稷下学宫师从大家徐劫,十二岁便口若悬河的驳倒了齐国名士田巴,现在刚刚二十岁出头就已名闻天下,所依靠的乃是满腹学问和犹如天河倒悬的绝世口才,所以一看魏国的做派,心里早就对自己这一行会面对的事弄了个明明白白,只等着挨个收拾魏国的那些卿大夫了。
远来是客多多少少还要守些主家的规矩,所以住进驿馆后的整整两天,鲁仲连面对随从们的满腹怨言都是默不作声,依然按时按点的该吃吃,该睡睡,但等到第三天一大早起了身,鲁仲连的脸便彻底沉了下来,离开住处找到驿官,双手往身后一背,没等驿官询问,便昂然说道:
“你去跟他们说一声,我鲁仲连身为齐国使臣,奉齐王之命持节赴魏,到今日已经三天未得接见。使臣受国君重托,个人颜面事小,有损国威却是死罪。既然如此,魏国的人我也不见了,齐国那里既然无颜回去,那我便自刎谢罪好了。血污贵馆,实属不敬,鲁某不能不来说一声。你禀报上去吧,晌午之前便来收尸。”
“哎哎哎,鲁先生,鲁先生……”
驿官被鲁仲连说得一阵发愣,根本插不进话去,见他说完便走,赶忙追上去想劝说几句。然而鲁仲连哪里会理他,只管大步向住处走去。驿官追了几步,突然琢磨出了味儿来,脸上不觉一寒,连忙吩咐手下套车疾奔出了驿馆的大门。
第十九章 漩涡(上)
赵胜失踪整整四天依然没有一点消息,这四天对富丁、蔺相如和苏齐他们来说堪称度日如年。富丁身为副使,公子被劫生死不明,他自然不能闲着,合纵的事往脑后一抛,天天在大梁各处官衙奔走,徒劳的想打听出哪怕一丁点消息;苏齐一个武夫自然不可能乱跑,但是却一直把那柄砍废了的佩剑带在身上,看那意思,恐怕离剑抹脖颈的日子已经不远;蔺相如倒是比他们沉稳许多,不过随着天数的增加,他的眉头也跟着越来越紧。
公子没有消息那便什么都不敢做,所以蔺相如他们每天只能闷声坐在赵胜寝居的外厅中盼着奇迹发生。奇迹向来是一种徒劳的奢望,然而又往往出现在最绝望的时候,天色近午,随着匆忙的脚步声,一众衙差模样的人抬着个三四尺长的扁木箱快步走进了内院圆月门里,其中像是领头的那个汉子抬头往敞厅里的一大群人打量了一眼,右手往腰间剑柄上一按便高声问了起来。
“敢问哪位是苏都尉、蔺先生?”
“我是,我是!”
苏齐听到那人相问,腾的一声便跳了起来,在众兄弟焦急询问的目光中疾步冲了出去。蔺相如可没苏齐那么矫健,刚刚爬起身还没往外走,便看见苏齐一个趔趄绊在门槛上,跌撞到那些衙差面前晃了几晃才站稳了身子。
领头那个汉子被苏齐这番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抬手扶了一扶才道:“苏都尉么?小人是司寇署捕卒,今日早上在城外发现了些东西,还请苏都尉辨认辨认是不是平原君公子的。”
“好,好,多谢,多谢……”
苏齐没用那名捕卒指示,一双牛眼便向那个木箱看了过去,他嘴唇哆嗦个不停,连感谢话都说不全了。其他那些护卫远远听见苏齐和捕卒的对话,心中同样是一阵说不上来的复杂,急忙起身与蔺相如一起围了上去。
木箱打开处,里边是一把剑鞘,鞘身空镂凹凸,装饰华贵,外面还包着豹皮,不过那张华丽的豹皮如今已经破损严重,下边露出的镂空图案也被利刃砍削的不成样子,其中一处翘起的地方甚至还插着一根断了半截的箭矢,箭头斜入鞘身近寸,缝隙处紧紧地卡着一大片明显是被撕扯下来的齐纨。
“正是我家公子的。”
苏齐见到剑鞘心中不觉想起了那天的惨烈情形,心中顿时一阵酸楚,忍不住抹了把泪才问道,
“公子他,他如今可有消息了?”
石中水男儿泪,一个粗莽大汉被憋屈成了这个样子,捕卒也不好多说什么,让手下人封了箱盖后安慰道:
“如今还不好说,这剑鞘是在城外十多里外荒草丛中找到的,也不知是平原君失落的还是有意扔下的,司寇署已派人去追查,要是有些消息,小人定来回禀。”
“好好,多谢了。”
好歹有点线索了,苏齐心里存了一线希望,忙与其他护卫一同拱手感谢。那个捕卒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便招呼手下走了。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蔺相如捋须望着捕卒们的背影,双眼微微一眯,急忙向苏齐问道:
“苏都尉你们可还记得公子那天穿了什么衣裳?”
“这……”
苏齐一帮人顿时被蔺相如问愣了,面面相觑间谁也答不出来。公子穿什么衣裳是乔蘅那个小丫头的事,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什么时候注意过?而且……蔺先生问这个干什么?
齐纨,箭矢……蔺相如虽然也不记得赵胜那天穿了什么衣裳,但突然间心中一阵敞亮,猛地一拽胡须,松开手后尽量保持着平静对苏齐他们说道:
“如今总算是有了些消息。在下实在是坐不住,出去散散心便回来。”
“那我们兄弟陪着先生?”
“不必不必,在下就在驿馆里随意走走,不出去。”
蔺相如挥着手谢绝了苏齐他们的好意,抬脚急匆匆的走出了院子。
齐纨,箭矢,齐纨,箭矢……蔺相如满脑子都是这两个词,这两个词仿佛是指引着他的那处火光,没用任何犹豫便径直走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外头,他这是一边思考一边赶路的,低着头并没发现对面也急匆匆的迎面跑来了两个人。;
“蔺先生?”
听见招呼声,蔺相如方才回过神来,抬头处正看见须贾和范雎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这两位实在是少见了,自从赵胜出了事,须贾便没再露过头,顺带着把没事可做的范雎也叫了回去。这两位可都是熟人,蔺相如虽然心思满腹,但也不好怠慢,忙迎上去拱手招呼道:
“原来是须大夫、范先生,你们这是……”
“唉,蔺先生,咱们一会再说。”
须贾同样是一脸的紧急,虚虚的向蔺相如拱了拱手便拐进了院门里,跟在他身后的范雎如今虽然不能陪在蔺相如他们身边,但是内心里却真真切切记挂着赵胜的消息,看见蔺相如便忙停下身急忙问道:
“蔺先生,公子那里可有消息了?”
“唉……”
蔺相如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刚刚微低下头叹了口气,便听见院子里突然传出了一个高亢愤然的声音。
“这位大夫是来给鲁某收尸的么?”
“鲁先生恕罪,鲁先生恕罪……”
须贾虽然答着话,但话音里却实在没什么营养。范雎听到这里心里一紧,下意识的看了看蔺相如,来不及询问赵胜的情况便急冲冲的跟进了院子。
“好厉害的鲁仲连。”
蔺相如捋须躲在墙边听着院子里的乱劲儿,见鲁仲连上来便对须贾来了一记高压,顿时忍不住微微地笑了笑,这个鲁仲连他先前并没有打过交道,但是却听说过,几年前便号称“临淄奇童”,嘴一张开就算七八个一流名士辩才也别想压得住他,更别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须贾了,须贾上这来那不纯粹是自取其辱么。
蔺相如正愁着怎么才能跟鲁仲连攀上关系,如今须贾和范雎进去了,反倒让他省了这份心,正要屏住气侧耳细听,谁知里头的须贾却早已被鲁仲连连珠炮似的发问弄得没了动静。
“怕是还得自己想法子了。”
蔺相如微微皱了皱眉,刚要寻思办法,却听院子里范雎突然说起了话。
“鲁先生高义令人钦佩,我等实在无言以对。既然先生已决意自刎明志,在下唯有随先生共赴黄泉以明魏国不敢轻慢齐国之意了。”
“你……你是谁?”
鲁仲连高亢的发问突然停了下来,下意识间问了一句,院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好厉害的范雎。”
蔺相如悬着的心“呼嗒”一声落回了原处,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笑微微的捋起了胡子。
第十九章 漩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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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院子里的谈判就像吵架一样,准确的说根本就是吵架,只不过是比较高级的吵架罢了,自从用“死”字威胁不了对方以后,鲁仲连便接着换了策略,一方面严词斥责魏国的无理,另一方面在话里话外设绊挖坑,希望从须贾和范雎的话里听出魏国的态度,并通过这些来判断孟尝君在魏的可能性。
然而这次嘴上的争锋远远超出了鲁仲连设想,他虽然在齐国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这次却很是意外的啃上了块硬骨头。须贾那里明智的往后一退身,范雎便当仁不让的当上了“主辩手”,不但一一驳斥了鲁仲连的指责,而且口风极严,不管鲁仲连说什么,他都能东绕西绕的让鲁仲连闹不清楚魏国方面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所谓棋逢对手正在于互相都难不倒,鲁仲连越争辩越对范雎的身份感到怀疑,最后甚至确信他是魏国专门安排来对付自己的人。然而鲁仲连这次着着实实的想错了,范雎如此做除了不能暴露魏国的态度以外,又何尝不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魏国的态度呢。
躲在院门外的蔺相如对这种层次的“吵架”实在兴趣十足,不过听了半天也没发现鲁仲连与赵胜有什么牵连,估摸着范雎他们快要“退场”了,只好赶忙轻着手脚溜回了住处。
齐纨,箭矢,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蔺相如没有理会苏齐他们的诧异,回屋反身关了门便躺倒在了榻上。他有十足的理由相信那天赵胜不仅仅是失手被擒那么简单,今天的齐纨箭矢又让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虽然从常情来考虑那个捕卒的说法完全说得通,但在齐国使臣到了大梁的情况下,被找回来的剑鞘上恰恰插着齐纨箭矢,那么只能说这巧合实在太巧了些。可是……
蔺相如细细回忆着鲁仲连的话,然而依然感觉不出一丁点与赵胜的关联,最后想的头都疼了,只得叹了口气无奈的放弃了思考。
“公子啊,你当我蔺相如真的什么都猜得透么?这哑谜实在太哑了些,没有一丝提示,我也只能像范上卿那天在朝堂上似地瞎碰了。”
范上卿?蔺相如心中一动,突然想起那天在朝堂上范痤“糊弄”赵胜是因为孟尝君田文,而孟尝君恰恰就是齐国人,而如今齐国派使听那意思也是因为孟尝君,那么……
所谓一通百通,蔺相如心中猛然一敞亮,然而慌忙坐起身后又颓丧的抱住了脑袋。他虽然多多少少明白了些赵胜的意思,但是即便明白了又能如何,他根本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赵胜。
难啊,这个谜题实在太难,蔺相如揪掉了好几根头发,无奈之下只能再将思路转到鲁仲连身上……齐使,鲁仲连;齐纨……
“对,齐纨,我怎么忘了他们了!公子果然够贼,一谜两猜。”
蔺相如彻底醒悟了过来,慌忙跳下床榻,推开屋门丝毫不去理会苏齐他们的招呼便向院外跑去,不大时工夫出了驿馆,左右看了两眼有没有可疑的人后径直走上了西边的路径。
大梁的大街上依然繁华如故,并没有过多受到范府行刺案的影响。蔺相如穿过人流,凭着记忆七绕八拐了半天,在一个路口上终于看见了前边的那家白氏谷店。
“应该就是这里了。”
蔺相如沉了沉气,正要举步向前,忽听身旁一个极低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
“先生是要买鲁缟么?”
“呃……正是。”
回头处,蔺相如正好看见一个年轻的货郎推着一辆摆满杂货的独轮车从身后追了上来,不经意似地问了句话便慢下脚步与他一同向前走去。
“我听人说他们白家的鲁缟卖完了,倒是新近了些齐纨,不过先生还是别去看了,实在是太贵。”;
齐